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秒記住,

東市上多爲古玩玉器,綾羅綢緞之類的上等品,前去逛一圈不揣着幾十兩銀票,根本什麼都買不起。葉二郎今日帶葉央出來,除了玩樂,也是爲給她買幾樣東西,等清涼齋修葺好了,一道送過去。

府裡之前沒有準備葉央的衣裳穿戴,一部分是現做現買,另一些首飾是祖母勻給她的。葉央愛不愛戴還兩說,有些款式明顯是婦人戴的,不適合她。

至於少女該買些什麼,作爲紈絝界最上進的一員,葉二郎當然瞭然於胸。

“你房間正中掛的,還是鄭大家的春花仕女圖最好。”一行人先進了一間書畫鋪子,葉二郎擡頭看牆上的幾幅畫,用摺扇指着其中一幅道。

葉央也隨着他的指引望去,懷疑道:“二哥,你確定?”畫中仕女驚鴻一瞥,晃得人心顫巍巍,如此美人更適合掛在正經的文人世族大小姐房中。

——葉二郎可是親眼見過他妹妹一腳踢歪了碗口那麼粗的樹。“要不……還是另一幅《泛舟秋江》?”他猶豫一下。

最後敲定的卻是一幅臥虎圖,猛虎趴在青石上甩着尾巴,懶散中帶着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氣……真的挺適合葉央。

葉二郎付過銀子,麪皮很白的儒雅掌櫃立刻拱手錶示會差人送到府上。他同葉家二公子是熟人,給了個厚道的價格。

東市中不乏貴人進出,一路走來葉央還見了幾個五六品官家的子女,不少主動和葉二郎打招呼的,葉二郎心知他們是巴結的多,只淡淡點頭。

“那些人……以前都捧着你,不過現在還是不要結交的好。”紈絝也不是傻子,表面上不正經,心裡卻很明白,等那些人都走了,葉二郎低聲提點。

葉央重重點頭,末了笑道:“從前是不懂事,可現在都這麼大了。”她到底和那個葉大小姐不同。

好在性格差異可以解釋爲定城一戰後褪去了年少輕狂,現在的葉央,雖做不到徹底的規規矩矩,但那點小活潑又不到給家裡惹麻煩的地步,剛剛好。

又走一段便到青絲坊,京城中最大的首飾鋪子,每年新擺出來的珠釵都能成爲最流行的款式,用料講究,花樣精緻。

“青絲坊的珠玉首飾不錯,脂粉卻一般了,只那裝脂粉的盒子雕琢得很講究,你若喜歡,我們也買一個。”葉二郎說起這些頭頭是道,絲毫不在意旁人眼光,還試圖就明年流行的髮簪款式發表一下意見。

葉央僅僅覺得那些東西精巧好看,戴在自己頭上卻興致缺缺。她在府裡上躥下跳也就罷了,戴着一腦袋珍貴簪子,還不都掉下來?

“二哥,隨便看看就好了。”葉央邊說邊往門外瞄,街對面似乎有個買佩刀的鋪子,門口擺出來的精緻短劍讓人瞧着就心癢癢。

佩刀並不能作兵器使用,而是一種未開刃的裝飾刀具。和葉二郎大冬天都不離身的摺扇功能差不多,都是襯托貴公子或儒雅或不羈的氣質。

“等過幾日天不那麼熱,你總要出去走動一番,結交一些言行端正的朋友。”葉二郎一本正色,他自己亂七八糟的朋友什麼都有,管起葉央來卻毫不含糊。簡而言之就是,我能學壞,你不行。

“你別看國子監的司業大人兩袖清風,他兒子卻不是什麼好東西,好賭不說賭品還差得很,嫡女在家裡天天同庶妹過不去,連幾個妾室日子都不好過,以後要離這種人遠點兒!”葉二郎繼續苦口婆心的教導,見妹妹心不在焉的模樣,嘆了口氣,可算知道平日祖母嘮叨時自己不耐煩的德行多招人氣了。

又隨手拿起一根綴流蘇的銀簪在葉央頭上比劃,“等回去了你問問大哥,哪家大人品行端正,教導小輩也不錯的。至於哪家人最好躲遠點,問我就成了。”

對這種交友都帶着權衡的做法,葉央不置可否,反正葉二郎只規定她交些益友,沒說必須要結交幾品以上官員的益友。葉央動作迅捷,一擰身躲過那根簪子,讓二哥撲了個空,笑道:“這髮簪的流蘇太累贅,不襯我。”

“是不怎麼合適。”葉二郎點頭,又說,“樣式倒挺好看,買回去放着也好。”

葉央掃了一眼,“擱櫃子裡落灰多可惜啊……雲枝,你看怎麼樣,不如我送你?”

雲枝之前在巷子裡摔了一跤後就不怎麼言語,悶悶的跟着大小姐,走路時還有點搖晃,葉央讓她先回府歇着也不去,此時勉強露出一個受之有愧的表情,“娘子,這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戴不了,買回去放着也糟蹋。”憑良心講,雲枝把自己照顧的真是不錯,知冷知熱的,哪怕不爲這份情,恩典下人的事不少見,葉央拿東西送她說得過去。

一根銀簪材料不貴,細緻的是做工,雲枝身爲國公府的一等丫鬟戴這個頗有些貴重,卻耐不住葉央往她手裡一塞,瞪着眼睛說:“不準拿出來!”

葉二郎笑了一聲:“反正是我出銀子,你可真大方。”

打趣幾句又讓店家把新打的首飾都拿出來,從簪子到鐲子,一樣樣地給葉央看過,“這個太纖細,不稱你氣質;那個太嬌俏,不和你氣場……”

葉央覺得她二哥都要和首飾店的掌櫃一起哭了。

她的長相氣質本來就和“柔弱嫺靜”不沾邊,濃眉和眼尾一起上揚,時下流行的女子首飾很難找到搭配的。

“不如這個?”葉央也試的翻了,隨手拿起一支烏木髮簪,尾端鑲嵌了一塊翠玉,樣式簡單大方。

“馬上就到你生辰,那時候宴席一擺,肯定要請些女眷,沒些首飾衣裳怎麼行……”葉二郎還在絮絮叨叨,眉頭蹙起發愁的模樣,倒教幾個小女孩側目不已,扭過頭看她手裡的東西,無奈道,“阿央,那是男子用的。”

“男人的?”葉央一愣,“青絲坊不是……”

葉二郎摺扇半開,掩着嘴輕笑:“女客是比較多……但也有女客買回去送人嘛。”

葉央還在琢磨他的意思,雲枝倒先紅着臉低下頭。原來是買回去送情郎的,大祁風俗果真豪放!不過就算送人,也並非葉央所想的大大咧咧遞出去,而是在貴族少年少女聚會時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摸摸的給。

見二哥笑的得意,葉央目光狐疑,試探道:“二哥,你沒少收人家的東西吧?”

“哪有!”葉二郎一本正經地反駁,又被她盯得心虛,“……從前偶爾聚聚,品茶行雅令,那都是主人家的好意,我怎麼能拒絕?”

整個青絲坊轉下來,葉家兄妹兩個眼睛都挑花了,愣是沒找出比那根烏木簪子更襯葉央的,葉二郎只好含淚買下來,想着在葉央生辰前找幾件拿得出手的首飾給她。

“等下再去別的店挑挑,就不信全京城還沒有我妹妹能用的東西了?”葉二郎支使小廝付賬時開口,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那些挑了一圈的珠釵,卻定定地落在從門口走進來的幾個人身上。

“怎麼了?”葉央並未轉身,察覺到哥哥狀態不對,問了句。

“戶部尚書的嫡次女,還有御史臺大夫的嫡長孫女。”葉二郎壓低聲音回道,示意葉央趕緊轉身。

葉央疑惑回頭,臉上卻漸漸舒展出一抹笑意。

——不用二哥介紹,她也認得其中一個。那人下巴都快擡到房樑上去了,在承光寺那一劍,葉央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二郎,你怎和那市井奴廝混在一起?”來人聲音依舊傲慢猖狂。

葉二郎不悅地皺眉,“我已經告知過你,那是我們葉家的人……阿央?阿央你身上爲什麼殺氣這麼重?快把衣袖放下去,你莫不是要打人罷——”

……

西市街頭,人來車往,卻獨獨有個地方隻立着個少年,方圓七尺無人敢接近。

“殿下,葉家三公子不是說了,他妹妹近日都在家裡,很少出去,恐怕是不會來西市的。”聶侍衛四下看了看,走到商從謹身邊小聲勸,“今天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更何況他日日在這兒等,跟尊門神似的,周圍的店家不敢開門,連攤販都不吆喝了,西市一天比一天冷清。再這麼下去,恐怕連皇帝都知道了!

“既然和三公子一道讀書,私下裡讓他捎給妹妹幾句話也行的,做什麼非得在這兒乾耗着?”聶侍衛的建議總算有用了一回。

商從謹冷着臉,終於不再充當店鋪門口趕客的門神,沿着街道慢慢往皇宮的方向走。

他走到哪兒,哪兒的人聲就減弱幾分。

商從謹已經習慣了,只好儘量加快腳步,不給人家惹麻煩。西市熱鬧,總有一些角落注意不到那尊煞神,照樣吵吵嚷嚷。

“敢偷到我頭上?膽子真是不小!把銀子交出來,快點!除了銀子還拿什麼了?”遠處一羣人把個二十歲出頭的男子圍在中間,領頭的揪着男人衣領喝問。

那個小偷神情慌張,仍然一口咬定說:“是你看錯了,我什麼都沒拿!”

“還敢嘴硬!”領頭的就要一拳打下去。

商從謹看在眼裡,微微皺眉。大祁律法嚴禁平民自動私刑,抓到小偷也應該送去官府,而不是自己先打一頓出氣,正想着阻攔,腳步便不自覺走近了些。

起先還很硬氣的小偷,發現遠遠走過來的少年面色陰冷煞氣十足,似乎是衝着自己來的,腿一軟差點就跪下了,“我招,我什麼都招!你你你……你別過來,別過來啊!”

只是想讓他少挨一頓打的商從謹,停住腳步,默默轉身。

雪上加霜,火上澆油,屋漏偏逢連夜雨……聶侍衛同情地跟在殿下身後,眼前閃過一連串的成語或俗語,回頭狠狠瞪了那羣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