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先是將瞿南喬送回了瞿公館,看到他下車進到屋裡去了,自己才吹着口哨回了自己的家。
彼時的瞿南喬,穿着一身從瑪麗亞那泊來的極不合身的西裝,手中還捏着自己那套溼淥淥的衣衫,穿過偌大的庭院,進到屋子裡去,全然不管一路之上,傭人們詫異的眼光。
蔣含煙與許氏正在房裡逗弄一隻小貓,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一看,見到瞿南喬的樣子,不由得就吃了一驚。
蔣含煙已經就笑了起來,“南喬,你回來了呀。”
他見到婆媳倆個,就震了一震,看到蔣含煙的笑臉,心中到底還是生出一絲愧疚來。點點頭,嗯了一聲。
“這是怎麼了?”蔣含煙就走上前來,接過他手裡的衣裳,“怎麼衣服都打溼了。”又捏了捏她身上的衣服,“哪來的呀?這樣大,去換了吧。”
瞿南喬就又點點頭,“嗯。”
便從她身旁走了過去,她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直從他身上飄過來,沾進自己的鼻孔,瞬時就變了臉色,“你等一等。”
瞿南喬就站在那裡,詫異的回過頭來看她,見她冷冷望着自己,就皺了皺眉。
“你去哪裡了?”
他見她咄咄逼人,原本便極是不好的心情愈壞,一時惱意突起,哼了一聲,也不理會她,轉身便走。
“你又去找那個女人了,是不是?”她衝上前來,一把將他攔住。
瞿南喬擰着眉不說話。
“這衣服哪裡來的?”又捏着那衣裳,湊過去聞了一聞,“爲什麼這衣服上會有女人的香水味。”
他臉色驀的一變,想到瑪麗亞平時慣是喜好用香水。
一時頓在那裡,說道,“我衣服打溼了,天氣冷,瑪麗亞怕我着涼,就拿了一套衣服給我換上。這香水味,應該是她平時喜歡用香水,沾上的。”
他見她面露狐疑之色,不耐道,“不信你問生子。他跟我一起的。”
卻是刻意的將沈雲慢一事給隱去不提。
“真的?”
瞿南喬就皺了一皺眉頭,他也不知爲何,平日裡對沈雲慢的萬般耐心,一到蔣含煙面前便消失殆盡,只說了一句,“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蔣含煙突然尖聲叫了起來,“你說,你爲什麼又去找瑪麗亞?她就是一個舞廳裡的歌女,一個下三濫!你堂堂瞿二爺,爲什麼總是跟她混在一起?”
瞿南喬的臉色一黑,一動不動看着她,“下三濫?我瞿南喬不過是個撐舟的出身,現在更是大碼頭的大混混。要說起來,我豈不是連下三濫都不如,你看不起下三濫,你嫁給我幹什麼?”
“我……”蔣含煙方知自己說露了嘴,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瞿南喬就不再理會她,打從她身邊過去,“我去換衣服。”
“你還沒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去找瑪麗亞。”蔣含煙其實也是這段日子被逼得狠了,又一把又揪住了他。
瞿南喬立在那裡,冷冰冰將她看着。
蔣含煙見他不說話,冷笑起來,“我看你是找她是假,找沈雲慢纔是真。”
瞿南喬頓時就被他說了個啞口無言,哼了一聲,擡步又走,聽到她在身後叫道,“沈雲慢她已經不記得你了。你還巴巴的貼上去幹什麼啊?”
她又轉到他面前,“南喬,你醒一醒啊。你爲她付出的已經夠多了!她一出事,你就一直守在她身邊,一守就是三十天。三十天啊南喬,你對得起我嗎?我們剛成的親,你三十天都不回家,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現在我纔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啊!”
瞿南喬心裡,若說對蔣含煙沒有歉意,那自是不可能的,當初自己也是昏了腦袋,爲了氣沈雲慢,所以纔會和她訂婚。
訂婚那日又喝醉酒,做出那等下作事…
…
他一向都覺得她溫柔和順,又懂事理,更有甚者,還能在生意上對自己有所益助。
他潛意識裡其實是將她當做是舊式女子,像他母親一樣,安安穩穩做一個居家主婦,溫順打理好丈夫的生活,從不要求丈夫絲毫。
說到底,也不過是仗着她對自己的愛。她愛他至深,他是知道的,然則到底是自己忽略了她的感受,竟還忘了,她也是受過新式教育,同沈雲慢一樣,骨子裡是有着極強的女權主義。
“三十天,我在這個家裡,整整等了你三十天,你知道外頭都傳成什麼樣了嗎?說我一嫁進你瞿家,就不受丈夫待見,還鬥不過一個孤女。我們蔣家的臉,都叫我給丟盡了,你知不知道。”
“含煙。”瞿南喬道,“你受委屈了。我會補償你。”
“補償我?”蔣含煙冷笑不止,“你怎麼補償我?你拿什麼來補償我?”
“我心裡只有她……”瞿南喬道,“你是知道的。”
蔣含煙的臉色變了一變,他的這話何其誅心,說得她眼裡的淚瞬間就滾了起來,張了張嘴,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你覺得這日子你忍受不了,我們,可以離婚……”
“離婚?”蔣含煙尖叫道,“你休想!”
“含煙……”
“南喬,南喬。”蔣含煙幾乎是哀求起來,“不要說這樣的話,求求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只要你不再去見沈雲慢,你要我幹什麼都可以,什麼都可以,不要離婚,不要離婚……”
瞿南喬真不知自己怎麼會昏了頭做出這樣的事來。
“含煙!我對雲慢她有愧,她造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是有責任的。”
“你有什麼責任。她走到今天這個樣子,都是她自己造成的,那是她的報應!”
“蔣含煙。”瞿南喬驀的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眼裡已是顯了一股怒氣,蔣含煙不由自主的,便退了兩步,聽到他一字一句道,“她好歹也是你多年好友!”
“什麼好友!如果是好友,就不會這樣對我,搶我的丈夫!”蔣含煙怒吼道。
“我跟她什麼事都沒有!”
“什麼事都沒有就不會和你在房裡鬼混!她自己發瘋一樣跑出去,出了車禍怪得了誰?”
“你胡說八道什麼!”瞿南喬道。
蔣含煙見他的神色已經冰冷到極至,心裡不免就生出一股懼意來,嘴上去仍是不肯饒人,“她都已經不記得你了!你巴巴的湊上去幹什麼?”
瞿南喬已經轉了身,再不同她多說一句。
“你還想和她再續前緣?太遲了!”她立在那裡怒吼,“你已經娶了我,我纔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和我離婚?你休想!你想再納她做妾是嗎?我告訴你,沒門!沒我的首肯,她休想進瞿家大門一步……”
她還待說,便聽得哐噹一聲響,一隻杯子就砸在了自己的腳邊,聽到瞿南喬慍怒的聲音,“你再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回你蔣家去!”
蔣含煙嚇了一大跳,含淚的一雙眼愣愣看着那摔得粉碎的茶杯,眼裡的淚一嘀嘀掉下來,尖聲叫起來,“瞿南喬,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瞿南喬不料這女人鬧起來,竟是這樣能以理喻,再不理會她,咚咚上得樓去。
只留蔣含煙一屁股跌坐在沙發裡,放聲大哭,“瞿南喬,你給我等着,你愛她是不是,你放不下她是不是?你等着,我會叫她好看的,我會叫她好看。”
“你想幹什麼?”瞿南喬又竄了出來。
“你等着就是了。”
“你敢動她一根手指,我一定不饒你!”
“你……”
原本在院中逗弄着貓,並不曾理會他們的許氏,無奈的嘆一口氣。
走過來柔聲道,“好了,不要哭了。都是沒有影的事,你又
何必非要抓着他來吵?他天天在大碼頭,已經夠煩的……”
“哪裡是沒有影的事。”蔣含煙哭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對那個女人還有情嘛。我和他纔剛成的親,他在醫院一守就是一個月……”
“這個是他不對。”許氏好言相勸,“但是你要明白,他已經娶了你了,你纔是蔣家正牌的太太。他去守着她,是因爲他對她心裡有愧,不過是補償……”
她這樣說,其實自己心裡都覺得不可思議,他自己的這個兒子,她豈是不知,那一顆心裡,滿滿都只盛得下沈雲慢一個女人。她就知道當時他賭氣之下要娶蔣含煙會鬧得往後的日子雞犬不寧。
她也是女人,哪裡不懂得女人的心思?哪一個女人能容忍與自己同牀共枕的丈夫,心裡心心念唸的都是另一個女人。
可真是冤孽。
她將萬般的柔情與耐心都付在這新兒媳婦上,只願能叫她心理平衡些,“你心裡的苦,娘知道的。娘站在你這邊,南喬現在只是一時意氣用事,你放心,沈雲慢都已經不記得他了,日子一久,他知道無望,自然就不會再去想着她。”
“真的嗎?”蔣含煙就擡起了淚眼,看着許氏道。
“當然是真的。”
“可是他都要打我了。”
“他怎麼會打你……”
“他剛剛還砸了個杯子,就是要打我的。”
“他是嚇嚇你。”許氏道,“南喬從不跟女人動手……”
蔣含煙看着坐在她旁邊的許氏,眼淚更是斷了線的珠子,止都不止住,哪裡還理會她,抓起電話就朝生子撥了過去,“你們今天干什麼去了?爲什麼衣服都打溼了?”
“我們沒幹什麼呀,就是去湖邊泛舟……”
“泛舟怎麼會把衣服都打溼的?”
“有人落水,南哥下去救人。”
“爲什麼你不下去救,他要下去救……”
“我,我也去救了呀……”
“哦,那雲慢她有沒有事,有沒有去醫院?醫生怎麼說?婆婆很擔心她,問南喬,他什麼都不說,所以叫我問問你……”蔣含煙整個語氣就溫柔起來。
“哦,沒事沒事,”生子脫口就來,“醫生說沒事,休息休息就好。你們不用擔心……”話一說完,方纔意識到不對,竟是叫她將自己繞進去了,“哎嫂子,我們沒有見到慢小姐啊,我們不是去救慢小姐的……”
蔣含煙撲的就把電話給掛了,淚流滿面的對許氏道,“媽,您也看到了,他這還是和沈雲慢勾搭上了……”
彼時瞿南喬已經從樓上換好了衣服下來,顯然就是聽到了她與生子通的電話,臉現慍怒,冷聲道,“你到底有完沒完。”
“沒完。只要你還她聯繫,我就沒完。”
瞿南喬大步就往外而去。
許氏見狀,忙追了出來,“你又去哪裡呀?她都這樣了,你就呆在家好好安慰安慰她……”
“我去大碼頭,有貨要到。”瞿南喬道,朝許氏擺擺手,“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由得她去。”
裡頭的蔣含煙聽了,更是泣不成聲,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往樓上衝,進到房裡,草草收拾了幾件衣服,又下得樓來,急步就行到了外頭。
許氏見了,大驚,就要來奪她手聽取箱子,“含煙,你這是去哪裡呀?”
“我回蔣家去。”蔣含煙道,“這個家我是呆不下去了,呆不下去了。”
方罷,大步而出,是任許氏怎麼攔都攔不住,到後來,是火氣起來,照着許氏就是一推,一把將她推在地上,頭也不回的,上了車,車子緩緩駛出瞿公館,瞬時便跑沒了影。
這邊許氏又喊聲了兩聲,卻是哪裡還喊得回,就掙扎着想從地上站起來,誰料一動,只覺腰上刺骨的疼,竟是掙了半天,都不曾站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