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帝后大婚後,次日便是帝王登基。在登基之前,蕭離攜了凌妙,二人一起去太廟中參拜了武帝夫妻。
蕭離本身便很有些武帝的不羈,登基之時,更是挽着新婚妻子一同登上了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朝臣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並沒有敢將不滿表現出來的,唯有幾個宗室看不過去,當場便要發作,只是被老王爺等人按了下去——笑話,登基大典是何等的莊重肅穆?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忍下去。更何況當年武帝待純懿皇后如何?蕭離待新後有過之無不及,他此行無非是爲了給新後撐腰,叫從前質疑過凌家女的那些人看看,新後在他心中的地位。與朝堂國祚無關,又何必另生事端?
蕭離頭戴十二旒玉藻冕,五彩絲條貫串玉珠垂在肩頭,身着繡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種紋樣的袞服,氣度高華尊貴,氣勢迫人,令人不敢直視。他身邊的凌妙則是一襲皇后正裝,絕色容光下更添威儀。與蕭離站在一處,竟是絲毫沒有被他壓下去。
饒是老王爺曾經見過武帝夫妻,也不能不讚嘆一聲,好生般配的一對璧人。
帝后站定後,百官參拜,行五拜三叩大禮。之後,便是帝后率百官來到承天門外,有翰林官員在登基詔書上蓋上大印。隨後,便是鴻臚寺官員要奏請頒詔,得到蕭離首肯後,翰林官員將詔書給鴻臚寺官員。鴻臚寺官員捧着詔書一路來到正陽門,放入早已準備好的雲輿內,然後由雲蓋導引,送到承天門,翰林院掌院宣讀詔書。詔書讀完後,整個登基大典才宣告結束。又有內命婦於後宮參拜皇后,帝后設宴等諸多事宜。
說得簡單,這一整套走下來,已經到了半夜時分。凌妙回到了自己的寢宮裡,忙不迭地叫人將她身上的服飾卸去,只穿了常服。昨日大婚,龍鳳呈祥,被折騰了大半夜下來,她今天是強撐着參加了這一場登基大典的。若不是蕭離定要她出席,她寧可選擇在寢宮裡睡覺!
蕭離進來時候,就看到了凌妙懨懨地躺在牀上,平素紅潤的面容上有些蒼白,看着竟很有些難以見到的楚楚可憐之色。心中一動,便擡了擡手,命跪下請安的人都出去了,自己走到牀邊坐下,執起凌妙的手,輕聲道:“妙妙。”
“累。”凌妙側了側身,叫蕭離也靠在了牀邊,蹭了蹭他的掌心,“你累不累?”
“尚好。”小夫妻兩個便低聲說話,無非是今日如何,說了一會兒,見凌妙有些精神短,喚了人進來服侍着她梳洗了,二人才歇下。只是,蕭離憐惜凌妙勞累,這一夜便只是大被同眠。
作爲皇后,本沒有回門一說。不過到了第九日,蕭離還是擠出了時間,親自陪伴凌妙回了定北侯府。
這般姿態,自然叫所有的人都能看明白,皇帝,這是變着法子給皇后撐腰呢。
皇帝是這樣的態度,許多宗室中的女眷以及內命婦自然都樂意去新後跟前去露個面討個好兒。至於品級不夠的那些誥命敕命夫人,便將目光放在了定北侯府和武定侯府兩處。
這兩個地方,一個有新後的生母,另一處有新後的嫡親兄長。定北侯夫人那裡討好的地方有限,唯有這武定侯世子凌肅,一時之間成了京城中熾手可熱的人物。
年少便有才名,家中長輩……只剩了個據說是癱在了牀上連說話都不能的老祖母,凌肅人生得又秀雅俊逸,又有如今這樣的身份。這些,足以彌補武定侯府曾經那些亂糟糟的過往。
往顧琬跟前的女眷們,越發多了起來。
凌肅的親事,也是顧琬一段心事。凌肅與岑媛的事情她知道,也很喜歡岑媛那樣心性朗闊的女孩兒。可天不作美,岑媛竟然被宣召入宮了。雖然如今蕭靖成了廢帝,宮妃們也都出宮進了淨業庵。可無論怎麼看,這對小兒女,今生怕是也要說一句有緣無分了。
因此,顧琬雖有些看不得那些上趕着來明裡暗裡打聽兒子親事的女眷,卻也暗地裡品度着,想着替凌肅擇一品貌出挑的妻子。
不過當她與凌肅提起此事的時候,凌肅只是搖了搖頭,含笑說不急。
如今凌肅越發老成,清俊的面容上總是掛着笑意。但是那雙黑沉沉的眼眸裡,卻再也看不到從前的清澈。哪怕顧琬是他的親生母親,也無法從那眼睛裡看透他的心思。
顧琬在兒女姻緣之上,並不是太過強勢的人。見兒子如今尚無心思成親,便也不逼迫他,只是背地裡與凌顥唸叨了幾次。凌顥便笑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選定了哪家的姑娘,便去提親,難道阿肅還會不願意?”
“瞧你說的。”顧琬一邊替兩個小兒子掖了掖小被子,一邊嗔怪道,“阿肅如今的模樣,擺明了就是心裡頭還有岑家那孩子。誰家的女兒不是嬌生慣養的?哦,我替他看了人,娶進門來,他心裡頭卻裝不下人家,這不是故意耽誤人家姑娘麼?結親是結兩家之好,若真是那麼做了,可就是結仇了!”
“看着吧。”凌肅挽起顧琬走回臥室,“或許日後會有轉機。”
顧琬不明所以。
四月中,淨業庵突起大火。五城兵馬司的人趕去的不算晚,撲滅了大火後,淨業庵後齋堂已經化爲了灰燼。
後齋堂裡住着的,都是廢帝蕭靖曾經的妃嬪。
除去無出和品級低的一些妃嬪已經被遣散外,住在齋堂裡的身份最高的,便是廢帝的德妃岑媛和慧妃母女。
乍聞噩耗,顧琬難免大吃一驚。想到那個笑容明媚的少女就這麼化作了一團焦炭,她心裡頭難過極了。然而更叫她擔心的,是兒子凌肅。也不知他聽到這個消息後,會如何。
凌肅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頹廢,雖看着兒子如此有些覺得詫異,卻也放下了一段心,只好嘆息着安撫了幾句便放了過去。
六月,幾位戍邊大將陸續奉旨回京。
威遠大將軍,岑媛的父親亦在其中。
當京城中人看到高頭大馬上一身漆黑戰甲,滿面髯虯的岑大將軍後,有暗中嘆息的,也有幸災樂禍的——閨女做了宮妃,這位卻連半分皇親國戚的尊榮都沒能享受到。本來憑着女兒可在仕途上再進一步,結果,皇帝被廢了,女兒慘死。新帝會對先帝重用的人如何,不言而喻。
日後,岑家這才興起了一代的新貴,只怕沒落也就在眼前了。
岑大將軍並不是一人歸京的。他的身後,除了隨他進京陛見的一衆下屬外,還有一輛馬車。車上簾幔環繞,叫人看不清裡邊坐着的人。據說,是岑大將軍一位故交之女。那位故交夫妻早逝,將唯一的女兒託付給了岑大將軍。如今岑大將軍回京,便將這位義女也帶了回來。
當岑大將軍陛見後,便又有凌皇后宣召岑家義女進宮參拜,後又有帝后先後賞賜岑府。一時之間,這岑家也是風光無限,倒是叫許多想要看岑大將軍笑話的人大跌眼鏡。
日子悠悠,很快便進了九月。重陽之際,京城各府中的賞菊吃蟹宴會便又是一個接一個。
這一日,乃是定北侯府設宴,宴請一衆至交好友。
凌肅站在侯府園中,身上衣衫依舊是父孝之中的清淡之色。月白色錦衣隨着秋風衣袂翩飛,墨色長髮被玉冠挽起,陌上少年,如玉君子。
“凌大哥。”
身後清亮的聲音響起,凌肅回身,便看到了一位紅衣少女,眉眼彎彎,滿頭青絲簡簡單單挽成了一束。上面,正插着一支如火如荼的珊瑚髮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