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風飛沙

長夜將盡,黎明之前。

盆地間的小村落裡極爲安靜,村口的房舍裡又亮起燈火,隱隱傳來一對母女的低聲對話:

“娘,那個壞哥哥長得好好看呀……哎喲~……”

“再胡說揍你信不信?你爹被人打了還夸人家俊,沒半點良心,沒看到你爹昨晚上疼的直抽抽……”

“咳咳——”

……

斜對面的院子里門窗緊閉。

房間裡的油燈早已經燃完,梵青禾環抱着胸脯,側躺在枕頭上,可能是當着男人面睡覺不太好意思,面向牆壁背對着夜驚堂,因爲身材曲線比中原女子豐腴些,側躺着可見腰線大起大落,紅紗搭在臀峰上承托出極爲飽滿的曲線。

夜驚堂自然沒盯着姑娘屁股看,坐在桌前閉目凝神,聽見斜對面傳來的言語,心頭也多了幾分釋然——我就說嘛,我還以爲就我疼,看來都一樣……

而在村子裡當走地雞巡視半晚上的鳥鳥,此時已經下了班,倒着躺在梵青禾腦袋旁邊,睡得十分香甜。

在等待片刻後,夜驚堂見天色快亮了,便起身開始收拾起隨身物件,準備待會出發往回趕,因爲梵青禾睡的挺熟,動作很輕,以便讓她多睡會。

但就在窗外微微發白的時候,村子裡忽然安靜了幾分。

夜驚堂動作一頓,半蹲下來,以手掌貼住地面仔細感知。

牀頭熟睡的梵青禾,也是有所察覺,先是回過頭,而後又迅速坐起來,蹙眉望向窗外:

“什麼動靜?”

“馬隊,十幾匹,速度很快。”

夜驚堂本以爲是從山外朵蘭谷路過的馬隊,但從地面傳來的細微震動來看,馬隊速度相當驚人,絕不是尋常凡馬,而且距離盆地越來越近。

夜驚堂見此,自然心懷戒備,把鳥鳥搖起來丟出了窗戶,同時帶着兵刃和梵青禾來到門外。

蔣札虎的聽風掌也是柳千笙教的,此時發現了異樣,從屋裡出來,擡眼看向盆地入口,又轉向夜驚堂:

“是伱的人?”

夜驚堂搖了搖頭,轉眼看向旁邊的梵青禾。

梵青禾自然是一無所知,稍微思索弄不清緣由,便取來了望遠鏡,往盆地入口方向打量。

盆地被羣山環繞,約莫三裡方圓,四面皆可出入,但都是陡坡,適合大隊人馬進入的,只有東南方小溪流出去的山口。

此時東方已經亮起了霞光,谷內雖然昏暗一片,但四方山頂和谷口的崖壁上,已經能看到晨光。

“唳——”

升至雲層之下的鳥鳥,在偵查四野過後,發出了示警信號,繼而就在高空來回穿插。

夜驚堂眯眼仔細看去,卻發現鳥鳥在追殺一隻黑色遊隼,不過剎那已經把遊隼攆到了羣山之間。

夜驚堂察覺形勢不對,就吹了聲口哨,讓鳥鳥不要深追,同時道:

“有人殺過來了,快讓韓先生他們退到安全地方。”

蔣札虎回頭吩咐媳婦帶着閨女隨十餘名族人往羣山深處轉移,他則站在村口,蹙眉等待。

踏踏踏——

很快,雨點般的馬蹄轟鳴聲,自羣山之間響起,不過剎那間已經來到盆地入口。

夜驚堂按刀而立擡眼望去,卻見盆地入口淌入金色霞光,隨着馬蹄聲漸近,首先衝入盆地的是一匹金甲烈馬,而後是十餘匹塞北名駒。

後方馬匹上皆是攜各種兵器的武人,雖然衣着扮相併不統一,但前面六個坐下一水的白鬃獅子馬,還是顯示了這羣人的身份——北樑左賢王帳下白梟營的人。

白梟營的名字,對西海諸部乃至北樑江湖來說可謂談之色變,其並非軍隊,而是左賢王的門客。

因爲北樑疆域太大,又地廣人稀,京城很難遙領,左賢王李鐗可以說就是西北數萬裡疆域的帝王,而其本身也位列四聖之一,對人才來者不拒也不計前嫌,爲此投奔到左賢王門下的武人極多,用‘門客三千’來形容絲毫不爲過。

這些人有北樑犯了案的悍匪,有大魏難以立足的江湖狠人,也有追名逐利之徒,雖然成分複雜,但共同點是有點本事,且擅長方面五花八門,被統一編入白梟營後,擔任左賢王的耳目喉舌,掌控着北樑官吏乃至西海各部的情況。

能騎價值不菲的白鬃獅子馬,說明這幾人其皆是左賢王近臣,放在白梟營中都屬於高層統領,平時依仗左賢王背景,單槍匹馬都能在西海各部橫着走,一次性來了六個,陣仗不可謂不大。

六匹白鬃獅子馬已經算氣勢如虎,但和最前方一騎比起來,此時還是顯出了小巫見大巫之感。

十餘人縱馬衝入盆地,在背後帶起漫天塵土,而走在最前的則是一匹雄壯烈馬。

烈馬渾身披掛鱗紋金甲,在晨曦下熠熠生輝,體型比後方的千里名駒都要大一圈兒,四肢健碩腹如滾石,率隊狂襲如走地龍蟒,聲勢甚至不輸女帝的那匹胭脂虎。

而馬背上坐着的,則是個同樣身着金甲的男子,外罩青色蟒紋披風,頭戴金盔面甲,看不到面容,但背後白髮飄搖,配上手中過丈長槊,飛馳間猶如踩着霞光從天而降的金甲神將,剛剛踏入谷口,便讓人感受到了幾分居高臨下恐怖壓迫力。

梵青禾瞧見這身白髮金甲的裝扮,眼神驟變,如同見了閻羅鬼差一般,低聲道:

“是左賢王,快跑吧。”

夜驚堂其實不用提醒,光看見對方這身僭越至極的裝束,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左賢王李鐗實際年齡已經過六十,但放在南北兩朝六位武聖之中,年紀還算比較小的,不光武道造詣超凡入聖,西北數萬裡疆域也在他治下,可以說當世地位和武藝都走到了頂點。

雖然左賢王有點虛呂太清,但呂太清是南北兩朝最大教派的掌教,光把名號擺出來就知道是活神仙,換誰碰上都得虛半分。

而左賢王作爲步入聖境的武人,基本上已經算跳出了俗世江湖的範疇,武魁單槍匹馬撞上只有跑的份兒,能不能跑掉還得看運氣。

蔣札虎雖然目標是奉官城,但那終究是目標,現在顯然還差了不少火候,瞧見左賢王帶人殺來,臉色沉了幾分,回頭看了看往山裡飛遁的家小,開口道:

“勞煩夜大人護送岳父離開,我攔上一攔,給你們爭取時間。”

梵青禾見此就想拉着夜驚堂趕快走,不然可能連逃的機會都沒了。

但夜驚堂看得出形勢,他和蔣札虎聯手,指不定還能有點談判的餘地,讓蔣札虎獨自去殿後,那肯定是有去無回必死無疑。

夜驚堂稍微沉默了下,翻身上馬,提着鳴龍槍,朝谷口走了過去。

蔣札虎見狀,也沒有再言語,翻身上馬並肩而行。

梵青禾自己沒了,都不能讓夜驚堂出事,當下自然也跟在了後面……

——

紅日破曉,在盆地裡灑下萬丈金霞。

氣勢森嚴的十餘騎,並肩立在谷口齊膝深的草地上,遙遙望着走過來的三人,雖然有所依仗,但兩個巔峰武魁壓過來,他們這些跟班說沒壓力,那也是不可能的。

杜潭清此時已經歸隊,騎馬站在金甲騎士的右側,示意盆地裡被碾出來的幾個大圈兒:

“昨天兩人便是在這裡交手,多少都受了點傷,但並無大礙。”

左賢王李鐗帶着面甲,只能看到滿頭白髮隨着晨風飄舞,古井無波的雙眼透過眼孔,看着最前方騎黑馬持長槍的年輕男子,開口道

“這骨相和天琅王相差無幾。和天琅王較量數十年,如今能再遇故人之子,也稱得上幸事……”

而身後,曹阿寧、許天應也被裹挾而來當了跟班,發現左賢王親自到了場,感受可謂心如死灰。

按照曹阿寧的判斷,夜驚堂加蔣札虎,應該是打不過左賢王的,這就和許天應打夜驚堂一樣,同級別纔有較量的資格,弱一線就是全方位差一點,實戰直接被對方當狗遛,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區別並不大。

他感覺夜大閻王今天凶多吉少,當下最穩妥的選擇,肯定是站在左賢王這邊,想辦法參與圍殺交個投名狀,徹底博取左賢王的信任。

但曹阿寧見識過夜驚堂有多邪門,真不相信勢如破竹的夜大閻王,能在這種小地方翻船,如果他今天沒作爲甚至火上澆油,夜驚堂又跑了,那他怕是活不過這個月。

爲此瞧見雙方即將發生衝突,曹阿寧心急如焚,苦思冥想許久,頂着壓力上前些許,恭敬來了句:

“王爺,恕在下斗膽直言,家師曾說過‘寧惹老仙,不踩新苗’,江湖上的老神仙再霸道,闖蕩多年武人心中總是有個底,且不會出現太大變數;而新苗子不一樣,古往今來的豪傑經歷皆不同,但成長期無一例外都是誰碰誰死,和其產生衝突,閱歷再老道的人,也猜不出對方能變出什麼花活……”

曹阿寧師承曹公公,雖然本身武藝不行,但師承這東西,無論是在南朝還是北朝都是認的,不然以他的武藝,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

左賢王聽見這話,明白其意思,對此道:

“能被踩死的,都成不了豪傑;而最後成事者,年輕時必然逢凶化吉氣運通天。曹公以結果下定論,以偏概全了。”

曹阿寧有一句提醒就足夠了,事後左賢王吃了虧,自然會想起他的叮囑。

幾人閒談幾句,三匹馬已經來到了谷口附近,彼此相距一箭之地,中間是隨風飄舞的雜草與霞光。

夜驚堂騎馬站在中間,掃視十餘人一眼後,目光集中在金甲烈馬之上,遙遙開口:

“閣下就是北樑左賢王?”

左賢王單槍匹馬在前,倒也沒急着動手,不緊不慢道:

“當年燎原一戰,天琅王被本王斬於馬下,你我是不共戴天之仇,遇見本王,你該跑的。”

夜驚堂要是能無損脫身,早就跑了,但左賢王的馬肯定比他們快,輕功怎麼想也不可能比他們慢,掉頭就跑除了挫自身氣勢,沒任何意義。

眼見左賢王直接挑明來意,夜驚堂手腕輕翻,取出了塊金牌:

“在下夜驚堂,大魏天子親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揮使,攜聖令暗中護送樑王幼子入琅軒城商討通商事宜。左賢王是想代樑帝撕毀兩朝停戰盟約,挑起邊關戰事?”

此言出,盆地裡忽然安靜了下。

蔣札虎和梵青禾餘光瞄去,見夜驚堂手裡拿着快‘如朕親臨’的金牌,眼底不由顯出訝異。

而左賢王麾下門客也是眉頭一皺,杜潭清瞧見這牌子,知道事態有點失控,回頭詢問:

“他是夜驚堂?”

夜驚堂成爲刀魁的事兒,基本上已經傳遍南北兩朝,但和女帝的關係遠近,京城都沒幾個人知道,更不用說萬里之外的北樑。

曹阿寧見此,上前答應道:

“應該是。我以前幫鄔王營救廢帝,謀劃便是被夜驚堂挫敗,我結義兄弟徐白琳更是被此人所殺,柳千笙柳老也是被此人擒獲,這還是第一次瞧見真人。”

許天應見狀,也咬牙切齒補充了一句:

“燕王世子行刺的計劃,也是被此人破滅,我師父便死於此賊之手!”

杜潭清微微點頭,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和夜驚堂都有血海深仇,殺心很重。

爲此他還蹙眉安慰了一句:

“此事涉及兩國邦交,不要被私仇衝昏頭腦,要以大局爲重,聽王命行事。”

說完後,杜潭清看向左賢王,詢問當前該如何處置。

畢竟兩國停戰通商,是兩國天子互通國書定下的決議,涉及到南北兩朝方方面面。

左賢王李鐗權勢再大,也是‘王’不是帝,作爲臣子擅殺南朝外使,若是導致兩國再起兵禍,樑帝怕是得提刀從燕京殺過來問問他是不是飄了。

左賢王正面抵禦樑洲軍和崖州左路軍,現在起戰事影響有多大,他遠比一個門客清楚。

但他當年親手平定了西北王庭,而夜驚堂顯然有重整西海諸部的資格,如今還和南朝女帝關係密切,他要是能做出放虎歸山的事兒,那也不配坐在現在的位置了。

眼見夜驚堂自報家門,左賢王語氣並沒有什麼變化:

“既然是南朝國使,遠道而來本王豈能不盡地主之誼,還請夜大人隨本王前往平夷城,等本王上書魏帝驗明身份,自會親自送夜大人出關。”

夜驚堂要是真跟着過去,就算不莫名暴斃,也得以天琅王世子的身份,被直接送去燕京當質子,能恢復自由身除非是樑帝腦殼進水。

爲此夜驚堂直接道:“公務在身,需要即刻折返覆命,王爺的好意在下心領,改日必回登門拜謝。”

“你下次登門,是來殺本王還是謝本王,你自己心裡清楚。”

左賢王沒有那麼多廢話,直接擡手揮了揮:

“你束手就擒,本王還得上書魏帝,探探南朝的口風,你不一定死。如果繼續油嘴滑舌,本王只能認爲你冒充外使藉機脫身,你拒不受捕乃至還手,都是意圖刺王殺駕,本王格殺甚至不用給南朝賠禮,該怎麼選,你自己心裡清楚。拿下。”

“諾!”

身後六名白馬門客,當即提着兵刃上前,朝三人壓來。

夜驚堂提着長槍眉頭緊鎖,知道這一戰不可避免,當下也沒再言語,和蔣札虎餘光對視一眼,統一了意見——設法打退,打不退就各奔東西。

梵青禾哪裡敢讓夜驚堂落入左賢王手上,當下也是從馬側取了根軟鞭,望向了殺過來的六人。

——

蹄噠、蹄噠……

萬丈金霞光灑在盆地之間,奔騰如雷的馬蹄聲遠傳千山。

六匹白馬,猶如在茂密草地上急速穿插的六條白龍,四騎在前,兩騎從左右繞向背後,展開合圍之勢。

夜驚堂三人騎馬站在盆地之間,目光停留在谷口的金甲身影之上。

眼見距離拉近到三十米開外,夜驚堂眼神恢復了寧靜,右手輕翻橫舉起鳴龍槍,槍鋒向前直指左賢王,繼而手腕猛震。

嘭——

墨黑槍鋒劇顫,不過電光火石之間,九尺槍身便裹挾氣勁衝出,激射過茂密草地,槍身旋轉直接在草地上捲開一線長槽。

颯——

尖銳破風聲響近乎刺耳!

四名處於前方的白馬武人,心裡知道對面站着的兩人是誰,豈會有半點大意,發現夜驚堂動手,皆是目光驚悚,齊齊躍出馬背往左右躲閃。

但他們馬上就發現,鳴龍槍射的是左賢王。

雖然知道左賢王不可能被這種程度的攻擊所傷,但作爲貼身高手,四人還是下意識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擦身而過的槍鋒之上。

便也在此時!

嗆啷——

盆地內猝然傳來一聲出鞘脆響。

夜驚堂雙腳發力緊隨長槍衝出,身形如同奔襲狂雷,半途螭龍刀出鞘,在左前方武人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間掃到了面前。

被突襲的武人手持長刀,甚至還沒來得及把注意力拉回來,就發現一把銀色長鋒從眼前一掃而過,繼而胸腹傳來巨力。

嘭——

半空血水飛散!

夜驚堂凌空一腳踹在武人身上,武人身體飛出去,被斬斷的腦袋依舊保持錯愕目光懸於半空。

而夜驚堂也借力在空中折返,順勢抓住了丟出的長槍,不過瞬息之間已經越過白馬,殺到了右前方的武人之前,一式黃龍臥道當空砸向。

轟隆——

右前方的劍客,有了同伴墊背,反應稍微快了半分,本能擡手一劍刺向勁風襲來的方向。

但一個尋常宗師,去對付一個落入絕境正在捨命突圍的巔峰武魁,能擡手做出反擊,已經是他此生江湖路的最高成就,根本沒法去奢求太多。

長劍剛剛出手墨黑槍鋒便當空劈下,三尺長劍觸之及斷,槍鋒毫無阻礙的劈在腦門上,裹挾的浩瀚氣勁也在此時爆發。

嘭!

當空頓時爆出一團血霧,無數肢體殘骸往四方飛散,等落地時只剩一雙小腿。

兩招不過一閃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反應餘地。

距離稍遠的四騎,見狀駭的肝膽俱裂,哪裡還敢上前半分,落地後往回飛遁拼命拉開距離。

而左賢王背後山剩下的七八人,也眼神驚悚下意識驅馬後退了幾分。

夜驚堂眨眼連斬兩人,落地瞬間便再度爆發,想要清理掉所有雜魚。

但左賢王家業再大,門客也不能白給,有兩個人墊刀試探出夜驚堂深淺足以,待夜驚堂再度暴起之時,左賢王握馬槊的手也是微微一緊!

轟隆——

爆響聲中,整個盆地都在此刻驟然一靜。

夜驚堂持槍狂襲,尚未衝出三丈,餘光忽然發現一道明黃殘影,從側面閃身而來,甚至沒看清完整身形,便已經來到了一丈開外,單手持馬槊順勢抽擊,帶起一聲悶雷般的巨響。

抽擊便如同小孩在拿着樹枝抽草葉,沒有任何技巧性可言,從出招姿勢到身法站位都相當隨意。

但這一槍卻蘊含摧山撼城般的力道,朔鋒所過之處連草葉和黑土都被捲起,如同裹挾一道大浪,朝着面前鋪天蓋地壓來。

!!

夜驚堂眼神少有的顯出驚悚,以前在雲夢澤見識過璇璣真人信手拈來的一刀,當時就覺得離譜,而這一記橫抽,完全就是當時那一刀的完全體,大巧不工直來直去,能指出一百種破綻又如何?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連看清都是奢望,更不提破招反擊。

轟隆——

夜驚堂反應堪稱非人,瞬間拉槍回防,知道肯定站不住,爲此提前後撤以免承受不住的氣勁全數傾瀉在身上。

而槊鋒砸在鳴龍槍上的瞬間,夜驚堂便感覺被體型如山嶽的龍蟒撞了一下,雙臂當即短暫失去知覺,眼前的視野也瞬間化爲殘影,等再恢復時,左賢王的身影已經到了數十丈開外,如果不是骨頭肌肉夠結實,這一槍絕對能把他抽散架。

蔣札虎並沒有站着看戲,在夜驚堂暴起之時,已經緊隨其後衝出,本來想解決掉左側的敵人,發現夜驚堂被突襲,又轉瞬折返馳援。

左賢王一槊抽開夜驚堂,也沒啥章法,就是擡槊回抽,猶如在軍陣中無雙割草,裹挾浩瀚氣勁再度劈向蔣札虎。

蔣札虎昨天剛吃虧,今天長了記性,眼見左賢王槍勢太快,便刻意慢了半拍,待槊鋒從面前掃過瞬間,整個人便全力爆發往前彈出,孤身進槍右手一記炮拳,直擊左賢王面甲。

轟隆——

這一拳是蔣札虎爲掩護家小逃離的搏命一拳,把此生武學凝鍊到頂點,拳風如猛虎嘯山聲勢驚人,但距離左賢王還有兩尺,還是被一隻手擋住了去路!

咚——

左賢王左手準確無誤攔住炮拳,身體如同黃金鑄造的雕像,穩若磐石沒有任何反應,背後的草地卻被淒厲拳風掀開,猶如滾石砸入湖泊掀起了扇行水浪。

“喝——!”

夜驚堂被一槍抽出去,尚未落地就將鳴龍槍插入地面,長槍崩成半弧,整個人直接彈了回去,凌空一式青龍獻爪,直刺左賢王面甲眼孔。

而蔣札虎反應奇快,一拳被截停,當即往前猛撲,試圖抱住腰身限制左賢王身位。

梵青禾同樣沒有看戲,身法也跟得上兩人,知道暗器沒法破防飛馳到附近甩出長鞭,捲住了馬槊的槊杆,用力往回猛拉。

三人眨眼合圍,配合可謂無間,換成任何一名武魁,可能都得折在這裡。

但左賢王作爲四聖之一,方方面面就是要快過三人。

眼見蔣札虎想要抱住身體,左賢王腳尖一點,整個人便如同竄天猴,沖天而起霎時間消失在了蔣札虎面前。

左賢王手裡的馬槊也未曾脫手,而是抖槍猛震。

啪——

全力猛拉長鞭的梵青禾,只覺難以抗衡的氣勁只攻肺腑,整個人被拽得一個趔趄,鞭子瞬間脫手,發出了一聲悶哼。

夜驚堂心神高度集中,一身武藝在此刻催發到極致,眼見左賢王飛身騰空,直接一腳重踏在撲空的蔣札虎背上,整個人緊隨其後沖天而起,一槍直刺左賢王下盤,想繞過甲裙刺向雙腿之間。

夜驚堂這反應不可謂不快,連左賢王眼底都顯出幾分驚疑,覺得這小子年紀不大,但已經青出於藍,肯定比末代天琅王要厲害,未來更是不敢想象。

但左賢王早已不是多年前和天琅王交手的年輕王爺,而是一身武藝練至大成的北樑武聖,彼此差距不是一點反應能彌補的。

兩道人影如同脫弦之箭,從盆地外圍沖天而起,剎那間到了七八丈的高度。

夜驚堂持槍前刺,但手中槍鋒和左賢王的距離卻在拉遠,很快上升之力到了強弩之末,身形開始自由落體,而左賢王才達到最高點,當空翻身,反客爲主一槍紮下。

颯——

夜驚堂暗道不妙,身在空中無處借力,正想槍鋒脫手往上方猛擲干擾,以免落入被高打低的尷尬境地,餘光卻忽然發現不對,繼而就看到了足以銘記一生的驚豔一幕!

轟隆——

盆地外圍的土丘上傳來轟鳴,泥土炸裂出現一個巨大凹坑。

夜驚堂餘光只見一條白線,從極遠處劃過長空,幾乎把草地一分爲二,尚未看清是什麼東西,已經來到了當空下墜的左賢王側面。

左賢王本來眼神古井無波,此時卻驟然色變,本來完全感知不到的氣息,都在此刻產生了幾分凌亂。

畢竟左賢王再武聖也不是真神仙,跳到半空下墜,他也沒地方借力騰挪閃轉,只要打得到,那就是活靶子,和正常武人沒區別。

眼見被不明強者偷襲,左賢王當即迴轉槍鋒掃向側面,同時也看清了來人。

來人身着錦袍、頭豎玉冠,面着白色玉甲,身材極爲修長,雙手託着兩根寒鐵長鐗。

鐵鐗在晨曦照耀下帶起了兩條白虹,全力爆發不過眨眼一瞬,已經來到近前。

鐺——

左賢王一槍橫掃,愕然發現來人竟然不比他弱多少,槊鋒觸碰瞬間就被砸彎了槊杆,而身在空中無處借力,整個人也爲此旋轉了半個身位。

來人左手鐗掃開長槊,同樣旋身一圈,右手鐗順勢當空猛抽,直接砸向左賢王頭顱!

雙方都沒有什麼章法,硬要形容的話,就是鉚足力氣瞅着命門往死裡打,根本沒有半分留手遲疑之處。

左賢王不過一瞬間就明白對方是‘黃雀’,衝着殺他來的,眼見避無可避,也不敢拿腦袋接重鐗,當即擡起了左臂。

轟隆——

一聲爆響!

在外人看去,左賢王剛剛沖天而起,便又往地面激射。

夜驚堂先行落在地面,發現有高人相助,自然是抓住了機會。

眼見左賢王面向上方,倒着從空中砸下,他落地瞬間便是全力一槍,直刺左賢王脊柱。

嚓——

金鐵交擊的爆響身中,鳴龍槍貫入金甲。

但左賢王敢背面向敵應對上方,心裡就有把握,這致命一槍臨身時,便強扭腰身避開了要害,雖然貫穿寶甲刺入血肉,但尚未觸及命門,左賢王便一槊刺入地面,借力往側面騰挪,在空中帶出一線血珠。

嚓~

而雙鐗大俠緊隨其後落入地面,腳剛粘地又再度彈起,不等左賢王穩住身形,便是雙手交替猛抽。

轟轟轟——

夜驚堂提槍追擊,發現這位大俠不是一般的霸道,不過剎那之間,就對着擡槊格擋的左賢王連砸十幾下,被砸出了半里地,沿途留下一排炮彈坑。

蔣札虎和梵青禾沒料到還能有這種大佬冒出來解場,眼見有克敵的機會,當即從另一面包抄,和夜驚堂左右合擊。

左賢王單打獨鬥,完全能應付這持雙鐗的瘋子武人,但凌空被偷襲受傷,落地失了先手又被兩個武魁夾擊,梵青禾還抽冷子偷襲,顯然沒法再從容招架。

再連續被轟了三槍兩拳外加七八鐗後,左賢王終是再難抵抗,悶咳了一聲,全力爆發一槊橫掃千軍:

“喝!”

爆喝聲中,長槊掃過大地,帶起的強風硬生生壓倒了半個盆地的草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扇形半圓。

而合擊四人也迫於這以命換命的鋒芒,被逼停了攻勢。

左賢王藉此機會,轉身就朝着羣山狂奔逃遁。

夜驚堂見此追了幾步,就想停下來脫離戰場,畢竟左賢王底蘊太厚,逼急眼死之前換一個問題真不大。

但他和蔣札虎準備不追窮寇,前面的大俠可沒這意思。

平天教主位列俗世江湖第一很久了,自覺很厲害,但也不敢輕易挑戰二聖,所以一直悶頭在家裡修煉。

而如今逮到個落單的北樑武聖,只要打死她就能和二聖平起平坐,豈能就這麼簡單收手。

至於打死左賢王會不會引起大風波,她完全不用去考慮,畢竟她是平天教的反賊頭子,北樑隔着大魏打不到她,大魏更不會幫她背鍋,到時候事情往平天教頭上一推,北樑總不會爲這個和大魏開戰吧?

爲此平天教主提着雙鐗,殺氣騰騰悶頭猛追,此景看的左賢王和夜驚堂等人都懷疑她是不是和左賢王有殺父滅族之仇。

夜驚堂提槍追殺,發現這大俠抱着必殺之心,他被解圍總不能先跑了,只能跟着追殺,同時試圖商量兩句。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這錦袍大俠,飛馳到了盆地外圍,稍微轉向一把摟起了個跑過來的青衣女子,然後繼續追殺。

夜驚堂本來還想着——這大俠真講究,追殺對手都不忘把紅顏知己帶上——但定睛一看……

這他媽我媳婦!

夜驚堂眼神震驚,瞬間明白了前面的瘋批大俠是平天教主,又驚又喜之下差點跑成順拐。

而駱凝被抱着狂奔,也不敢光明正大高呼什麼的,只是回頭看向追逐的三人,悄悄使眼色,示意夜驚堂別追了,趕快回去。

但夜驚堂剛纔可能停步,現在是絕不能讓兩個人去涉險了,當下再無顧忌,提着槍全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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