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暈厥過去
沒有人想到司以琝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即便是永熙帝也未曾想到。
之前司以琝的一切她不是不知道,可即便是知道他的那些行爲,即便是知道他心裡對她有着恨意,可是,她卻還是沒想到他放火燒觀星殿。
她沒有迴應司以琝的話,只是安靜地凝注着他。
他的身後,烈火燒得更加的旺,彷彿欲將一切都給吞噬了一般。
司以琝的面容仍舊是扭曲着,他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從小一直敬仰,即便後來心生了怨氣但是卻從未真正地放棄過對她的敬仰的母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扶持禮王,甚至放過司予執,他雖然不願意原諒,雖然惱恨她,但是,卻從未想過傷害她,可是,他接受不了她對皇姐下手!
她怎麼能夠下得了手?!
怎麼可以!
從御花園逃開了之後,他便來了觀星殿,這個曾經給予他許多歡樂,後來浸染了他許多思念與悲傷的地方,他原是想來尋找安撫,想找尋父君的氣息,想向父君傾述。
可是拿着那些仍舊熟悉的裝設,那樣未曾蒙上歲月痕跡的富麗堂皇,都像是有了人性一般,在極力地嘲諷着他!
也嘲諷着已經不見了十二年的父君!
即便父君還活着,他也不希望他回來!
他回來,只會痛苦,比生不如死更加的痛苦!
沒有了父君的觀星殿,不該繼續存在!
更不該被她用來欺瞞天下的工具!
她沒有資格再留着觀星殿,再也沒有資格!
這座觀星殿,已然成了對父君的褻瀆!
永熙帝沉默。
司以琝也沉默。
其他的侍衛宮侍更是壓低了頭連口氣都不敢大喘。
許久之後,水墨笑打破了沉鬱的沉默,“琝兒你……”
“你閉嘴!”司以琝當即怒然喝道。
水墨笑一驚。
“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你真的是我父君嗎?”司以琝聲色俱厲地喝道,雙眸通紅,“我告訴你,你不是我父君,不要總是端着一副父親的態度教訓我!你根本沒有這個資格!你沒有!不管你如何費盡心思,你都永遠不可能取代父君在我和皇姐的地位!即便你可以取代父君在她心中的位置,我也不會將你當做父君一般看待!不要再擺出這樣一副看似很關心我和皇姐的面孔來對待我們!你沒有這個資格,沒有——”
水墨笑愣住了,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接下來的一幕給鎮住了。
永熙帝快步上前,然後動手摔了司以琝一個耳光。
司以琝睜大了眼眸,滿目的不敢置信。
“這裡是你父君的寢宮!是你父君留下來僅剩不多的東西!你即便再恨朕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永熙帝一字一字地極力出來,她的面容,蒼白無比,只是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顯得不怎麼明顯,她的身子顫抖着,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你到底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任性?!”司以琝哈哈大笑,“沒錯,我是任性!我是任性!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改!”
永熙帝的身子踉蹌了一下。
蜀羽之立即上前扶着她,然後對司以琝開口:“三皇子……”
“你也閉嘴!”司以琝嘶吼道,“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蜀父君!蜀父君——你小時候最疼愛我的了,可是爲什麼現在你也一樣了?和他們一樣了?爲什麼你會養了害了父君的官氏生的兒子?你不是也恨他的嗎?爲什麼要養他的兒子?而且還對他那般好?!是不是你也想父君消失,想父君從此消失?當年,你對我的那些好有幾分是真的?!”
蜀羽之一窒。
“夠了!”水墨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然後盯着司以琝,一字一字地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本宮知道之前本宮幫二皇女求情讓你心裡很不舒服,可是你便是再氣你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觀星殿是你父君的寢殿!”
“不要說的這樣義正言辭!”司以琝反駁道,“父後你捫心自問,你便沒想過讓這個觀星殿從此消失嗎?你敢對天發誓,你沒有希望過父君的一切都消失嗎?!父君不見了,你心裡很開心吧?很痛快吧?這些年,你一直違心的對我們姐弟這般好,也是累了吧?既然累了,作何還要這般惺惺作態?!如今可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你的位置,你還要繼續做戲嗎?!”
“你——”水墨笑想不透司以琝爲何忽然間會這般尖刻,即便先前他心中有氣,但是都過了這般長時間了,而且若是他這般恨,早也該發作了,爲何偏偏在今日?而且用這樣決絕的方法?“琝兒,本宮知道本宮不可能取代你父君的地位,也從未想過,琝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始終是一家人!我們可以好好坐下來解決,爲什麼你偏要……”
“夠了!夠了!”司以琝扔了手中的刀擡手捂住了耳朵,眼眸更加的赤紅,“坐下來解決?如何解決?讓你們殺了我們嗎?!”
“琝兒——”
“陛下,是不是?!”司以琝沒有再理會水墨笑而是盯着永熙帝恨恨地道,這時候,他連母皇都不願意喚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在這之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他如何生氣失望,但是,始終都還是喚她一聲母皇。
可是如今,卻是僅僅是一聲陛下。
彷彿,要斷了這份母子之緣一樣。
司以琝此時已經被憤怒以及痛苦矇住了心智了,若是他人還有一絲的理智便絕對不會做的這般決絕,因爲,司予述還是需要永熙帝的扶植,可是這時候,他無法冷靜。
“當然是了,陛下你能夠讓人去殺皇姐,我這一個不懂事任性的皇子於你來說更是微不足道!你怎麼會心軟?!可是我真的不明白,既然陛下您心裡屬意的是另一個人,爲何要立我皇姐爲太女?爲何要做出一副對她百般維護一心一意要扶她上皇位的模樣?!是想讓皇姐來給您心裡屬意的禮王做靶子還是想讓皇姐成爲她的墊腳石?!”
永熙帝眼眸幾欲裂開。
“你胡說什麼?”水墨笑也怒了,“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混賬話!”
“混賬話?”司以琝瘋狂大笑,“陛下,這不是你親口說出的嗎?怎麼?不過是兩個時辰的時間,便忘的一乾二淨了?!”
水墨笑倏然轉身驚愕地看着永熙帝。
便是連蜀羽之也是震驚。
“你說的沒錯,這是父君的寢宮,是父君留下來爲數不多的東西,也正是因爲這樣,我方纔要燒了它,我絕對不會讓父君的東西繼續被你褻瀆被你侮辱利用!”司以琝一字一字冰冷無比。
“琝兒,這一定是有所誤會!”水墨笑不信永熙帝會這樣做。
“誤會?哈哈……”司以琝笑出了淚水,還是盯着永熙帝,“我今日進宮是真的想跟你和好的,我是真的願意和你很好的,因爲你是我的母皇,我的母皇!可是,我聽到的卻是你已經不再將我和皇姐當做你的孩子了!十二年來,我一直希望父君回來,一直希望父君沒有離開過,可是現在,我卻感到慶幸,慶幸父君不在了,否則,他會更加的生不如死,比生不如死更加的痛苦!你根本便不值得父君愛,更不值得父君爲你犧牲!你根本不過是利用他,利用他而已,便是父君不在了,你卻還不忘利用他來給自己帶上情深義重的假面具!你根本便沒有愛過父君!”
他的一字一字都像是一把利刀一般,狠狠地紮在了永熙帝的心口上。
“怎麼?不承認嗎?你覺得你是真的愛父君嗎?”司以琝繼續道,“那好啊,若是你愛他,那父君走了這般多年,你爲什麼不去陪他?你不是認爲父君已經死了嗎?那你爲什麼不去陪他!就像當年一樣,走進這個寢殿放把火把自己一同燒死!不!不用你放火,兒臣已經幫您放了一把了,只要您走進去,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愛父君的!若是你真的愛父君,那爲何不去死——”
最後一句話,吼的撕心裂肺。
“你閉嘴!”水墨笑驚的渾身顫抖,揚手狠狠地甩了司以琝一個耳光,當年的那一幕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你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怎麼可以!司以琝,你瘋了嗎?!”
“瘋了!瘋了!我是瘋了——我情願我瘋了我不希望繼續這樣活着!”司以琝嘶吼了一聲,然後狂笑着往外跑。
“三皇子……”冷雨驚叫一聲,隨即顧不上其他,緊忙追了上去。
水墨笑的心口隱隱作痛,不知道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震驚或者是因爲傷心,他轉過身看向永熙帝,看着她渾身輕顫的樣子,一股不安籠上了心頭,“陛下……”
他的話方纔開口便斷了。
永熙帝甩開了蜀羽之的攙扶然後動手給了水墨笑一個巴掌,不必方纔給司以琝的那個輕。
水墨笑猝不及防,整個人跌倒在了地上,捂着臉擡頭,便看見永熙帝一連扭曲地盯着他。
“他是朕的兒子!”冰冷的六個字從她的脣邊溢出,一字一字仿若千斤重。
水墨笑僵住了。
永熙帝沒有再說什麼,擡起了視線掃過了正燃燒着的寢殿,然後,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每一步都顯得極爲的僵硬。
蜀羽之很想跟上去,可是,他不能,這裡需要他處理。而且,她的背影告訴他,這個時候的她,不需要他,也不想見到他,他低下了身子,欲將水墨笑扶起,“鳳後……”
水墨笑推開了他的手,然後自行站起了身,盯着他道:“你是不是該去查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蜀羽之一愣,然後點頭:“臣侍立即去。”隨即起步離開。
水墨笑吸了一口氣,掃了一眼仍在地上跪着的宮侍侍衛,然後凜聲道:“方纔一事一個字也不能泄露出去!如若不然,本宮便讓你們全家陪葬!”
“是……”衆人驚懼回答。
水墨笑猛然咆哮道:“還不救火!”
頓時,衆人行動了起來。
水墨笑站在了原地,擡着頭看着天上被烏雲遮蓋了大半的月,心裡沒有傷心沒有憤怒,只是有着深切的擔憂。
或許他已經習慣了她這般對待,又或許,此時他心裡的擔憂讓他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包括他的心,他的顏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觀星殿的這場火整整撲了一個多時辰方纔停了下來,而被燒燬的不僅是觀星殿的寢殿,包括兩座附近的側殿也都被燒了,甚至連旁邊的承月殿的外圍也被火給薰到了。
而走水的原因,對外宣稱是意外。
水墨笑將消息死死地封着,並沒有泄露出去。
當天夜裡,司以琝便直接闖宮門而去,隨後,便再無動靜。
次日清早,天下起了秋雨,一直持續不斷。
水墨笑冒雨去看過了被燒過了的觀星殿,已然成了一片漆黑的廢墟,昔日的富麗堂皇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他原是想讓內務府重修整修,但是內務府卻先一步接到了永熙帝的旨意,不必修復。
水墨笑沉默許久,便轉身往交泰殿而去,然而,卻未曾能夠見到永熙帝,其後兩日,不管他去了幾次交泰殿,等了多久,都未曾見到她。
即便第三日一大早在她去上朝的必經之路等着,終於見到了她,但是卻沒有辦法和她說上一句話。
而他卻注意到了,她的臉色更加的沉鬱威嚴,彷彿除了這個,便再無其他。
在過去的兩日,水墨笑問過了蜀羽之事情的緣由,可是蜀羽之卻沉默,不管水墨笑如何威逼利誘,他還是沉默。
最後,水墨笑明白了過來,這是永熙帝的旨意。
水墨笑沒有返回朝和殿,而是繼續在原地等着永熙帝下朝,可是,卻不想先等來了太醫院的匆忙來報,說良貴太君染上了疫症。
這個消息讓他原本便混亂的心更是凌亂不堪。
然而,當他匆忙趕到了良貴太君住處,還未踏進殿門,卻又見一交泰殿的宮侍神色驚恐地來報,說永熙帝於早朝上暈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