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同學, 歐同學？”
再聽到阿唸的呼喚，歐若菲下意識一抖，一擡頭對上了女生小小的瓜子臉和黑黢黢的眼睛。
這一瞬間, 她想起了3號牀珂珂的話。
——你就這麼有信心, 這間屋子裡全都是人類？
阿念嘴脣輕輕開合, 聲音綿軟, 卻又因爲激動而有些過於尖細：
“我沒騙你哦, 你的牀上真的有血，不信你看。”
歐若菲下意識擡眼望去，果然在自己牀頭牆壁上, 看到了一灘鮮紅濃稠，正在緩緩向下流動的液體。
一滴、兩滴、白色牀單開出一朵不斷擴散的血花。
“啊————”
聽到917傳出的淒厲尖叫, 唐心訣步伐一頓。看向身旁有些猶豫的室友：
“我和張游去衛生間, 你們倆回寢室看看情況。”
反正有心靈連接在, 有事直接腦聊，分散的危險大大降低。
走廊的人轉瞬少了一半。因爲聽到的尖叫聲摻雜阿唸的聲音, 蔣嵐立刻趕了回去。原本11、12號牀的女生似乎也有隊友落在屋內，等她們撤退後，走廊裡只剩下6人。
唐心訣沒有回頭，心靈連接升級後，她的感知力越來越強, 已經不僅限於鬼怪。
哪怕不用眼睛去“看”, 她也能差不多知道身後有幾個人, 又分別是誰。
除了張遊, 5號與6號也跟在後面, 她們手裡還拿着能噴火的玩具槍，看起來並沒有藏拙的意思。
只不過現在她們身旁又多了一個女生, 唐心訣認出這是郭果的下鋪，10號。三人看起來關係密切，應該也是同一個寢室。
在三人後方，走在隊伍最後面的，則是一名形單影隻，神情冷肅的少女，是張遊的上鋪7號。
趁着這幾步路，張遊在腦海中講述她觀察到的情況：
[7號應該沒有室友，和歐若菲一樣獨自一人。]
[11、12、13、15是同一寢室的，也是這裡面除了我們之外，唯一一個滿四人的寢室。從說話口音來看，她們像是川省人。]
如果再沒有更多信息，就基本可以確定，這真的是一個團體副本。來自天南海北的大學生，以寢室爲單位被傳送進這場考試，共同完成一個任務。
第一次接觸團體副本，又一口氣見到這麼多人，說不激動是假的。
[如果把單人也算上，這裡應該總共有六間寢室，寢室裡應該所有人都很警惕，她們都有通關考試的經驗……除了歐若菲。]
講到這裡，張遊頓住了，她還有一句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還有一件事，但我不太確定……]
唐心訣卻彷彿能聽到她的心聲，替她補上了後面的話：
[所有人數小於四的寢室，全部折損過室友。]
……
不僅僅是人數太少的問題。
從沒在副本中直面死亡的人，和剛剛經歷過身邊人死去的人，氣質和狀態都會有差別。
她們寢室雖然飽受考試摧殘打擊，但四人至今仍全員存活，至少從心氣上還是朝氣蓬勃。另一個四人團雖然小心翼翼沒什麼存在感，也同樣如此。
然而剩下的女生，除了歐若菲之外，每個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陰鬱，以及過分強烈的攻擊性。
或者說，是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
思緒紛涌間，衛生間內景象已經映入眼簾。
積着厚厚污垢的牆壁，只能從縫隙看出原本的白色。地面只有一半鋪了磚，另一半竟還是水泥地，地上堆着沒人收拾的垃圾桶。
但最髒的地方還要數洗手池——池內已經被方便麪盒等垃圾塞得滿滿當當，槽水裡混合着湯料零食包，培育着無數細菌與蛆蟲，發出刺鼻氣味。
饒是已經在走廊裡提前適應，乾嘔聲還是此起彼伏。
“我真的，嘔——你們需要紙嗎，我這有嘔——”
5號掏出兩張餐巾紙，以爲張遊和唐心訣不堵鼻子是因爲沒紙。
唐心訣謝絕：“氣味有時也是一種線索。”
5號一愣：“這話是沒錯，但你們怎麼忍住的？”
Wωω•Tтkā n•CΟ
與其被薰到胃酸迴流，她還是選擇堵鼻子。
話一出口，5號又覺得自己多此一問。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的人敢和鬼門縫對狙，也有人能在極端環境裡行走自如，羨慕也羨慕不來。
然而剛剛自我安慰，一轉頭的功夫，她卻看見張遊與唐心訣對視點頭，然後套上一雙橡膠手套，伸進洗手池開始翻找。
5號：“？？？！！！”
後面四人全部驚呆了。
她們雖然已經有了大掃除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對方開始得這麼果斷且猝不及防。
然而沒過幾秒，唐心訣從泡麪桶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硬紙片，沖洗後看清上面的字眼：
[9.8 檢查衛生大掃除打掃規則……檢查時間……]
剩下的字都糊成一團難以分辨，紙張只有半份，另一半不知所蹤。
看見這張紙，衆人頓時明白過來：垃圾裡有線索！
線索高於一切，幾人立刻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開始掏垃圾。
五分鐘後，張遊找到第二個線索。
她不知用什麼方法，直接拆開了生鏽的水龍頭，在裡面找到紙片的下半部分。
[917寢室大掃除任務分配：寢室公共空間（8人）、走廊（4人）、衛生間（4人），按照牀位號碼順延]
“按照這個排序，我們幾個基本都負責寢室內部。”
唐心訣和張遊都沒藏着，直接把發現的線索給所有人看。
10號有些悚然道：“如果我們現在已經開始大掃除，算不算違反了任務分配規則？違反規則會有懲罰嗎？”
“可能會有變故或者危險。”
唐心訣和張遊對視一眼，“我們先把這個消息告訴還在917的同學，讓她們別輕舉妄動。”
兩人默契地沒有透露精神異能，而是打開APP的呼叫功能，用電話形式把信息告訴了寢室裡的郭果和鄭晚晴。
郭果在手機另一端鬆了口氣，“還好我們還沒開始打掃。我們在寢室裡也找找吧，沒準也有線索。哦，你問剛剛歐若菲大喊？沒事，那就是個誤會。等你們回來再詳細說。”
誤會麼？
唐心訣沒再多說，掛斷電話後言簡意賅：“這裡應該還有更多線索，我們儘快找出來。”
張遊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雙、兩雙……整整四雙手套，交給衆人，“這個你們先用着。”
有手套在，既是一層保護，也能幫助克服心理障礙。
收下手套，4人感激之餘又有些意外。5號6號最心直口快：“謝謝你們，在腦力上我們可能幫不上太大忙，但如果遇到危險可以第一時間叫我們，我們仨的異能剛好剋制鬼怪。”
目前只知道5號6號都是火焰異能，殺傷力非常可觀。雖然不知道10號的能力是什麼，但由此來看，應該也不差。唐心訣應下這份道謝，忽地開口：“你們有親戚關係？”
張遊一怔，仔細看過去才發現，5號和6號眉眼真的有幾分相似。只是高矮和衣服不同，乍一看根本聯想不到血緣關係上。
“對呀，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5號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我和我姐，表的，從小學就在同一個班級，高中大學都是同一個宿舍。現在不僅生存遊戲一起闖關，連異能都覺醒的同一個！”
她現在已經不再懷疑唐心訣幾人的身份，褪去警惕後露出話癆本質：“不過我們倆長得不太像，你還是第一個剛見面就能看出來的，嘿嘿。”
6號無奈：“行啦，你少說兩句，別耽誤正事。”
5號撇嘴：“我才說了兩句，第一次看到活人還不讓我說話，我都快憋壞了。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們是北市師大的學生，我叫……”
“砰！”
衛生間的門突然毫無徵兆關合，打斷了5號的聲音
幾人一驚，最靠近門的7號下意識就要去推，被唐心訣搶先一步拉回來：“別靠近！”
說時遲那時快，門縫裡忽然鑽出幾隻黝黑的甲殼飛蟲，一隻接着一隻，轉眼化作烏泱泱一大羣，直奔衆人飛來！
5號6號毫不猶豫按下“玩具槍”扳機，火舌吞沒飛蟲，嗡嗡叫聲和甲殼燒灼的噼啪聲不絕於耳。
“依舊是之前917門外那幫東西的報復。”
唐心訣捻起幾隻飛蟲屍體，輕輕一捏便化作粉末，下一秒又升起一縷黑色煙霧。
唐心訣心頭一跳，立即提醒：“別用火，這種蟲子燃燒會生成大量煙！”
5號6號很快收手，然而晚了一步。只見火焰消失後，一股黑色煙氣飛速騰昇擴散，瞬間遮掩了衆人的視野。
“咳咳咳，我現在什麼也看不清了。”
張遊後退兩步，黑煙使她眼睛痠痛淚流不止，只能先擰開水龍頭洗眼睛。
唐心訣抽出馬桶搋，橡膠頭裡噴出的水能擊落空中飛蟲，黑煙亦會隨之減少一點，殺蟲劑也能起到同樣效果。
她明悟提醒：“這次不能用火，應該用水。”
最初慌亂過後，幾人很快穩住陣腳，一邊撲打四周飛蟲一邊潑水清理黑煙。沒過多久，空氣忽凝氣溫驟降，幾人立刻高度警戒：冰冷往往代表鬼怪的出現。
“別攻擊，這是我室友的異能！”
5號於黑霧中高呼解釋，聲音降落在冰冷空氣，無數水滴也自上至下洋洋灑灑，籠罩了整塊空間。
“人工降雨”效果立竿見影，黑霧很快被衝擊一空，和着飛蟲噼裡啪啦掉落，在地面匯聚成黑漆漆一灘。
10號喘息着放下手，雙手手指有一閃而逝的藍色，又很快恢復正常。
水系異能，攻輔兼備。
一個寢室三人覺醒攻擊異能，全是強輸出，怪不得遇到鬼怪也不怵。
張遊有一絲羨慕，不過很快收心查看地上蟲屍，確認不會再產生危害後，拿出密封袋分揀一部分保存了起來。
以防萬一，畢竟這次考試結束，她的異能召喚出任何“東西”都有可能。
與此同時，唐心訣已經推開衛生間的門，外面空空如也，沒有任何身影。
“他們也就這點出息了，躲在背後搞偷襲，見不得人的東西。”7號冷冷啐了一聲，用衛生紙裹住被蟲子劃傷的手，拒絕了其他人幫助。
“是我自己無能才受傷，這次不長記性，下次還會受傷。你們把幫助留給有用的人吧。”
7號獨自走開，繼續搜尋線索。
“感覺很不好說話的樣子……”5號嘟囔兩聲，看見大家都開始忙乎，也連忙加入工作。
好在現在是7點20，距離11點還有很久，肯定來得及。
……
九點整，5號蹲在地上，虛弱地吐氣。
“太難了，我真沒想到找東西竟然這麼難。”
哪怕她們已經克服了心理陰影，在各個臭氣熏天的角落埋頭苦找，到現在加上唐張兩人最初找到的一份完整版，總共也只有四條線索。
[寢室清潔要求：桌椅地面牀鋪整齊無灰塵，牆壁不得有裝飾物，垃圾筐不得有垃圾，桌面不得放置雜物，衛生間不得有污漬，洗浴區不得放置洗浴用品。]
[衛生檢查時間：中午11點至下午12點。檢查人員當場打分，有扣分一律視爲不合格。]
[不合格懲罰規則：寢室全員禁閉一天。]
“我感覺好像找不出更多提示了。光是清潔要求這一條，兩個小時我們可能都弄不完。”
10號也累得腿肚子發軟，主要是衛生間實在太髒太臭，想休息一下都無從落腳。
幾人紛紛同意，她們自覺已經把廁所翻得徹徹底底，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麼地方藏線索。
唐心訣環顧一圈，眉心緩緩蹙起。
[你有感覺到什麼異常嗎？]張遊的聲音從腦海傳來。
[我感覺，這裡還有提示……可能是一個很重要的提示。]
只不過她們還沒找到。
其他人已經三三兩兩原路返回，準備與寢室內的人交流情況。衛生間只剩下唐心訣二人。
“有刀嗎？給我一個。”
唐心訣忽然開口。
張遊很快從儲物戒中找出一個美工刀和一把削皮刀，都被拒絕了。
“有沒有更大一點的，和刀一樣鋒利的？”
張遊思考兩秒，打了個響指：“有。”
然後她打開口袋，抽出一柄從瑪雅斯奶奶家廚房順走的小型金屬鍋鏟，“這個可以嗎？”
“可以。”
旋即，閃爍着寒光的鋥亮鏟子被用力杵進牆面，緩緩向上刮——
沾附在牆壁上的厚厚一層污垢，就像沒糊好的膩子，一層層掉了下來。
牆面上露出一幅小型海報，非主流的明星像下印着兩個誇張脣印，旁邊用馬克筆寫了幾句抒情標語，看起來沒什麼信息。
目光下掃，唐心訣注意到海報右下角微微翹起，露出一點不對稱的黑色。藉着這一角，整張海報能由下至上從牆上撕開。
撕開後，一張緊貼牆面的黑紙躍入視線，紙上鮮紅的字跡粗大醒目：
不要留在這裡，他們都是騙子！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