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劉叔的,就哎的應了,急急出得門去,這邊廂,蔣含煙已經被許氏扶着進到屋內,在沙發上坐定了,喧寒問暖的,只叫沈雲慢心裡一陣陣的恐慌瀰漫開來,立在那裡,竟是移不開腳步。
不一刻,那劉叔已經將郎中進了來,那郎中已是有些年紀了,鶴髮雞皮,二話不講,就去替蔣含煙號脈,沉吟片刻,點點頭,“懷孕已有月餘。”
“真的啊?”幾乎是異口同聲,蔣含煙與許氏同時喊道。
沈雲慢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就瞪了瞿南喬一眼,這一眼裡的意味,只叫瞿南喬驚了一跳,而她已經轉身便走,腳步噔噔地,急急往樓上而去。
瞿南喬心下大急,竟是顧不得歡喜,慌忙就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急喊,“雲慢……”
沈雲慢哪裡理他,走得極快,幾乎是逃一般的,上了樓,他心下愈加慌了,索性加大步劃,幾步就跨上了樓,總算是在她跑進房門前,一把將她扯住了,心中一急,聲音不免就大了,“雲慢。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雲慢立在那裡,想要掙脫他的手,掙了幾下,卻又掙脫不得,只聽得他在她身後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我想的是什麼樣的。”她猛回過頭,笑着說,“老爺誤會了。我嫁進來不過月餘,太太就懷孕了月餘。真是可喜可賀。”
“不……”他心中又是一急,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生怕她要誤會自己,“真的不是這樣的。我一直都沒有,都沒有,碰過……”
“老爺說笑吧。”
“就是那次,只有那一次,我是無心的,我,我,我不想,我真的……”
沈雲慢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忘了恭喜老爺,祝瞿老爺喜得貴子。”
他手上一鬆,眼中神色黯下去,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她已經冷冷轉了身,擡步便走。他一急,又欲去抓他,“雲慢。你聽我說,根本不是那樣,是因爲她,她在我的酒裡下了……”
她卻已經猛的一個轉身,一甩手就打了一個耳光在他的臉上。
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兩個人都呆愣在那裡,沈雲慢亦呆了,打他的那隻手,不由主的已經顫抖起來,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她怎麼會出手打他?是氣他違背對自己的諾言?氣他在與她成婚後,還與蔣含煙她,她苟合?
她怎麼會這個樣子?
“你打我?”他捂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隨即竟是惱怒起來,“沈雲慢你打我?”
她的那隻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就放到了背後,欲要藏起來,他似乎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你憑什麼打我?我憑什麼要向你解釋?我爲什麼要向你解釋?含煙是我的妻子,她懷了我的孩子,天經地意的事!我爲什麼要向你解釋!”
沈雲慢見他這副樣子,一時只覺腦中熱血上涌,脫口便喊,“是!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你瞿二爺手眼通天,無所不能。你太太懷孕,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你不去陪着她高興,你追着我上來幹什麼?”
他緊抿着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良久,方點點頭,“好。”轉身便走。
“你一個漢奸,你有什麼了不起。我沈雲慢,有什麼需要你來解釋,你用不着跟我解釋!”
她是糊塗了,竟然這樣口不擇言,原本氣沖沖,快步而去的背影已經僵硬在那裡,猛的回過身來時,臉上瀰漫着一股簿怒。
“你說什麼?”他冷冷道。
她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說到底,這也還是她心裡的想法,他爲日本人幹活,幫日本人賣鴉片煙,禍害了多少銀城百姓?賺了多少錢去?這些錢賺去了,到了日本人口袋裡,他們再拿這些錢來打中國人......
他不是漢奸是什麼?
她抿着脣,深吸着氣,一臉倔強的望着他。
“你就是這樣看我?!”他身上的陰沉之氣朝她迎面撲來,叫她不由自主的,就在心裡打了一個寒顫,忍不住就後退了兩步。
“沈雲慢。”他一步步朝她走過來,這是前所未有的,他從不曾像此刻這般,在自己的面前表露出這副陰森之態,“你說我是漢奸?!”
她驚恐的望着他,一雙眼珠在這寂靜的長廊裡,黑得發亮。
“你說我是漢奸?”他冷冷問,“所有人都可以認爲我是漢奸。”他的一隻手,已經探了過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脖子,“你沈雲慢,怎麼可以也認爲我是漢奸!”
她心裡竟是始無前例的慌張起來,嘴上卻仍不肯服輸,“你幫日本人做事,你幫日本人賣鴉片,你不是漢奸,你是什麼?”
他咬牙切齒,手上的力氣便大了起來,望着她那黑得發亮的眼眸,面色冷得不像樣子,“你怕我?”
“你怕我這個大漢奸?”
“說話!”
她卻緊咬牙關,一張臉憋得紅了起來,也不爲何,心裡的恐慌反倒沒了,迎着他的眼光就望了過去。
他冷笑起來,“很好。”
就抓起她,幾步就跨近了她的房門口,猛的推開門,將她往裡面一丟,她撲的落到地上,而他已經關上了門,大踏步而去。
他一臉冰冷的下得樓來,那個郎中已經作別,早已離開,只剩蔣含煙與許氏兩個,坐在大廳裡,見他出來,蔣含煙已經站了起來,笑着朝他道,“南喬,你要當爸爸了。”
他面若寒霜,行至她跟前,望了她良久,她的笑就一點點的消掉了,“南喬,這是怎麼了?”
他別過頭,往外而去,邊走邊道,“給我看住二姨太,不許她出院門一步。”
蔣含煙與許氏皺着眉,不可置信的對望了一眼,許氏卻已經笑了起來,急道,“沒事,沒事。這肯定是又吵架了,他們吵他們的,我們呀,就好好把孩子養好,將來孩子生出來,他的心,就得要回到你們母子身上來。”
蔣含煙聽了,面上露出苦笑,卻也仍是點了點頭。
樓上的沈雲慢被瞿南喬丟進房後,慌忙就從地上爬起來,聽到他的腳步聲急急而去,這回子心裡才覺出後悔來。
她是作死,纔會這樣口不擇言。
可她就是氣他,曾經的海誓山盟,俱都厲厲在耳,此時乍然回想,竟就晃如隔日,一點點的,全都回來了。
他分明說過,他此生,是決不會負她的,決不愛第二個女人,決不碰第二個女人......
她是做到了,到現在爲止,即便是再恨他怨他,她都未曾對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動過情,更遑論是身體的背叛。
可他呢?他曾經醉後在她面前吐真言,他說她不喜歡蔣含煙,他娶她,不過是爲了氣氣自己,他不曾碰她,不會跟她生下孩子。
可如今,這算是什麼?
她懷孕月餘,那便是在她沈雲慢嫁進來後的日子裡,他們兩是有過的,會是在哪裡?是不是就在隔壁的那間房裡,蔣含煙精心佈置過的牀上?那會是個什麼場景?他與她,會是怎樣的耳鬢廝磨?
她想都不敢想。
是她要求太多了?分明嘴上已經說了是與他假意成婚,說了她不愛他,她恨不能他死……可是到了此時,這一顆心裡,怎的會滿滿都是對他的怨?怨他愛上了蔣含煙?怨他終於不再愛自己?
她捂着面,終於哇哇嗚嗚的哭了起來。
到此時,她仍未自知,自己對他的怨意,竟是已經完完全全將對他的恨意佔了去。難道她當真要終究這一生,不是恨着這個男子,就是要怨着這個男人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