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暑氣漸漸消散,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道路兩旁的樹葉還維持着最後的青翠,過不久,該枯黃的枯黃,該凋落的凋落。也就是這個時候籌備了又一段時間的‘秋爽會’已經到了最後準備的階段。

連翹非常喜歡這個季節的舒服,換季期間每日都能睡過頭——天氣一舒服,人就容易懈怠起來。根據她自己的計算,自己恐怕每天能睡九個小時...自己都覺得可怕!

也是因爲這種懈怠,朋友邀請去‘秋爽會’舉辦的舞臺那邊看看,她立刻答應了下來。再在家中呆下去,她覺得自己能一天睡過十個小時以上!

去的時候比較悠閒,有一些踏青的意思,連翹穿了便利的衣服,騎着自行車就去了。實際上大家也是這樣,不是騎兩輪車就是搭人力車,烏拉拉的一大堆。

金鳳看到連翹,加快踩了兩下兩輪車踏板,趕上前去道:“喬璉先生,聽說您那裡還有‘秋爽會’的票?”

“你要?”連翹奇怪地看他。

秋爽會舉辦的地點是金雞湖邊上,這裡風景優美、地方廣闊,十分適合!這個時候專門的舞臺以及裝飾的彩架已經搭起來了。連翹倒是知道,到時候女旦們得在湖上搭的舞臺表演。

至於別的人,如連翹這種評委,他們都在金雞湖上一座湖心亭上。這座湖心亭本容不下這許多人,但是經過臨時地加固、拓寬坐下二十幾個人綽綽有餘。

別人的人,哪怕是各位大佬、名士也沒有這種待遇了,只能坐船。舞臺周邊的位置已經被圈定了,這都是舉辦方的船。這些船上的位置是要票的,這些票主要被分給了各位大佬、金主,似連翹這種評委,沾光一樣每人也有幾張票。

連翹自己是用不到的,她能給票的人只有吳美娘,偏偏吳美娘不願意來。最後她只得給一些朋友寫信,問有沒有要票的。有的自己就能搞到票,譬如連翹的那位筆友‘沈金玉’...實際上就是沈家少爺沈鈺。有的則是沒有興趣,到了最後竟還有兩三張票沒有出手。

金鳳笑着跟上連翹:“多新鮮的語句呀!如今的蘇州,誰不想要‘秋爽會’的票?”

這時候一行人已經到了金雞湖邊上了,只是沒有到達連接舞臺和湖岸的浮橋而已。深呼吸了一下,空氣特別新鮮,連翹給外出踏青的自己點了個贊。轉頭道:“我是稀奇你竟然搞不到票,求到我這裡來了。”

金鳳雖然入行不久,也不能說佔了多高的位置,但他勢頭真的很厲害!再加上他性格爽朗活潑,所以認識的人格外多。按照連翹對他的瞭解,她絕不是他求人的首要選擇。畢竟連翹是個女子,還是不如一幫兄弟們方便。

金鳳這個時候就知道了,連翹是真不知道‘秋爽會’的票有多難搞!

於是對她解釋道:“如今整個江南都知道蘇州要辦‘秋爽會’,聞風而動的闊佬不知道有多少!這些前頭能清晰看到舞臺的票已經被炒上天價了!要是不經過這一件事,我都不知道天底下有錢人這麼多...不拘位置,只要是票就得兩三百兩銀子一張,這還有價無市,我這種沒什麼門路的,想買都買不着。”

‘秋爽會’在金雞湖辦,按理來說到時候想來看的,只要租一條船來就行。但是後來的船隻能在官方船的後面,視覺體驗肯定遠遠不如官方的船上。平常那些有錢人不能得見,到了這個時候就知道他們有錢了。

連翹心裡算賬也覺得咋舌,只是表面上沒有表露出來,調侃了一句:“貧窮限制了你的想象嘛~”

調侃完,金鳳也裝出一個心有慼慼的苦臉:“確實。”

連翹見他苦臉做的十分有苦相,大笑,道:“我的票有些送人了,那裡還剩下兩三張,你搶了個先!要的話轉天叫家人去拿就是了。”

金鳳聽了連忙道謝,又道:“我不佔喬璉先生的便宜,按照三百兩一張...”

還不等金鳳說完,連翹趕緊加快速度到前頭去了——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金鳳見狀也是哭笑不得。此時正好陸心遠坐着人力車從後面趕上,見金鳳面色奇怪,便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金鳳將方纔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末了道:“若是不知道外頭票價到什麼地步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裝作不知道罷!哪能佔喬璉先生這個便宜!三張票都快一千兩銀子了!”

別看著名作者們掙的多,其實也就是辛苦錢。連翹還在上升期,小說收益一直在急速上漲當中,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以一箇中流大神爲例,一部一百二十回的標準長篇小說,他們要寫兩年到三年,最後賺到的錢兩萬兩到五萬兩不等。

平均一下,一年也就是一萬兩道一萬五。

這個收入當然很高,普通小老百姓一輩子掙不到他們一個月掙得錢!但是這種事情也是要對比的,和真正的有錢人相比,這不算多了。

而現在的票價,即便是連翹這樣的作者,三張票也快到一個月的工資了。放在後世,問朋友要一個價值一個月工資的東西,能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心安理得地收下?稍微有點臉皮的都應該做不到。

陸心遠聽了後,笑他:“枉你平日最機靈的一個,這時候怎麼犯傻了?喬璉先生這人待別人和自己全然不同,別人送的東西都是要回贈差不多的禮物,自己送別人的卻最怕人情——她都這樣了,你還和她說錢的事情,豈不是失禮?”

小說作者相對於傳統文人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那就是他們並不羞於談錢。這大概是由於這一行從一開始就和錢有着剪不斷的關係,也有可能和小說作者的出身往往比較市井有關。

不然今天這件事金鳳根本不會開口說到錢的事情...這也是行裡習慣這樣了。

“那要怎樣?”金鳳虛心請教。

陸心遠指點他:“這有什麼難的,要麼就記在心裡,下次喬璉先生有什麼事盡心一些幫忙就是了。要麼就是送個回禮,女子喜歡的玩意兒多了去了,總能表表心意。”

金鳳聽了撇撇嘴:“就算沒有這件事,喬璉先生有什麼事我能盡心我也不會推辭的!”

說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打算送禮物了。陸心遠見金鳳混到女作者那一堆去了,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笑着搖了搖頭。

連翹騎車跑到了前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喬璉先生這是怎麼了?”唐宋也騎着兩輪車,他人年輕、體力好,原本就在最前頭。見連翹也跑到了最前頭,連忙靠過來。

連翹將自己還有兩三張票,金鳳要給她錢的事情大致說了。嘆道:“說起來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其實現代人明算賬的事情比古代人多多了,但連翹自己沒怎麼經歷過這種事。她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獨居,偶爾招待他人、與人相交,都是按照父親的教導,不會小氣,不會計較太多。

連翹覺得自己運氣挺好的,親朋中並不沒有網絡上被八的那種極品。沒有誰看她那樣就總想着佔她便宜,大家一般也記得回禮。

這種環境下,連翹的這種心態得以保留,並且延續至今——老一代人的那種,怕佔別人的便宜,同時又生怕自己顯得太小氣,有些羞於言利。

唐宋聽了之後大笑:“那小子認識的是什麼人啊!話說這個價格是對的,但是買不到就是他本事不行了!”

唐宋有資格說這話,他最擅長做生意,以前沒有正式做事之前,靠着小買賣掙零花錢就已經認識了不少人了。這其中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他若是想要票,錢到位,沒有不成的。

笑過幾句之後,一行人就已經到達浮橋口了。說是浮橋,但也搭的十分出色。這浮橋大約有兩丈寬,不知道底下墊的什麼,反正上頭有竹篾板,然後再竹篾板上加蓋了一層深栗色的木板。再加上護欄等等一應俱全,走上去全然不像一般的浮橋那樣險!

連翹停下了車,手搭涼棚望着湖心亭和湖中舞臺,嘖嘖道:“這可是大工程,恐怕要花不少錢!”

知道這些作者們來玩,還忙着佈置場地的負責人立刻過來招待。聽到連翹這樣說,深覺這位十分了解情況。立刻就要訴苦幾句,講講他們的不容易——這些日子爲了調配錢的事情,他這個負責人可是花了不少心血。

然而話還沒有出口,就聽連翹道:“不過做出這個樣子來,到時候一定很好看,很值得呢!”

從負責人的角度來說,花了這麼多錢,就爲了一個臨時建築,他是很覺得不值的。本以爲連翹是個能訴苦的,沒想到這又是個‘何不食肉糜’的,當即就歇了心思,只招待着衆人去舞臺那邊看看。

而和連翹一樣想法的顯然不止一個兩個,同行的作者幾乎都這樣覺得。這不只是因爲這不是花的他們的錢,可以隨意造...說到底,再市井,他們也是一羣文化人,平日裡除了寫書就是和朋友玩。

這樣的人,指望他們一看到這個就心痛花了多少錢?他們是絕對不會有這種想法的。

連翹還上了湖心亭,發現從湖心亭看舞臺,效果簡直棒呆了!

見連翹上了湖心亭,許文華也磨磨蹭蹭上去了。最近他又惹到了連翹一次,此時還有些不自然——不是釣魚那一次。實際上在這中間,不算長的時間內,兩人已經再次經歷了兩三次‘鬧矛盾—和好’的過程。

朋友們一開始還會勸,後來發現許文華就是不作會死,而連翹總是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原諒許文華那些小學生一樣的毛病。到現在,已經沒人勸了,都等着看許文華笑話就是。

呵呵,惹事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許文華懟連翹的時候是不會覺得有什麼的,甚至會覺得格外開心,但是事後就有的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