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朝和殿,是鳳後的地方,而水華亦是鳳後的貼身宮侍,難不成鳳後的人還要勞駕皇貴君來處置?”水家正夫厲色道,便是他不能與那宸皇貴君正面對抗,難道他連這兩隻看門的狗也發作不得?“便是皇貴君再得陛下寵愛也不能越過了鳳後來處置鳳後宮中的人!”
不得不說,在調教宮侍方面,雪暖汐還是欠缺了一份強橫之心,他對觀星殿的宮侍很好,而這些宮侍大多也懂事知恩圖報,因此也算是賣力,然而沒有經過嚴厲地調教出來的宮侍在面對更加強橫的外敵之時,便顯得有些怯弱。
眼前這兩個守門的宮侍便是這般。
只見此時他們聽了水家正夫的話之後,便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沒有勇氣與水家正夫抗衡下去,也不想違背主子的吩咐,一時間便僵住了。
水家正夫見狀,自知眼前的這兩人已然是被他給震住了,所以便冷下了臉,下令身後朝和殿的宮侍上前將這兩人給拉開,隨後撞開了門。
水華早便聽見了水家正夫的聲音,此時門一開,他便衝到了水家正夫面前,大聲喊冤。
雪暖汐對於水華會自盡的預測並不怎麼準確,此時水華最想做的便是將一切的罪責推到官錦頭上,從而讓水家正夫減輕對自己的懲罰。
水家正夫見水華這般模樣,先是厲色制止了他的胡說八道,生怕他說了一些的不該說的話,隨後便帶着水家離開此處,往朝和殿正殿後的暖閣中走去。
進了暖閣之後,水家正夫便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水華一個人,隨後劈頭便問昨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水華先是一驚,隨後便斷斷續續誠惶誠恐地將事情給說了一遍。
水家正夫聽完了水華的話,不由的臉色大變,立即上前狠狠地甩了水華一個耳光子,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喝道:“你居然讓那宸皇貴君知道了這件事?你知不知道若是他將這件事說出去,鳳後會如何?本主夫會有何等下場?!”
水華被水家正夫給打到在地之後連忙又爬起來跪在地上,磕頭請罪,“主夫饒命主夫饒命……”
“饒命?!”水家正夫恨極了道,“我饒了你的命誰來饒我的命!”
他早便警告過他這件事定要萬分小心,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居然這般沒用將這件事鬧成現在這個地步!
水家正夫不是不知道在宮裡面用這種藥會有什麼後果,但是他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前些日子,在老家的那兩個賤人居然讓人寫信回來催出他的妻主快些去接他們回京,而他的妻主再收到了信件之後,雖沒有明確說什麼時候接她們回來但是卻讓管家收拾了兩個院子!
她是鐵了心要接那兩個賤人回來!
水家正夫一開始以爲自己兒子表明態度之後她便消停下來,可是沒想到她居然還想着這件事!
她根本便沒有將鳳後和他這個正夫放在眼中!
他絕對不能讓那兩個賤人回來,絕對不能!
水華一聽水家正夫的話,便嚇得臉色慘白,“主夫饒命主夫饒命……”
“昨晚上若是你一力承擔下來,說這件事是你自個兒的主意,那藥也是你自己弄來的,沒有將我扯進來,我也許還可以保住你的小命,可是你倒好,不僅將這件事告訴了那個來歷不明底細不清且狼子野心的官錦,還讓他有機會陷害你家主子,你說,我如何還能保住你?!”水家正夫氣急敗壞地怒罵道,“如今別說我保不住你,便是我自己,甚至鳳後,都有可能自身難保!”
水華徹底嚇的渾身無力癱在地上。
水家正夫正欲繼續發作,暖閣外卻傳來了一道低緩的聲音,“原來父親還會記掛着孩兒。”
水家正夫聽了這話,頓時渾身一個激靈,隨後擡頭循聲看去,只見水墨笑緩步走進來,雖然還是一身華服,但是臉色卻極爲的難看,像是方纔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一般。
水華一見鳳後進來,便像是尋找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往主子面前爬去,最後抱着主子的腳,哭訴道:“奴侍知錯了,主子饒命,主子饒命!”
水墨笑沒有說話,一雙近乎空洞的眸子只是盯着水家正夫,聲音極爲的淡薄:“來人,將水華押下去仔細看着。”
隨着水墨笑進來的宮侍便立即上前,將地上糾纏着水墨笑的水華給硬生生地拉起,隨後便往外拉去,在見水華哭鬧不休之時,其中一個宮侍便取出了一塊手帕塞住了水華的嘴。
水家正夫被兒子看的渾身發麻,連平日間的虛禮都給忘了。
水墨笑緩步上前,最後坐在了主位之上,卻沒有說話,還是用着那樣瘮人的目光看着水家正夫。
“笑兒……”水家正夫溢出了一聲輕喚。
水墨笑卻笑了笑,“在父親的心中,可曾有兒子?”笑比哭還難看。
水家正夫臉色一變,心竟然有些慌了,“你這是什麼話,父親心中自然是有你的!否則父親也不會這般費心爲你籌劃。”他說罷,頓了頓,神態有些不自然,“這一次的事情是我疏忽了,沒想到水華這個賤奴居然這般的沒用,更沒有想到那官錦居然這般的險惡!”
他恨恨地說完,隨後便將方纔水華講述的事情跟兒子說了一遍,此時水家正夫是真的被兒子此時的態度給嚇着了,便是之前他用鳳後的身份壓着他也不曾讓他生出這種不安之心。
終究還是自己的兒子!
便是他的心腸再硬,對他再如何失望,他也不會希望看着自己的兒子這副模樣!
“笑兒,你別擔心,這一次的事情擺明了就是那個官錦做的,陛下若是知曉了這件事定然不會斥責於你,而且,如今你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鳳後了,也算是因禍得福……本來我是想讓你用那藥,之後再尋一個替死鬼擔下那下藥的罪名,再有你母親在朝中爲你撐腰,那便是陛下懷疑,也奈何不得你,如今倒是省了這一步……”水家正夫這話是越說下去越是沒有底氣。
水墨笑聽了水家正夫的話沒有任何神態的變化,沒有對水華失職的不滿,更沒有對官錦背後陷害的痛恨,此時他只是覺得悲涼,滿心的悲涼,他看着眼前的父親,以前,他總是覺得他不容易,非常的不容易,所以,他教他的所有東西他不管願不願意,喜不喜歡,都全盤地接受,甚至做的很好,從未讓他失望過,他相信,只有這樣,他們父子方纔可以在水家過的好,可是他卻從未想過,作爲一個兒子,他也希望父親的疼愛,不是帶着教訓似的教導,而是簡簡單單的疼愛……
他一直不明白他爲何這般的不待見雪暖汐,不是因爲他行爲下作,也不是因爲他可以什麼都不做就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是他有他最渴望的東西,親人的毫無目的的疼愛!
因爲他有着自己所渴望的東西,所以他待見他,所以他嫉恨他!
水墨笑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爲了地位爲了權力努力了這般長的時間,如今卻忽然間發現,他最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毫無目的的疼愛罷了!
而這份愛,卻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去爭去搶都得不到的,因爲他們根本就不想給,從未想過要給他!
他的母親是這樣,他的父親也是這樣,就連如今,他的妻主也是這樣!
水家正夫見他還是不願意說話,一時間竟弄不清楚他究竟想如何,雖然心中此時也是擔心兒子,但是現在也不是擔心的時候,“笑兒,父親知曉你責怪父親,可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事,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徹底地讓陛下相信這一次的事情與我們沒有關係,那藥也不過是水華那個賤奴私下所爲罷了,還有那個官錦,這人心機隱藏的這般的深差點連我們也給騙了,一定不可以再留在宮中,否則後患無窮,既然如今他撞上了這件事,那便藉着這件事除掉他,還有宸皇貴君,他既然知曉了這件事,定然會那這件事做文章從而中傷你的聲譽,所以你必須先發制人,震住他,說到底宸皇貴君也不過是一個色厲內荏之人,只要強硬一些,他便會一個字也不說出……”
“事到如今,父親還想將所有人當成傻子嗎?!”水墨笑倏然厲喝道。
水家正夫一愣,“笑兒……”
“本宮是大周的鳳後,你該稱呼本宮鳳後或者殿下!”水墨笑厲色道。
水家正夫雙眸一睜,他沒想到自己如今在盡全力地幫他度過這一個難關,他卻用鳳後的身份壓他!“便是你是鳳後,你還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生的兒子!”
水家正夫怒了,雖然他知曉這是尋常的規矩,可是在這等時刻,他卻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用這種態度對待他!
或許,一開始他心中便因這件事對兒子有愧,只是不願意地想去承認罷了,因而如今見兒子用這般態度對待他,用這種形式來表達他對他的不滿,他便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
水墨笑淒厲冷笑:“若是父親真的將本宮當成了你的兒子便不該要本宮去做這些事情!”
他受夠了,再也不想忍受下去。
在他得知了昨晚上的事情之後,他由始自終沒有關心過他昨晚上如何了?沒有問過他此時他身子是否不適,甚至沒有問過他,爲什麼此時他的臉色這般的不好!
水墨笑便是沒有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極爲的不好,可是他的父親,這個口口聲聲說生他的父親卻一個字也沒有過問!
反而是慶幸昨晚上他成了名符其實的鳳後!
可是他又知不知道昨晚上他受了多大的屈辱!
他曾經說過雪暖汐下作,然而現在的他,比起雪暖汐還要下作十倍百倍!
“你明明知曉在宮中用那藥是大忌,可是你卻還是逼着我來用!找一個替罪之人擔下罪責?你真的認爲她會這般的愚蠢相信嗎?母親在朝中給我撐腰?她真的會給我撐腰嗎?!父親心裡清楚,母親的心中在乎的從來不是我這個兒子,而是她的權利地位,若是我真的出事了,她想的絕對不是犧牲一切來保住我而是想着該用誰來代替我的位置,好讓她繼續當那百官之首,好繼續保住她的一身榮華!父親比誰都清楚我,甚至連同父親,在她的心中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罷了!”水墨笑睜着眼睛盯着水家正夫,幾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水華是沒用,官錦是惡毒,可是若是父親一開始就沒有逼迫我去做這件事,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水家正夫臉色震了震,卻還是反駁道:“你以爲我想這樣冒險嗎?我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你知道你母親已經給那兩個賤人準備好院子了嗎?若是你再不懷上孩子,水家還有我立足之地嗎?之前我一直認爲你懷上孩子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可我又如何想到你居然連圓房都沒有!你怪我狠心,怪我逼你用這樣的法子,可是若是你不是這般的沒用,連和自己妻主圓房都沒有做到,我又用得着想出如今這般一個下作的法子嗎?在你心中,我這個父親便真的那般的狠心將你的生死榮辱置之不顧?!你總是跟我說你有法子有法子,可是你又做了什麼事情?你什麼都沒有,只是像一個傻子一般等着!你以爲你這樣等着陛下便會來找你嗎?還是你真的如水華所說的那般,對陛下動了情!”
水家正夫雖然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但是聽了兒子生生痛訴,終是傷了心。
“便是他們真的回來了又如何?難道他們一回來了,父親便真的再無立足之地嗎?”水墨笑厲喝道,“當日父親被他們所逼害那是因爲父親尚未在水家站穩腳跟,如今這般多年過去了,難道父親還這般認爲自己鬥不過他們嗎?母親要將他們接回來便接回來,父親難道便這般認爲自己對付不了他們?這麼多年,母親後院的那些侍夫有多少個折損在父親的手中?父親便真的這般怕他們?既然父親這般恨他們,便讓他們回來再與他們算一算總賬便是了!爲何父親就這般的擔心母親會接他們回來?!”
說到底,他最擔心的不過是他無法生下嫡皇長女罷了!
那兩個賤人回來一事不過是他的藉口!
水墨笑猛然想起,其實當日他何嘗不是用這件事當做藉口,好讓自己放下顏面不擇手段地去與她圓房。
水家正夫聽完了兒子的話之後,硬是愣了一會兒,他從未想過這一點,當初在聽見了那兩個賤人要回來的消息之後,他只是想着絕對不能讓他們回來,絕對不可以,就像是一旦他們回來了,他便會徹徹底底地輸了,從而再無立足之地,可是兒子卻說的不錯,他爲何要怕他們?他們回來了豈不是更好?他們遠在老家,他便是想報仇,想對付他們,都鞭長莫及,可是若是他們回來了,天長地久的難道他便尋不着一絲機會對付他們?
他掌府已然多年,便是他們回來也絕不可能將這些權利從他手上奪走的,他大可以好好跟他們算算總賬,便是妻主攔着,但是在後院之中,要弄死一個側夫難道還有多難不成?還有那個老不死的,這般大的年紀,便是一個小小的病痛就足以讓他一命嗚呼,他爲何就沒有想到?
水家正夫擡頭看向兒子,眼中有着一絲愧疚,他伸出手,想要握上兒子的手,但是卻被兒子一手給揮開了,他愣了愣,眼中露出了受傷的痕跡,“笑兒……”
他的兒子真的便這般的恨他嗎?
“你說的沒錯,我是沒用,便是早已經想好了法子也沒有立即下手去做,反而因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而心煩意亂,你說的沒錯,造成現在這般狀況的原因是因爲我沒用!”水墨笑歇斯底里地喝道,原本空洞的眼眸此時溢滿了淒厲的悲痛,也蓄滿了晶瑩的淚水,“我是沒用,我是下作,所以纔會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笑兒……”水家正夫從未講過兒子哭,心更是慌了。
水墨笑卻不願意接受水家正夫的安慰,此時他儼然已經完全的失控了,他也不想再在水家正夫面前故作堅強,不想像從前一般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和屈辱,都不再他面前表露一二,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擔心水家正夫會不會因此而傷心,他只覺得將心中壓抑着的痛苦都給發泄了出來,“因禍得福?如願以償?哈哈……父親,你可是昨晚上我受了多大的屈辱!我成了名符其實的鳳後?沒錯,我是成了名符其實的鳳後了,可是這個鳳後在她的眼中卻是一個比青樓妓子都還要下作的放——蕩之人罷了!你知道她從我身上起來的時候跟我說什麼嗎?她說我比那青樓的妓子都還要放——蕩!父親,這就是你給我的好法子!”
水墨笑說到最後幾乎已經聲嘶力竭。
水家正夫如遭雷擊一般怔在了原地,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陛下怎麼會對笑兒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是他所想的結果,不是的!“笑兒……”
他慌忙上前,想要將淚流滿面的兒子給擁進懷中,可是卻還是被兒子拒絕了,他愣愣地看着兒子,隨後生出了後悔的感覺。
水墨笑滿臉淚痕地看着水家正夫,淒厲地道:“父親曾經跟我說過爲了達到目的什麼都可以犧牲,如今孩兒做到了,孩兒正如父親所說的爲了得到想要的,連身爲一個男子的尊嚴都給扔了,父親你滿意了吧!”
“不是的笑兒!”水家正夫猛搖着頭,眼中也滲出了淚水,“笑兒,不是這樣的,父親沒有想過會這樣……”他一邊說着,一邊上前將已然無力跌坐在地上的水墨笑給擁進了懷中,“不是的,父親沒有想過會這樣……”
水家正夫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更不知道該如何讓安慰兒子。
他雖然對兒子有着很深的利用,但是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見了他此時的痛苦,他如何能夠無動於衷?
這一次,水墨笑沒有推開水家正夫,也沒有再說話,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中的淚水像是怎麼也流不盡似的,他似乎要將這麼多年一直壓抑着的淚水都給流乾了似的。
他想閉上眼睛,不再去面對這一切,然而,當他閉上了眼睛之時,腦海中又浮現了昨晚上司慕涵那絕情而折辱之言。
便是那時候他已然是疲憊不堪,但是他卻還是清晰地聽見了她冷冰冰的話。
她就在他的耳邊說,便是青樓妓子也沒有他這般放——蕩!
他後悔,好後悔,後悔爲何要對這樣一個絕情的女子動了情,若非動情,他如今也不至於這般的痛苦,這般的尊嚴無存!
水家正夫抱着兒子,卻沒有讓兒子停止哭泣,心中除了驚慌之外,還生出一股恐懼,他從未見過兒子這般,便是以前在水家,兒子被其他的庶出姐妹欺辱之時,也未曾這般傷心過,“笑兒,你別嚇父親,笑兒……父親不是故意的……父親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笑兒……”
可是無論他如何道歉如何後悔,水墨笑終究還是沒有給他一句迴應。
或許是水墨笑自幼便表現的太過於懂事,從未有過這等失控的情形,所以水家正夫便忘了,他還是一個孩子,一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孩子……
許久許久之後,就當水家正夫心理頻臨崩潰之時,外邊走進一個宮侍。
那宮侍見了地上相擁在一起的父子,不禁嚇了一跳:“鳳後……”
水家正夫見有人來,先是一臉茫然,隨後便想開口讓他幫忙,此時他已然忘了身處的環境,他只是想讓兒子緩過來,讓兒子恢復過來,他真的怕了。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出口,原本一直沉默流淚的水墨笑卻忽然間開口:“什麼事。”雖然他的聲音已然有些沙啞,也是低着頭,但是話卻說的極爲的鎮定,彷彿方纔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
那宮侍跪在地上低着頭不敢看眼前的一切,“回鳳後……良貴太君……求見……”
水墨笑緩緩推開了水家正夫,隨後站起身來擡手抹乾淨了臉上的淚水,若非那雙眼眸已然通紅,誰也不會相信方纔哭的聲嘶力竭的人會是他,“讓良貴君稍等,本宮片刻後便會去。”
“是……”那宮侍說完,便急急忙忙地轉身離開。
水家正夫也跟着從地上站了起來,神色悲切地道:“笑兒……”
“昨晚上的事情本宮會處理好,水主夫不必憂心。”水墨笑背對着水家正夫,語調鎮定地道,“如今本宮已然是名符其實的鳳後了,水主夫也可以安心了,本宮還有事情要處理,便不送水主夫出宮了。”
“笑兒……”水家正夫臉色大變地叫道,“你……”此時他竟然不敢說出接下來的那幾個字。
你真的這般恨父親嗎?
他不敢說,他真的擔心他會給他一個是字。
此時的水家正夫將所有的一切目的都給拋開了,他只是一個生怕兒子會恨他的父親,誠然,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但是,他卻也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真的可以不在乎兒子的父親!
水墨笑沒有轉過身來,只是溢出了帶着自嘲的低喃,“本宮已然沒有退路,便是再屈辱,本宮也要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水家正夫聞言,忽覺一種悲愴從心底升起,漸漸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是想讓兒子坐上大周男子最高的位置,可是他也不想見到兒子一生活在困苦中,他真的不想……
……
良貴太君在朝和殿的正殿內等了將近半個時辰,雖然時間有些長,但是卻沒有覺得不耐煩,也沒有因爲鳳後遲遲未到而心生不悅,此時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自己女兒最大的依仗不是永熙帝而是水相,他自然不能夠得罪鳳後!
這便是良貴太君最大的有點,只要能夠得到益處,便是別人對他再如何折辱他也能夠接受,否則當日他便不能夠在昭皇貴君跟前生存這般多年。
方纔禮部的人已經來了他的住處宣旨,而旨意說的正是冉兒出宮立府。
昨日冉兒方纔去見了水相,今日旨意便到了,那說明水相也是有意與冉兒結交!
自然,他是不會知道,這道旨意就在昨日他們商量着如何靠攏水韻雲之時已經擬好了的,所以此時,他將女兒得以出宮立府之功勞歸咎在了水韻雲身上。
此時他來朝和殿,除了想與鳳後多加親近親近以求接下來水相能夠爲女兒尋一個好差事和好婚事,還有便是商議女兒初侍一事,本來這初侍該是由他這個父君親自決定的,可是永熙帝卻讓人來說,讓他與鳳後商議,雖然鳳後是水相的兒子,但是良貴太君對於這件事卻還是不滿,認爲永熙帝這般做不過是報復當日,先帝沒有讓皇貴太君親自爲她挑選初侍一事,所以方纔也不讓他這個父君自行決定這件事。
雖然與鳳後商議這是宮中的規矩,但是此時良貴太君對永熙帝早已經非常不滿,自然便忽視了這件事,而且他從來也不信永熙帝會真心的待他們好。
有過會兒,水墨笑方纔姍姍來遲。
“本宮有事來遲,還望良貴太君莫要見怪。”水墨笑淡淡地笑道,已然恢復了平日的端莊尊貴。
良貴太君看着水墨笑身上鳳後方才能夠穿着的衣袍不禁有些眼紅,想他爭了半輩子卻始終沒能夠得償所願,如今連自己女兒都被人緊緊握在手心,心中也不免有些難過,不過很快他便恢復過來,端起了帶着一絲討好的笑容,“鳳後乃後宮之主,自然是事多,本宮等一陣也無妨。”說罷又忽然發現水墨笑的眼睛竟是紅的,不禁有些好奇,端着一副長輩的樣子問道,“鳳後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人給鳳後氣受了?告訴本宮,本宮定然爲你做主!”
良貴太君最大的缺點便是看不清自己的定位,一旦有些機會他便極盡可能地顯擺自己,卻不料已然成了別人眼中滑稽的笑話。
雖然他是長輩,但是也不過是先帝的一個君侍罷了。
水墨笑此時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嘲諷良貴太君的不自量力,“沒什麼,只是昨晚上陛下宿在本宮這裡,本宮沒有睡好方纔會這般。”
這是水墨笑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說辭。
彷彿是爲了懲罰自己似的,他再用這種方法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昨晚上所受過的恥辱!
或許,他更想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熄滅了心中那方纔萌發的情感!
他已經輸了尊嚴了,不想再連自己的情感也輸掉,所以他要熄滅這份感情!
良貴太君自然是順着水墨笑的預料去想,有些曖昧地笑道:“鳳後與陛下大婚沒多久,感情是該癡纏些的,不過鳳後還是要顧及自己的身子,畢竟這男子最要緊的還是誕育孩子。”
“本宮明白。”水墨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不知良貴太君來此所謂何事?”
良貴太君隨後開門見山:“本宮今日過來是想和鳳後商議一下冉兒初侍一事。”
水墨笑聞言微微愣了會兒,隨後便想起了昨日永熙帝派人過來跟他說過讓他和良貴太君商量着給安王擇初侍,“昨天陛下是有給過本宮旨意,本宮也準備過幾日去找良貴太君商量,不想良貴太君自己先過來了。”
“冉兒前些日子已經成年了,這初侍這事可不能再耽擱下去。”良貴太君有些不滿地道,還要過幾日?他恨不得今日便將初侍送進女兒的房!
大周的皇女唯有定了初侍方纔可以有納側君侍君這些,他可是想女兒快些誕下王女!
水墨笑淡淡地道:“不知道良貴太君是否有人選?”
“既然陛下將這件事交由鳳後負責,那本宮便聽鳳後的便是。”良貴太君狀似很大方地道,隨後話鋒一轉,“雖然往常初侍都是在宮侍中選的,但是如今陛下新登基,而且尚未廣納後宮,這宮侍自然該是留給陛下先選的。”
水墨笑低頭喝了口茶,“那良貴太君想從哪裡選?”
“這一次冉兒能夠得到出宮立府的恩旨多虧了水相大人。”良貴太君笑道,“所以本宮想,不如便從水相府中選出一個如何?本宮可是聽說,水相府上可是有不少好公子的。”
水墨笑擱下了茶杯,“良貴太君是想在本宮的庶弟中爲康王選出一位初侍?”
雖然水墨笑對那些庶出的弟弟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是良貴太君這般獅子大張口卻讓他心生慍怒,康王的初侍居然想從水家的男子中選?
她想如何?
效仿當日的十六皇女?!
水墨笑想起了永熙帝,眼眸便不禁沉了沉。
“水家公子身份尊貴自然是不能夠爲初侍的。”良貴太君的眼界也沒有這般的高,“本宮只是想鳳後留意一下那些奴侍中可有合適人選,至於鳳後的庶弟,若是鳳後願意,本宮定然爲水家公子博一個側君的名分!”
這也是良貴太君今日來見水墨笑的目的之一,和水家聯姻。
他可是打聽過了,水家的庶出公子裡頭還是有幾個適齡的,嫁給女兒當側君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這對於水家來說也是一種榮耀!
雖然良貴太君清楚水家的庶出公子是不可能個女兒當初侍,但是他也是知道,鳳後與他的那些庶出的弟弟關係可不怎麼好,說不定他一時狠心下來,給了一道懿旨將一個庶弟給女兒當初侍也說不定。
水家的庶出公子成了女兒的初侍,那女兒面子也是有光的。
良貴太君今日的算盤是打的噼裡啪啦地響。
水墨笑豈會看不出良貴太君的心思,他擱下了茶杯,“既然良貴太君開口了,本宮定會好好留意,只是這件事本宮卻還是需要和母親商議一番,估計需要些時日方纔可以答覆良貴太君。”
良貴太君雖然有些不願,但是爲了女兒能夠得到一個有面子的初侍,便只要應了下來,接着便和水墨笑說了些討好的話之後,便起身告辭,他還要去準備女兒出宮入府的事情。
水墨笑在良貴太君走了之後,便斂去了臉上的淡笑,斂眉沉思起來,不過他想的並非康王初侍的人選,而是方纔良貴太君所說的康王出宮立府一事多虧了水韻雲這句話,母親什麼時候和康王有來往?
他沉思了會兒,便打算尋個機會去問清楚水韻雲。
不過,不是現在。
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處理,那就是昨晚上的事情!
水墨笑又將方纔水家正夫複述水華的話給回想了一遍,也斷定了昨晚上算計他的便是他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官錦。
雖然這件事的最初起因是水家正夫,但是水墨笑並不打算不追究官錦!
沒有人可以這般算計他!
若是他做了,就必須承擔一切後果!
水墨笑握着桌面上的茶杯,一臉的狠戾,昨晚上他的屈辱雖然是永熙帝給的,但是若不是官錦害他,他也不止於此!
官錦爲何陷害他,水墨笑很清楚,他既然對永熙帝有心,那定然不會只願意當一個沒名沒分的人,便是將來成了君侍,那最大的目標不就是如今他所處的這個位置?
後宮的君侍哪一個不想坐上鳳後的位置?
官錦既然能夠有這個膽子算計他,那定然也是覺察到了他這段時間來對他的堤防,他居然有這般心機,他還真是小覷他了!
官錦,本宮倒是想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
康王接到永熙帝給她出宮立府的旨意之後便第一時間出宮去見水相,勢要當面多謝水相,順便請求水相給她尋一個好官職,因爲永熙帝的旨意只是讓她出宮立府而已,還未給她官職。
只是當她方纔走到宮門前便被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安王司慕璇給攔住了。
康王有些疑惑一向不與自己親近的十三皇姐爲何忽然間攔住自己,“十三皇姐可是有事?”
“十九皇妹這般急着出宮可是想去水家?”安王的語氣雖然是猜測,但是心中已然是肯定了的。
康王沒有隱瞞,“正是,水相在朝中爲皇妹說話,皇妹自然要親自去多謝水相。”
“十九皇妹什麼時候和水相有了來往了?”安王蹙眉道。
康王聞言,卻有些不悅,“十三皇姐這是什麼意思?本殿不能與水相來往嗎?”
“十九皇妹乃先帝皇女,而水相卻是朝中重臣,十九皇妹還是避避嫌的好。”安王直言不諱地道,她並非擔心康王會如瑞王和寧王那般生出不臣之心,只是她擔心她會被別人利用。
水韻雲可不是一個良善之人,她既然出言相幫,那必定有所求,而水韻雲最近在朝中也過於的放肆。
安王不想康王步瑞王或寧王的後塵!
康王冷笑,“十三皇姐還是管好自己便罷了,本殿的事情還輪不到十三皇姐插手!況且,本殿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還是十三皇姐擔心往後本殿入朝會分去了十三皇姐的權利?!”
安王一窒。
“十三皇姐放心,如今十三皇姐這般得陛下信任,便是本殿往後入朝,也危及不了十三皇姐的地位!難不成就準十三皇姐深的聖寵風光無限,便不準本殿謀一份好差事?!”康王不冷不熱地道,“本殿還有事,便不奉陪了!”
安王見她這般,咬了咬牙,不禁有些惱怒,隨即上前攔住了拂袖而去的康王,“十九皇妹便真的認爲陛下給皇妹出宮立府的旨意是水相爲皇妹爭來的嗎?!”
康王也慍怒道:“十三皇姐你究竟想怎樣!?”她已經不怪她一直對她這個皇妹不聞不問了,如今她到有臉來責怪她!她以爲自己比她年長几年便有資格教訓她?想當初母皇還在的事情,她連跟她同桌用膳的資格都沒有!
“讓你出宮立府的旨意之前禮部便已經備好了的,是陛下給你的恩典,而非水相給你的恩情。”安王正色道,“你該感激的人是陛下,而非其他人,還有,你若是真的想入朝爲官爲大周盡一份力,那應該去找陛下,跟陛下表明心跡,陛下自然會給你安排一份好差事,而不是如現在這般,以大周康王的身份去求一個臣子!十九皇妹這不僅丟了自己的臉面,也丟了大周皇家的臉面,而且,若是陛下知道你與水相來往密切,難免不會生出其他的想法,五皇姐和九皇姐的例子十九皇妹應該還未忘記方纔對!”
康王臉色微變。
“本殿不日便要出使西戎,那時候便是京中發生了什麼事情本殿也是鞭長莫及。”安王神色越發的凝重,“本殿言盡於此,十九皇妹便好自爲之吧!”
說罷,便起步離開,留康王一人在遠處發愣。
章節名:040 父之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