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亞就長出一口氣,有些賭氣似的,猛的一拖旁邊的凳子,兩手在胸前一抱,氣呼呼坐了下來,忍耐良久到底是忍不住,朝瞿南喬道,“你以後不要再找她了。”
瞿南喬就不說話了,只低着頭,拇指在沈雲慢手背上緩緩摩挲着。
一旁的沈雲汀彼時倒是停止了哭,似乎是有了些睏意,已是叫霞芝抱着,趴在他的肩頭,一動也不動。
瑪麗亞見他久久都不迴應自己,看他對沈雲慢的珍愛之意,到底也泄了些氣,一時竟是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喃喃說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也不知過了多久,病牀上的人方動了一動,緩緩睜開了眼,便見到瞿南喬驚喜的表情,“雲慢。你醒啦。”
她眉頭就皺了起來,將被子一掀,方發現自己穿的竟是一套病號服,也不理瞿南喬,緩緩坐了起來,瑪麗亞與霞芝就一同迎了上來,輕聲道,“你醒啦。”
她點點頭,似乎極是勞累,“怎麼會到醫院來。“
”你昏過去了。“霞芝抱着沈雲慢,輕聲道,“所以帶你來檢查一下。”
沈雲慢的臉上就露了一股歉意,“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去。”
當即便又請醫生做了檢查,確定是無大礙,這才方出了醫院,坐了瞿南喬的車,回了家裡。
一回到家,便就叫江媽準備熱水,去洗了個熱水澡出來,又喝了一碗薑湯,邊用毛巾擦頭,邊就覺人又有些懨懨的,“我有些累,再去睡一會。”
自始至終,都不曾和瞿南喬說過一句話,可憐南喬哥與生子兩個,渾身溼淥淥的回來,經了這一路的奔波,衣服倒是半乾了,人卻有些壞了,一個接一個的噴嚏打來,只叫瑪麗亞皺了皺眉,去自己那邊尋了兩套衣服出來,丟給他們兩個換上了。
又各自飲了一碗江媽熬的薑湯,竟然還不走,就坐在廳裡的沙發上發呆。
“瑪麗亞家裡還有男人的衣服啊。”生子想暖暖場,笑道。
便惹得瑪麗亞就哼了一聲,根本不答他的話,轉而下起了逐客令,“人也送回來了,衣服也換了,薑湯也喝了。可以走了吧。”
“等她醒了,我就走。”瞿南喬仍舊是這句話。
“瞿二爺!”瑪麗亞的聲音驀的就變大了,“你害得她已經夠慘的啦。你何苦一直這樣糾纏不清啊?她都已經不記得你啦,把給你忘啦,你的好與壞,她統統不記得了,你還來糾纏她幹什麼啊?”
瞿南喬沉默的低着頭,不說話。
瑪麗亞見他仍舊是不理會自己的話,哼了一聲,生起悶氣來,索性點了一根菸,緩緩抽起來,一時這屋子裡極是沉默,霞芝與生子都不說話了,亦窩在沙發裡發着呆,江媽已經
送了沈雲汀去睡覺,自己又端了個凳子坐在角落裡,喃喃道,“好好的出去春遊,怎麼會掉進水裡。”
“還不是他。”瑪麗亞眼下也不知爲何這樣看不慣瞿二爺,一說起他,那火便一叢叢往外頭冒,“我們去泛舟,你去湊什麼熱鬧。你湊熱鬧就罷了,何苦要將她弄到水裡,現在入春纔多久,她一個剛好的身體,受得了那樣冷的水嗎?你還把他拖在水底那麼久,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就是想讓她記起我。”瞿南喬道。
“記起你?有你這樣辦事的?你堂堂瞿二爺,有沒有腦子啊你?”
“我自有分寸,不會叫她出事的。”
“不會叫她出事?”瑪麗亞冷笑不止,“不會叫她出事也還是出事了!你讓她記起你,對你有什麼好處,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她好不容易纔把你忘了,把那些傷心事都一併忘了,你反倒要她記起來?瞿二爺,我實話告訴你,別以爲你是瞿二爺我就不敢說你。你在對待雲慢的事情上,你做得太錯了,沒有這樣辦事的。”
瞿南喬頓時火起,身子一直,一副爆跳如雷的模樣,見到瑪麗亞那張冰冷的臉,頓時又泄了一半的氣,又跌在沙發上,“都已經這樣了,你叫我怎麼辦。”
“怎麼辦?”瑪麗亞道,“請你離開她。不要再糾纏她了,她爲什麼那麼多人沒有忘,單單就忘了一個你,單就忘了一個蔣含煙?你還不明白?瞿二爺,那是因爲她恨你,打從心底裡恨你,從潛意識裡恨你。她拿你沒辦法,殺又殺不得,索性恨不得她的生活裡都從來沒有出現過你!”
彼時的沈雲慢,雖是躺在牀上,外頭的爭吵卻一聲聲傳來。
從前與這男人的一幕幕,便又浮現在眼前,只叫她苦不堪言。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緣何他還肯放手?難道自己這般做戲下來,反叫他當真妄想與自己再續前緣,重歸舊好麼?這如何可能,如何可能!
她好不容易纔下定決心,是定要將他忘掉的。她已是無計可施,她不能愛他,她對他的情感這樣繁雜,只叫自己生不如死。索性強逼着自己忘了他,提醒自己唯有對他徹徹底底的忘記,哪怕不是真正忘了,即便是自己騙着自己,假裝忘記也是好的呀。
至少這些時日以來,她在人前說起不記得關於他的一切,不記得了父母的死因,不記得了自己的愛恨情仇,隻眼神清朗,在衆人跟前歡悅時,她的一顆心,是寧靜的啊,哪怕一人獨處時,都是自在的啊。
這當真是久違的適意。
從前的她太累了,而現在,她是當真不想再與這人無休止的糾纏,人生這樣短,她有那樣多的事要做,她怎可拿自己的一生,來怨着這個男人、恨着這個男人?
外頭的聲音又
傳了過來:
“不,不是!”瞿南喬突然大聲道,“你少胡說。”
“我胡說。”瑪麗亞道,“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二爺你都是成了家的人了。”霞芝亦在旁邊接口道,“你娶了蔣含煙,現在又何必還來招惹雲慢。你不會是看她失了記憶,就想與她重歸於好吧?”
瞿南喬就又不說話了。
你這是默認了?
“就算她肯與你重歸於好。那又怎麼樣?你還能娶她?你打算和蔣含煙離婚?還是你打算娶她做姨太太?”
瞿南喬聽出霞芝話語裡的嘰諷之意,竟然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良久方喃喃道,“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們管。”
“只要是她的事,我們就得管一管。”兩人異口同聲。
連一旁的生子都不禁動容,“慢小姐找了你們兩個做好友,倒也是修來的。”
“你少插嘴。”霞芝道,“你好好管管你這個做大哥的,堂堂青竹幫的二當家,盡做這些荒唐事。也不怕叫手下人笑話。”
瞿南喬到此時,在這兩個女人面前,已然是顏面掃地。他竟理也懶得理會,站起來便往外走,臨走前還丟下一句,“你們好好照顧她,我明天再來看她。”
言罷,大步而去,生子跟在他後頭,回頭看了一眼,唉的長嘆一口氣,搖搖頭,亦跟着他,大步去了。
他明天竟還要來?
沈雲慢在心裡喃喃,她都已經不記得他了,怎的還不能絕了他那些念頭?
外頭漸漸又寂靜下來,她的眼淚卻又不爭氣的往外奔涌,一時只覺心中痛楚萬分,卻還得忍着哭,不叫自己的咽唔聲讓外頭的人聽了去,便就抓着被子一角,就放進了嘴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到底是平息了幾分情緒,心道自己不記得他了,已經不記得他了,忘了,什麼都沒有了......
卻又聽外頭的霞芝嘆一口氣,“你這樣說,小心別惹惱了他。”
“我還怕他?”瑪麗亞的聲音驀一大,頓了一頓,又道,“總要叫他知道點利害,不然天天這樣來糾纏,像什麼樣子。”就起了身,往沈雲慢的房間而來,邊走邊道,“我去看看她。”
沈雲慢就聽到往她房門而來的腳步聲,還有推門聲。她慌忙就閉上了眼,翻了個身,將滿臉的淚都埋在了枕頭裡,聽到霞芝在問,“睡了嗎?”
“睡了。”瑪麗亞說。
又輕輕的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世界又恢復了平靜,她也冷靜下來。即然已是打了主意,此事已是沒了退路,這場戲再苦,也是無論如何都要演下去。她獨自一人難過,也好過叫這屋裡的衆人一起陪着她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