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當豪爾赫-桑保利看着離自己咫尺之遙的QPR7號在瘋狂慶祝時,他感到憤怒。但是,他的大腦依然在快速運轉着。桑保利認爲自己從來就是這樣,自己的整個人格由火焰和海水摻雜而成。

被罰下一人,又丟了一球,似乎這場比賽已經不可能有反轉了。

他看了看十來米外情緒已經迴歸正常的QPR主帥,她雙手揣在口袋裡正望着場上。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的確像貝爾薩先生所說的那樣,是個天才。

而在此前2:2戰平埃弗頓的比賽中,當一番苦戰過後,桑保利過去和尼古拉斯握手時,他清晰地記得對方用西班牙語說了一句:

“豪爾赫,你是我見過最難纏對手的第二位。”

第一位顯然不是何塞或者佩普,應該就是這個女孩兒了。

桑保利面無表情,嘴角抽動了一下。他感覺到自己左臂的肌肉也跳動了一下。

那上面紋着一行字,是一首阿根廷歌曲的歌詞:

“我不會聽從或跟隨,因爲打破禁忌纔是我命之所繫。”

他向場上吼去,迅速叫來幾名曼城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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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靈很開心,在那一刻,她知道,她又一次做到了。這種感覺真好。混沌中找尋理性,繁雜中整理邏輯。再適合她不過。她瞟了一眼比分牌,2:1,加上補時,還剩不到十五分鐘。現在的情況是,曼城少打一人,QPR領先一球。

她剛纔慶祝的時候出了一些汗,所以她拉下了羽絨服的拉鍊。冰冷的雨點落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感覺不到冷。風其實很大,或許只有耳朵冰涼。謹慎地打好最後十幾分鍾,就可以拿到三分,就可以繼續留在榜首,同時,還幹掉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她輕輕抹了抹脖子,手指溼滑溼滑的。

QPR開始掌控球權,這對他們來說,不難做到。多打一人的優勢很明顯,雖然桑保利剛剛緊急做了一番部署,但現在曼城明顯無法靠十人迎戰完成高位壓迫戰術,只能回撤。

至於剛剛桑保利的兩個換人……英格蘭年輕後腰傑梅因-弗倫德,和葡萄牙攻擊手貝爾納多-席爾瓦,兩個人都有實力,但終究無法彌補人數上的劣勢。

幾分鐘過去了。

……不太對勁。

這一回,QPR很輕易地讓出了球權,居然是萊昂的失誤。

然後曼城在這一側展開了進攻。

這……居然好像完全沒有少一個人一樣。至少在視覺上如此。

曼城在這一路居然對QPR形成了人數優勢!怎麼回事?

陸靈快速掃視全場,原來桑保利把能用的兵力都調集到了這一側,形成嚴重傾斜的不平衡打法。而在遠端,只有剛上來的小將弗倫德一人保護。

包廂裡的派崔克也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勁。曼城的陣型,不可能在少打一人的情況下還這麼緊密的。

這個嚴重向□□斜的打法,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賭博。因爲一旦被QPR斷球,就會打到曼城空空如也的另一側,等於自殺。

但桑保利正在讓他的球員們這樣做。

曼城沒有丟球。憑藉着熱蘇斯和日夫科維奇、貝爾納多-席爾瓦、蒂亞戈四人在右路(QPR左路)的強強聯合,曼城保護着球權,並且形成了滲透,最終獲得了一個角球。

這個角球最終無功而返,漢斯把空中球摘下。

但陸靈有些緊張起來了。她無意識地又用手指碰了碰脖子,她碰到的不止是雨水,還摻雜着她的汗。她大聲叫漢斯的名字,讓他別急着進攻,並用手指比劃着,讓他找右側的喬伊-弗里曼。

可是後場幾下傳倒後,球權又丟了。這次是菲爾丟球。曼城如法炮製地打回到QPR半場,又由熱蘇斯贏得一個任意球。

派崔克突然明白了什麼。

場邊,陸靈也已經明白了。

QPR十一打十卻控不住球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桑保利也一定是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QPR現在場上有三個主打前鋒的球員:萊昂、菲爾、巴舒亞伊,這些球員的思維本質上都是偏進攻的,缺乏控制思維。而在右邊路,年輕邊鋒喬伊-弗里曼也是進攻狂人。

QPR剛纔之所以博取到進球,是在整體回撤的情況下,利用了“雙塔”和四名攻擊手的天性。

但現在,曼城放QPR攻上來打控球,這四個人的問題開始發作。

當這種攻擊性的思維,超過一定比重的時候,就會影響球隊的控制力。而QPR已經沒有換人名額,不可能再換上一個中場了。

陸靈想到的跟派崔克想到的是一樣的。

在夏天的俄羅斯世界盃上,巴西對陣英格蘭那場悲壯的比賽。

那場英格蘭最後時段也使用了嚴重失衡的三前鋒打法,但能撐過90分鐘,是因爲有派崔克。

只有天賦異秉的超級巨星,才能扛起這種反常規的階段性失衡打法,但QPR已經沒有這樣的球員了。這也是之前陸靈和提姆談起過的,QPR的最大問題。

桑保利不光看到了這一點,等待QPR的失衡配置自動讓出球權——

他還把攻擊手都堆在右路,集中優勢兵力,試圖強攻這一邊。

陸靈在戰勝埃弗頓的比賽中,也用這種階段失衡的打法取得過效果,但沒有桑保利這麼極端地集中優勢兵力——要知道,桑保利的球隊可是十人迎戰。

十打十一還落後,的確艱難。

但QPR沒有超級球星了,而曼城有。

熱蘇斯就是。

而且,日夫科維奇是天賦異稟的球員;貝爾納多-席爾瓦和蒂亞戈,這兩位也都是頂級球員。

他們四個死打一路,QPR的左路防守——子翔、克勞迪奧和萊昂等人開始吃不消。

儘管丟掉球權就是自殺,但曼城就是能夠把人都堆在右路,還不丟球。

陸靈看到伊恩已經意識到不對,開始過去協防,並且大聲呼喊着讓菲爾和米西也回去防守。

但這次曼城的進攻極其凌厲,貝爾納多-席爾瓦突然突破,並和日夫科維奇撞牆配合過掉門薩、子翔的聯合防守。

熱蘇斯在禁區線接到球之後順勢趟過了馬里奧,扛開伊恩,然後面對漢斯大力射門!

球飛進上角!

第88分鐘,比分變成2:2。

陸靈再次像石柱一樣立在了邊線,整個球場迴盪着主場球迷紛亂的謾罵和嘆息聲。而在球場一角,客場球迷區卻像沸水一樣滾動作響。

桑保利不但在自己之前看到了QPR的弱點,還設法用純粹的天賦碾壓了QPR完整的防線。

唯有非常之球員,才能執行非常之戰術。

曼城有這樣的球員,QPR已經沒有了。

後面的幾分鐘,陸靈知道自己在高聲呼喊,要求場上的球員們冷靜下來組織進攻,但她的大腦似乎已經麻木了半邊。或許只是睡眠不足,或許是因爲該死的風雨,或許,是這個打擊過於出乎預料了。

獨自在包廂裡的派崔克,透過玻璃窗看着那個不斷比劃、跳腳的身影,沉默着。

第93分鐘,曼城的日夫科維奇又獲得一次半單刀機會。漢斯撲空,但這個絕好的機會被塞爾維亞人射偏。

新女王公園差點遭遇到又一次巨大打擊。

不過幸好,主裁鮑森之後就吹響了完場哨。

全場嘆息聲四起,不過隨後是依然熱烈的掌聲響起。

菲爾站在球場中央,垂頭喪氣。

他打進了一球,能拿到800鎊。

但爲何還是不開心?

他有些發昏,最後的那段時間,他不太明白,明明曼城已經被罰下了一個人,怎麼場面像是我們少打了一個人?

這時,隊長伊恩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菲爾,你表現很好,有時候就是這樣,運氣不在我們這邊。下次贏回來就行了。我們該向球迷們致意了,今天是節禮日。”

菲爾跟伊恩互拍了下肩膀,又跟身邊其他幾個隊友擊掌擁抱。

這個平局是一個糟糕的結果嗎?算不上。如果QPR是在落後的狀態下最後拿到平局,那麼現在感覺更糟糕的應該是桑保利和曼城球員,以及曼城球迷們。但事實是,QPR最後十幾分鍾十打十一被扳平。陸靈望了望球場上空,燈光下,不斷下墜的雨絲像一張漁網一樣,把她罩住了。

桑保利的極端打法搏回了平局,讓陸靈感到深深的挫敗。這個打法是一劑猛藥,不能長時間貫穿全場使用。但用在最後的十幾分鍾,卻的確收到了奇效。而且,最後時刻曼城已經不在乎是輸1:2還是1:3,所以敢於冒險用這個極端打法。

她的目光在主看臺包廂的方向停了半秒,他一定看到了這整個過程,他應該也不會喜歡這個結果,儘管他已經不是QPR的球員了。

陸靈往球員們走去,提姆跟曼城的教練組的幾個成員握完手也在往球場裡走,他們跟球員一起,舉起雙手鼓着掌,向球迷們致謝。

之後,陸靈一邊拉上自己羽絨服的拉鍊一邊往球員通道走。

提姆攆上來,問她:“剛纔桑保利跟你說什麼了?”

陸靈回想了一下哨響的瞬間。那時,她面無表情地走向阿根廷人,只想拍個肩膀或者握個手。實際上也是這麼進行的。但桑保利在跟提姆擁抱完以後又折回了兩步在她耳邊說了句話。他們差不多一般高,如果從鏡頭上看,在曼城主帥捂着嘴說完話以後,QPR主帥的臉上有稍縱即逝的驚訝。

“有人告訴我你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但我挺喜歡跟你交手的。”陸靈原封不對地複述了桑保利的話。她用的是西班牙語,因爲桑保利用的就是西班牙語。

提姆能聽懂,他嗤笑一聲,“這位先生是什麼意思?”

陸靈搖了下頭。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在乎。

不過是個高語境的表達。我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自己去理解。

這句話可能有兩個意思,但這兩個意思是截然相反的。

一,我喜歡跟你交手,因爲我覺得你不難纏。

二,你的確很難纏,但我喜歡挑戰。

陸靈匆匆回了一句,也用了西班牙語:“我也喜歡跟你交手,同樣的原因。”

她沒有去看桑保利的表情,電視鏡頭卻沒有放過。阿根廷人的表情,頗爲有趣。或許,也有稍縱即逝的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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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QPR和曼城的比賽結果出來,下午三點場的比賽也都即將開始了。

倫敦球場的客隊更衣室裡,埃弗頓的教練組和球員都已經得知了QPR丟掉了到手的三分。不會有人對這個結果感到不滿意,而助教胡安的心情全部表露在了他的臉上和他的語速上。

“尼克,你猜對了,QPR最後時刻十一打十還讓曼城扳平了。”

尼古拉斯微微板了板臉,“你一會兒要臨場指揮,我們討論過的你都記得嗎?”

“噢別擔心,我們一定能拿到三分。”胡安很自信。

半個小時後,尼古拉斯坐到了西漢姆主場的看臺上。他的對面,有些零星的白色座椅。這片球場很大,上座率在英超相對較低。但主場球迷還是製造了很不錯的氣氛。

而不到兩個小時以後,埃弗頓在這裡2:0贏下了鐵錘。

英超積分榜上的領頭羊在這一輪過後從QPR變成了太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