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斯醉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了當年在雲州,他並沒有屈服於母親與父親的軟硬兼施,而是不顧一切和那叫木涵的女子離開。
他們尋了一個無人之處過上了雖然沒有錦衣玉食但是卻每一日都充斥着快樂以及幸福的日子。
她的身邊只有他。
他也不用每日擔驚受怕會失去她。
他還是生下了佑兒和昀兒。
不過佑兒會和大皇子一樣無憂無慮,昀兒也不會不開心,更不會時常不安。
他雖然還是擔心着佑兒的婚事,也憂心着昀兒的將來,但是不管他如何的憂心,他的身邊始終有着她的陪伴有着她的安撫。
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佑兒找到了真心待他的妻主,而昀兒,也成家立業。
然後,他們也步入了晚年,含飴弄孫,享着天倫之樂。
他們一直過的不算是富足,也沒有滔天的權勢,沒有人人羨慕的身份,但是他們卻始終過的很開心。
雖然偶爾也會起一些掙扎,也會吵鬧,但是最後,都能夠和好如初。
他們都很幸福很幸福。
只是夢始終是夢,始終要醒來。
蒙斯醉醒來之後第一眼見到的正是雙眼通紅的兒子。
“父君你醒了!”司以佑一見父親醒來,便急忙叫道。
蒙斯醉愣了好半晌,仿若還未從那個美夢之中醒來。
“父君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兒臣……”司以佑看着父親一臉迷茫的樣子,心裡驚恐萬分,“來人!傳御醫!御醫——”
兒子這般驚慌失措的叫喚將蒙斯醉從呆愣中來了回來,他張了嘴,想叫兒子,但是發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火燒一般,最終只是擠出了一句不算是清晰的低喃,“佑兒……”
司以佑卻是聽見了,“兒臣在,父君你不要擔心,御醫很快便會來的,你不要擔心,兒臣會一直陪着你的……”
蒙斯醉想再說什麼,但是卻更是艱難了,最後只好微微點了點頭。
御醫從宮侍給請了進來。
司以佑連忙讓開了一個位置讓御醫診治。
很快,御醫臉上的緊張緩了下來,“回二皇子,豫賢貴君的燒已經退了,脈象也平穩了,已無大礙,再服幾貼藥便可以完全康復了。”
“真的?”司以佑還是不放心繼續追問。
那御醫肯定地回答:“是。”
司以佑坐回了牀邊,握着父親的手,眼睛溼潤地道:“父君你沒事了,御醫說你沒事了……”
看着兒子明顯沒有休息好的面容,蒙斯醉心疼不已,而同時,也是心暖不已,“父……父君……沒事……別哭……”
“兒臣沒有哭。”司以佑嘴中雖然這般說,但是眼眶中的淚水卻是更多了,最終滑落了下來。
蒙斯醉想擡手幫兒子擦拭,但是手臂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司以佑嚐到了鹹味,方纔驚覺自己落淚,連忙擡手抹去,“父君,兒臣不哭了,你別擔心!”
即便御醫說父君只是染了風寒,即便午夜的時候御醫說父君的燒已經退了很多,但是他還是害怕,害怕父君會這般一睡便醒不來。
父君昨晚上迷糊之中說了好多好多的糊話。
他想挺清楚父君說什麼,但是卻怎麼也聽不清楚。
只是聽見了父君在叫母皇的名字,在叫他和昀兒。
“父君……你不要丟下兒臣和昀兒……”
淚被擦乾了,依舊忍不住繼續落下。
“別哭……”蒙斯醉繼續艱難地低喃。
司以佑使勁地擦着眼淚,但是始終止不住淚水。
“父君……父君想喝水……”蒙斯醉只得轉移兒子的注意力,“給父君倒杯水好不好?”
“好……”司以佑哽咽着,隨後便立即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雖然還是哽咽着,但是淚水卻是停了下來,“父君,兒臣扶你起身……”
“嗯。”蒙斯醉沒有反對。
司以佑小心翼翼地將父親扶起,再小心翼翼地餵了他喝水。
蒙斯醉喝了一小口,潤了潤灼熱的喉嚨,隨後便搖頭,“好了……”
“父君不用再喝一些嗎?”司以佑問道。
蒙斯醉搖頭,“父君夠了……”
司以佑將茶杯擱下了隨後又親手扶着他躺下,“父君你躺好,御醫說你要靜養幾日方纔可以完全康復的。”
蒙斯醉點了點頭。
“父君你有沒有覺得餓?”司以佑又問道,“方纔兒臣讓憶古去準備一些清粥好等父君醒來吃,如今應該是好了的,兒臣去端來……”
說吧,便想起身。
蒙斯醉身子也恢復了一些力氣,握着兒子的手不讓他走,“佑兒……父君沒事,別怕……”
言語之間有着內疚。
也後悔自己的任性自私。
如今他不是一個人了啊。
“父君……兒臣很怕……”司以佑握緊了他的手,“父君……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要這樣好不好?再難過的事情都有兒臣在你身邊陪着,不管發生什麼,兒臣都會一直陪着父君的……父君不要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
“對不起……”蒙斯醉聽了這話,心裡更是內疚。
司以佑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兒臣,兒臣只想着擔心大皇兄,卻忽略了父君,不過父君放心,兒臣往後再也不會這般了,不管母皇帶了誰回來……”
他的話截然而止,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他怎麼這般的笨,明明知道如今最讓父君難受的便是這件事但是卻還是提及這件事!
“父君……”
蒙斯醉先是愣了愣,隨後看着兒子,“你……知道了?”
司以佑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昀兒來信了?”蒙斯醉又問道。
司以佑垂了垂眼簾,咬了咬下脣,然後方纔開口:“父君……不管母皇做了什麼,兒臣都會一直站在父君身邊的……”
“傻孩子……”蒙斯醉心疼地溢出了一聲低喃,“這件事是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孩子無需擔心這般多……把昀兒的信給父君看看。”
“不。”司以佑想也沒想地反對了,只是會兒之後,又道:“父君如今病着,最要緊的就是休息,昀兒信上所說的和父後所說的差不多,沒什麼好看的。”
蒙斯醉看着兒子,在兒子的眼中,他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怨怒,心頭微微一顫,這孩子的心性雖然及不上大皇子的單純,不及三皇子的固執,但是卻也是倔強,“好,父君不看了,父君答應佑兒,好好休息。”
司以佑臉上揚起了一絲笑容,“兒臣一直陪着父君。”
“好。”蒙斯醉笑着點頭,心裡卻是擔憂。
他知道,他的兒子,怕是已經對他的母皇生出了怨。
蒙斯醉想勸,如同往常一般。
只是這時候,他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
昨日的一場秋雨過後,初冬的涼寒便隨即而來。
十月二十五,永熙帝自圍場起駕回京。
這一日,水墨笑一身鳳後盛裝領着一衆君侍及皇子們前往第三道宮門前迎接。
恪侍君終究還是未能達成心願解除禁足前來相迎,爲此,昨夜他大怒又將宮中的擺設給砸了個遍,最後還動了胎氣,不過也因爲這般,他也消停了下來,生怕孩子真的出什麼問題。
蒙斯醉也沒有前來,對外宣稱仍在病中。
司以佑也沒來,昨夜他親自向水墨笑請了旨意,說要留下來照顧父君。
而舒君也是稱病未到。
水墨笑看着一向懂事溫婉的司以佑一臉的淡漠,心裡不禁常常嘆息一聲,勸了幾句,便他不必前來。
蜀羽之牽着司以徽站在了水墨笑的後面,司以徽一直擡着頭探望着前方,但是在見到了長長的隊伍走入宮門之後,便急忙低下了頭,生怕自己被發現似的。
蜀羽之見了這般情形,雖然心疼,但是也無可奈何。
睦君懷中抱着五皇女,站在了涼風當中,憂心着孩子會不會着涼。
孫侍君牽着五皇子站着,如今五皇子已經可以在別人的攙扶之下站穩,許是因爲熱鬧,五皇子的臉上洋溢了孩子獨有的純真爛漫的笑容。
順君垂着眼簾,無喜無憂。
水墨笑站在了衆人的最前方,面容雍容端莊,只是那在披風掩蓋下得雙手卻是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過不了多久,他便可以看見那個尚沒有露面便已經開始攪亂後宮的男子!
只是,讓他失望的是,他並沒有能夠第一時間看見那男子。
不是因爲司慕涵沒有帶他進宮,而是,從下了轎輦開始,司慕涵便一直將那個男子抱在了懷中,身上包裹着一件厚厚的斗篷。
水墨笑看着司慕涵將人從帝皇的轎輦當中抱了下來,眼眸瞬間睜得。
她居然讓這個男子與她同坐帝輦?!
而且還這般的……
水墨笑看着司慕涵小心翼翼地將被斗篷包裹着的人護在懷中,那般謹慎……那般的視若珍寶……
他的臉色一點一點地轉爲蒼白,他的身子一點一點地僵硬起來。
衆人下跪行禮。
水墨笑卻還是這般愣愣地站着。
“鳳後……”旁邊的宮侍小聲提醒,但是水墨笑都無動於衷。
這原本是大不敬之行爲,可是如今,卻彷彿沒有人注意一般。
安分謹慎的都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行禮,膽子大的,還會偷偷地擡頭看着情況,但是注意力卻被司慕涵如今的舉動給鎮住而來。
那宮侍很是着急,生怕陛下會震怒,然而,他的擔心卻是多餘的。
水墨笑僵直身子站着,但是卻沒有迎來該有的斥責,甚至連一個不滿的眼神都沒有,因爲司慕涵自下了帝輦之後,便直接抱着懷中的人兒往交泰殿方向走去。
第三道宮門離交泰殿並不遠,可是她卻依然走的飛快,像是擔心幔一些,懷中的人兒便會有所閃失一般。
焦急的,甚至沒有去看一邊迎接他的衆人。
水墨笑木然地看着她越走越遠。
耳邊傳來她一亂串焦急的命令聲。
“立即傳太醫到交泰殿……”
“……將所有東西都備好……”
“帝寢殿內立即添加爐火……”
“吩咐內務府,挑幾個細心穩重的宮侍到交泰殿……”
“……御膳房這兩日都被一些清淡的飲食……”
冷霧跟在後宮,回了一連串的是字。
而這樣的旨意,也讓所有人都同時震驚不已。
帝輦之後便是幾個皇女的轎輦。
司予赫司予昀司予述下了轎輦之後便往水墨笑走去,“兒臣見過父後。”
水墨笑始終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司予赫站起身來,眉宇間溢滿了擔憂,“父後……”
司予昀行禮過後便立即在衆人當中尋找父親的身影,但是卻沒有找到,隨後,目光掃了一眼已經走遠了的司慕涵一行人,雙手倏然緊握了一下。
司予述面容平靜,卻是一種說不出感覺的平靜。
“鳳後……”蜀羽之站起身來上前叫道。
如今這裡雖然沒有大臣,但是宮侍還有其他的君侍都在。
水墨笑這方纔尋回了一絲神智,他看向了蜀羽之,眼中有着極深的震驚,還有一絲的無措。
蜀羽之深深地吸了口氣,“鳳後,如今起風了,五皇女和五皇子都還小……”
水墨笑明白蜀羽之的意思,合了閤眼,雙拳握的更緊,用着僵硬的聲音吩咐道:“陛下尚有政事需要處理,大家都散了吧。”
衆人謝恩,隨後起身,各懷心事地行禮離開。
蜀羽之也讓宮侍先帶着司以徽回宮。
最後只剩下水墨笑、蜀羽之以及三個皇女站在了原處。
水墨笑沒有再發話,望着交泰殿的方向,彷彿又再一次陷入了呆愣當中。
蜀羽之只好開口,“三位殿下一路下來想來也是累了,先回宮休息吧。”
司予昀看了看蜀羽之又看了看水墨笑,藉着又凝視了司予述會兒,最後再看了看交泰殿的方向,垂了垂頭,行禮離開:“兒臣告退。”
司予赫不願意走,她很擔心父後,“父後……”
水墨笑卻沒有應她,而是直接起步往交泰殿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如何的相似讓她這般的沉迷!
當年即便是雪暖汐,也未曾與她同乘帝輦。
“鳳後!”蜀羽之急忙上前,“鳳後先冷靜……”
水墨笑停下了腳步,目光冰冷,“你放心,本宮不至於被一個贗品給逼的失去了冷靜!”
他這話一落,司予述臉色瞬間變得極爲的難看。
水墨笑沒有注意到,說完了這句話之後,便繼續往前。
司予赫呆愣了會兒,隨後也急忙跟了上去。
蜀羽之呆在了原地,即使擔心又是心急,可是也阻止不了,原本他也是想跟着上去的,但是卻見司予述呆站在了原處,“述兒……”
司予述看向了蜀羽之,卻沒有說話。
“這件事……”蜀羽之的問題沒有繼續下去,因爲司予述眼中的迷茫以及呆愣讓他實在無法說下去,若是有人因爲這男子的出現而受到了傷害,那受傷最深的不是他,也不是鳳後和豫賢貴君,而是皇貴君留下了的兩個孩子,尤其是述兒,“述兒……你也累了,先回宮休息,這件事……父後和蜀父君會跟你母皇好好談談的。”
司予述還是沒有迴應。
“述兒……”蜀羽之眼中的憂慮更深。
司予述這方纔開口,“兒臣明白,兒臣告退。”
蜀羽之看着司予述離去的背影,胸口彷彿壓着什麼東西似的,很是難受。
……
司予昀急忙趕回了流雲殿。
一進門,便問了父君在何處,隨即便也得到了父君病了的消息。
她臉色大變,立即趕去了寢殿,見到了正坐在了牀上的父親,“父君怎麼病了?”
蒙斯醉見了女兒回來,揚起了笑容,“不過是染了點風寒罷了,沒事的。”
司予昀卻仍舊不放心,看向了一旁正端着空了的藥碗的司以佑,“皇兄……”
“御醫說了父君已經沒有大礙了,再服用幾貼藥便會好的。”司以佑回道。
司予昀這方纔緩和下臉色來,隨後看着蒙斯醉,沉思會兒,“父君可是因爲……兒臣給您的信……”
“昀兒,父君病着了,方纔服了藥,如今需要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父君病好了之後再說。”司以佑打斷了司予昀的話。
司予昀心裡便也更加的肯定父君病是因爲這件事。
蒙斯醉不欲在孩子的面前表露自己對這件事的態度,笑着叫女兒過來坐在身邊,詢問了她這一次行獵的情況。
以往每一次行獵回來,司予昀總是會興高采烈地跟蒙斯醉彙報戰績的,但是這一次,她沒有這個心情,只是簡單地說了情況。
司以佑自然是看得出來,便插話道:“父君方纔服了藥,還是先休息一些吧,昀兒方纔回來,怕也是累了。”
蒙斯醉點了點頭,“回去好好歇歇,今晚上,父君讓人給你做好吃的。”
司予昀勉強地笑了笑,“那父君先休息,兒臣下去梳洗之後再過來看父君。”
“嗯。”蒙斯醉點頭,“父君沒事,休息兩日便會好的。”隨後又對司以佑道:“你母皇回來了,你找個時間去給她請安。”
司以佑點了點頭。
司予昀出去之後卻沒有如話中所說的那般回去梳洗,而是一直站在了寢殿外面,過了半晌,司以佑也出來。
看見司予昀沒有離開,司以佑並不驚訝。
“父君休息了?”司予昀問道。
司以佑點頭,“嗯。”
“父君爲何而病?”司予昀心裡雖然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問了出口。
司以佑沒有回答看着她卻反問,“那個男子真的這般像雪父君嗎?”
“父君病真的是因爲這件事?!”司以佑眼底浮現了怒意。
司以佑沉着面容,“父君會好起來的!”
司予昀雙手暗暗地握緊,面無表情地回答了司以佑的問題,“再像,他也不是雪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