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真是不要臉!”秋雨是凌妙從侯府帶進宮裡來的,這小丫頭今年纔不過十四歲,機靈活潑,很對凌妙的性子。因此,一直被凌妙待在身邊,當做個心腹。
秋雨穿着淺碧色的宮女裝,烏壓壓的頭髮挽成了宮中常見的雙髻,看着與宮中其他侍女並無不同。不過,若是細看,卻不難發現,這丫頭髮間的點珠釵,腕子上的碧玉鐲,都是難得的好東西,說句價值千金都不爲過,端的是低調中又透出幾分奢華。許多進宮來給皇后請安的內命婦都看在眼裡,心中也只有嘆一聲大概只有出身豪富的皇后娘娘才能使得起這樣的丫頭了。
平日裡,有命婦進宮的時候,這丫頭時常隨侍在凌妙身側,看着最是穩重不過。等人走了,便會露出本性,嘰嘰喳喳個沒完。
這天,又有人來給凌妙請安。幾家女眷皆是攜女而來,奉承着凌妙,左一聲皇后賢德,右一聲娘娘寬厚,又都把各自如花似玉的女孩兒往凌妙跟前推,殷勤得很。
最是殷勤那一個,還不住地斜眼看宮門,似乎在等着什麼。
等什麼呢?無非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有幸見到帝王罷了。
這些心思,便是當宮女的秋雨都能看出來。噘着嘴發泄了兩聲,便被凌妙笑着打發走了。
說起來,這時間過得挺快,凌妙與蕭離大婚已經有了一年的功夫。這一年裡,蕭離對朝堂的掌控愈發熟練,比之武帝,他更加強勢,心性有,手段有,便是許多經歷了三朝的老臣也不能不承認,假以時日,這位年輕的帝王定能青出於藍,帶給大鳳朝另一份輝煌。
若說有什麼不足之處,無非就是帝后情甜意洽,但大婚一年了,皇后娘娘卻依舊沒有喜訊傳出。
對此事先行不滿的便是宗室。
蕭離大婚以及登基之時十分任性,給了凌家和凌妙莫大的榮耀,這已經叫許多總是你心存不滿了——這不是明擺着,叫外戚得勢麼?
至今凌妙無孕,便給了這些人一個找茬兒的理由。另外,還有些心思活絡的勳貴或是臣子,也緊盯着蕭離的後宮,似乎很有些見縫插針的意思。
甚至連一些內命婦進宮請安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帶上了自己的女兒。
凌妙又不傻,自然能夠知道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她倒是一反常態,非但沒有說什麼,反而對這些女眷們愈發和顏悅色。便是看到那些鮮花兒一般嬌嫩的千金小姐們,也是和氣的很,不是誇這位小姐溫婉賢淑,便是贊那位小姐才情出衆,倒是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又有人覺得,皇后性情並不如傳聞中那般強悍潑辣,還是很有些大局爲重的。這不就是麼,皇家開枝散葉何等重要?皇后如此,說不定也是爲了充實後宮考察呢。
於是,帶着女兒進宮的命婦們愈發多了起來。
唯有老王爺腦筋清醒的很,對也想將女兒送到宮裡去給皇后娘娘看看的女兒長平郡主說道:“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帝后情深,你也是看到的。爲了皇后娘娘,陛下愣是跟整個兒宗室朝堂對上絲毫不退。送孩子進宮去幹什麼?且不說陛下壓根兒沒有收後宮的打算,便是有,有皇后娘娘珠玉在前,難道你叫孩子去守活寡?”
這話說的太過直白,叫長平郡主便有些猶豫。不過想到了那樣潑天的富貴,又捨不得,只道:“看您老說的,有您在,皇上如何會委屈了咱們家孩子?好歹也是表兄妹呢。再者,這都一年了,皇后娘娘還沒信兒。我可是聽說,有一年皇后娘娘大冬天的掉進了水裡昏迷了許久才醒來,誰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隱疾呢。”
老王爺素來知道女兒沒什麼心機,說白了就是個沒心沒肺的,這話肯定不是她自己能想到的,這是又不知道聽了誰的攛掇了。
“你給我閉嘴!”老王爺拍着桌子吼道,“!廢帝蕭靖對宗室諸多忌諱,你長到了偌打年紀也不過是個縣君,連封號都沒一個!還是陛下,念及當年我一點微末之功,登基後對咱們家裡多有封賞,連你一個外嫁女,都連升三級成了郡主,還有什麼不滿?只憑這個,蓉兒那孩子就不怕沒有好前程。你還惦着把她往宮裡送?你給我說實話,又是你那個婆婆和大姑子叫你說的,是不是?”
見他氣惱,長平郡主也慌了,連忙起身:“婆婆也是好意。您若是不願意,那,那我就不提了。”
遇到這麼個沒腦子沒主意的女兒,老王爺也是心累的不行,只好打起精神來殷殷囑咐女兒,“好好兒地過你的日子,有我在,有你的封號在,孩子什麼樣的好人家找不到?你只管折騰,莫不是要學楚家?”
提起了楚家,長平郡主身上一哆嗦,嚇得臉色發白,連連搖首,將那點兒小心思都收了起來。
楚家……
楚國公斷了腿,雖不甘心,卻也只能上摺子讓爵。
不過,蕭離一直沒有發旨意叫楚國公世子襲爵。他登基後不久,老郡主因病過世,楚萱華思親難捱,遁入了京中一處著名的庵堂帶髮修行。
老郡主過身了,子孫都要守孝。按說,楚子煦作爲嫡孫,只要守過一年便可以。然而,到了如今出孝,也不見皇帝下旨叫他承爵。
楚家人急得不行,這,這是要削爵不成麼?
託了多少人去打聽,甚至到了老王爺跟前。老王爺雖覺得可惜了楚家幾代人拼下來的這份兒顯赫,但落得如此下場,又能怪了誰?
不過是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罷了。
正如老王爺所料,蕭離可不會因什麼開枝散葉就委屈了自己的妻子。這一次,他倒是沒什麼過激的應對,不過是隨意賜了幾門婚,將那些羞答答等着替皇后分憂的大家閨秀們嫁了出去。
當然,論起來,這幾門親事都得算是低嫁了。
皇帝賜婚乃是難得的體面,聖旨已下,便是心中有所不滿,誰又敢說呢?
於是凌妙的海晏宮裡,便清淨了下來。
雖然有蕭離護着,不過顧琬還是很替女兒焦慮的——就連比凌妙晚了幾個月大婚的凌肅岑媛,千鈞海棠,都分別傳出了喜信,女兒怎麼就還沒有動靜呢?
私下裡偷偷問過了凌妙,是否看過太醫。凌妙面色古怪,湊到了顧琬耳邊去低語了幾句,成功地叫顧琬驚呆了。
竟是蕭離,聽了蘇季說過女子不宜早孕,一直服藥不叫凌妙受孕麼?
只覺得自己以往的認知都被顛覆了,顧琬暈暈乎乎回了定北侯府,就連女兒把一對小兒子留在了宮裡,都不放在心上了。
這一年臨近冬日,帝都理藩院上了摺子,外嫁和親的福順長公主回朝探親。
說起福順長公主,也是景帝庶出。她生母早逝,同蕭靖一般,都是長在文睿皇后身邊的。因此,雖然並非嫡出公主,但在景帝時候,在一衆公主中,身份也算是最高的了。
武帝時候,加封她爲長公主。從封號中不難看出,兄妹情分不錯。
只不過,蕭靖謀逆,害死了武帝夫妻。那時候,福順長公主尚且待字閨中。她被蕭靖的血腥手段嚇壞了,等蕭靖登基後,正好有藩國來求和親,爲了避禍,這位長公主自請和親去了北戎。因身份高貴,是北戎的皇后了。
如今,北戎皇帝年邁,卻又有新歡。因血脈問題,福順長公主所出的嫡子並不被北戎看好。她這次回朝,乃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