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二爺是在當天夜裡,前來給蔣含煙祝壽的賓客散去後,叫警察局的人帶走的。他千算萬算,沒有料到醉夜叉竟會這麼名目張膽的派人來拿他,若是暗算於他,他自詡是有能逃得過的信心的。
然則這樣來拿人,他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何況他們手裡各項手續齊全,拿他拿得理直氣壯。他總不能得一條公然拒捕的罪名。
他就只好囑咐了蔣含煙好好照顧着她娘,由着他們對自己上了拷,叫那幫人帶到了警察局去了。到的時候,也不多話,直直就帶進了審訊室,帶到一根柱子旁,雙手打橫,就綁在了上頭。
這審訊室的光線極暗,他被綁傅在那柱子上,只覺那柱子溼淥的,叫人極是不爽快。他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知道是自己身後那柱子傳來的,皺了皺眉,就見一個叫紗布裹了滿頭的男人,坐在一輛輪椅上,叫人推着進來了。
他不說話,只是將他望着。
“瞿二爺。”那人就開口喊了他一聲,瞿南喬極是驚訝,這才知道來人原來竟是醉夜叉。
喃喃道,“你……怎麼......”
“很吃驚?”醉夜叉聲音冷冷問道。
“你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瞿南喬顯然都不知道這人竟是叫自己傷成了這副模樣。
“這不都是拜你所賜?”醉夜叉道,聲音冰冷冷傳來,“癟三!”
“長官。”一旁有人躬着腰,討好他道,“少跟他廢話,您就說,要怎麼對付他。小的保叫您滿意。”
醉夜叉聞言不禁就皺了皺眉,望了那人一眼。
“您說,是斷他胳膊,還是斷他的腿?還是都斷了。”那人問道。
瞿南喬就冷笑一聲,聽到醉夜叉道,“別弄死了,手腳不能廢,旁的沒要求。”
“得咧。”那人道,“長官您放心,保準叫他一個月都起不來牀。”
那人就笑嘻嘻的,拿過了置在旁邊木架上的一根鞭子,瞿南喬遠遠望着,都可見那鞭子上的褐色血塊,已經凝了痂,也不知這小小一根鞭子,曾飲過多少人的血。
醉夜叉就又叫人推了出去。
瞿南喬尚未來得及說話,身上就捱了一鞭,一時只覺火辣辣的疼,知道此刻已不是耍狠的時候,當即一聲不吭,捱了那一鞭。那人一臉奸相,冷笑着朝他道,“這會子不吭聲了?閻長官也是你能得罪的?不知死活。”
當即就“嘿”,“哈”,“嘿”,“哈”,一鞭鞭只往瞿南喬身上抽,直抽得自己汗流夾背,手上力氣盡
失,那鞭子又叫新鮮的、溼淥淥的血液包裹了,這才丟了那手中的鞭,一屁股坐在凳上,喘着粗氣指着已然垂下頭,不知是不是疼得昏過去了的瞿南喬,竟然豎起了大拇指,喃喃道,“行,算你有種。瞿二爺果真他媽的是條漢子。”
良久,瞿南喬才擡起一張白得嚇人的臉,臉上佈滿血跡,在這昏暗的牢房裡,格外的觸目驚心,他裂着嘴,露出叫血染紅了的牙,撲的吐了一口鮮血,笑了一笑,無力道,“多,謝誇獎......”
那人不由得就冷俊不禁,“好小子,果然不愧是大碼頭出來的煞星,對旁人狠,對自己也着實狠!”
就站起來,撿起那根鞭子,在空氣裡一甩,只聽得空氣裡譁出“叭”的一聲響,在這昏暗的燈燈下,格外的清醒。鞭上甩出的血就甩到了瞿南喬的臉上,他只當他還要打他,無耐的嘆一口氣,說道,“你要打就快些打完。別休息一會再打一會,叫人煩躁。”
那人就嘿了一聲,行至他面前,將臉湊巧過來,仔仔細細將他的臉看了一遍,竟是順手就將那鞭子掛到了一旁的架子上,邊道,“誰告訴你還要打你?好小子!行了,打完了!”就來鬆開了綁,瞿二爺捱了這樣久的打,已然是渾身力氣盡脫,一個站立不穩,撲的就趴到了地上,那人冷笑一聲,踢了他一腳,“自己找人來接你吧。”
當即就不再理會他,行了出去,邊走邊還喃喃道,“真是硬骨頭。”
瞿二爺趴在地上,這地板冰冰涼涼的,也不知有多久不曾打掃過,各種氣味只往鼻孔裡鑽來,他就長出一口氣,忍着疼,硬是翻了一個身,喘着粗氣,是再也動不了了。
神志已然有些不清了,竟還在嘴中喃喃,“捱了這打,心裡總還痛快些。就當是還你的債……誰叫我,欠你的,怕只怕……沈雲慢,沈雲慢......叫你知道我這一身傷,你又要心裡難過……我看,還是不要叫你知道的好……”
一邊講,一邊眼皮就打架,聽到外頭急急而來的聲音,“南哥,南哥,南哥你沒事吧…..”
是生子。
他就笑了一笑,終究是撐不住了,閉上了眼,昏死了過去。
瞿二爺捱打這一消息像是長了翅膀的鳥兒,又像是這早夏裡的風兒,撲凌凌、呼嚕嚕,不消人特意的去喧揚,就已經傳得了大碼頭人盡皆知。
人人都知,此翻瞿二爺捱打,是爲聚香居的老闆娘沈二小姐而和大碼頭的一個冷麪軍官爭風吃醋而起。
“瞿二爺說白了就是個混混。能鬥
得過一個軍官?”有人道,“這就叫石碑上釘釘子——硬碰硬。傻,爲個女人,不值當的。”
“人瞿二爺那是愛江山更愛美人,你懂什麼,換成是你,你老婆叫人欺負,你不得衝上去跟人打一架呀?”有人道。
“那倒是。”
“那你打了我,我不得打回來?”又人道。
“所以說傻嘛。又不是她老婆,一個女人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拿命開玩笑呢?”
“……”
沈雲慢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正和瑪麗亞並霞芝兩個,在家裡喝江媽新煲的綠豆湯,一聽到消息,人一抖,手中的碗就咕嚕嚕滾了下來,大半碗的綠豆湯就潑灑在她那身潔白長裙上。
整個人都傻了,一旁的瑪麗亞與霞芝相望了一眼,無耐的聳聳肩,“你這是怎麼了?”
她這才方回過神,“啊,我,沒事,沒端穩…...”就起身,“我去換件衣服。”
待進到房裡,半天,方拿了一條裙子出來,就往身上套,一邊套人一邊還是呆的,只待裙子穿上了身,瑪麗亞行了進來,見到她的樣子,嚇了一跳,指着她道,“你,這是……”
“怎麼啦?”她問。
“這大熱的天,你穿這樣厚一條裙子做什麼?”
她這才望向自己身上的裙子,竟是初春時穿的一條極厚的呢子長裙,亦嚇了一跳,只得又轉了身,在櫃子裡左翻右翻。
瑪麗亞就嘆息一聲,順手就拿出一件旗袍來,“就穿這個吧。”
她就接過去,躲到屏風後頭,唏嗦着換了,這才行出來,見到瑪麗亞皺着眉,嘆息道,“你要是擔心他,就去看看他。”
“我……”沈雲慢提着那被弄髒了的白裙子,說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你心知肚明。”瑪麗亞道,“要我說,雲慢。世上沒有什麼萬年之仇,他對你的心意,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什麼仇。”沈雲慢道,“我跟誰有仇……”
“你就別在我面前裝了。”瑪麗亞道,“你是不是真的忘記了他,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假裝不記得他了,說白了,你這其實就是逃避。一味的逃避,有沒有用?你自己心裡也是清楚的。”
沈雲慢就緩緩坐到了牀上,也不說話。
瑪麗亞就點起了一根菸,“雲慢。你好好聽我一言,一味躲避是沒用的。有時候,你總得聽聽自己心裡的想法,你潛意識裡,還是念着他的。說得難聽點,你還是愛着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