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碗碗喝下來,這人喝得大醉,迷離着雙眼,臉頰通紅,話卻是前所未有的多起來,“老子說要去打鬼子,他們把老子安排到你們銀城這個鳥都不拉屎的爛地方來。你們這些人,天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紙醉金迷……”
“老子堂堂七尺男兒,不能守家護國,在你們這個破碼頭上,做一個他孃的狗屁守門的。什麼玩意?!你說,什麼破爛玩意?!”
“他們嘴裡說得好聽,騙人,說要抗日,抗日。抗他孃的日,他們自己一轉身就去和日本人勾搭,抓共.黨,自己人打自己人,窩裡鬥,一個南京都守不住,死了那麼多人。他們自己躲在重慶,花天酒地……”
說到最後,竟然咽唔起來,沈雲慢一時不免有些着急,就想來拉扯他安慰他兩句,叫他抓着手,一把就推開了,這人醉起酒來,兇狠之色,果真與夜叉無異,將她推得撞到牆上,腦袋磕着牆,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疼得她當即眼淚就出來了,半晌都回不過味來。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他已經又衝了上來,那鷹爪一樣的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衣襟,將她順着牆壁提將起來,腦袋湊得極近,一口口的熱酒氣噴在她臉上,“你他孃的是不是故意接近老子?是不是?!”
沈雲慢原本就捱了撞,此刻又叫他抓着自己的衣領提起來抵在牆上,一時只覺喉處緊着,憋得一張臉通紅,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無力捶着他的手,喉嚨裡發出兩個咕嚕嚕地聲音,“放,放開,放開我……”
“是不是!”醉夜叉此人已是怒髮衝冠,一張臉發出異樣的怖色,咬牙切齒道,“你一步步接近我。先是送酒,再是騙我喝好酒,什麼酒杯,你是不是故意接近老子?想叫老子替共.黨幹活?是不是!”
那邊高掌櫃嚇得臉色都白了,所幸此刻店中,一應酒客都已不在,兩個小二也叫他遣到了後頭,一時偌大店裡就只剩了他們三人,他見沈雲慢的臉已然是都要憋紫了,大驚之下,跑上來道,“你再不鬆手,人就叫你掐死了!”
醉夜叉這才作勢將沈雲慢往地上一甩,這一甩,竟是又將她甩到了一旁的一張缸桌之上,她撲在上頭,將滿桌的物什都撞落在地,肚子磕在桌邊上,疼得登時眼淚又掉了出來,就滑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氣。
醉夜叉看也不看,順手就操起他原本放在桌上那把槍,指着沈雲慢的腦袋,“說不說!”
沈雲慢無力的躺在地上,一時懼意怒意盡消,只餘渾身的無力之感,喘着粗氣喃喃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醉夜叉大喝聲不絕,“你一步步接近我,騙得我的信任,好在你的酒裡藏槍藏物,運出城去。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故意派個小孩送照片過來,故意讓我看到那照片上的人,故意告訴我,說姓代的和日本人勾結。就想讓我做你們共黨的內應!是不是?說!”
沈雲慢躺在地上,只覺渾身上下冰冰涼涼,如同有一盆盆的冷水,兜頭淋下來,在這春日裡,叫她渾身都抖了起來。
她冷笑聲不絕,喘着氣,無力道,“我是不是騙你,你自己心裡最清楚。我送酒,你有幾次沒有檢查過?你查出來什麼了?你明知道你的長官與日本人來往,你卻不肯承認。只會對我一個弱女人下手,醉夜叉?你別污了這個名號了。說到底,你就是怕,你是個膽小鬼,不敢面對自己心裡的聲音……”
“你再說一句!”醉夜叉幾乎是咆哮着怒吼出聲。
“我就說是十句也敢。”沈雲慢躺在地上,喃喃道,“你個膽小鬼,出了事,就只會借酒澆愁,你枉爲一個軍人,幫着國.民黨殺共.產黨。你跟鬼子有什麼區別?醉夜叉,閻向東,你是個畜牲,你會不得好死……”
“不要說了!”醉夜叉怒喊起來,手中的槍就上了膛,已惱羞成怒,到了崩崩潰的邊緣,“你再說一句,老子立馬斃了你!”
沈雲慢冷笑出聲,“死有何懼?國將不國了,人生不過百年,反正是一死。只是死你這種人渣手裡,老孃還不如到戰場去殺鬼子,哪怕是殺一個,老孃也是死得其所……”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醉夜叉彎着腰狂喊起來,手上用力,扣動扳機,沈雲慢只聽得砰的一聲,一顆子彈就落在了自己腦袋旁的地上,叮的一聲響,萬不料這人竟然當真開了槍。
尚未反應過來,又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卻見醉夜叉已經叫一個人撞了出去,撲的撞在牆上,手中的槍也落了地,正欲起身,那人竟是似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一個縱身就撲上來,一拳就掄到了他的臉上,一時將他打得眼冒金星,竟也不多話,爬起來,也是掄起一拳,就朝對方砸過去。
地上的沈雲慢已經叫一旁趕上來的高掌櫃扶了起來,她捂着胸口,這才發現地上那個與醉夜叉扭打在一起的男人,竟然是瞿南喬。
瞿二爺在大碼頭聲名赫赫,沈雲慢是有耳聞的,她跟他這麼多年,唯一見過他兩次耍狠,一次是在九重天遇到韓黑樹時,另一次,則是在江灘之上一刀砍下韓黑樹的頭。旁的,也不過都是聽來而已。
此刻得見了這人,渾身上下佈滿戾氣,將醉夜叉壓倒在地上,一隻腳壓着他的背,雙拳急下,下朝他腦袋砸過去。
醉夜叉這人不免就着實有些對不起他的這名號,竟是叫他壓制着,絲豪都不能動彈,一隻雙在地上亂摸,竟然叫他摸到了自己的那支槍,想也不多想,抓起來朝上就是一槍。
沈雲慢驚叫一聲,就聽到瞿南喬一聲悶哼,竟是子彈打過他的手臂,瞬時就叫醉夜叉反攻過來,舉着槍就比上了他的腦袋,臉已是叫他打得紅一塊、白一塊,鼻處血鮮長流,模樣甚是可怖,雖是無力,話中卻極是狠厲,“再打一下,再打一下老子就打死你!”
瞿南喬果當真是個不要命的,如同一隻獸一般,怒吼一聲,一把就抓住了醉夜叉握槍的手腕,只一扭,醉夜叉發出一聲慘呼,手中的槍就落到了瞿南喬的手中,瞿南喬二話不說,那槍就抵着了他的頭,手指就扣動了扳機。
“南喬!”沈雲慢一聲驚呼,只見醉夜叉整個人已經軟到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氣,她這才知道,原來瞿南喬竟是扣動扳機時將槍偏了一偏,子彈擦着醉夜叉的耳朵而過,叮的打在了他身後遠處的一張缸桌上頭,只聽得一陣嘩啦啦,那缸桌就叫他打裂了,碎了滿地。
“服不服!”瞿南喬手裡的槍又指向了地上的醉夜叉,居高臨下,冷冷問道。
醉夜叉通紅着雙眼,坐在地上,怒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這幫人都是一夥的,你們都是共黨。敢殺我!你殺我試試,殺了我,你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你……”瞿南喬往前一步,咬牙切齒,蹲下來,槍抵着他的額頭,“真以爲老子不敢殺你!”
“殺呀。”醉夜叉笑道,“殺呀,保將你這聚香居一鍋端了,窩藏共黨……”
“閉嘴!”沈雲慢怒道。
醉夜叉就仰着頭哈哈笑起來,“你們敢殺我?敢殺我麼!不敢!”
他話音未落,沈雲慢就聽得他身後有一人,一聲長喝,她一驚,就見高掌櫃,正抱着一罈子酒,二話不說,衝將上來,撲的就砸在地上醉夜叉的頭上。
罈子砸到他頭上,又滾落到地上,裂開來,滿壇的酒液溼淥淥撒了一地,醉夜叉就白眼一翻,倒在了酒泊之中。沈雲慢都嚇傻了,驚詫的望着高掌櫃,喃喃道,“高叔,你,你你,你把他打死啦?!”
“他多話。”高掌櫃道。
那邊瞿南喬已經伸手在醉夜叉的鼻處探了一探,“沒死,還有氣。就是昏過去了。”
沈雲慢這方長出一口氣,點點頭,看着這滿室的狼籍,以及屋外聽到槍聲嚇得正在奔逃中的人們,頓時手足無措,問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話音剛落,就見外頭急匆匆衝進來幾人,打頭的一個,竟然是李鶴林,看到這亂糟糟一幕,頓時氣得跳起腳來,指着沈雲慢與瞿南喬兩個,“你,你,你們,你們這是乾的什麼呀。”
“他要殺她!”瞿南喬怒道,就將手中那槍丟在了地上,“他都要殺人了,我還不能動他?”
“好了好了。別廢話了。”李鶴林道,“趕緊送醫院去。”
他身後的李立剛、趙科衆人,就衝上前來,擡起他往外而去。剩下店中的三人就望着他們走出去,林鶴林還交待道,“你們給我好好呆着。少惹事。”
瞿南喬就白他一眼,一動,“噝”的一聲,沈雲慢這纔想起,他原是叫醉夜叉打了一槍的,心下大慌,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喊道,“你怎麼樣?你沒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