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熙帝下旨解除了柳氏的禁足前一日,水墨笑已然收到了風聲是趙氏所爲。
延安殿內,他也安插了眼線。
因而趙氏一開了這口,沒一炷香的時間,他便已經得到消息了。
“皇嗣爲重?!”水墨笑聽了近身宮侍的彙報之後冷笑一聲,“他可真的是有心!”隨後又問,“陛下答應了?”
“來稟報的人說陛下並沒有直接應下來,不過觀陛下的態度,陛下應該會答應的。”那宮侍道,“趙侍君差一點便跪下了哭求陛下了……”
水墨笑神色陰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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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水墨笑的病是好了,不過心卻始終寬不了,尤其是司以晏雖然答應了不再繼續和莊之斯來往,但是,整個人也頓時沒了生氣,比之前躲在房裡的事情更加的糟糕。
水墨笑自然是心疼不已,然而卻要是咬着牙忍着。
而趙氏的這個舉動,無意是點燃了水墨笑心中那把無法發作的怒火,他一丁點也不信趙氏這般做是真的爲了皇嗣着想,只會覺得趙氏這樣做是想興風作浪,還有便是挑戰他作爲鳳後的威嚴。
下令讓柳氏禁足的人是他,而趙氏如今以皇嗣爲重求情,那便是告訴所有人他這個鳳後不重視皇嗣,苛待懷着皇嗣的君侍!
這不是往他身上潑髒水是什麼?!
還有蒙氏那邊……
他禁了柳氏的足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爲了安撫蒙氏,可是如今被趙氏這般一攪和,可以說是前程盡棄,如今蒙氏心裡已經積壓了太多的不滿,若是放了柳氏出來,難保不會鬧出大事來!
蒙氏能忍,但是,他也是人,總有忍不住的時候!
他甚至懷疑趙氏這般舉動不僅是衝着他來也是衝着蒙氏而去!
水墨笑並不覺得他這是在多疑,因爲他的每一個懷疑都有着十足的理據,趙氏壓根兒就是一個不安分之人!
沉着面容對身邊的宮侍吩咐道:“你去延安殿外看着,若是陛下一出來,便立即請陛下過來。”
“是。”那宮侍領了命令。
半個時辰之後,司慕涵便來了朝和殿。
水墨笑在暖閣當中,並沒有出去迎接,一見司慕涵進來,便微擡下巴,“臣侍身子虛未曾出去迎接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司慕涵看了他會兒,走上前坐在了他身邊,“既然身子虛便多休息。”
“臣侍也想多休息,可是偏偏事情多的臣侍便是有心休息也休息不得。”水墨笑淡淡地說着。
司慕涵端起了宮侍送上了的熱茶,“鳳後讓人請朕過來所爲何事?”
“臣侍聽聞陛下要解了恪侍君的禁足。”水墨笑也沒有繞彎子。
司慕涵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擡起視線盯着水墨笑,眼底似有不滿,“鳳後,凡事適可而止。”
“這也正是臣侍想和陛下說的。”水墨笑沒有絲毫的退讓的意思,卻也沒有過於激憤的情緒,“柳氏是因爲冒犯了豫賢貴君,臣侍方纔下令讓他禁足宮中養胎的,柳氏雖然懷着皇嗣,但是這並不能成爲他囂張跋扈以下犯上的資本。”
司慕涵眯起了眼,“朕已經同意了。”
水墨笑臉色一僵,聲音也開始僵硬了起來,“陛下這般做要至臣侍至豫賢貴君於何地?”
“鳳後多想了。”司慕涵緩緩地道,“柳氏雖然大錯,然而他懷着皇嗣,朕即便免除了他的禁足,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水墨笑冷笑一聲,“這是陛下自己認爲還是趙氏說的?”
“朕不想跟你討論這件事!”司慕涵擱下了茶杯站起身來,“你若是有時間便多關心一下晏兒!”
“不要跟我提晏兒!”水墨笑也跟着站起身來,“你若是關心晏兒,便不會讓冷霧去莊家!莊銘歆要給莊之斯大婚便讓她大婚好了!只要莊之斯大婚了,晏兒便會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便不會再這般傷心這般執迷不悟!”
“若是莊之斯大婚了,那這件事便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司慕涵也有些惱了,“晏兒如今的情況你這個做父親的不知道嗎?你是逼的你兒子心如死灰還是想直接將他給逼死!”
“你——”水墨笑臉色一青。
司慕涵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晏兒的性子你我都清楚,若是將他給逼的狠了,他未必能夠承受的了!他心疼你,見你病了,便是心裡再不願意再難受他也咬着牙應了你的要求,然而自己傷心,晏兒這般做你不滿意嗎?他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的疼他,便設身處地地位他想想,即便你還是不同意,也不該這般步步緊逼讓他連口氣也喘不了!況且,莊之斯是另有目的還是真心實意,如今你我也不清楚,何必這般決絕地斷了晏兒的一切後路?你便這般有把握晏兒和莊之斯斷了便能夠幸福?!”話頓了頓,眸底閃過了一抹沉痛,一字一字地道:“鳳後,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
水墨笑幾乎氣昏了頭,“晏兒是我的兒子,我疼他我爲他好難道我錯了?!”
“你沒有錯,但是,沒有錯並不代表對晏兒便是好!”司慕涵凝着面容道,“你是男子,不得所愛是個什麼滋味你會不知道嗎?”
水墨笑雙腳有些無力,晃了晃身子,然後跌坐回了位置上,他盯着她,良久,然後,咬着牙,擠出了一句話,“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方纔不想我兒子也如我這般!不得妻主所愛是個什麼滋味,這般多年來,我已經不止一次嚐到過了!”
司慕涵神色微顫,看着他會兒,緩下了聲音,“朕沒有別的意思。”
水墨笑轉過了臉,不再看司慕涵,握着拳頭,然後繼續道:“陛下可以覺得臣侍這一次反對陛下解除柳氏的禁足是衝着趙氏而去的!臣侍不在意別人如何想臣侍,而當日臣侍那般做也是問心無愧!……當日臣侍爲何禁柳氏足,陛下心裡也應該清楚,陛下願意揣着明白當糊塗,臣侍也干涉不了,但是作爲鳳後作爲這後宮之主,臣侍還是要提醒陛下,男子的心,若是狠起來,什麼事情都可以做的出來,臣侍不得所愛,早便習慣了,只是蒙氏卻未必如此!臣侍沒有家族,沒有女兒,可蒙氏卻也不是!玩火之人便要有被火灼的覺悟!”
司慕涵垂下眼簾,面沉如水,卻沒有說話。
暖閣內沉默半晌。
水墨笑忽然轉過臉龐,卻帶着嘲諷的笑,岔開了話題,“若是陛下真的看重皇嗣,還請陛下抽空去看看五皇女和五皇子,陛下回宮這般多日,還未曾見過他們了,孩子長得很快,隔一段時間便是一個模樣,若是久不看了,或許便認不出來了。”
司慕涵猛然擡起眼簾,臉色鐵青了起來。
“陛下政務繁忙,臣侍身子不適便不送陛下出去了!”水墨笑臉上帶着笑意,有種報復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這般的扭曲。
爲何會說出這般傷害她的話來。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便像是一個瘋子一般,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他很清楚,她放柳氏出來,不過是因爲趙氏。
她壓根兒便不在乎柳氏的孩子!
若是她真的關心孩子,他真的無話可說,可是如今,爲了趙氏……她卻不惜落他的顏面,不惜傷害蒙氏!
他知道當日她下旨斥責柳氏也是爲了安蒙氏的心,可是如今……
司慕涵一臉陰沉地凝視着他半晌,然後拂袖而去。
水墨笑愣了半晌,然後揮手,掃落了桌上她方纔沒來得及喝那杯熱茶,“總有一日,我一定會被你給逼瘋了的!”
……
是夜
寒風凜冽,大雪已然肆虐。
流雲殿正殿寢殿,火爐中的碳正燒得通紅,溫暖的氣息溢滿了寢殿的每一個角落。
蒙斯醉正坐在了內室的暖塌上,手中拿着一本書,卻久久未曾翻動過一頁。
憶古端着熱茶進來,“主子,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蒙斯醉緩緩擡頭,卻是看向了旁邊的窗,透着窗紙依稀可見外邊飄落着的大雪,“還在下雪嗎?”
“是。”憶古回道,“今年的雪下得有些反常,奴侍聽聞已經有不少地上遭了雪災,陛下這段時間也是忙得厲害。”
“你又想說什麼。”蒙斯醉收回了視線,擱下了手中的書,端起了那熱茶喝了一口。
憶古沉吟會兒:“主子,其實陛下也是真的對主子好的,這些日子陛下沒來想來也是因爲雪災……”
“好了。”蒙斯醉打斷了他的話,站起身來,“今晚的雪應該也不會停,你去叮囑一下佑兒和昀兒屋裡守夜的宮侍,讓他們仔細一些,莫要凍着他們了。”
憶古應道:“奴侍遵命。”隨後又道:“奴侍伺候主子就寢吧。”
蒙斯醉點了點頭。
憶古上前爲主子更衣,卻在這時,寢殿外候着的宮侍進來稟報:“啓稟主子,陛下來了。”
蒙斯醉一愣。
“奴侍便說陛下心裡記掛着主子的。”憶古微笑道。
蒙斯醉掃了他一眼,然後神色淡漠地道:“去告訴陛下,本宮已經就寢了。”
如今方纔想起他嗎?
“主子……”
“主子,陛下好像是喝醉了……”那前來稟報的宮侍道。
蒙斯醉淡漠的神色溢出了一絲訝然,“陛下如今在哪裡?”
“在暖閣中。”那宮侍道。
“主子……”憶古真的很擔心主子會繼續置之不理。
蒙斯醉垂了垂眼簾,然後起步往外走去。
“主子!”憶古隨手拿了一件披風給他披上,“外面冷,主子不要着涼了。”
蒙斯醉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往暖閣而去。
一進暖閣,便嗅到了暖暖的空氣中溢着淡淡的酒味,隨後便看見司慕涵坐在了暖塌上,手撐着榻上的小桌,拖着額頭。
今日隨侍在旁的是冷霧。
冷霧一見蒙斯醉進來,便上前行禮:“見過豫賢貴君。”
“陛下怎麼喝得這般的罪?”蒙斯醉問道。
冷霧還是那張百年不變的冷漠恭敬的面容,“陛下晚膳過後喝了些酒暖身子。”
蒙斯醉清楚冷霧這話不過是表面之詞罷了,他看向司慕涵,卻見他似乎真的醉的很厲害,連他進來了都沒有發現,沉默會兒,然後轉身份赴憶古,“去做一些醒酒湯來。”
“是。”憶古領了命令便退下。
冷霧也開口:“奴侍告退。”
蒙斯醉沒有阻止,緩步走到了司慕涵的面前,卻沒有說話。
他從未見過她醉酒的樣子,而今晚,究竟是什麼讓她醉成了這個樣子?
是因爲那趙氏嗎?
可是她不是認爲那趙氏便是皇貴君嗎?
爲了還要這般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
蒙斯醉微微錯愕,隨後便是自嘲,不過是喝醉了酒罷了,爲何他會想是借酒消愁呢?
她便是醉酒也是因爲高興纔對。
可是爲了來找他?!
蒙斯醉心裡不禁懷疑她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不過這個猜想很快便被否定了。
司慕涵緩緩擡起了頭,轉過來看着蒙斯醉,面容因爲醉酒而顯得有些酡紅,而眼睛更是滿是醉意,只是那醉意之中,卻是溢着悲傷,深切的悲傷。
“醉兒……”
蒙斯醉渾身微微一顫,因爲她眼中的悲傷,因爲她的低喚。
司慕涵笑了笑,“你恨我嗎?”
蒙斯醉的眼眸微微睜大。
司慕涵轉過了身子,雙手撐着坐下的暖塌的邊緣,繼續笑着,帶着醉意的笑,帶着悲傷甚至帶着絕望的笑,“其實……朕都知道……都知道……你們都恨朕,鳳後恨朕,你恨朕,如今或許連佑兒和晏兒都恨朕這個母皇了……朕身邊最親最親的人都恨上了朕了……還有五皇女和五皇子……他們長大了之後也一定會恨朕的……還有他們的父君……只是……醉兒……”她忽然伸出了手握緊了蒙斯醉的手臂,擡起了頭看着他,似乎咬着牙道:“朕真的這般可恨嗎?!”
“陛下……”蒙斯醉溢出了一聲低喃,“你怎麼了?”
“怎麼了?”司慕涵笑了出聲,眼中卻滲出了水霧,“朕也想知道朕怎麼了?朕真的很想知道朕到底是怎麼了!朕究竟做了什麼讓你們都這般恨朕!恨到要用這樣的方式對付朕……”
蒙斯醉臉色微變,“陛下……”
司慕涵沒有給他說完話的機會,忽然間鬆開了他的手,然後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醉兒……朕真的很累很累……朕真的很想便這般倒下了永遠不醒來……可是朕不可以……朕連放棄連認輸的資格都沒有了……朕也想恨……可是朕應該恨誰?恨自己嗎?連朕都恨自己了,那別人還有什麼不能恨的……”
“陛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蒙斯醉心裡是積壓了許多的不滿,可是如今面對這樣的司慕涵,他卻怎麼也狠不下心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司慕涵沒有回答。
蒙斯醉低頭看着她,沉默會兒,“是趙侍君……是趙侍君嗎?”
他唯一見過她這般失控的便是當年皇貴君出事之時。
“趙氏……呵呵……趙氏……”司慕涵低喃着,只是卻已經模糊不清,“阿暖……朕真的很累很累……”
蒙斯醉身子僵了僵,臉色也有些白,然後緩緩伸手抱着她,輕輕地撫着她的頭,“累了便睡吧,我在這裡,我陪着你……”
司慕涵合上了眼睛,嘴邊似乎還在低喃着什麼,可是,蒙斯醉卻已經聽不清了。
次日,蒙斯醉醒來之後,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不知爲何,他的心猛然咯噔一下,“來人!”
外面候着的宮侍聞言,便立即進來,“主子醒了?”
“陛下呢?”蒙斯醉厲色問道。
那宮侍道:“回主子,陛下上朝去了。”
“上朝了……”蒙斯醉臉色緩和了下來,雙手撐着牀沿低喃道。
那宮侍有些奇怪,“陛下去上朝之前交代了奴侍等不能吵醒主子。”
“現在什麼時辰了?”蒙斯醉問道。
那宮侍道:“回主子,快到了午膳時分了。”
蒙斯醉驚愕,“這般晚了?怎麼不叫醒本宮?”
“主子莫急。”那宮侍似乎猜到了主子擔心什麼,“今早鳳後派人到各宮中傳了旨,說雪天路滑,這幾日早上的請安便免了。”
蒙斯醉一愣,“嗯。”隨後又道:“伺候本宮起身。”
“是。”
一番梳洗過後,蒙斯醉看向了窗戶,卻已經不見飄雪,“雪停了?”
“回主子,今天一大早便停了。”那宮侍拿着冬襖給主子穿上,“陛下去上早朝的時候聖心大悅,這雪一下便下了將近半個月,昨晚陛下一來主子這裡,雪便停了,定是主子洪福齊天。”
蒙斯醉聞言輕斥道:“休得胡說!”
“奴侍知罪。”那宮侍連忙道。
蒙斯醉也沒有多加責怪,“憶古呢?”
“回主子,去給主子惹早膳了。”那宮侍回道。
蒙斯醉擡頭撫了撫額頭,昨晚他這是怎麼了,居然睡得這般沉,“陛下今早起身的時候可有頭疼?”
“似乎沒有。”那宮侍回道。
蒙斯醉凝了凝神色,隨後緩緩道:“沒有就好。”隨後又問道:“佑兒呢?”
“二皇子去看望大皇子了。”那宮侍回道,“不過二皇子交代,午膳會回來,這個時辰也應該回來了,三皇女早膳之後便出宮去了,今日休沐。”
蒙斯醉點了點頭,穿戴好了之後,便步出了寢殿,一出寢殿,久違的陽光照着他的眼睛有些睜不開,雪是停了,不僅雪停了,便是連呼嘯的寒風也停了。
冬日的陽光雖然不猛,然而卻也給人帶來了溫暖。
看着眼前這般的好天氣,蒙斯醉沉鬱多日的心也忍不住開懷了起來,只是半晌之後,便又想起了昨晚司慕涵那奇怪的言行。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收回了看向晴天的視線,轉向了旁邊的宮侍,“今早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回主子……”那宮侍有些猶豫,“是有一件事……”
蒙斯醉見他這般欲言又止的,蹙眉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那宮侍看了看主子,然後方纔道:“今日早朝過後,陛下便下了一道旨意,解除了恪侍君的禁足令。”
蒙斯醉忽然間感覺到了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了。
“主子……你沒事吧?”那宮侍怯怯地道。
蒙斯醉嘴邊溢出了一抹淒涼的笑,厲色看向那宮侍道:“本宮沒事,本宮能有什麼事情!”
“奴侍知罪!”那宮侍連忙跪下道。
蒙斯醉合上了眼睛,雙手握緊了一下,然後,緩緩鬆開,“起來吧……”
“謝主子。”那宮侍站起身來,隨後猶豫了一下,又道:“主子,奴侍聽聞,陛下赦免了恪侍君,是因爲趙侍君求情……”
趙侍君和皇貴君長得那般相似……
可是趙侍君爲何要爲恪侍君求情?是想討好陛下,還是衝着主子來?可是趙侍君和主子應該沒有結怨放纔對……可是,趙侍君會爲了討好陛下而爲恪侍君求情嗎?恪侍君被禁足了,對他也是有好處的……
蒙斯醉神色一變,“你說什麼?”
“奴侍也是聽說的。”那宮侍道,“趙侍君昨日爲恪侍君向陛下求情,說恪侍君懷着皇嗣,便是有大錯,也應該以皇嗣爲重……”
蒙斯醉沉下了眼眸。
若是皇貴君,是會這般做。
只是趙氏……
卻在這時,一宮侍快步走來,“啓稟主子,趙侍君前來求見。”
蒙斯醉眼眸微睜,沉吟會兒,“請他到大殿,本宮在大殿見他。”
“是。”
蒙斯醉緩緩地吸了一口冷氣,只是也許是因爲他的心已經涼了,所以,沒有感到多大的寒意,隨後,擡腳,緩緩地往大殿而去。
大殿內
趙氏一身白色裘皮冬襖端坐着,在見了蒙斯醉進來之後,便立即起身,在宮侍的攙扶之下上前行禮,“臣侍見過豫賢貴君。”
蒙斯醉神色平靜地打量着他,然後,緩緩坐下,“趙侍君免禮。”
趙氏道了謝,卻沒有回到座位上,反而是雙膝跪在了鋪着厚厚地毯的地上,“臣侍今日是特意前來向豫賢貴君賠禮道歉的。”
蒙斯醉沒有動,安坐在椅子中,“趙侍君這話怎麼講?”
趙氏緩緩擡頭,那依舊略顯蒼白的面容帶着深深的內疚,“昨日臣侍向陛下請求赦免恪侍君的禁足。”
蒙斯醉看着趙氏的臉,一開始,他從來沒有多麼相信那個借屍還魂的事情,除了他心裡的恐懼之外,還有便是,在他的記憶當中,皇貴君從來都是恣意從容的,即便遇見了多大的事情,即便他驚慌失措的臉色蒼白,但是,他的神色當中總是會有一種堅毅,可是如今的趙氏,卻沒有。
趙氏的眉宇之間,有該有的悲傷,不安以及內疚還有不知所措的茫然,可是,卻沒有那種堅毅。
而且,皇貴君即便是內疚不已,即便要賠罪,也從來不會這般給人下跪。
“你很像皇貴君。”
趙氏臉色又白了許多,“豫賢貴君……”
“難怪陛下這般信你。”蒙斯醉又道。
趙氏眼底掠過了悽苦,“豫賢貴君,我……臣侍……”
“你爲恪侍君求情是出於好意,何必來向本宮賠罪?”蒙斯醉眼眸冷了下來,“恪侍君懷着皇嗣,陛下赦免了他自然是應該,趙侍君這般上門給本宮賠罪,若是被人給看去了,還以爲本宮阻攔陛下,硬是要懲處懷着皇嗣的恪侍君。”
趙氏身子顫顫發抖,“我……”
蒙斯醉擡起了視線,看向了趙氏身邊的宮侍,“還不扶你主子起來。”
那宮侍愣了一下,隨即立即伸手去攙扶,“主子你先起來吧。”
趙氏沒有拒絕,像是已經呆住了似的,任由着那宮侍將他扶起,而他的眼睛,已經是紅了的,坐下了之後,方纔回過神來,看向蒙斯醉,“我……臣侍不是這個意思,臣侍只是想……”
“本宮知道趙侍君想什麼。”蒙斯醉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你心疼陛下的孩子,所以不想恪侍君受禁足之苦,可是恪侍君是因爲冒犯了本宮方纔被禁足的,若是你求情讓陛下赦免了恪侍君,便是落了本宮的面子,也可能會導致讓別人以爲本宮好欺。”
趙氏臉色卻沒有絲毫的緩和。
“不過,你若是全心全意爲陛下着想,又其需要估計這些?”蒙斯醉微笑道,“本宮待陛下的心,不比趙侍君你少。”
趙氏已然是褪去了臉上最後的一抹血色。
“鳳後曾經跟本宮說過,趙侍君忘了不少事情。”蒙斯醉恍若未見,“不過本宮卻以爲,記憶可以遺忘,但是感覺卻不可能消失的,趙侍君對陛下的情沒有消失,可是,爲了與本宮和鳳後他們的多年相處之情,卻忘的一乾二淨呢?”話頓了頓,又繼續道:“當年皇貴君若是想替恪侍君求情,必定會先來求本宮原諒恪侍君,方纔會對陛下開口,而不會如同趙侍君這般事後再來向本宮請罪!”
“我……”
“真真假假,本宮也是無法分辨的清清楚楚,可是,誰對本宮好,對本宮真心,本宮心裡都是一清二楚。”蒙斯醉站起身來,“本宮還有事忙,趙侍君身子還未完全康復,還是先回宮休息吧。”
說罷,便起步離開,沒有再去看趙氏一眼。
……
趙氏找上了蒙斯醉,水墨笑也是在第一時間便得到消息而,而隨後,便讓人找來了蜀羽之,沒有多餘的客套,直接問道:“趙氏最近真的沒有不尋常的動靜?”
先是爲柳氏求情,然而卻又去給蒙斯醉請罪?
而且還是帶着未曾好的傷勢!
便是真心想爲大家好,可是需要這般着急嗎?
蜀羽之搖頭。
“你究竟有沒有用心!”水墨笑急怒道。
蜀羽之也有些不悅了,“鳳後,臣侍該做的都會盡心盡力去做,趙氏爲柳氏求情這事雖然有些不對勁,但是卻也不能證明他便真的有問題,而且……若是皇貴君,也會這般做的!”
“雪暖汐沒有這般愚蠢。”水墨笑沉聲道,雪暖汐再蠢也該知道爲柳氏請求,便是一連得罪了他和蒙氏兩人,誠然,他也未必害怕得罪他們,可是,得罪了他們便會意味着後宮不寧,那些年,他對自己謙卑恭敬,不就是爲了後宮安寧,好讓她能夠安心朝堂嗎?
蜀羽之不予以否認。
“趙氏這回這般做定然有什麼目的!”水墨笑沉着面容道,“而且,本宮斷定,他定然還有後續的動作。”
蜀羽之沉了沉眸子。
水墨笑看向他,“本宮知道你心裡一直覺得他有可能是皇貴君,但是翊君,若他不是,那我們一絲的疏忽便會給我們給後宮給大周帶來近乎毀滅的災難!”
“臣侍明白。”蜀羽之提起視線看向水墨笑,“如今趙氏的一言一行都在臣侍的掌握之中,若是他真的做出任何造成傷害的行爲,臣侍定然會立即向陛下稟報。”
水墨笑聽出了蜀羽之話中的另一層意思,“你放心,便是本宮發現了什麼也不會自己私下動手,本宮如今要的不是趙氏死,而是要他原形畢露!”
“臣侍亦然。”蜀羽之道,隨後又補了一句,“臣侍亦然。”
水墨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轉了話題,“莊家那邊呢?”
蜀羽之苦笑於心,什麼時候起,他成了鳳後的私人密探了?
水墨笑發現了他的苦笑,“本宮知道你不願意,但是本宮沒有法子,本宮在這件事上面已經走投無路了!蜀羽之,便當本宮欠你一個人情,或者是你還當年差一點讓本宮一屍兩命的債,本宮都希望你能夠爲本宮查這件事!”
蜀羽之點頭,當年的事情也是他心裡的一個結,如今有機會彌補,而他也是力所能及,他不會推託,“臣侍會盡可能地查清楚,只是莊家畢竟不是尋常人家,而且,臣侍也不能過於的張揚,所以這件事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本宮可以等。”水墨笑道,等他查到了證據,定然不會讓莊家好過!
莊銘歆以爲鬧出一個爲女兒擇選正夫一事便可以洗清嫌疑嗎?
說不定她早便算計好了陛下一定會出言制止!
……
趙氏離開流雲殿沒多久,司以佑便匆忙趕回來了,找到了正在暖閣中的蒙斯醉。
蒙斯醉看着眼前滿臉焦急的兒子,“這是怎麼了?怎麼跑成了這般樣子?你看頭髮都亂了。”說罷,便動手爲兒子整理。
司以佑擔憂地問道:“父君,那趙氏來跟你說了什麼?”
他也是今早去朝和殿看望大皇兄的時候方纔知道那趙氏居然向母皇爲柳氏求情,而母皇也準了!
母皇會同意他並不意外,憑趙氏那張臉,不管他要什麼母皇都會答應的,更何況,他還是爲一個懷着皇嗣的人求情!
可是不意外是一回事,難不難過卻又是另一回事!
這件事又再一次證明母皇對父君的不上心!
“你怎麼知道的?”蒙斯醉有些意外。
司以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父君,趙氏來找你到底是爲了什麼?”
自從他開始學着理事之後,和宮裡面的宮侍也熟悉起來了,而因爲擔心父君,所以便下了吩咐,若是有什麼事情必然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蒙斯醉想了想,便也瞭然了,兒子能夠有這般駕馭下人的能力,他也是高興,擡頭撫了撫兒子的頭,“趙侍君不過是過來給父君請安罷了,無需這般着急。”
“父君……”司以佑咬了咬牙關,“你便不要瞞着兒臣了!趙氏向母皇爲柳氏求情,分明是不讓父君好過,如何還會來給父君請安?!”
蒙斯醉沉吟會兒,腦海當中回想起了昨晚上司慕涵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她說,佑兒也恨他,“佑兒……你是不是恨你母皇?”
他曾經也是這般想過,只是卻從來沒有正視。
司以佑臉色一震。
蒙斯醉見狀,心頭也是一顫,“佑兒,你母皇對父君或許真的是比從前疏忽了一些,但是佑兒,她是你的母皇,不該對她生出怨恨。”
“父君……”司以佑握緊了拳頭,“兒臣不是想恨母皇……可是看着母皇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兒臣真的……”
“你母皇傷害了父君,父君自然會向她討回來。”蒙斯醉正色道,“可是佑兒,你母皇並沒有對不起你,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關心你,你知道昨晚上你母皇跟父君說起了你恨她的事情,她有多難過嗎?”
司以佑一愣。
“你母皇即便是喝醉了,可是卻還是難過,佑兒……不管你母皇做了什麼,她都是你的母皇,都是那個關心你愛護你的母皇。”蒙斯醉緩緩地說着。
他可以心冷心寒,可是他卻不希望兒子和她也這般。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母子!
甚至可以說,她和佑兒,比她和他的牽連還要深。
而且,他還這般的年輕,不該這麼快便沾染上了恨。
司以佑垂下了頭,沉默不語。
恨自己的母親,這從來便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蒙斯醉見了兒子這樣,也沒有繼續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趙氏的事情你無須擔心父君,父君在這後宮多年,而且還是四貴君之一,後宮當中,便是鳳後也不可能輕易動的了父君,更何況趙氏只是一個來自民間的侍君,而且,這一次趙氏這般越俎代庖地爲柳氏求情,可以說是同時得罪了比他位份要高的所有君侍,你父後更是不會容他,你也知道,你父後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司以佑眼底的不安消失了一些,“可是趙氏和雪父君……”
“他不是皇貴君!”蒙斯醉沉下了聲音道,“不過是一張相似的面容罷了,你母皇不會昏庸到那個地步的。”
他沒有打算將借屍還魂的事情告訴兒子。
至於趙氏……
他或許該和鳳後好好談談。
鳳後是唯一一個堅信趙氏心懷鬼胎的人!
趙氏若是假的,那這借屍還魂背後必定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司以佑沉默會兒,“那父君若是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兒臣!兒臣已經長大了,往後便由兒臣來護佑父君!”
蒙斯醉笑了笑,“好。”隨後又問起了司以晏的情況。
司以佑轉過了注意力,神色擔憂,“大皇兄的情況很不好,即使是之前,大皇兄也沒有這般的傷心,父君,莊表姐其實也挺不錯的,爲何父後便是不同意?”
“大皇子是鳳後唯一的兒子,不管鳳後做什麼,目的只有一個,便是爲了大皇子好。”蒙斯醉沒有回答,莊之斯這件事他也聽翊君提過,鳳後並沒有直接找上他,倒是跟翊君說了,而翊君擔心他會因爲這件事而和鳳後起衝突,便轉告了他,斯兒居然答允了大皇子的條件他也是極爲的訝然,別說是鳳後,便是他也不禁懷疑斯兒這般做是不是另有目的。
“父君這些年和父後的關係也挺不錯,父君你能不能勸勸父後?”司以佑說道,“大皇兄如今這般,兒臣真的很擔心……”
蒙斯醉點頭,“父君會看看的。”
“謝謝父君。”司以佑揚起了微笑,不過隨後卻又補充道:“不過父君你能幫便幫,但是不要和父後起衝突,兒臣不想父後責罰父君。”
便是說他自私也好,如今母皇已經沒有從前那般寵愛父君了,若是父君再和父後鬧翻了,父君往後在後宮處境更是艱難。
蒙斯醉心頭一暖,“父君知道分寸。”
“兒臣不是說父君不知道分寸,只是最近父後因爲大皇兄的事情脾氣很糟糕,連大皇妹也不敢再在父後面前提及這件事了。”司以佑緩緩道:“兒臣,父後先前也是氣病了,若是再氣病了,便不好了。”
“父君知道。”蒙斯醉微笑道。
司以佑也笑了笑。
父子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便傳了午膳。
午膳過後,司以佑又和父親閒聊了一陣子,便說要去午睡。
蒙斯醉點了點頭,不過半個時辰之後,便有宮侍前來稟報說司以佑拿着一些點心去了交泰殿了,聽了這個消息,蒙斯醉的心裡安了一些,佑兒這般做便是還是有心和陛下和好的。
不管他心裡對她有多少怨氣,都希望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一如從前。
這邊司以佑提着點心往交泰殿而去,那邊,恪侍君也派人去了內務府說是想柳家主夫,希望召柳家主夫進宮。
自然,恪侍君是不可能想念柳家主夫的,召柳家主夫進宮的主意是柳江出的。
恪侍君得知了永熙帝下旨赦免了他之後高興異常,只是隨後又聽見了居然是因爲趙氏,便有惱恨不已,對着柳江又是一陣叫囂,“趙氏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民間男子罷了,他憑什麼爲本宮求情?他有什麼資格爲本宮求情?!一定是那些人瞎說,不一定是趙氏自己傳出來的!陛下赦免我是因爲我懷着皇嗣,那趙氏厚顏無恥居然把功勞攬上身?!他以爲這樣做本宮便會相信便會感激他嗎?他休想!做夢也別想!”
趙氏那般卑賤的出身居然和他一樣被封了侍君,這原本就已經讓他火冒三丈了,如今還有人說他之所以能夠自由也是因爲趙氏!
趙氏!
趙氏!
恪侍君恨不得將他給狠狠撕碎了!
原本他也是覺得他無足輕重的,可是如今,他卻這般羞辱他!
鳳後和蒙氏這些老男人是這樣,如今這個趙氏也是這樣,他們爲何都要和他作對!
你們等着,待本宮生下了皇女,待本宮的皇女當上了太女成了皇帝,本宮一定會讓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
柳江自然不會和柳氏一般認爲,不過這件事卻也讓他不得不深思。
趙侍君進宮以來最得聖寵,然而畢竟身份擺在那裡,一段時間內外邊不會有人說什麼,但是若是長久下去,必定會引起紛爭。
而如今趙氏爲恪侍君求情,最大的好處便是博得一個好名聲。
可是趙氏這般做卻也同時得罪了鳳後和豫賢貴君。
爲了一個好聽些的名聲便得罪了後宮兩個掌權之人,這值得嗎?
只是不管趙氏有什麼目的,他這般做,受害最深的還是恪侍君這個蠢貨!
趙侍君長得很像全宸皇貴君,單憑這一點,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牢不可固,可是陛下畢竟是大周之主,不可能時時刻刻護着他的,鳳後,方纔是後宮之主。
而且他也打聽到了趙氏之所以只被封了侍君,便是鳳後開了口。
可見鳳後的地位並沒有因爲趙氏這個酷似全宸皇貴君的人出現而有所改變。
思慮再三之後,柳江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和柳家主夫商議一下,雖然主夫並不很在乎恪侍君,但是,如今柳家可是和他聯繫在一起,不求他帶來榮耀,但是也絕對不會讓他給柳家帶來禍害。
趙氏求情,目的不明。
他不得不謹慎。
於是他便想恪侍君提了這個要求。
恪侍君原先是不願意了,之前他想着讓母族的親人進宮是因爲他被困,可是如今他既然脫困了,那又何必在看他們的嘴臉,尤其是柳家主夫!
“不管趙侍君是否是真的爲了主子求情,如今所有人都認爲主子能夠出來是因爲趙侍君,趙侍君倒是得了一個好名聲,可是,主子卻因爲這件事同時得罪了鳳後和豫賢貴君!趙侍君長着一張和全宸皇貴君相似的面孔,陛下如今又寵着他,鳳後和豫賢貴君自然不敢對他如何,只是主子卻未必。”
“他們敢!”恪侍君大怒,“本宮懷着皇嗣!”
柳江繼續道:“他們不敢傷害主子,可是再尋一個錯處將主子禁足卻是很容易,若是主子再一次被禁足,便是陛下也會覺得主子不安分,而趙氏這一次也不可能再向陛下求情。”
“得知鳳後和蒙氏那個兩個老男人的是那趙氏,與本宮有何關係!”恪侍君叱喝道。
柳江不冷不熱地道:“起因卻是主子,而奴侍說了趙侍君有陛下護着,鳳後和豫賢貴君都動不了,自然只能遷怒於主子,而且,說不定如今外面的人都以爲主子已經和趙侍君連成一線了。”
恪侍君臉色一僵,“你要召主夫進宮便召,不過本宮告訴你,若是你們都不能給本宮拿出一個法子幫本宮出這口惡氣的話,本宮定然繞不的你們!”
柳江一如既往地應了一聲是,卻也始終沒有放在心上。
……
司以佑提着食盒在交泰殿外面徘徊了好一陣子方纔鼓起了勇氣上前,自從那一日他說了那些話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母皇,便是父後病了的那段日子當中,他在朝和殿碰見了,也總是遠遠地避開。
他知道他這般做有些不孝。
可是他真的無法如同以前那樣對着母皇笑。
“二皇子可是要見陛下?”
司以佑上前恰好碰見了出來的冷霧,他點了點頭,“母皇有空見我嗎?”
“請容奴侍前去稟報。”冷霧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進去,半柱香之後便出來,“回二皇子,陛下請您進去。”
司以佑點了點頭,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食盒,吩咐了隨行的宮侍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進去。
“陛下在暖閣。”冷霧言,隨後便領着他往暖閣而去,到了暖閣的門口後,冷霧便停下了腳步,“陛下在裡頭等着二皇子。”
司以佑心裡涌出了一抹驚慌,愣了會兒,方纔起步走了進去,便見司慕涵坐在了靠窗的暖塌上,“兒臣見過母皇……”
“起來吧。”司慕涵微笑道,“這般冷的天怎麼過來了?”
司以佑垂了垂眼簾,“兒臣來向母皇請罪。”
司慕涵笑容僵了僵,“佑兒……我們是母子,母子之間用不着請罪二字。”
司以佑眼睛一酸,“兒臣來向母皇道歉!”
司慕涵抿脣一笑,對着兒子伸手,“過來,坐在母皇身邊。”
司以佑擡頭看了她會讓,然後方纔上前,卻沒有坐下,而是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旁邊的小桌上,“兒臣讓人做了一些點心……原本兒臣是想自己做的……只是時間來不及……”說着便將食盒中的點心取了出來,擺上,“母皇嚐嚐。”
“好。”司慕涵微笑道,然後拿起了一塊放入口中。
司以佑躊躇了半晌,“兒臣知道兒臣那日說的話傷了母皇的心……兒臣跟母皇道歉……”
司慕涵站起了身來,平視着兒子,微笑道:“你出生那日的情形母皇如今還記得清清楚楚,可是一轉眼間,你便這般大了……”
司以佑眼睛溼潤了起來,“母皇……兒臣不是……”
“母皇知道。”司慕涵笑着溫和地道:“母皇知道你是心疼你父君,是替你父君不值,母皇知道母皇做了許多讓你父君難過的事情,母皇也知道不管母皇如今解釋什麼都無濟於事,可是母皇從來也沒有想到這些事情也會傷到你,若是真的要道歉,那也是母皇道歉,對不起佑兒,是母皇不好。”
司以佑眼睛蓄着的淚水滑落了臉頰,“不是的母皇……而兒臣不好……是兒臣不孝,兒臣不應該恨母皇的……對不起母皇……對不起……”
“傻孩子……”司慕涵伸手抱着兒子,“別哭了,你哭,母皇會更加的心疼的。”
司以佑應着好但是卻忍不住,好半晌,方纔緩過來,“母皇,兒臣往後不會這般了……可是……母皇你能不能……不要那般對待父君……父君他真的真的很愛你……”
“母皇知道。”司慕涵點頭,眼中也有着溼潤。
司以佑擦乾淨了臉上的淚水,“母皇,你快嚐嚐其他點心吧,其實……兒臣沒有親自做點心並不是時間不足,而是因爲兒臣做的還不是很好吃……不過母皇你先試試這些點心,等兒臣學好了,再親自做給你吃!”
“好。”司慕涵點頭道。
“好吃嗎?”司以佑問道。
“好!”司慕涵回道。
司慕涵真的很高興,即便是方纔早朝上大臣奏報雪災已經得到了控制她都沒有這般高興,原本不喜歡甜得她卻將一盤點心都給吃光了。
司以佑心情也是不錯,彷彿壓在了心裡頭的那塊大石消失了。
點心用完了之後,母子兩人也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司以佑方纔起身告辭,“母皇,兒臣不打擾你處理政事了,兒臣先回去了。”
“外面冷,路也滑,小心一些。”司慕涵也起身叮囑道,“母皇讓人備輦轎送你回去?”
“不了,兒臣想走走,走走身子好。”司以佑道,隨後收拾好食盒,便行禮離開。
司慕涵目送着兒子離開之後,方纔坐了下來,端起了茶抿了一口,方纔覺得胃有些漲,可是,心卻也是踏踏實實的,只是會兒之後,這種感覺便消失了,踏實轉爲了沉甸甸,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擱下了茶杯,拿起了昨晚上放在了一旁的錦木盒子,緩緩打開,裡面放着一把上好的古劍,是司以琝讓人送回來的禮物……
又是一把古劍。
當年,她的成年生辰,阿暖也是送了她一把古劍……
古劍……
琝兒……
你想告訴母皇什麼?
……
京城
雪家棋社
一雅間內
司予述和餘雅淳正對弈着。
棋盤上,司予述已經敗績明顯,而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輸了。”司予述沒有再繼續。
餘雅淳臉上沒有高興的神色,她是勝之不武,“四殿下心不在此自然會輸。”
“阿雅想說什麼?”司予述取了旁邊的熱茶喝了一口,神色淡淡地問。
餘雅淳沉吟會兒,“四殿下可是擔心四皇子?”
“琝兒有二姑母照料,我沒什麼好擔心的。”司予述回道,“而且,琝兒不回來也好。”
“是因爲趙侍君的事情?”餘雅淳斂了斂神色道。
司予述沒有否認。
餘雅淳蹙了蹙眉,“其實我覺得四殿下也無需這般擔心,趙侍君雖然長得像皇貴君,但是畢竟不是皇貴君,這一點陛下也應該是知道的,而且,陛下對趙侍君也沒有過分的寵愛,名分上面也是沒有逾越,且,如今後宮鳳後地位穩固,且待四殿下也是不錯。”
“你不明白。”司予述苦笑一聲,這些年,她和阿雅相處的不錯,平日很多話她即便不會跟母皇講,也會給她說,只是,這件事,她卻誰也不能說,“阿雅,我知道你關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我卻什麼也不能說。”
也許是因爲餘雅淳在司予述面前甚少隱藏自己,又或許是因爲餘雅淳和司予述有些同命相連,所以司予述和餘雅淳相處的不錯,漸漸的也成了知己好友。
三年前,內閣閣臣餘風主動提出了要下放,而永熙帝卻也準了,這件事在當時造成了很大的轟動,而餘風也被人視作傻子。
餘風下放到地方之後,餘雅淳因爲是三皇女的伴讀便只能和父親留守京城,而兩年前,餘家正夫卻因爲一場大病而去世,當時餘風卻未曾來得及回京城見最後一面。
餘雅淳自然明白,“我知道,只是三殿下,若是你一直這般悶悶不樂的,卻也不是一件好事,即使三皇子不回宮,但是若是他之後聽聞了也應該會難過的。”
司予述笑了笑,“阿雅很關心琝兒?”
“四殿下莫要說笑了。”餘雅淳失笑道,“我是擔心三皇子回來發現四殿下不開心拿我開刀。”
“若是你沒有定親,我一定會讓琝兒嫁給你。”司予述有些失望,阿雅真的不錯,只是可惜,她自幼便定了親。
餘雅淳自然不會當真,“我的未婚夫是父親定下的,除了他,我不會娶別人。”
司予述聞言,眼底有些苦澀,“若是父君還在,或許也會開始爲我和琝兒張羅着急了……”
餘雅淳見狀,蹙了蹙眉,隨後道:“我們再下一盤,這一次四殿下可要專心致志,否則下一回我便真的不敢再和四殿下棋了。”
司予述笑了笑,“好。”
此時,在棋社的後院內
雪硯正見着雪傾派回來的人,“三皇子可曾有懷疑?”
“三皇子身邊的人似乎也得到了指示,對四皇子封鎖了一些來自京城的消息。”那女子道。
雪硯擰緊了眉頭,“也有人這般做了?”
會是誰?
翊君?
還是鳳後?
“你回去告訴傾兒,不管如何,都不能讓三皇子發現,也不能讓他回京。”
那女子道:“是。”
雪硯沉吟了會兒,“還有,你確定三皇子送回來給陛下當壽辰禮物的是一把古劍?”
“二小姐接到了家主的指示之後便開始張羅,原本三皇子不怎麼願意送劍的,說是劍的兇器不吉利,不過後來聽聞當年皇貴君也是送了一把古劍給陛下當成年禮物,三皇子便同意了,小的是親自看着三皇子將古劍裝入錦盒當中交給了身邊的人送回來的。”
雪硯點了點頭,緩緩地溢出了一句話,“很好。”
希望這把古劍能夠提醒提醒陛下,莫被眼前的迷霧迷了眼睛。
……
司予昀是陪着司予赫出宮的。
而目的地便是莊家。
只是兩人一大早去了莊家,直到用完了午膳,卻還是沒有見到莊之斯,甚至沒有見到莊之斯身邊任何一個親信。
司予赫原本以爲母親已經開了口,莊銘歆不會這般決然的,可是沒想到她在莊家呆了半天,還賴上了一頓午膳,都未曾見到人!
甚至連莊銘歆都沒有見到。
她還在兵部衙門。
莊家的下人對她們兩個人恭恭敬敬的,要什麼有什麼,但是若是問起了莊之斯的去處,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一句有用的話。
司予赫最後徹底地怒了,正想不顧一切都要見到莊之斯之時,司予昀卻將她給摁住了。
“三皇妹你這是做什麼?”司予赫連她也遷怒了。
司予昀沉着臉,“大皇姐你瘋了嗎?我們雖然是皇女但是卻也不能胡作非爲,若是被母皇知道了,母皇也不會饒了我們的!這裡也不是普通的地方任由我們說翻便翻的!更何況,便是我們在這裡大鬧也對事情沒有多大的幫助,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的糟糕!”
“那你說如今我們應該怎麼辦?你知不知道大皇兄如今的情況有多糟糕?便是不能夠立即全了他的心願,但是至少也可以先見見阿斯,問問她到底如何想的!上一次擇正夫的事情,又是怎麼一回事?”司予赫對着司予昀喝道。
司予昀沒有惱怒,依然冷靜地道:“即便要見莊表姐也不能用這樣的方法,而且,又不是沒有其他的方法可用!”
“還有什麼方法?”司予赫喝道,“連我們都見不到阿斯,還能有什麼方法?難道要母皇下旨嗎?三皇妹我告訴你這根本不可能,父後已經和母皇吵了好多次了,母皇即便心裡願意成全大皇兄,但是也不會做的這般明顯的!而且……如今我也不敢肯定母皇心裡究竟願不願意成全大皇兄……”
上一回她去求母皇,母皇根本便沒有做出任何的承諾,雖然最後開了口,但是她還是沒有信心,還有父後,父後那般堅決……
司予赫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忽然間,一道靈光閃過了她的腦海,猛然抓着司予昀的手,滿臉驚喜地道:“三皇妹有方法了,我們可以讓蒙父君召莊家正夫和阿斯進宮,這樣我們就可以在蒙父君那裡和阿斯見面了,說不定還可以讓大皇兄和阿斯見上一面,對了,明日便是母皇的壽辰了,蒙父君召見莊家正夫也是尋常的事情,父後不會懷疑的!”
司予昀聞言,眼底閃過了一抹慍怒,可是語氣卻沒有變化,“大皇姐忘了,莊家正夫正病了,父君不可能明日便召莊家正夫進宮的。”
司予赫臉色暗淡了下來,頹然地垂下了頭。
司予昀眯了眯眼,“不過這個方法也不是不可行,再過一個月便是除夕了,往年除夕當日,父君都會召莊家正夫進宮的,而那時候莊家正夫的病情也應該好轉了。”
“就這辦!”司予赫笑道,“屆時父後忙着接見那些大臣的正夫,也應該沒有時間看管大皇兄的,我再尋一個機會帶大皇兄去蒙父君那裡!”
司予赫越想越是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三皇妹,這一次真的要多謝你了!”
“大皇兄也是我的大皇兄,我自然也要近一些心的。”司予昀笑道。
司予赫也道:“說的也是,既然這件事也解決了,那我們便回去吧!我不放心大皇兄。”說吧,便不管司予昀是否願意,拉着她便出了莊家。
而在出了大門之後,司予昀卻停下了腳步,“我還想出去逛逛,大皇姐你先回去吧。”
司予赫想了想便點頭,“那好,你小心點,如今天很快便黑了,莫要太晚回去了。”
“我知道。”司予昀點頭。
司予赫又叮囑了幾句,便快步往皇宮趕。
而便在司予赫轉過身的那一瞬間,司予昀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陰沉之色漸漸地籠了上來,她雙手緊緊扣着,眼中滿是憤恨之色。
她只是想着大皇兄想着父後想着母皇,可是爲何便不想想我父君!
她爲何便不想想若是父君幫大皇兄和莊之斯見面會有什麼下場?
父後知道了他會放過父君嗎?!
爲什麼!
爲什麼!?
司予赫沒有想到自己這般一疏忽卻徹底地將司予昀壓制了許久的怨憤給勾了出來,從此幾乎一發不可收拾……
……
柳家主夫是在當日傍晚時分接到了內務府的召見的,不過因爲時間已經太晚了,他只能明日再進宮,而恰好,明日便是陛下的壽辰,即使他進宮,也不會引起太大的主意。
柳家主夫在柳氏方纔被召進宮中的時候是抱過了希望柳氏能夠興旺柳家的希望,所以方纔會派柳江隨他進宮,只是後來,柳氏的行爲讓他太過失望,再後來,柳家主方纔將柳家真正的計劃告訴他,他方纔不得不徹底死心。
不過雖然死心,但是卻也沒有傷心。
柳氏畢竟是庶子,若是他上位了,對他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只是之前爲了柳家,他可以忍,既然如今柳家也已經選擇了放棄他,那他便無需再忍耐,也無需心慈手軟。
自從柳氏進宮之後,柳氏的生父便經常在他的面前耀武揚威的。
他早便想動手了。
而在柳燁得知了柳氏召見父親之後,心裡卻多了一層心思,她離開在衙門的時候也已經聽說了陛下赦免了柳氏的消息,也得知了是那趙氏求情。
柳燁心裡擔心的也和柳江的一樣。
雖然柳家將柳氏視爲棄子,但是卻也不能被他連累,而且,如今他還有利用價值。
再者便是,柳家也不想和鳳後結怨。
鳳後雖然沒有嫡女,沒有母族,但是恰恰這些如今便成了他最大的優勢,大皇女資質平庸,而且也沒有什麼野心,再者生父也出身卑微,全宸皇貴君雖然對外說是失蹤,但是這些年,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是死了的,將來,陛下極有可能會將四皇女過繼到了鳳後名下,鳳後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也一樣會這般打算。
四皇女過繼到了鳳後名下便是嫡女!
繼承皇位更是名正言順。
若是柳家如今因爲一個柳氏而得罪了鳳後,這將來很有可能全盤皆輸!
柳家主夫倒是知道柳氏被永熙帝赦免了的消息,但是卻不知道居然是因爲趙氏,心裡也是憂慮重重,最後甚至恨不得柳氏一直被禁足。
只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柳家出了應對已經沒有法子。
“你明日進宮,也找個機會去見見鳳後。”柳家主神色凝重地道。
柳家主夫點頭。
……
柳家這邊在爲了自家的前程而步步謀算,謝家當中謝淨芸也是爲了趙氏而憂心不已,雖然當年謝家主說了謝家不摻合衆皇女奪嫡,但是對於謝淨芸來說,若是四皇女落敗了,那她這一小家子便徹底絕了後路了,她要保命,便一定要捧四皇女上去,即使違背母親的意願也在所不惜,原本一切都好好的,這三年,即便有新君侍進宮,即便有新皇女出生,但是四皇女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還是日益穩固,可是偏偏這個時候卻出了一個趙氏!一個和皇貴君長得這般相似的趙氏!而且陛下對他還是寵愛有加。
這天底下沒有一個男子是不爲自己的將來打算的,趙氏如今這般得寵若是將來他誕下了皇女,必定會拼盡一切扶自己的女兒上位的。
皇貴君已經死了,陛下即便再寵愛他,但是人已經沒了,總有一日會忘記,而這個趙氏卻還生生地站在陛下面前的!
若是將來趙氏真的取代了皇貴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四皇女的將來便堪輿了。
如今幾個皇女當中,四皇女最大的優勢便是她是全宸皇貴君所生,而陛下會愛屋及烏!
若是失去了這個優勢,她甚至沒有三皇女有勝算!
可是偏偏,她和女兒早便被綁在了四皇女身上!
如今如何是好?
這個趙氏……
爲什麼當日他在圍場當中沒有被猛虎給咬死了!
……
趙氏爲柳氏求情這是彷彿是一塊擊落到了平靜的湖面石子一般,盪漾起了一層一層的漣漪。
在後宮當中,也是如此。
睦君抱着年幼的五皇女聽着身邊的宮侍繪聲繪色地說着這件事,心裡的不安越發的重,原本恪侍君禁足的事情和他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可是因爲這件事,平靜的後宮鬧了起來了,鳳後和豫賢貴君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而那個趙氏……
趙氏進宮沒多久便鬧出了這般一件事,分明就是一個不安分的!
如今他正的聖寵,而且有着一張和皇貴君那般相似的面容,若是將來他生下了皇女,必定又會有一番算計。
他不想跟別人爭什麼,可是,他卻生了一個皇女。
即使他的女兒如今還沒有威脅,可是陛下還年輕……
她的女兒也總會長大!
他也沒想讓女兒去爭奪什麼,可是,將來若是鬧起來,未必不會殃及池魚,可是偏偏,他沒有強大的後盾來保護女兒!
睦君的心越來越不安……
而後宮另一個生了皇嗣的孫侍君也是非常的不安,不過他比睦君好過了,因爲他如今已經可以說是靠攏上了鳳後,而且,他生得是一個皇子。
而他擔心的時候也和睦君的不一樣。
他擔心趙氏這般行爲會激怒鳳後,以致鳳後對他們這些新進宮的君侍起了防心,進而不再接受他的靠攏,也不再庇佑於他和他的兒子。
還有便是後宮鬧得不安寧,他的心也無法安靜下來。
舒君和順君兩人的心態卻是最平靜的。
舒君根本不在乎這一切,便當做一個笑話來看,而且,在他的心底深處,後宮越鬧,他便越痛快,順君從來便是冷眼旁觀,而且旁人怎麼鬧,也鬧不到他的身上!
當天夜裡,蜀羽之便從暗衛的口中得知了後宮的暗潮洶涌,心裡頓時有些沉鬱,在他的心底,他是真的希望這個趙氏能夠安安分分,能夠陪在司慕涵身邊,即便他不是雪暖汐借屍還魂也好,至少司慕涵可以開心。
可是如今他卻這般作爲……
無意嗎?
若是真的無意,便不會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了?
蜀羽之揮了揮手,讓暗衛退下,隨後,走到了窗邊,打開了窗戶,任着那寒風吹拂着他的面容,像是希望寒風能夠讓他能夠更加清醒一些,能夠看清楚趙氏究竟是個什麼人。
“主子!”卻在這時,門外的宮侍焦急地叫道,“主子不好了,四皇子不見了!”
蜀羽之一驚,立即走過去開門厲色道:“怎麼回事?四皇子怎麼會不見了的?”
徽兒怎麼可能不見?
方纔他還親自看着他睡下了的!
“奴侍不知道……奴侍只是打了一會兒盹……醒來之後便看見四皇子不見了……奴侍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主子恕罪恕罪……”
蜀羽之惱怒不已,可是此時也不是生氣的時候,他狠狠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定下來,“都給本宮去找!徽兒不可能自己出去的,在寢宮附近找!”
他宮外有暗衛守着,徽兒不見不可能是外人所爲,只是徽兒也不可能自己跑出去的。
宮侍在承月殿內找了將近小半個時辰,但是卻都沒有結果。
蜀羽之便是再冷靜此時也有些慌了。
“主子,可要去稟報鳳後讓侍衛在宮裡面找?”一宮侍道。
蜀羽之正想答應之時腦海中閃過了一個片段,然後快步往宮中的小廚房走去,一進了小廚房,便發現了失蹤了的司以徽。
此時司以徽正站在了一張凳子上面,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麪粉,而他的面前也是擺着一團揉成了團得麪粉。
蜀羽之愣住了。
司以徽並沒有發現有人進來,繼續努力地揉着手中的麪糰,艱難的讓他的額頭都冒出了汗。
前晚,蜀羽之無意中說了司慕涵最想要的生辰禮物是壽麪和壽包,可是那時候,他怎麼也想不到,司以徽竟然聽進去了,而且還……
蜀羽之眼睛有些溼潤,緩步上前,“徽兒……”
司以徽渾身一顫,猛然轉過身,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
蜀羽之擡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麪粉,臉上始終帶着笑意,“徽兒可是想給母皇做壽麪和壽包?”
司以徽臉色蒼白蒼白的,看着蜀羽之好半晌,最後方纔咬着牙點了點頭。
“你會做嗎?”蜀羽之又問道。
司以徽搖頭。
而這個時候,近身照顧司以徽的宮侍也上前言,這兩日司以徽時常問他做壽包和壽麪的方法,當時他雖然疑惑但是卻還是說了,可是他是做夢也想不到司以徽居然真的會跑來小廚房親手做。
“父君教你好不好?”蜀羽之微笑道。
司以徽聞言,蒼白的面容閃現了一抹喜色,然後猛然點頭。
蜀羽之揉了揉他的頭髮,滿心的憐惜。
整整一個時辰,司以徽方纔做出了一個根本不像樣的壽包,至於壽麪,他更是做不出來,看着眼前失敗品,司以徽落了淚。
蜀羽之卻笑着安撫道:“傻孩子,你還小,能夠做到這個樣子已經是很好了,而且,我們還有時間,父君再繼續教你就是了,壽麪有些難,不過父君先教你做壽包好不好?不過徽兒可不能說困要睡覺。”
司以徽立即擦乾淨了臉上的淚水,小臉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我們繼續。”蜀羽之笑着道。
……
安王府
安王正君得知了安王一回府便去了書房,連晚膳都不曾用,便親自做了一些膳食送去,順便跟她商議一下世女大婚一事,只是卻不得其門而入而進。
這讓安王愣了好半晌。
他初嫁入王府的時候書房這些地方他是來不得的,可是後來,漸漸的,他便通行無阻。
可是如今……
殿下到底怎麼了?
安王正君又回想了這些日子妻主的反常。
是因爲雪災的事情?
還是因爲什麼?
安王正君忽然間有種感覺,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先帝還在之時那種惴惴不安的日子當中,雖然沒有得進書房,但是安王正君卻還是將膳食留下了,交代了守在書房之外的下人幾聲,又隔着門叮囑了安王幾聲,然後,帶着沉重的不安離開。
在安王正君離開後不久,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殿下。”守在書房之外的下人立即行禮道,“這是正君爲您準備的膳食。”
安王沒有回答,而是靜靜地看着遠處長廊內緩步走着的安王正君,眼中有着極深的掙扎,許久之後,她方纔說道:“拿進來吧。”
她的聲音竟是沙啞。
下人領了命令,提着食盒進去,擺上了桌。
膳食已經有有些涼了。
安王坐在了桌子旁,看着桌上的膳食,卻是沒有動,彷彿是呆住了一般,桌上的這些膳食都是尋常之極,可是,她卻知道他用足了心思。
安王最終什麼也沒吃,她的手,像是已經重的擡不起來了。
雙眼合了起來。
臉色在這一刻變得極爲的難看。
她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對不對?!
父君,兒臣這般做,究竟是對是錯……
……
次日清晨,司以徽的壽包最終做好了,雖然蜀羽之在旁協助了許多,但是看着做出來得包子,司以徽卻還是高興不已,絲毫沒有一夜未睡的疲憊。
“包子做好了,待會兒父君便和徽兒一同送給母皇好不好?”蜀羽之微笑道,便在昨晚教兒子做包子的時候他下了一個決定,他不能讓徽兒這般如同隱形人一般活在後宮,他是陛下的兒子,即便身上留着官氏的血,但是他始終是陛下的血脈,他有資格得到她的關愛!
即使已經過了一晚,可是昨晚徽兒站在凳子上渾身麪粉的樣子始終在他的腦海當中。
他是一個不合格的父君。
竟然沒有發覺母皇在徽兒心中居然有這般重要的地位,居然沒有發覺到徽兒心理面這般渴望着母皇的關愛!
他口口聲聲說將徽兒當成了親生兒子,可是卻沒有盡到一個當父親的責任!
司以徽在聽了這句話之後卻是臉色大變,他根本便沒有想過要親自送給母皇,他打算做好了之後求父君送去,而且讓父君不要告訴母皇這是他做的,他知道,若是母皇知道是自己做的一定不會吃的,一定會扔出去的!他知道母皇討厭他,母皇恨他,因爲他的生父做了很錯的事情!二皇姐就是因爲這樣而被趕出宮去得!他希望母皇開心,想盡孝心,可是他不要惹母皇生氣,母皇生氣了一定會像二皇姐一樣將他趕出宮去得!那樣他便再也見不到母皇了,連遠遠看他一眼都不行了!他不要,不要!
司以徽猛然間動手將已經做好了的那盤壽包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卻還不夠,擡了腿便往那包子上面踩下去,不斷地流着淚。
“四皇子這是怎麼了?”
“四皇子不要這要,四皇子不要這樣……這可是要送給陛下的啊。”
宮侍們紛紛上前阻攔,可是,蜀羽之卻愣在了遠處什麼也沒做,他知道兒子爲何這樣做,爲什麼要毀了那些包子,只是他沒有想到,兒子心裡的恐懼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司以徽毀了那些包子之後便轉過了身,跪在了蜀羽之的面前,仰着頭,不斷地哭着,他不要離開皇宮,不要離開父君,不要再也見不到母皇……他不要不要!
蜀羽之彎下了腰,伸手將司以徽抱入了懷中,“父君知道,父君明白,徽兒,父君明白,父君都答應你,不要哭,不要害怕,父君都答應你……”
陛下,這般對待自己的親骨肉,你真的忍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