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097 趕盡殺絕
御書房是交泰殿內最重要的地方,便是司予述在監國之前不得允許也不能進來,別說是後宮君侍了,而且還是位份不高的君侍。
司予述很快便注意到了蜀羽之腳跟前掉落的那個盒子。
盒子敞開着,外面掃落着幾本摺子之類的東西。
蜀羽之沒想到司予述會出現在這裡,一時間愣住了。
司予述半眯着審視着蜀羽之半晌,隨後,不等他回答,便快步上前,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東西。
蜀羽之回過神來想要阻止,然後,卻已經晚了,可是他卻還是不放棄,直接動手去搶。
司予述似乎早有防備,猛然後退,避開了他的手。
“太女,將東西還給本宮!”蜀羽之臉色很難看,聲音也是焦慮。
司予述沒有迴應,而是眯着眼盯着他半晌,然後方纔動手打開手中的幾份摺子,一一快速看了一遍,而越看,她的臉色也如同蜀羽之一樣,變得很快,也變得很明顯,只是,與蜀羽之不同得是,她的眼底還閃爍着一抹驚喜。
“太女!”蜀羽之有些慌了,他可以想象若是這些摺子被公之於衆,後果會是什麼!
司予述穩住了心神,擡頭看向蜀羽之,面色凝重,“蜀父君,這些摺子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還給本宮!”蜀羽之沒有回答,而是厲色道。
司予述看着他,隨即,似乎明白了過來,譏諷地笑了笑,“是母皇交給你的?母皇明明知道她做了什麼事情,可是卻還是維護着她?即便她害的她至此,還是維護着她?!”
這些摺子,都是司予執從東南送來的秘折。
摺子上,講述了一個陰謀,一個緊密的,若是順利幾乎可以將她置之死地的陰謀!
司予昀!
她沒想到她居然有這個能耐,居然能夠佈下這般一個彌天大局!
蒙家,果然不容小覷!
司予昀,她仍舊是小看了她!
“太女,陛下有旨,除非陛下出事,否則這些摺子絕對不能泄露出去!”蜀羽之聲色皆厲,“將摺子還給本宮!”
司予述仍舊是譏諷笑着:“在母皇出事之前不能泄露出去?那母皇若是駕崩了,便可以泄露出去嗎?母皇打算讓你用這些摺子做什麼?她打算做什麼?!既然她到了最後仍舊是選擇本殿,爲何現在不能將隱患清除?!即便不是爲了本殿,單憑這些,便不該繼續留着禮王,更不該繼續留着蒙家!”
“把摺子給我!”蜀羽之沒有迴應她的話,怒聲喝道。
司予述冷笑:“不可能!”
“太女——”
“東南一案懸而未決多時,如今是該到了將案子清楚明白地公告天下的時候!”司予述凝着臉,沉聲道,“本殿要在東南枉死的大臣討回公道!”
“若是這些摺子泄露,那西南大營一事也會跟着泄露,你想看着天下大亂嗎?!”蜀羽之隨即道,雖然聲音仍舊是厲,但是,話卻已經開始顫抖。
若是這時候處理這件事,太女豈會給禮王活路?還有蒙家,這些事情足以將蒙家至於萬劫不復之地!
“若是連這些混亂本殿都處理不好,又有何資格繼承母皇的皇位!”司予述沒有退讓。
蜀羽之又道:“不過是幾本摺子罷了,太女覺得單憑這幾本摺子便可以至禮王至蒙家於死地嗎?”
“既然不能,爲何蜀父君如此緊張!”司予述冷笑。
蜀羽之一窒,卻仍是不願意放棄:“太女,陛下還活着!她還活着!”
“本殿沒有做錯,即便母皇好了,也沒有任何理由懲處本殿!”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即便母皇真的動怒了,到時候,禮王已除,還有何人能夠與本殿相抗衡?!”
“你——”蜀羽之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司予述面色冰冷,“蜀父君放心,便是母皇要責怪下來,本殿也會一力承擔,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的牽連,今日這些摺子,是本殿無意之中發現了的,與蜀父君沒有任何的關係!”
說罷,便轉身欲走。
“你不能這麼做!”蜀羽之攔着她,“太女,如今無論是朝堂還是其他的地方,你已經將禮王給逼到了絕境了,便是沒有這些摺子,禮王也無法威脅到你什麼,你爲何要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司予述勃然大怒,面容也開始猙獰起來,“蜀父君在斥責本殿趕盡殺絕之時爲何不想想若是禮王的這些陰謀得逞,本殿又會如何?本殿同樣會死無葬身之地!本殿原不想做的這樣決絕,原還想留一條活路給她,可是,她可曾想過給本殿活路!本殿沒有錯!即便是父君還在,他也不會責怪本殿這樣做!”
“陛下還病着,你在這時候對禮王下手,你是不是想逼死你母皇?!”蜀羽之嘶吼道,眼中有些發紅。
“逼死母皇?”司予述慘笑道,“蜀父君不必將這樣大的罪名安在本殿的頭上,本殿從來便沒有做過不孝的事情,可是母皇,卻一次有一次地任由本殿陷入險境,陷入困境!不管是先前本殿遇刺一事還有後來監國一事!她根本便從未信過我,若是信我,便不該將傳國玉璽交給鳳後,讓鳳後來挾制我!還有這些摺子,她寧願將這些關係到東南穩定的東西交給你,交給一個後宮的君侍,卻都不願意交給本殿!她想抱住禮王是嗎?她寧願讓本殿陷入困境陷入險境也是要保住禮王對嗎?既然她都做得這般絕情,爲何本殿不能狠心?!”
“你母皇不是護着誰?她是護着你們,護着你們所有人!”蜀羽之辯駁道:“她是不想看見你們手足相殘,不想看着你們自相殘殺!”
“她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麼要求我們一定要做到!”司予述咆哮道,“當年她自己不也一樣手足相殘不也一樣是踏着姐妹的鮮血登上了皇位嗎?!既然她自己都做不到,爲何我們便是錯的?爲何本殿便是錯的?!本殿只是想生存只是想保護自己和自己重要的人罷了!這都錯嗎?!本殿從前一直心軟一直不願意將事情做的太絕,可是,所有人都在逼迫本殿,將本殿逼的不得不不擇手段,不得不做出那些連本殿都鄙視自己的事情!可是即便本殿這樣做了,卻還是保護了自己在乎的人!琝兒爲何會進交泰殿?蜀父君你不要告訴我是他自己要求進去的!琝兒只是一個皇子,他已經嫁人,已經不再是皇家的人了,可是你們卻還是不願意放過他!他有什麼錯?!便是有錯,他唯一的錯便是生做了我的皇弟!”
“太女……”
“你不必在說什麼!”司予述打斷了蜀羽之的話,“這件事屬於朝政,翊君你沒有資格插手,即便你說你有母皇的口諭,可是,如今母皇病重垂危,沒有白紙黑字,你的話不過是空話!即便有白紙黑字,身爲後宮君侍,你也沒有資格插手這件事,更何況,你不過是母皇的初侍!前朝初侍亂朝,如今,朝中不會有人容忍蜀父君你插手朝政!”
“若是本宮一定要插手呢?!”蜀羽之攥緊了拳頭盯着司予述道。
司予述冷冷道:“本殿相信朝堂上的每一個大臣都不會願意看見前朝初侍之禍在本殿重演,若是蜀父君執意如此,便不要怪本殿不念幼時的照顧之恩!”
“你——”蜀羽之雙目圓睜,他似乎無法接受這樣的司予述,“述兒……你怎麼能夠變成這樣,你怎麼……”
“本殿是大周的太女!”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道,“翊君既非本殿的生父,更非本殿的嫡父,沒有資格這般稱呼本殿!”
蜀羽之身子踉蹌地後退了兩步。
“還有。”司予述繼續道,“父後最近在爲了母皇的病情而日夜憂心,翊君最好不要拿這件事去煩父後,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又如何?!”蜀羽之幾乎從心裡吼出了這一句話。
司予述冷冷笑道:“如今母皇病重,外族必然會趁機發難,大周到時也一定無法同時應對西南和西北,擇選其中一方先做安撫勢在必行,而和親,便是最好的方法,若是做的好,用一個男子便可以換的邊境幾年的和平,四皇子過了年也便十四了,雖然母皇曾經說過皇子不會外嫁和親,不過,四皇子既然從玉牒上除了名,那便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皇子,本殿相信朝中不會有人反對!”
“你——”蜀羽之的臉色青白交加,難看到了可怖。
“何去何從,翊君自己掂量!”司予述說完,便轉身離去。
蜀羽之捂着心口,渾身顫抖。
……
帝寢殿內
永熙帝在吃過了藥之後,精神也漸漸清明起來,甚至在司以琝的半強迫下又喝下了半碗粥,而這一次,沒有再吐出來。
司以琝又落了淚了,不過是因爲高興,是喜極而泣。
便是方纔御醫說永熙帝的情況已經好轉了,但是,他心裡卻仍舊是有懷疑。
“別哭……”永熙帝吃了藥又吃了東西,聲音也別之前有了力度。
司以琝忙擦乾淨了臉上的淚水,“我不哭,不哭了!母皇你感覺怎樣?要不再讓御醫進來給診診脈?或者施針?”
永熙帝勉強擠出一抹微笑,“母皇……沒事……琝兒……你不該進來……”
司以琝聞言,垂下了頭,“母皇……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傻孩子……”永熙帝呢喃道:“母皇沒有生氣……”
“若是母皇不生氣便讓兒臣在這裡照顧母皇。”司以琝語氣強硬地道。
永熙帝道:“琝兒……母皇得的是……”
“方纔李院正不是說了母皇已經好了很多了嗎?不會過人的,先前母皇那般嚴重的時候,豫賢貴君都沒有染病,我怎麼會染上?”司以琝反駁道,“而且我還按時喝着防治的藥,母皇,你便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永熙帝看着他半晌,卻仍舊是不願意:“琝兒……聽話……”
“母皇……”司以琝急紅了眼,“母皇讓我出去便是不可原諒我。”
“你啊……都當了父親了,怎麼還是這樣……”永熙帝無奈。
“便是當了父親,我也是你兒子不是嗎?”司以琝反駁道。
永熙帝笑了笑,“你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向現在這樣和母皇撒嬌了……”
“母皇……”司以琝垂下了眼簾,“都是我不好,以前是我太愚蠢,是我想歪了……”
永熙帝想擡手撫撫他的頭,然後力氣彷彿都用在了說話上了,她看着兒子,那些欲將他出去的話哽在了喉嚨,許久許久,她都沒有感受到了兒子的依賴了,靜默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似乎,目光緩緩地巡視着四周。
司以琝擡起頭,便看見了永熙帝在尋找着什麼似的,臉色一僵,咬了咬牙,“母皇在找豫賢貴君?”
永熙帝似乎並沒有聽見他稱呼上面的異常,道:“他呢?是不是……”
“他沒事,沒有染病。”司以琝回答道。
永熙帝舒了口氣,“沒事就好……”
“母皇……”司以琝看着眼前正在爲另一個男子擔心的母親,“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那些話?”
永熙帝一愣。
“母皇你沒聽見嗎?”司以琝又問道。
永熙帝看着司以琝的臉色,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琝兒……”
“沒聽見就算了。”司以琝擠出了一抹笑意,“反正也不是什麼實話,母皇沒聽見也好!”
永熙帝看着他半晌,“告訴母皇,什麼話?”
司以琝沉默半晌,“父後讓兒臣騙母皇,說找到父君了,父後說,母皇聽到了這些一定會好起來的,果然,母皇好起來了……”
永熙帝聽出了他話中的難受,“琝兒……母皇……”
“母皇。”司以琝打斷了她的話,“兒臣相信父君還活着的,我們不要放棄好不好?都不要放棄!母皇,父君一定還活着的,或許就像父後所猜想的那般,父君是失去了記憶,又呆在了一個很少人去的地方,所以方纔一直沒有消息!母皇,你快些好起來,然後我們繼續等父君好不好?”
永熙帝嘴邊泛起了一抹笑:“好……”
聲音,疲倦不已。
“母皇累了?”司以琝問道。
永熙帝想說什麼,不過卻被咳嗽給打斷了,“咳咳……”
司以琝見狀,起身想攙扶她起身,然後喂她喝水。
便在此時,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我來。”
司以琝擡頭,卻見不知什麼時候,蒙斯醉進來了,“我自己就可以!”
“你若是真的心疼你母皇,便讓開。”蒙斯醉面無表情地道。
永熙帝的咳嗽停了下來,只是卻似乎有些氣喘,“琝兒,你先讓開吧。”
司以琝聞言,心中一痛,“母皇……”
“你母皇是不想讓你染病!”蒙斯醉說道,隨即便上前,直接將司以琝給擠開,然後熟悉地扶了永熙帝坐起,接過了宮侍遞上來的水,輕輕地喂着永熙帝喝,隨後,又用溫毛巾給永熙帝擦拭着嘴角,隨便連臉也一同擦拭了一遍。
司以琝站在了一旁,緊緊地攥着拳頭。
“御醫說依着陛下目前的情況,很快便可康復。”蒙斯醉一遍扶着她躺下一遍道,“陛下可想見其他人?”
永熙帝看着他,沉默半晌,然後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事!”司以琝卻搶先道,“只是父後很擔心母皇,還有皇姐,都很擔心母皇,不過母皇如今情況好轉,她們也一定會安心的。”
蒙斯醉擡頭看向了他。
司以琝當做沒看見,“母皇,你好好休息,好好養病,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你的身子最要緊!”說罷,便問向了蒙斯醉,“豫賢貴君,你說對嗎?”
蒙斯醉面色沒有變化,甚至沒有迴應。
永熙帝這時候注意到了司以琝稱呼上面的不同,在看了看蒙斯醉的臉色,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是,卻也沒有說什麼,“沒事便好……朕累了,想休息一下。”
“母皇你好好休息!”司以琝開口道,“兒臣在這裡陪着你。”
“琝兒……”永熙帝道,“你的臉色不好,下去休息一下。”
司以琝一愣,“母皇……”
“聽話。”永熙帝道,“母皇不想看見你有事……”
“可是母皇你……”
“有你蒙父君在這裡守着就可以了。”永熙帝打斷了他的話,聲音越來越低,更是疲倦。
司以琝掙扎了半晌,方纔同意:“那母皇你好好休息,我便在外面的小廳,母皇你若是有什麼事情便叫我!”
永熙帝微笑道:“母皇知道了。”
司以琝又叮囑了許多,最後目光冰冷地瞪了蒙斯醉一眼,隨後方纔轉身離開。
待他離開了之後,永熙帝方纔開口:“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蒙斯醉看着她,“你相信我嗎?”
“說吧。”永熙帝道。
“大約半個月前,榮王正君側君和二皇女正君在進宮途中在保和坊內遇刺,榮王正君、側君受了輕傷,二皇女正君肩膀中箭,其隨行奶爹中箭而亡,此外,榮王府的管家也在混亂當中中箭而亡。”蒙斯醉聲音平靜地講述着,彷彿這些事情都與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幾日後的夜裡,太女府遭到了刺客襲擊,太女和太女正君受了輕傷,兩位侍君一重傷,一死亡,太女府內下人侍衛各有傷亡。”
永熙帝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那雙凹陷下去的眼睛內,也是一片沉靜。
“鳳後大怒,命順天府以及刑部協同徹查,只是半月過去,仍舊沒有一絲消息。”蒙斯醉繼續道,“便是連刺客的影子都沒有找到,外面已然又傳聞,那些刺客會飛天遁地之術。”頓了頓,又繼續道:“因爲這兩件事,太女擔心再出事,便奏請了鳳後,讓諸位正君皇子都進宮來避難,因爲禮王正君身子不宜挪動,太女便吩咐了城防軍派了一隊人前去守衛。”
永熙帝合上了眼睛,沒有任何迴應。
蒙斯醉也沒有說什麼,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乎,動手爲她拉高了錦被。
寢殿內,一片寂靜無聲。
許久之後,蒙斯醉起身欲離開,而便在這時候,他的手,忽然間被握住了,他低下視線,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支消瘦的手,眼底似乎劃過了什麼。
“榮王和禮王呢?”永熙帝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輕輕地顫抖着嘴脣。
蒙斯醉擡起了視線,看着她仍舊是平靜的面容,緩緩道:“榮王目前在西南大營,便在榮王正君遇刺之前不久,西南大營的主將謝淨紋不知何故上摺子請旨讓榮王暫時接管西南大營,太女準,至於……禮王,從那日陛下將傳國玉璽交給了鳳後之後,她便一直被鳳後困宮中,明面上是爲陛下侍疾,而實際上……”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
永熙帝也沒有再開口,若不是攥着蒙斯醉手腕上的手一直未曾鬆開,別人便以爲她睡着了。
蒙斯醉低着頭看着那隻手良久,然後,擡手,覆上了那隻仍舊是冰冷的手,然後,一點一點地往下拉,如同那一日在御花園,她拉下了他的手一般。
而結果,和那一日卻又是不同。
他沒有成功扯落手腕上的那隻手。
便如同,這一輩子,從來都只有她遺棄他,而他始終無法掙脫她一般。
最終,他鬆開了手,然後,擡頭,看向了仍舊閉着眼睛的她,“臣侍喝藥的時辰到了,依着陛下如今的情況,李院正等御醫很有信心能夠治癒陛下,當然,若是陛下仍舊希望臣侍死,可以一直這般抓着臣侍。”
永熙帝睜開了眼睛,眸中,卻一片氤氳,“便這般恨朕?”
蒙斯醉緩緩笑道:“臣侍不敢。”頓了頓,又補充道:“也不想。”
永熙帝凝視了他半晌,然後,緩緩鬆開了他的手。
蒙斯醉握起了她的手,將它放入了錦被內,然後,仔細地爲她拉好了錦被,方纔退下,而這一切,卻不是以往的溫情,而僅僅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盡了該盡的責任罷了,便如同寢殿內伺候的每一個宮侍一般。
僅此而已。
永熙帝再一次合上了眼睛。
蒙斯醉走出了內室,便見到了司以琝滿臉憤恨的站在了那裡,像是專門在等待他一般,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爲什麼你要跟母皇說那些事情?!”司以琝低吼道。
蒙斯醉淡淡道:“三皇子覺得本宮說的不是事實?”
“你們便這般想致我皇姐於死地!”司以琝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
蒙斯醉卻笑了,“三皇子,若是本宮真的想致你們於死地,你以爲你們還能夠平安長大,還能夠在本宮面前說這些話嗎?”
“你——”
“不過如今本宮也是真的後悔了。”蒙斯醉緩緩道:“本宮應該在你們失去父親庇護的時候便動手除掉你們,這樣,後面的很多事情便不會發生,本宮和本宮的孩子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境地!”
說罷,無視司以琝憤恨的目光,緩步往前方的小廳走去。
司以琝面色扭曲起來,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
承月殿內
“你確定太女沒有和內閣諸位大人見面?”蜀羽之盯着派去打探消息的暗衛問道。
暗衛回道:“太女離開交泰殿之後便直接出宮去了,並沒有去文淵殿,也沒有見其他大臣,出宮了之後也是直接回了太女府。”
蜀羽之深吸了一口氣,“你繼續盯着,若是太女其他的舉動,立即前來稟報本宮!”
暗衛卻沒有如同往常一般應下,而是猶豫半晌,然後問道:“請問翊君,爲何要監視太女。”
蜀羽之一愣,“你無須知道,只需照做便是!”
“只是規矩……”
“本宮讓你照做就是!”蜀羽之厲聲打斷了暗衛的話,“其他的事情本宮自會處理,若是陛下怪罪下來,本宮一力承擔!本宮只是讓你們看着她,而不是讓你們做什麼,如何違反規矩!”
暗衛擡頭看了有些歇斯底里的蜀羽之一眼,然後垂頭,“是。”隨後,起身退下。
蜀羽之坐立不安,他原本是想直接動用暗衛將那些摺子給搶回來,可是若是這般,暗衛便暴露在了司予述面前,可若是沒有永熙帝的允許,暗衛不能暴露在任何人,尤其是一衆皇女的面前!尤其是如今司予述整個人都像是瘋魔了一樣,蜀羽之更是不敢去想若是她知曉皇族背後還有這般一股力量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而司予述的反應,卻又出乎他的預料。
他以爲司予述會立即動手用摺子上面的事情來將禮王擒拿。
可是她卻沒有!
蜀羽之並沒有因此而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司予述暫時不動不是想作罷,而是要做的更絕,更狠!
如今他應該怎麼做?
告訴鳳後?
這件事怕是鳳後也無法阻止,若是鳳後知曉了讓陛下成了如今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是禮王,怕也不會放過她!
可若不告訴鳳後,這件事該如何了結?
難道真的要坐視不理嗎?!
……
雖然蜀羽之一直沒有動作,但是司予述也一直防着他,而這也是司予述沒有立即動手的原因之一,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她要準備妥當,然後一擊即中!
而要將一切佈置好,還需要時間!
若是將事情公之於衆,禮王自然是徹底毀了,可是,因爲這件事而起得動亂,司予述也是不得不事先準備。
司予述回府之後的整個下午,順天府尹於靈,戶部尚書謝淨芸,兵部侍郎莊銘歆前後請到了太女府中。
而每一個人從太女府中出來之後,臉色都是極爲的難看。
夜色,漸漸地降臨,漫天的大雪開始將整個京城裝飾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
白,原本該是世上最純淨的顏色,然而,偏偏是這種顏色,最容易將真實的污穢掩蓋,讓世人只能看見外面的純淨。
宵禁之後的京城大街,寂靜無聲。
然而便如同被白色覆蓋的京城一般,這片安靜也永遠不過是表面罷了。
莊府
莊銘歆自從在太女府回來之後,便一直呆在了書房中。
莊家主夫得知了消息心裡開始不安,原本是想讓人去叫女兒過府來看看,可是自從京城實行了宵禁之後,任何人不得允許在外面走動,都會被擒拿進順天府大牢。
可乾坐着,莊家主夫卻也是各種的不安,想了想,便去書房。
二十多年的相處,不管是當初走到一起的原因是什麼,也不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莊銘歆對於這個結髮之夫還是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因而,對於他的到來,她也沒有給他吃閉門羹。
“我知道我不該問這些,可是……我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莊家主夫看着自家妻主,焦慮道:“原本是想去叫斯兒過來得,可是宵禁之後,根本出不了門……妻主,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莊銘歆苦笑於心,太女將她留到了入夜之後方纔放行,便是不給她機會去找其他人,便是斯兒也不能,“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不過,和我們關係不大,你不必憂心。”
“真的沒事?”莊家主夫不太相信。
莊銘歆點頭,“沒事。”
“若是沒事,你怎麼……便是陛下傳出染疫的消息之後,你也未曾這般,如今……”莊家主夫不信,畢竟是相處了二十多年人,怎麼會看不出來?
莊銘歆仍舊是沒有說出:“如今陛下病重,的確會出現很多的事情,而我身爲兵部侍郎,自然是憂心,好了,政事上面,你便不要多問了。”
此時牽涉到了蒙家,以太女的意思,便是要將蒙家連根拔起,她自然不能告訴自家正夫。
莊家主夫見狀,雖然仍是不安,但是卻也只好作罷。
莊銘歆稍稍安撫了幾句,便打發了他,然後,開始尋思着如何在即將發生的事情當中保存自身,太女找上她,便是不打算連消帶打地一同對付莊家,只是,如今陛下雖然病重,但是卻未曾真正的駕崩,陛下既然將這件事瞞到了現在,便是仍舊猶豫着如何處理。
而太女,又是如何得到那些摺子?
是遠在東南的李浮,還是二皇女?
或者是,太女已經掌控了皇宮?
這一夜,同樣不安的還有順天府尹於靈,在整件事上面最無辜之人可以說便是她了,一點便宜都沒有佔到,便硬生生地背了這般一個大黑鍋。
失去了安王府的庇護之後,於靈這些年已經格外的謹慎小心,可是,她做夢也想不到,最終讓她狠狠地栽了的自然是自己的正夫。
在從司予述口中得知了西南大營的事情而自家正夫參與了此時之後,於靈除了將苦水自己咽之外,沒有其他的法子,即便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的正夫仍舊是打不得更休不得!唯一能夠做的,便是軟禁了他,對外宣稱他病了,不讓他再出府鬧事,而便是連這一點,也正中了先帝十四皇子的下懷,因爲他根本便不想出府,甚至有些擔心宮裡面會傳來消息讓他進宮給良貴太君侍疾。
於靈並沒有告訴先帝十四皇子他們所做的事情已經暴露了一事告訴他,如今整件事的真相,她也更是沒想過告訴他。
可明日之後,這件事終究會暴露出去,屆時……
於靈想起了在太女府中司予述的暗示,心裡更是亂作了一團。
對先帝十四皇子,於靈雖然沒有多少感情,但是畢竟是自己的結髮之夫,自己孩子的父親,若是便這般捨棄了,她也過不來自己的良心,可是,若是硬要抗下一切……屆時,受難的不僅僅是她,更是於家!
她可以不在乎自身,便當做是上輩子欠了他的,這一輩子還給他,可是於家總就是的無辜的!
是舍還是保?
於靈陷入了結發之情與家族大義的掙扎中。
作爲同樣是被召去太女府的人,謝淨芸便是最輕鬆的一個,這件事之後,她相信,禮王會永無翻身之地,太女上位,她便是扶持太女的功臣,屆時,她在朝中的地位必定會不同往日,她比任何人都期待明日早朝的來臨。
而此時,太女府內,司予述立在了書房之外的長廊下,看着外面的漫天大雪,嘴邊,泛起了一抹溫暖的笑意。
父君,很快,兒臣便不必受制於人,更不必時時刻刻擔心着被人暗害!
父君,兒臣不會讓你失望的!
……
而此時,在承月殿內,蜀羽之在得知了司予述的舉動之後,萬般掙扎之下,終於做出了決定,往朝和殿而去。
方纔到了朝和殿,還未進暖閣,便聽見了裡面傳來了水墨笑震怒的聲音,“你們怎麼可以現在方纔來告訴本宮!怎麼可以!”
蜀羽之聞言,遍體冰寒,像是有一盆冷水兜頭淋下一般,愣怔了半晌,快步衝了進去,隨後便看見了水墨笑滿臉的淚水。
他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水墨笑見了蜀羽之進來,怒意稍減,“翊君?你這是……”
“陛下……陛下是不是……”蜀羽之一手撐着地面,擡着頭,驚懼地看着水墨笑,“是不是……是不是……”
後面的話,他始終說不出來。
水墨笑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了過來,當即上前,代替了宮侍,親手扶他起身,“陛下沒事,她沒事!她的情況已經好轉了,她不會有事了!”
“可……可是……”蜀羽之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一般,便是話也說的不順。
水墨笑忙道:“不是,我不過是高興,所以方纔會落淚,陛下真的沒事,你若是不信,便問李院正。”
一旁白髮蒼蒼的李院正上前,“翊君,鳳後說的沒錯,陛下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只要照着方子繼續服藥,陛下很快便可以康復過來!再過半月,半月,陛下便可以完全康復!”
“真的?”蜀羽之攥緊了水墨笑的手,再一次重複問道。
水墨笑笑着點頭,“真的!她真的沒事了!翊君,她真的熬過來了,真的熬過來了,她真的沒事了!”
蜀羽之的呼吸這方纔緩緩順暢,“那……那爲何風后方纔……”
水墨笑聽了這話,笑容斂去,轉爲了怒意,目光掃向了李院正,“既然陛下的身子早在十日之前便開始有了好轉的跡象,爲何你們一直未曾稟報本宮?!”
李院正低着頭:“豫賢貴君說再沒有真正確定之前,還是莫要將消息傳出,否則若是有什麼意外……情況會更加的混亂……”
水墨笑聞言,倏然皺緊了眉頭。
而蜀羽之,也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
“是蒙氏讓你們不來稟報本宮?”水墨笑沉下了聲音道。
李院正想了想,最後道:“豫賢貴君提過了一下,不過最後決定的還是臣,因爲陛下的身子情況比較特殊,臣等也沒有把握陛下的情況是真的好轉而不是……爲了謹慎起見,便沒有向外稟報,還請鳳後降罪。”
說罷,便跪了下來。
水墨笑沉了沉眸子,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李院正救治陛下有功,本宮不會爲了這等小事便降罪於你,只是本宮希望往後陛下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你都能夠在第一時間稟報本宮!”
李院正領命:“臣領旨。”
“你再給本宮說說陛下的具體情況!”水墨笑揭過了這件事,“翊君,你也坐。”
蜀羽之點頭,心中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如今稍稍鬆了開來。
李院正詳細地將情況說了一遍,“……陛下雖然已無性命之憂,但是這一次的病對陛下的身子消耗的很嚴重,若是要真正地恢復,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
“只要靜養,便一定可以康復?”水墨笑追問道。
李院正不敢打包票,“若是陛下能夠做到放下一切專心靜養,身子會漸漸康復。”
水墨笑蹙了蹙眉,又道:“如今京城入冬了,這般冷的天可是會影響陛下靜養?”
“天氣是會有些影響,但……也是難免。”李院正說完,靜默了會兒,又道:“臣記得隴縣行宮有溫泉,冬日也比京城要暖和許多,若是可以,陛下不妨前去行宮靜養。”
“陛下的身子可經得起這般挪動?”水墨笑正有此意,可仍舊是有顧慮。
“陛下的病並非外傷,只要不要太過於勞累顛簸,便不會有大礙。”李院正道。
水墨笑從展笑容,“這便好!待陛下病情完全好了之後,本宮便安排陛下去行宮靜養!好了,本宮要問的都問完了,李院正便快些回交泰殿候着!還要,請李院正幫本宮問問陛下,看看陛下是否願意見本宮!如今陛下的病情大好,應該不會過人了!本宮想盡快見見陛下!”
李院正領了旨意,隨後便退了出去。
便在李院正退下之後,蜀羽之卻忽然間跪在了水墨笑的面前。
水墨笑一愣,“你這是做什麼?!”
蜀羽之擡頭看着水墨笑,神色異常的嚴肅認真,“陛下,臣侍想見陛下。”
“本宮也想!”水墨笑道,“只是這也要陛下願意方纔行!她不讓我們進去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方纔李院正的話你也是聽到了,便是她現在不願見我們,再過半月,我們一樣可以見到的,這般久都等了,還差……”
“鳳後,臣侍必須立刻見到陛下!”蜀羽之打斷了他的話,面色更是凝重,“十萬火急!”
水墨笑漸漸地收斂了情緒,神色也轉爲了凝重,沉默地凝視了他半晌,然後,一字一字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