霍芙見蕭乾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伏在牀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爲了蕭乾,她付出了那麼多,甚至背叛了養大自己將軍府,手刃了養父,揹負上了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名聲,他怎能這樣對待自己?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都快步走出了屋子。因方纔蕭乾的交代,甚至還特意在門上落了鎖。
聽到門口一聲鐵鎖的咔嚓聲,霍芙哭聲停了一下,淚眼朦朧地掃過那桌早就冷掉的酒菜,只覺得心如刀絞。
當初她並不喜愛蕭乾,她真心愛重的,是衛子楓呀!
只可惜衛子楓竟漠視她的一顆真心,還說什麼只將她看做妹妹,叫她不要妄想什麼。若不是爲了報復衛子楓,她又怎麼會去勾引了蕭乾呢?
還不就是想看看衛子楓知道妹妹的未婚夫爬了自己的牀後的痛苦麼?
只是後來,蕭乾的溫柔,他的那些柔情蜜意,都叫她漸漸忘了衛子楓,竟死心塌地愛上了他,甚至願意爲了他毀掉整個將軍府!
“芙兒,若事成,我蕭乾必不負你!”
往日誓言猶在耳邊,不過短短數月,蕭乾對自己的態度便大大的轉變了。他的目光會落在別的女人身上,什麼楚國公府的小姐,永寧侯府的表妹,甚至還有那個與衛紫瓔長得一模一樣的什麼凌家姑娘……
他笑如春風與她們說話,他陪着她們逛燈市,甚至爲了她們將自己禁足!
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爲出身二字!
霍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指甲刺入掌心,帶來刺骨的痛感。
偏偏,她的出身,永遠是改變不了的呀!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屋子裡漸漸寒涼了起來。霍芙身上穿得單薄,又沒有吃過晚飯,身上又冷又餓,終於從錦被中擡起了頭。
只是一回眸,就看窗戶邊正站着一個黑呼呼的身影,高大挺拔,看上去是個男子的模樣。朦朧的月光在他的身後照進屋子裡,爲他鍍上了一層慘淡的白。
“是,是誰?”
霍芙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卻發現,周圍竟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來……”
她一聲尖叫尚未出口,就覺得喉嚨一緊,那黑影已經到了跟前,鐵爪似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所有的聲息都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管中。
“饒……饒命……”
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霍芙眼睛向上翻起,露出了眼白,胸口處因缺少氣息變得生疼,柔媚的臉上變得紫脹,舌頭也伸了出來。
驀然間壓在喉嚨上的力道一鬆,霍芙纖細的身子頹然倒在了牀上,她捂着心口拼命喘氣,卻又引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呵呵……”
那黑影發出了冷絲絲的瘮人笑聲。
“霍芙……”
這聲音很是熟悉,但裡邊又帶着從來沒有過的恨意。
霍芙猛然擡起頭,滿臉都是驚恐,“衛,衛大哥?”
離得近了,那黑影便在朦朦朧朧的月色中顯露出了真容。劍眉星目,挺鼻薄脣,眉宇間卻沒有了從前的英姿颯爽,卻多了十分的狠厲與痛恨。
不是將軍府覆滅後逃亡無音訊的衛子楓,又是哪個?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霍芙心下大駭。衛子楓數月毫無音信,皇帝甚至派出了親衛緝捕,蕭乾也一直在搜捕他。霍芙原本以爲,這許久都沒有了衛子楓的消息,他要麼已經死在了皇帝親衛的手中,只是這消息被壓住了。要麼,就是躲了起來。卻從未想過,衛子楓竟敢在這樣的時候找上她!
“呵呵……”衛子楓的喉間擠出冷笑,在這漆黑的夜裡,竟是叫霍芙聽了幾欲暈去。
“我自然是鬼,是來討債的鬼!”
“不不,你不是鬼!”霍芙終於回過了神,眼中立刻漫上淚光,顫着聲音泣道,“衛大哥,你是衛大哥對不對?”
“不許這樣叫我!”
衛子楓冷笑。“這稱呼,叫我噁心!”
他的祖母,他的父親,他的妹妹,都曾捧着一顆真心去疼愛這個面如桃花心思蛇蠍的女人。卻在最後,才發現推着他們走上死路的人中,這女人赫然在列。
想到祖母和父親臨死前不可置信與失望至極的眼神,衛子楓心中恨意滔天,一步步朝着牀上的霍芙逼了過去。
“衛大哥,求你饒了我吧!”霍芙雖看不清他的面色,但那凜然的殺機卻是能夠感受到的,她拼命朝着牀裡邊縮去,卻發現退無可退,尖叫,“與我無關啊,你們一家的事情與我無關啊……啊!”
她的脖頸上,抵上了一柄寒刃。
“與你無關,又與誰有關呢……嗯?”
“是皇帝啊,是你們衛家功高震主啊!”霍芙淚流滿面,想要搖頭,卻又不敢動一分一毫,生怕自己一動,那寒刃便會割斷了喉嚨。
“就算沒有我,皇帝也容不得你們。他,他要你們衛家的兵符……對,就是兵符,就是兵符!蕭乾說過,你們衛家是先帝在軍中的心腹,皇帝不能放心。只有除去衛家,西北兵權才能盡歸皇帝!衛大哥,衛大哥!皇帝……啊,對了,還有蕭乾,他們纔是你的仇人,你要報仇,就去找他們……求求你,看在咱們從小在一處長大的情分上,放過我吧……”
“放過你?”
衛子楓慘然一笑,“霍芙,你殺我父親之前,可有想過放過他?你與蕭乾在殺紫瓔之前,可曾想過放過她?你將所謂的謀反證據藏在將軍府的時候,可曾想過放過將軍府上下百餘口無辜之人的性命?”
“我只是個孤女,身不由己啊!”
“你這話,留着去底下與我衛家一門一百八十口無辜喪命之人解釋吧!”衛子楓本就是爲復仇而來,手只往前一送,霍芙便覺得脖子一涼,有溫熱的液體從頸間噴涌而出。
意識到了那是自己的鮮血,她驚慌地擡起手想要捂住傷口,卻又哪裡捂得住呢?
所有的生機隨着血液噴出,瞬間便染紅了那張還雕刻着百子千孫的拔步牀。霍芙死死按住脖子,手腳抽動,痛苦地掙扎着,不過片刻間,便沒了氣息。
衛子楓居高臨下,看着她死不瞑目的雙眼,冷笑一聲,將手中的短刀扔在了她的屍身上,轉瞬間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那短刀的刀柄之上,赫然刻着個“七”字。
“死了?”
凌妙因夜裡走了困,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坐在妝臺前,木槿正在爲她細細挽着凌虛髻,就見海棠咋咋呼呼地跑了進來,說是街上都傳開了,七皇子的那個庶妃,不知道怎麼回事,竟是被人殺死在了牀上。
蕭乾的庶妃,只有一個,那就是霍芙。
凌妙擡手叫木槿停下,轉身問海棠:“說清楚,都傳了什麼?”
海棠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庶妃娘娘本是衛家的養女,因衛家被抄了,衛家小姐也死了,她就成了原本算是乾姐夫的七皇子的庶妃了呢。我聽人說,那庶妃纔是七皇子的真愛之人來着,衛家小姐只不過是個擋箭牌呢。若不然,七皇子也不會做出那麼一副癡情的樣子沒幾天,就忍不住將她庶妃收進了府裡呢。真是我呸,虧我從前還以爲他真是情深意重,替衛家小姐不值呢!不過也是惡人有惡報,外邊都說,那庶妃被一把刀抹了脖子,那刀上,有七皇子的名字呢。”
凌妙垂下眼簾,掩去了眼中閃過的一抹異色。
真愛麼?
當初的蕭乾許是對霍芙有那麼一丟丟,不過剛剛有婚約那會兒,他又何嘗不是對自己也一樣的呢?
這個僞君子,真愛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抑或說還有權利吧?
只是她無論如何想不出,爲何蕭乾要殺了霍芙呢?
霍芙的身份並不算是什麼,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妃而已,想要她死,法子太多了,只將她拘在府裡不叫露面,過幾日只說病逝,又有誰會追究?
殺死,又叫街上傳的沸沸揚揚,這栽贓太過明顯,也太過淺白。
她可以肯定,殺死霍芙必然不是蕭乾。
只憑着一把刻了名字的兇器,莫說蕭乾皇子之尊,便是身份再差些的,也不能定罪。
那麼,殺了霍芙的人,難道只是爲了膈應一把蕭乾?
或是……
她的手死死攥住,或是那人藉此,在警告蕭乾,或者說是在告訴蕭乾,他來了。
難道是……
她猛然捂住了心口。
哥哥?
“小姐?”木槿見她面色發白,只以爲是被海棠的話嚇到了,連忙扶住她,回頭瞪了一眼海棠,斥道,“滿嘴裡胡言亂語,這些是該叫小姐聽見的麼?”
凌妙臉色着實不好,海棠也嚇了一跳,又有些委屈,“只是聽着新鮮,纔沒妨頭。”
機靈地趕緊到了一杯熱茶,端到凌妙面前,“小姐,先喝口茶壓壓驚。”
凌妙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我沒事,只是突然間有些頭暈。許是昨兒夜裡睡得太晚的緣故吧。”
“那用過了午膳後小姐補補覺。”木槿替凌妙將頭髮挽好,別上了一支金累絲編成的海棠花樣的步搖,細細碎碎的花蕊乃是極細的金絲打製而成,花冠下方乃是一溜兒米粒大小的粉色珍珠。金生光,珠玉潤,將凌妙絕麗的容顏襯得愈發奪人眼目。
“木槿,去母親那裡說一聲,就說我昨兒沒睡好,午膳就在錦繡苑裡用。”
木槿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凌妙細長的手指便在那茶盞上緩緩滑動,良久後,才低聲對海棠道:“叫你家裡的兄弟在外邊多打聽着些,京城裡的稀罕事,聽到了,便來告訴我。”
海棠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卻也不多問,也輕聲應了。
凌妙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竟是晚了一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