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水墨笑都讓司以晏和司以佑陪着司以琝,如同之前那段時間一樣。
雖然司以琝沒有再吵着要出宮去找父君,但是卻整日處在了焦慮當中,甚至開始有些心神恍惚,水墨笑不放心,便讓司以晏和司以佑如同之前那段日子一般,時刻陪在他身邊,此外,水墨笑還擔心司以琝最後還是耐不住性子而鬧出什麼事情來,鬧事闖禍倒也不怕,就怕他會又如同上一次一般偷跑出宮。
原本水墨笑是想自己看着他的,但是卻也是有心無力,後宮的事情他倒是可以推給蒙斯醉,但是有件事他卻必須得親自處理。
那便是文德貴君以及榮君遷陵的事情。
高陵的修建已經有一年多了,因爲之前全宸皇貴君的事情,工部更是加緊了君侍陵寢的修建,到了年前,君侍陵寢當中,工部以皇貴君規格建造的陵寢已經完工,而文德貴君和榮君的陵寢也將近完工。
新年開朝後,工部便上了摺子,彙報了高陵的修建情況,着重提了文德貴君以及榮君的陵寢。
至於全宸皇貴君的,則是一筆帶過,倒不是工部尚書不敬,而是,不敢戳永熙帝的傷疤。
永熙帝久未爲全宸皇貴君辦理喪事,朝臣們多多少少還是猜出一些門道來的。
工部還同時知會禮部,可以擇日子爲文德貴君以及榮君進行遷陵。
便在禮部正欲上摺子提及遷陵以及重提全宸皇貴君喪事一事,便傳出了全宸皇貴君可能沒死的消息,禮部尚書爲此捏了一把汗,幸好自己晚一步。
禮部尚書將原本寫好的摺子改了,去掉了全宸皇貴君一事,重點提了文德貴君和榮君遷陵一事,言,文德貴君和榮君可以說在客居泰陵十多年,早些遷陵也能告慰在天之靈。
永熙帝很快批下了摺子,準了禮部尚書所奏,同時,讓鳳後主辦此事。
文德貴君雖然沒有誕育後嗣,但是卻是出身和安皇貴君的母族薛氏,而且後宮分位也高,遷陵的事情自然不能馬虎,薛家這些年在京城當中也是很安分,雖然沒有多大的建樹,但是作爲一個外戚家族能夠做到這樣安分守己,朝廷也不好薄待,至於榮君,大皇女生父,那更是需要認真仔細容不得一絲差錯。
水墨笑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對榮君有些愧疚的,雖說當日的刺殺事情罪魁禍首是官氏,但是當年他若是沒有帶着榮君一同回宮的話,或許他能躲過這一劫,自然還有榮君弟弟九兒的因素,不過更重要的自然是大皇女。
這般多年,司予赫甚少在水墨笑的面前提及生父的事情。
並非不孝,只是,只是她出生至今,對生父的印象可以說是模糊的幾乎可以忽略,而宮裡面瞭解榮君的人也不多,司予赫更是不可能從別人那裡聽到關於自己生父的事情,再者因爲當初幾個宮侍嚼舌根被水墨笑給處置過後,宮裡面更是沒有人提及榮君的事情。
水墨笑有心跟想跟司予赫說說她生父的事情,可是,他對榮君的瞭解也是不深,而知道的那些事情,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當年在南苑中一年的生活,榮君逝世的真相等,都不宜告訴司予赫。
漸漸的,除了每一年的祭日,榮君這個名字幾乎從未存在過一般。
水墨笑回想了這般多年,除了撫養他留下來的女兒之外,卻也真的沒有爲榮君做過什麼,至於撫育司予赫,與其說是爲了榮君而做,倒不如是說是爲了他自己。
起先他也的確是存了要將司予赫教養成下一任的皇帝,可是漸漸的,他也便淡了這個心思,除了司予赫的資質並不算是很好之外,便是他自己的因素。
他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這般寵溺,實在無法狠下心來去對待司予赫。
也許從很早的時候開始,他便真的已經將司予赫當成了他的親生女兒。
許多因素糾纏在一起,都讓水墨笑必須得用心辦好這一次的遷陵一事。爲了這件事,他幾乎是將後宮的事情都交給了蒙斯醉處理,司以琝,他也實在沒有心力一直看着。
司以晏和司以佑便擔當起這個重擔。
一開始司以琝也沒有什麼,可是時間越是過去,他心便是也發的着急,而昨晚上的那個噩夢更是徹底壓垮了他心裡的最後一根弦,他無法再繼續坐下去了,他決定要去找父君。
可是,他也清楚,若是他去找母皇的話,一定不會被准許的,可是若是他一個人跑出去,定然也找不到父君。
想來想去,他便想到了雪家,想到了兩個姑母。
父君經常說兩個姑母如何如何地疼愛他。
所以兩個姑母一定會願意待他去找父君的。
司以琝打定了注意便開始籌劃。
要出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發生了他上一次躲在馬車上混出宮的事情之後,宮裡面對出入的馬車檢查更加的嚴格了,這個方法自然行不通。
不過司以琝也沒有爲這個問題苦惱多久。
他想出了一個可以矇騙所有人的方法。
那便是裝成司予述出宮。
“我昨晚上趁着父後不注意,偷拿了父後的腰牌,然後今日一早,又從皇家哪裡拿了皇姐的一套衣裳藏起來,等皇姐去了上書房,父後忙着其他事情,我便讓大皇兄去給皇姐他們送點心,然而又騙二皇兄說我想睡覺,還有睡醒了之後要吃蜀父君做的麪食,讓二皇兄幫我去告訴蜀父君,二皇兄很孝順,他不會讓宮侍去通知蜀父君的,一定會自己親自去跟蜀父君說的,二皇兄離開朝和殿之後,我便換了皇姐的衣裳,從窗戶當中爬出了寢室,躲開了宮侍,用父後的腰牌出了宮,宮門的侍衛認爲我是皇姐,又有父後的腰牌便沒有阻難,出宮之後,我一路上問人,花了半個時辰,找到了雪府……”
雪府的大廳內
司慕涵凝着面容端坐着。
司以琝低着頭站在了她的面前,緩緩地將自己出宮的過程如實說了出來。
雪硯和雪傾站在了一旁,臉上的表情很短的時間之內變化了許多次。
最終,歸爲了黯然。
雪硯在家鄉呆了多年,對弟弟的兩個孩子不算是瞭解,不過雪傾卻是瞭解的,弟弟的兩個孩子,四皇女爲人溫和,三皇子好動曾經讓人很是頭疼,而且,總是闖禍,若是以往,他定然想不出這般縝密的計劃的,可是如今,他卻想出來了而且還成功實施了,可想而知,他父親的事情給這個孩子帶來了多大的打擊。
雪傾想起了自從出事之後便沒有露過面的四皇女。
那孩子比三皇子更加的懂事,想來此時性子也是變了不少。
雪硯看着三皇子,眼中除了疼惜還是疼惜,可是,這時候她不能說話,即便陛下懲罰他,她也不能爲他說話,因爲,主位上坐着的人,纔是他的母親。
司以琝看着母親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凝着臉看着自己,心裡也猜到了她是生氣了,哽咽了一下,隨後便跪了下來,“母皇,兒臣不是想氣母皇,兒臣只是真的很想很想父君……母皇,兒臣昨晚上又夢見父君了……母皇,父君不會自己不回家的,他一定是遇到了危險,所以纔回不來,母皇,兒臣聽到了父君在喊我,他在喊我去救他,母皇,父君在等着我去救他……”
說着說着,便又流淚滿面。
“母皇,兒臣知道自己不懂事又闖禍了,兒臣知道自己讓母皇擔心了,母皇想如何罰兒臣都可以,可是兒臣求母皇,讓兒臣去找父君吧……母皇,兒臣真的好怕,兒臣真的好怕……兒臣好怕自己去晚了,又害了父君……”
雪硯忍住沒有說話。
可是雪傾卻忍不住了,也跟着跪了下來,“陛下……”
可是她的話還未說完便斷了。
因爲司慕涵倏然間站起了身來,然後走到了司以琝的面前,彎腰,將司以琝給一把抱起,起步離開。
雪傾一愣,隨即站起身來,正想追上去,卻被雪硯拉住了。
“大姐?”雪傾一邊看着大姐一邊看着司慕涵抱着低聲啜泣的司以琝漸漸地走遠。
雪硯搖頭。
雪傾看向司慕涵,卻已經無法發現她的身影,想來她是已經出了門了,“大姐,陛下這是……”
雪硯嘆息一聲,“不管如何,三皇子都不應該偷出皇宮。”
“你是說陛下會因爲這件事責罰三皇子?”雪傾急了。
雪硯看着妹妹,“陛下是三皇子的母親,自然不會傷害他,至於責罰,想來也不會太重,最多也只是訓斥幾句罷了。”
“可是陛下方纔那樣子……”雪傾始終心懷憂慮,“她從進門到離開,一言不發,甚至連看我們一眼都沒有,大姐,這些年,陛下來過雪府兩次,但是,從未試過這般情況。”
汐兒不在了,她便……
雪硯卻笑了笑,“或許,這是一件好事。”
雪傾不懂。
“當年,她來迎娶汐兒之時曾經對母親以及我們保證過,這一生都不會有負汐兒。”雪硯緩緩地道,“如今她卻將汐兒弄丟了,若是她還能夠如常一般面對我們,那我們方纔應該擔心。”
“你是說,陛下方纔不看我們是不敢面對我們?”雪傾不太敢相信,“大姐,陛下登基之後兩年,母皇便鄭重提醒過我們,不得再將她當成當日那個十六皇女,如今她會不敢面對我們嗎?”
她可是大周之主,已經穩坐皇位十多年的大周永熙帝。
雪硯往門口處看了看,“汐兒付出了這般多,也總算沒有白費。”
雪傾還是無法相信。
“不管如何,有一點我們是可以確認的,那便是陛下對汐兒愧疚極深,她對汐兒越是愧疚,將來對四皇女便是越有利。”雪硯低聲道,隨後便岔開了話題,“你先緩一日再出京。”
雪傾點頭,“嗯。”她實在是不放心,不過話出口之後,卻見大姐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大姐,你……”
雪硯看着妹妹,“三皇子跟着去怕是不太可能,不過,四皇女是女子,經過了三皇子這般一鬧,四皇女或許能夠被准許出京。”
“四皇女?”雪傾蹙眉,“四皇女尚且年幼,這般旅途勞累,而且,尚在冬日……”
“皇女不得旨意不能出京,這是太祖皇帝定下來的規矩。”雪硯緩緩地說着,“京城雖然好,但是,畢竟只是方塊之地,不足以支撐四皇女走到最後,當年,先帝讓陛下出京遊歷,想來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這一趟出去找汐兒,若是找到,自然是好,若是……”話頓了頓,沉吟會兒,方纔繼續道:“若是沒有消息,那四皇女便可以接着這個機會增長見識,而同時也可以暫且遠離了所有人的視線,一個沒有了生父的皇女,在尚且沒有自保的實力之時,過分地被關注,並不是一件好事。”
雪傾聽完了這些話,心中一凜。
“我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便只能千方百計地走下去。”雪硯看着雪傾的神色,一字一句地道。
雪傾沉吟會兒,“大姐放心,我都明白。”
雪硯垂了垂眼簾,看向了外面的天際。
陽光劃破了雲層,灑落了大地。
卻沒有帶來多大的溫暖。
寒風還在肆虐。
她心裡最希望的就是這一次尋找真的能夠得到一個好消息。
那是她最爲疼愛的弟弟啊……
可是隻要冷靜地去思考,又談何容易?
便如同三皇子方纔所說的,若是汐兒還好好的,爲何不回家?
……
從雪府當中出來,一直回到了宮中,司慕涵始終一言不發,甚至連神色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司以琝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也沒有繼續哭鬧,而是安安分分地被母親抱在懷中。
司慕涵一直抱着司以琝,便是進了宮下了馬車,她還是一直將司以琝抱在懷中,抱回了朝和殿。
水墨笑是在不久之前方纔得知又偷跑出宮的消息的,當他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頓時便懵了,他還未來得及讓人去找,便又傳來了司慕涵已經得到了司以琝的行蹤,正親自出宮去找,這時候,他更是驚的心頭髮顫。
此時他正守在朝和殿的宮門前,一見司慕涵抱着司以琝回來,他便立即迎了上去,“陛下,琝兒……”
可是司慕涵卻抱着司以琝從他的身旁走過。
水墨笑伸出了手,卻撲了個空,臉色隨即一白,他知道她在怪他,吸了一口寒氣,他隨即抓過身跟了上去。
司慕涵一直將司以琝抱緊了他所住偏殿的寢室,方纔將他放下。
司以琝被放在了寢室內的暖塌上,然後,便看着一直抱着自己的母皇轉身便要走,他慌了,連忙伸出了手,一把抱住了母親,“母皇你不要這樣,你不要生氣,你不要不要琝兒,琝兒知道錯了,你罵琝兒打琝兒都可以,可是你不要不要琝兒……不要……”
司慕涵轉過身來,低頭盯着兒子,“朕沒有生氣。”
“不是,不是,母皇你生氣了,你很生氣,所以你想不要琝兒了……”司以琝搖頭哭着頭,“母皇從來也沒有這般生過氣……你想不要琝兒……”
“朕想不要你?”司慕涵卻是輕笑出聲,“那你呢?你想要母皇嗎?不是你先不想要我這個母皇嗎?!”
司以琝愣住了,睜大了眼睛看着母親,他沒有!
“你想你父君,關心你父君,我便想不關心,我便不想最快找到他?”司慕涵看着兒子,臉上有着無法言說的傷痛,“司以琝,你知不知道你這般跑出去,也可能如同你父君一般……”
她的話說不下去,身子卻開始了顫抖。
司以琝緊緊地抱着她不放開,“琝兒沒有,琝兒真的沒有,琝兒錯了,錯了……母皇不要這樣不要……”
他好怕。
好怕……
父君如今還未找到,他不要連母皇都失去……
“朕一處理好朝政便趕過來看你,可是朕推開了門,卻沒有見到你如同宮侍所說的那般睡下了,你知道那時候朕心裡有多着急?!你知不知道得知了你居然偷跑出宮的時候,心裡有多恐懼?你擔心,你害怕,所以你自己一個人跑去找你父君了,那你可曾想過朕這個母皇也會擔心也會害怕!?”司慕涵怒喝了出聲,帶着顫抖,“你不是沒有出過事情,那一年你出宮,最後是個什麼樣的結果你忘了嗎?你爲什麼還有這個膽子出宮?!”
她是真的怒了,被恐懼而激發的憤怒。
當她在房間看不到兒子,當她得知了兒子一個人跑出宮去了,心裡的恐懼幾句要將她整個人給吞噬了!
她已經丟了阿暖了,如何還能承受的起再失去他們的孩子!
“母皇,琝兒真的錯了,琝兒再也不會這樣了,母皇,你不要這樣,琝兒錯了……”司以琝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即便母皇是在憤怒,但是他也可以感覺的到母皇的恐懼,那是一種很可怕的恐懼,他居然讓母皇這般痛苦,他明明發過誓要在父君不在的時候保護母皇陪着母皇的,可是他卻沒有做到,反而這般嚇母皇,“母皇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司慕涵自然沒有動手。
司以琝卻自己動起手來,打起了自己耳光,“母皇,琝兒錯了琝兒錯了……”
司慕涵眸光一閃,隨即伸手製止。
司以琝卻掙扎着要繼續打自己。
水墨笑跟了上來,見了這般情形,愣了一下,隨後,快步上前,將司以琝抱入了懷中,“好了琝兒,好了……”
司慕涵鬆開了手。
水墨笑看向司慕涵,“陛下,是臣侍沒有照顧好三皇子,是臣侍的錯……”
他有想過司以琝會做過一些過激的行爲,但是他卻怎麼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偷跑出宮。
司慕涵眸光冰冷地盯着他會兒,然後轉身而去。
水墨笑張了嘴想說話,但是喉嚨像是有什麼東西給哽住了似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司以琝一見母親走了,掙扎的便更加的厲害了,“母皇你不要走,母皇……琝兒錯了,琝兒錯了……父後,你快跟母皇說,兒臣不是故意的,兒臣知道錯了,你讓母皇不要這樣,不要不要兒臣……父後……母皇不要兒臣了,她不要兒臣了……”
“不會的,不會的!”水墨笑安撫道,“你母皇只是生氣了,不,不是生氣,她是嚇壞了,你先別哭,過會兒,你母皇便會好過來的。”
“母皇她恨琝兒……”司以琝忽然間鬧出了這一句話。
水墨笑大驚,“不許胡說!”
“啊……”司以琝靠在了水墨笑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他真的沒有想嚇母皇的。
真的沒有……
母皇不要他了不要了……
母皇一定是恨他當日害了父君的,一定是了……
“你母皇怎麼會恨你?她那般的疼愛你,琝兒,你不要這般胡說,你母皇不是故意責罵你,她是嚇壞了,是擔心你……”水墨笑勸着,可是司以琝卻哭得更加的厲害。
是夜,天空又飄起了雪。
交泰殿,御書房
司予述站在了御書房外面,雙手緊緊地握了好一陣子,又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方纔擡腿走進去。
司慕涵沒有在處理政務,而是呆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手裡握着那枚送給雪暖汐的血玉,低頭看着。
司予述緩步走上前,“兒臣參見母皇。”
司慕涵擡起頭,“平身。”
司予述站起身,視線第一時間看見的便是母親手中的那塊玉佩,看着那塊父君曾經時若珍寶的玉佩,心裡一痛,“這是……父君的玉佩……”
聲音沙啞了起來。
司慕涵看着眼前的女兒,卻只是溢出了一個音,“嗯……”
司予述不自覺地上前,伸手,用着顫抖的手指緩緩地撫摸着那玉佩,“父君很喜歡這個玉佩……每一日都戴在身上……琝兒說……父君便是沐浴的時候也不會取下來的……”
司慕涵沒有說話。
司予述收回了手,擡起了視線,眼睛眼睛紅了,“母皇,琝兒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司慕涵回道,聲音卻有些沉鬱。
司予述抿了抿脣,“琝兒哭了一個下午,便是現在還在哭……他說母皇不要他,說母皇恨他……”話截然而止,做了一個深呼吸,正色道:“母皇,讓琝兒出宮去找父君吧。”
司慕涵握着那玉佩的手一緊。
“母皇。”司予述跪了下來,擡頭看着母親,“兒臣說這話不是要和母皇作對,兒臣知道母皇不想讓兒臣和琝兒出宮的原因,父後跟兒臣說過,母皇已經失去了父君,不能再失去我們,父後說的話,兒臣都懂,真的懂,可是母皇,琝兒不是兒臣……即便琝兒也懂,可是他做不到的,母皇,琝兒一直覺得自己害了父君,一直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沒錯,當日母皇將一切事情都告訴了我們,也勸過了琝兒,琝兒表面上像是已經放下了這件事,像是已經想通了……可是這一切都只是表面的,琝兒心裡其實一直沒有放下……他始終還是覺得自己害了父君……他不想讓母皇擔心,不想讓兒臣擔心,所以,他一直壓在了心裡,或許……連他自己都真的以爲已經放下了……只是母皇,兒臣感覺的到,琝兒心裡還是始終認爲自己是罪魁禍首……”
司慕涵沒有說話,安靜地凝着着女兒。
司予述繼續道:“讓琝兒去找父君吧,只要這樣,琝兒心裡的愧疚,心裡的痛苦方纔能夠真正地宣泄出來,父君曾經跟兒臣說過,琝兒的性子像他年輕的事情,母皇,父君年輕時候是個什麼性子,您應該最清楚的……琝兒這一次私自跑出去……或許是一時衝動,可是,規格到底卻也是因爲他的心結……方纔琝兒一直在跟兒臣說,他說母皇也是因爲認爲他害了父君,所以纔會恨他的,母皇……你不是真的恨琝兒的對不對?”
“那你呢?”司慕涵忽然間開口。
司予述不明。
“你恨母皇嗎?”司慕涵緩緩說着。
司予述愣了會兒,“兒臣只是……不想相信父君已經不在了……兒臣心裡好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兒臣當時,只是想到了恨……兒臣不知道這是不是恨……”她像是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似的,跪着向前一些,然後伸出了手,握着母親的手,還有那塊血玉,“母皇,就讓琝兒去吧,兒臣求您……兒臣待在宮中陪着母皇,讓他去吧……即便,即便還是……至少琝兒心裡不必這般難受……母皇,琝兒還小……兒臣不想看着他一輩子都帶着這個心結,一輩子都不開心……母皇,兒臣從未見過琝兒這般難過的……”
司慕涵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將女兒拉起。
“母皇?”司予述還想說什麼。
司慕涵卻合上了一眼,“讓朕想想,你先回去。”
司予述猶豫了會兒,“兒臣告退。”然後退出了御書房,隨後,離開了交泰殿,在雪夜中緩步走回朝和殿。
方纔走到宮門口,便見水墨笑站在那裡等着她。
司予述的眼眶當中涌出了兩股熱流,她跑了上去,然後抱着水墨笑的,卻在心裡喊着父君,她閉着眼睛,將刺客在等待着她的人當作了父君。
父君,兒臣很想你。
水墨笑愣了愣,隨後道:“怎麼了?是不是你母皇連你也罵了?別難過,你母皇不是有心的,她只是被琝兒給嚇壞了。”
司予述忍住了淚水,然後鬆開了水墨笑,低着頭,不願意讓他發現自己哭過,“不是,母皇沒有罵兒臣,兒臣的話都給母皇說了,母皇說她要先想想,可能會同意的。”
水墨笑看着眼前的孩子會兒,“那便好,先進去吧,正下着雪了。”
司予述點了點頭,“兒臣多謝父後點醒。”若非他,她或許也想不到該如何說服母皇。
“傻孩子。”水墨笑微笑道,“本宮是你父後,這些事情,本就是父後的責任,好了,進去了,若是染了風寒便不好了。”
而且這件事說到底也是他的錯。
他怎麼便這般疏忽?
幸好沒出什麼事情,若是真的如同上次那般,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水墨笑如今真的無比希望雪暖汐回來。
至少,這樣,所有人的生活都能夠恢復平靜。
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夠經得起多少次這般的一驚一乍。
司予述和水墨笑回了偏殿,司以琝整個人縮在了被窩當中,不肯何人說話,只是偶爾傳來幾聲嗚咽聲。
司以晏趴在了牀邊,眼睛紅紅的,看那樣子也是哭過了的。
司予述心中難受之極,走了上前,隔着棉被給他說話,“琝兒,我方纔去找母皇,母皇說她沒有恨你,她只是有些生氣罷了,琝兒你不要這般胡思亂想,我還求了母皇讓你出宮去找父君,母皇說她會考慮的,琝兒,雖然母皇只是說是考慮,但是,我覺得母皇會同意的。”
司以晏一聽,也跟着勸了,“琝兒,四皇妹說得對,母皇會同意的,你不要這樣……”他不過是在上書房哪裡呆久了一點而已,琝兒便不見了,他知道琝兒一個人跑出宮去得時候差一點便嚇死了,幸好母皇安全地將琝兒找回來。
司以琝又是半晌沒有動靜。
“琝兒……”司予述正想繼續勸,卻見司以琝落下了矇住了頭的被子,“母皇真的不恨我嗎?”
司予述上前一步,伸手用自己的衣袖替弟弟擦了擦臉,“母皇怎麼可能恨你?自從父君出事之後,我們罵過母皇還打過母皇,可是母皇都沒有生氣,甚至沒有罵我們,琝兒,母皇這般疼愛我們,怎麼可能會恨你?下午的時候母皇是嚇壞了,不僅母皇,我也嚇壞了……母皇是罵了你,可是,母皇也是關心你,不是有句話叫做關心則亂嗎?母皇便是這般。”
“對啊。”司以晏也附和道,“母皇不過是罵了幾句罷了,以前母皇也總是和父君吵架的,有幾次還吵的很厲害,不過母皇和父君吵過了之後都會和好的。”
一旁的水墨笑聽了,頓時一愣,以往他是時常與她爭執,不過卻基本上都是瞞着兒子的,晏兒怎麼會知道?
司以晏絲毫沒有發覺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繼續勸着司以琝,“母皇她……他也罵過我啊,後來不也一樣疼愛我嗎?琝兒你不要這般胡思亂想,否則那便真的傷了母皇的心了。”
他前半段話說的有些虛,因爲是謊言,至於後面的,倒是說的很認真,而且,有板有眼的。
“母皇是我們的母皇,她疼我們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恨我們?”
司以琝看了看衆人,最後還是沒有說話,蜷縮成了一團。
水墨笑見了,心裡嘆息一聲,“先讓琝兒好好休息吧。”
司予述和司以晏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點頭。
司以晏安撫了司以琝好一會兒,然後方纔和宮侍離開,原本他是想留下來陪着司以琝,不過司予述卻先一步提出要求,他想着司予述和司以琝是親姐弟,說不定司予述的勸說會更加能夠讓司以琝聽見去。
水墨笑卻也不想司予述留下,原因自然是兩個孩子已經過了可以這般相處的年齡了。
司予述顧不上這些,她不放心弟弟一個人。
“皇姐你先回去休息吧。”司以琝卻開了口,“我沒事……我會好好休息,明日再去找母皇請罪……”
“琝兒……”
“皇姐,我想一個人呆着……”司以琝打斷了她的話。
司予述掙扎了好一陣子,最後方纔同意。
司予述回去之後,司以琝也讓水墨笑也回去。
水墨笑又安慰了幾句,便也離開。
出了寢室之後,卻見司予赫等在哪裡,“父後,琝兒現在怎麼了?”
“好多了。”水墨笑回道。
司予赫鬆了口氣,“那就好。”原本她也想進去陪着的,可是後來想着自己已經大了,還是不要一直呆在皇弟的寢室裡的好,否則傳出去了,對琝兒不好。
她一直盼望着長大,可是,長大了就這點不好。
總是有那般不能做的事情。
“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水墨笑說道。
司予赫點了點頭,正想回去,卻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事,只是卻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麼了?”水墨笑問道。
司予赫看着他,“父後,兒臣聽說了……母皇已經下旨……給兒臣父……生父遷陵……”
“這事啊。”水墨笑點頭,“原本父後也打算今日便告訴你的,可是卻出了你三皇弟這件事,方纔顧不上,嗯,你母皇是下了旨意,你放心,父後會給你父君辦的好好的。”
“兒臣謝父後。”司予赫臉上一喜謝道,雖然她沒見過她生父,也沒有聽過多少生父的事情,但是,那總是生她的人,能夠得到死後的哀榮,她心裡也是高興的。
水墨笑微笑道:“這本就是你父君改得,那需要謝父後?好了,回去吧。”
“嗯。”司予赫點頭,“兒臣告退,父後你也早些休息。”
水墨笑點了點頭,沉吟會兒,又補了一句,“赫兒,你父君是你生父,你尊稱他一聲父君是應該的,不必顧忌太多。”
司予赫愣了愣,隨後笑道:“兒臣知道。”
心也鬆了口氣。
也不是真的擔心父後會生氣,只是,她也不想讓父後心裡難受,畢竟這麼多年,父後是真的將她當成了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大皇兄有的,她也從來不缺。
以前她也沒有想這般多,後來接觸的人多了,也漸漸聽到了以前一些沒了生父的皇女過的有多麼悲慘,遠得不說,就說先帝平王,她落得那般一個下場,聽聞也是因爲沒了生父的緣故,便是母皇,她隱隱間也似乎聽了一些,母皇年幼的時候也過的很不好。
所以,她能夠得到父後這般善待。
她應該要孝順父後的。
“其實父後這些年一直想跟你說說你父君的事情,只是,父後和你父君相識不深,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好,不過赫兒,你父君是個好父親,若是他還在,定然比父後更加的疼惜你的。”水墨笑想了想,還是說了這些話,“如今見你一日一日的長成,你父君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司予赫笑道:“兒臣知道,父後,這裡冷,還是快些回寢宮休息吧。”
“好。”水墨笑應道。
司以琝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他似乎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在扶着他的頭,睫毛眨了眨,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母皇……”
一開始他看的不是很清楚,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母皇吵醒你了?”司慕涵柔聲說道。
司以琝渾身一個激靈,頭腦隨即也清醒了過來,他不是在做夢,不是!“母皇!”他猛然間掀了被子坐起來,下一刻便撲進了母親的懷中,“母皇,你不要不要琝兒,琝兒以後都聽話,母皇你不要丟下琝兒……”
“母皇怎麼會不要你。”司慕涵撫着兒子的頭,“下午的時候,母皇是氣壞了,並不是故意要那般罵你。”
司以琝擡頭看着母親,眼睛又涌出了淚水,“母皇……”
皇姐真的沒有騙他。
“別哭了,你皇姐說你哭了一個下午了,眼睛都腫了。”司慕涵替兒子擦拭着淚水。
“琝兒不哭,不哭了。”司以琝自己也擡手擦眼淚,“母皇,琝兒這一次是真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會做這些嚇母皇的事情了,母皇,你……你不恨琝兒好不好?”
“母皇沒有恨琝兒。”司慕涵正色道,“琝兒是母皇的心中之寶,母皇疼琝兒都還來不及,如何會恨琝兒?”
司以琝看着母親,“琝兒知道,當日琝兒胡鬧所以後來父君放纔會……”
“琝兒。”司慕涵制止了兒子,“母皇早便給你說過,你父君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司以琝垂下了眼簾,咬着脣。
司慕涵凝視着兒子好半晌,“琝兒,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出宮去找你父君?”
司以琝猛然擡起了頭,眼中閃過了驚喜,可是,很快便成了灰燼,“母皇不想琝兒去,琝兒便不去,母皇,琝兒再也不會偷跑出宮的!”
司慕涵喉嚨一哽,“若是母皇同意你出宮呢?”
司以琝愣住了,眼中滿是不敢相信,“母……母皇……真……真的?”
“是。”司慕涵笑了笑,“你皇姐說的對,母皇該讓你出宮去找你父君。”
“母……母皇……你……”司以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面出了高興之外,還有一種不安,“母皇……你現在可是在生氣?”
司慕涵搖頭,“氣過了,你出宮可以,不過,一切都必須聽母皇的安排,在外面不可以再如同在宮裡面這般的任性,不過也不需要害怕,母皇會安排人保護你,你今日去找你兩位姑母,那母皇便讓你二姑母也陪着一同出去,你二姑母曾經在外面遊歷了許多年,她會照顧你的。”
“母皇……”司以琝又控制不住眼淚了,聽到了這裡,他是真的相信了母皇的話,“母皇,兒臣……”
司慕涵笑道:“怎麼又哭了?別哭了,母皇都讓你出去了。”
“兒臣是高興,兒臣高興。”司以琝自己擡手胡亂地擦了一通,然後便撲進了母親的懷中,“母皇,兒臣高興……高興……母皇你放心,兒臣一定會平安找回父君的……兒臣會的……”
司慕涵抱着兒子,笑着,“好……”
阿暖,這也是你希望的嗎?
你從不入我的夢,卻入了琝兒的夢。
你是想讓兒子去找你嗎?
阿暖,你會回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