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粒拼命喘息, 胸腔漲痛,幾乎裂開了一般。
然而他不用隔着人羣,就能看見她的笑。
那一座剛剛搭建好的積木神廟落在他頰邊, 每一根神柱折射着緋紅色彩, 燈光穿過積木精細的縫隙, 許粒能窺見裡頭若隱若現的一尊紅碑神像。
可他知道, 這座神廟是隻是美麗的裝飾, 沒有任何信仰與供奉。
真正的緋紅神廟在他的一米之遠。
觸手可及。
許粒覺得痛死也值得。
倒是闞如意被他嚇得不輕,她是個最受不得激將法的姑娘,偏偏許粒不怕死地挑釁, 她一個衝動摔了模型,懊惱無比。
既然她贏不了, 許粒這個卑鄙小人也別想取勝, 她剛要把人拽出比賽圈, 誰知道他那麼弱,被勒一下就不行了。
像是她惱羞成怒故意謀殺他的!
偏偏那壞女人還在邊上觀戰。
她還摸了卑鄙小人的腦袋!
可惡!
雙馬尾一陣委屈。
許粒就是小妖精, 迷了她哥還不算,還要迷她大嫂!!!
雙馬尾跺了跺腳,也不屑於解釋,氣惱地跑了。
緋紅叫她,“來都來了, 不如當個伴娘?”
“不要!我就是來搗亂的!哼!”
雙馬尾蓋上兔子兜帽, 氣沖沖地跑了。
緋紅不由得失笑, 低頭吩咐一人, 讓他跟着小公主, 免得她氣得狠了,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還爬不起來的那種,那就搞笑了。
“好了,諸位——”
緋紅擊掌,笑吟吟地說。
“冠軍已決出,勞煩大家等三十分鐘,婚禮重新進行!”
緊張的比賽氣氛被她的笑聲驅散,場上重新活絡起來。
對啊!
這可是一場世紀婚禮,還是半路換新郎的那種!刺激!
雖然輸了比賽,但爆棚的參與感仍舊讓大家興致高漲。等侍者撤下比賽用具,重新佈置了喜糖、酒水、甜品等,青年男女一邊議論比賽,一邊羨慕新郎,頗有幾分不打不相識的意思。
倒是陰差陽錯促成了好幾對小鴛鴦。
緋紅偏頭問,“秘書呢?讓他過來幫忙。”
伴郎忍笑,“阿黃哥可能是有點受傷,正在角落裡反省。”
秘書夾在一羣積木高手當中,臉綠完了全程,可憐得連放個屁都不敢。
他嫁入豪門當小嬌夫的夢想當場破碎了!
簡直是心如刀割淚如雨下嗚嗚嗚!
他就不該自取其辱!
還好,許粒獲勝,他也算投資對了——這是秘書爲數不多的安慰。
伴郎拍他的肩膀,“阿黃哥,別傷心了,紅姐讓你過去幫忙!”
秘書捂着胸口,虛弱無比,“你跟我替金董說一聲,我內傷嚴重,恐怕要請個假……”
他打工仔也有尊嚴的!
他要逃離這社死現場!給再多的錢也彌補不了他的心理創傷!
伴郎:“紅姐說,今天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給你發雙倍年終獎,你確定要請假嗎。”
雙倍年終獎?!
卑微打工仔滿血復活,大手一揮,義正辭嚴地說,“我什麼時候說要請假了?宇宙不爆炸,打工人不需要放假!你肯定是聽錯了!而且金董待我恩重如山,她大婚之際,正需要各方應付,我怎能臨陣脫逃!那也太不講義氣了吧!”
伴郎:“……”
行吧,連文縐縐的話都出來了。
你確定你不是饞那雙倍年終獎嗎?
此時緋紅領着許粒去了後邊的房間,醫生給他做了簡單短暫的檢查,不贊同地說,“小先生的手正在恢復期,要溫和養着,適當鍛鍊,像今日這種積木也可以玩,但要適度,不要過激,否則還是會有後遺症。”
小、小先生?!
許粒聽話只聽自己的重點,他頭一回被人這樣喊,柔情蜜意蓄滿心窩,耳朵立馬炸紅,而他前一週才剪了頭髮,發茬短而刺手,根本遮不住這一抹殷紅。
“還有膝蓋,傷得比較嚴重,今日之後不要過多行走,注意休息。”
醫生咳嗽了聲,委婉地說,“金董新婚燕爾,也要注意,不要讓人,咳,過分勞累,膝蓋會壞。”他是金董僱傭的家庭醫生,也清楚一些主人家的事。
金董尤爲中意第四愛,而這位小先生一看就是不能拒絕金董的小奶狗,估計還是助紂爲虐的那種,他得着重提醒。
許粒大爲羞窘。
腦袋都埋進衣領裡了。
他在情敵面前還可以擺出一副老子很野很能搞的樣子,實際上醫生一眼能看穿他的色厲內荏。
緋紅揉他毛扎扎的腦袋,柔聲道,“知道,我是好姐姐,我不欺負弟弟。”
“……你別說了老子要不行了。”
許粒似貓兒般叫喚了一聲。
他被緋紅扔了半年,流浪多日,初次回了家,不好過多露出自己爪牙,只用無害的舌頭舔她軟肋,讓女人同情心軟。
醫生走後,緋紅推他進淋浴間。
“簡單洗一洗,別耽誤時間,等下要結婚的。”
“結婚”這兩字具有巨大威力,夢想成真炸得許粒暈乎乎的,他飛快沖洗,出來的時候都忘記擦身體了,任由水淌了一地。
系統嘴角抽搐。
幸好它有馬賽克buff,不然得長多少針眼!
不對,它是系統,莫得感情,沒有針眼!
它都被壞女人氣糊塗了!
誰能想到她膽大包天,直接更換了男主呢!
要說這事兒也有先例,但不多,沒幾個宿主願意爲男配逆天改命的,因爲吃力不討好。
開啓主配更換權限附有苛刻條件,一是虐心值,二是世界氣運,最難的是後者,男主身爲世界氣運之子,擁有得天獨厚的氣運條件,哪怕是一時落魄了,那也不是男配能比的。
而且它只是一個系統,同樣無法幫宿主作弊,窺探世界氣運——這種事只有主神做得到。
系統試圖從編號G-142857的行事軌跡推測出她的全盤佈局,‘許粒什麼時候開始搶奪世界氣運了?他原本的參與度比你家那個小公主還低!’
從什麼時候開始,許粒的戲份多了起來?
因爲緋紅跟戚厭的鬥爭過於白熱化,系統也下意識忽略了邊緣的許粒。
可是現在想來,將樁樁件件的事情剝開,核心全都跟許粒有關!他送男配闞定權進了監獄,陪女主緋紅渡過低谷,又見證了女主緋紅的崛起,男主戚厭給他做襯,他還間接導致了伊蓮夫人的倒臺……
可是不對!
這些劇情都不夠有份量!世界氣運是不會承認——
“把手舉起來,姐姐給你擦。”
緋紅拎了一條毛巾,細緻擦拭許粒的腋窩。
許粒還覺得這是一場夢,乖巧任由她擺弄,冷白皮膚漸漸薰染成了玫瑰色。
而系統劃過一道靈光。
……手?!
對,是手!
斷腿是這個世界裡男女主之間昇華感情的高潮劇情,它的虐心指數無可取代,是必然要發生的。而許粒傷手,同樣是女主與他的感情高光戲碼,它引發了一系列的新劇情,衍出了世界新的時間線!
系統不可置信。
是它想得那樣嗎?
這個女人爲了勝利,故意激起許粒的嫉妒心,讓他自己主導傷手的劇情,從而搶奪男主的高光表現?
不是吧,這一屆宿主玩得這麼狠的嗎。
要真是它想得那樣,全員都是這女人的棋子,只不過許粒被她格外偏愛,成爲最終的贏家。
這麼一片巧合串聯起來,系統突然覺得,搞不好今天戚厭的突然逃婚就是緋紅促成的,爲的就是讓許粒上位,奪走最大值的世界氣運。她利用空前盛大的輿論轟動,集聚聲勢,全民選拔新郎,又把這唯一的、不可取代的高光,幫助許粒奪冠登頂。
從而成功調換“男主”。
“很合身。”
緋紅將襯衫釦子給他繫上。
許粒着迷看着她的臉龐,完全忽略了一些異常。
比如更衣間有一套嶄新的結婚西裝,像是爲他量身訂造的一樣,每一抹褶皺被精心熨平,規整又合身。
許粒本來年齡就小她十歲,小男孩失戀多日,不好好吃飯睡覺,又消瘦了些,面頰的可愛軟肉退了去,生出清晰分明的棱角,眉弓精緻,鼻樑高挺,穿上西裝有一種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的感覺。
許粒顫抖着被她牽着出場。
身後是萬衆矚目。
“現在有請新娘新郎交換戒指!”
伴郎捧出戒指盒。
緋紅隨手拿出一枚男戒,很寬,套上之後,許粒的手指過於纖細,完全掛不住,險些要滑出去。
伴郎當場呆滯。
完了,這是另一個新郎的尺寸啊,他們忙了半天,竟然忘記了這個要命的錯誤!
“紅姐,我……”
他有些驚慌失措地求助。
主持人看到這一幕,也是腦海空白。
我去!這他媽怎麼圓場啊?
但見新娘面不改色,將那一枚尺寸鬆垮的戒指滑了出來。原本還笑容滿面的大男孩如同受驚的小獸,嘴角當即垮下,他反射性地曲起指節,眼淚都要出來了,嗓子啞着,“不要!我還能長胖!我戴的起!”
他固執地留住這枚戒指。
他以爲緋紅反悔了,不給他戴戒指了。
緋紅說,“鬆開。”
她的話從不遲疑。
許粒死死咬着脣,嗚咽着伸直手指,那戒指就很輕鬆撤了出去。他一個沒忍住,又是紅了眼,情緒陷入了恐怖的泥沼:她又要棄掉他了嗎?
緋紅倒是捏着這一枚銀戒,問伴郎,“這婚戒多少錢買的?”
“三百一十七萬。”
伴郎回答得豪不猶豫。
主要這是私人定製的,沒有第二款一模一樣的。
緋紅輕笑,“行了,我知道了,你們去下邊。”
伴郎跟伴娘皆是一頭霧水,但很快他們就知道對方的意圖了。緋紅打開另一個戒指盒,指尖勾纏,共同舉起兩枚價值不菲的戒指。
新娘的臉龐天生帶笑,細眉彎彎,溫柔多情。
她說,“我的原新郎跑了,留着這舊物,只會讓我的小新郎傷心,一共六百萬,就當是送給大家參加婚禮的祝福吧!”
衆賓客:“???!!!”
臥槽!六百萬戒指說扔就扔,這就是豪門的底氣嗎!
現場頓時騷動起來,不少人興奮擠到前邊。
“姐姐看我看我啊啊!!!”
“姐姐我也可以!!!”
“姐姐我愛你祝你和新歡都快樂!!!”
婚宴一度陷入狂歡的海洋。
緋紅把戒指交給許粒,伏在他耳邊說着纏綿的情話,“沒有戒指,日後再補,弟弟要是覺得吃虧,今天新婚之夜就多疼下姐姐,好不好。”
許粒這一尾雪白細蝦瞬間被她烹製熟了,全身皮膚紅得不像話。
他燒着臉,胡亂應着,捏着戒指,手指往後一拋。
“啊拋了!!!”
“我的!!!”
“啊啊啊別揪我頭髮戒指不在這兒!!!”
場面瞬間混亂。
而緋紅擁吻她的小新郎。
許粒回過神嘴脣就被堵上了,心肝怦怦直跳。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那潔白頭紗的邊緣嵌着一粒粒色澤燦亮的珍珠,與新娘密匝匝的烏髮糾纏,從頸到胸,暈着一片雪後珠光,神聖得難以描述。這是他的姐姐,他的新娘,他的……妻子!
許粒瞬間情動,雙手壓着她的背,脣齒糾纏了上去,迷失在馥郁香氣裡。
他終於嚐到了一口甜的。
許粒都不知道這天是怎麼過的,直到深夜,賓客俱散,他在明亮的燈光下,抱着人到桌上,堆着那婚紗至腰邊,盡情擁吻,才意識到是真實的。
“叮鈴鈴——”
手機響了。
“我接個電話。”
緋紅笑着說。
陌生號碼。
是逃婚的新郎。
她不避諱許粒,直接開了免提,戚厭的聲音嘶啞痛苦。
“……出來。我在,在你婚房樓下,我要見你。”
弟弟眼神一暗。
他撩開婚紗,突然埋下頭來,鋒利小齒吞了一口月亮。
緋紅很順他的意,發出含糊曖昧的聲音,又說,“不好意思,新婚之夜,我家燃燃弟弟正在疼我,請問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