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這事兒有什麼好商量的——直接打過去不就成了——”原信聽到帳內衆人商議半個時辰還沒進展,不由得沒了耐心,虎聲虎氣地道,“不管我們怎麼叫陣,滄州那羣癟犢子都沒有反應。他們都被嚇破膽子了,怎麼會主動出陣?他們不肯打,我們不能打他們?”
原信沒有刻意壓制聲音,故而帳內的人都能聽到他的話。
黃嵩面上訕訕,瞧着有幾分尷尬——
帳下武將衝動魯莽,他面上也無光,更別說原信還是他的本家族叔,他不得不幫着擦屁股。
姜芃姬倒是沒有生氣,反而笑着道,“這話倒是對的,寒昶關守將畏懼兩家兵力,據守不出。他們有險關作爲依仗,自然不怕,可我們這邊卻拖不起。不過——寒昶關易守難攻,若是兩家主動出兵,反而正中敵人下懷——強兵攻克險關,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價呢。”
原信被黃嵩暗中警告了一下,他心底還有些發虛,沒想到姜芃姬卻站出來幫他將話圓回去。
不過,縱然姜芃姬打了圓場,原信也沒有見好就收。
他的性格執拗得很,輕易不會改變固有感官。
原信對姜芃姬的影響不好,哪怕她大度不計較,他也不會因此感激,反而覺得姜芃姬脾氣太軟好拿捏——嗯嗯嗯,這大概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姜芃姬看在黃嵩的面子上不和原信計較,原信卻不肯見好就收。
“呵呵,誰不知道這些理兒呢?末將年紀雖長,但耳朵不聾,幾位謀士說過的話,末將都記着呢。”原信有些傲慢地道,“寒昶關雖是易守難攻的險關,但也不是固若金湯。攻克寒昶關,自然要靠衆將士打拼,可不是靠幾個人在帳內動動嘴皮子,寒昶關便能易主——”
姜芃姬雖是客場作戰,但黃嵩爲了表達敬意,整個軍事會議都是由姜芃姬這邊主導的。
剛纔出聲的幾個謀士,基本都是姜芃姬這邊的人。
原信這麼一說,幾乎跟打臉沒什麼兩樣了。
黃嵩面色唰得沉了下去。
他知道這位族叔脾氣暴躁,但沒想過對方會不分場合發瘋。
殊不知,原信也是看不過去。
合德郡可是黃嵩治下領地,在自己的主場卻讓別人指手畫腳、大出風頭,這事兒忍着憋屈。
姜芃姬脣角噙着淡笑,眼神冷漠地看着原信。
原信被她看得脊背一涼,好似有一股邪門的寒氣從腳板蔓延至大腦,讓他冷靜了不少。
本以爲姜芃姬會發飆,豈知她扭頭問了一句黃嵩。
“伯高能爲我介紹一下這位勇士?”
黃嵩心下咯噔,面上卻不敢爲原信說話。
這個情形,他恍惚以爲自己回到了數年前,他仍舊籠罩在姜芃姬的暴力陰影之下。
“他是原信,嵩的本家族叔,爲人仗義、性格耿直,但行事有些魯莽衝動,還需歷練打磨。”
姜芃姬笑着調侃,“這性格倒是不錯,只是容易得罪人,伯高這些年可是過得不大容易。”
在她看來,主公就跟幼兒園園長一樣,手底下盡是問題幼兒,原信就是那個脾氣最衝的。
“過得的確不容易。”黃嵩苦笑一聲,自嘲道,“只盼他沒把蘭亭得罪死了。”
這般熟稔的口吻,衆人便知道這兩位私下交情好得很。
原信這般得罪人,他們還能談笑風生,關係能不好?
姜芃姬灑然一笑,衝黃嵩拋了個“媚眼”。
“得罪死倒是不至於——”姜芃姬道,“先前朝廷重文抑武,多少武家郎兒跟嬌滴滴的美嬌娘一般?倘若邊關兵將都和原信校尉一般,北疆那些烏合之衆哪裡還敢打邊陲的主意?”
在她看來,文臣是國家的大腦和膝蓋,武將是國家的脊樑骨,二者一樣重要。
她花了數年時間才練出血性十足的軍隊,但令她滿意的將領卻沒幾個。
原信脾氣的確衝,如果不是得罪自己,姜芃姬還是蠻欣賞的。
當然——
今日的場子,她會找回來的。
黃嵩暗中鬆了口氣,順着姜芃姬的話茬將原先的話題岔開。
原信感覺自己拳頭打在棉花上,心裡滿不是滋味,整個會議下來,他表現得有些沉默。
沒了原信打岔,衆人慢慢理出清晰的作戰方案。
不過原信的話語還是讓風瑾等人上了心,下半截會議沉默了不少。
寒昶關地勢險惡,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強攻是肯定不可取的。
孟氏這個勁敵還在虎視眈眈,姜芃姬和黃嵩都不能在寒昶折損太多兵力。
一番商議,衆人決定引蛇出洞!
強攻不可取,那隻能讓寒昶關守將自己率兵出關,趁着寒昶關守兵空虛再偷襲破關。
一路聽下來,孟渾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當年——主公他們不是用這招對付符將軍?”
孟渾記得清楚,主公等人用計哄騙符望帶兵出關,然後趁機破了符望守着的嘉門關。
豐真笑眯眯地道,“計謀不管新穎還是老舊,有用就好。”
孟渾暗地裡擰眉,“寒昶關守將性情怯懦保守,他們寧願守着關卡也不會輕易出兵的。”
如果一直拖着,吃虧的反而是姜芃姬。
畢竟是客場長線作戰,運輸糧線的壓力很大,經不起長久拉鋸戰。
只要黃嵩和姜芃姬的聯盟出現問題,滄州孟氏纔好找到機會逐一攻克。
“正因爲如此,所以才需要引蛇出洞。”豐真道,“過陣子又是年節了——不知吃什麼好?”
孟渾:“……”
豐浪子這是楊思俯身了?
打仗要緊啊,想什麼吃的呢。
過了一陣子,孟渾才知道豐真那句話的深意。
姜芃姬和黃嵩每日擺陣叫陣,正如他們先前擔心的那樣,寒昶關守將當起了縮頭烏龜。
他們也不惱,反而用肥牛肥羊美酒犒賞三軍,每日晚上升起篝火,載歌載舞,兵卒喝得酩酊大醉。這般熱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寒昶關的斥候眼線,城牆上的將士紛紛傻眼——
“不可心急——這分明是他們的誘敵之計——絕對不能上當——”
寒昶關守將還沒等來孟湛的指示,但他還要安撫底下將士,只能搬出這套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