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在一片葳蕤燈火中結束。
蘇恆醒喝了點酒,臉上紅撲撲的,有些微醺。
她眼神微微迷離,一步一步,晃到寢宮。
噗通一聲撲倒龍牀上抱着薄衾打了個滾。
素蘭嚇得立馬將蘇恆醒拉了起來。
“皇上?怎麼了?”
蘇恆醒滿臉的迷茫之色,看得素蘭有些心悸。不一會,那雙烏黑的眸子又頓時清明瞭起來,渲染着一股笑意。
自心底而發出。
蘇恆醒眸子彎了彎,清秀的眉像月牙一樣,她低聲道:“素蘭,給朕束髮。”
素蘭讓人打了熱水過來,一邊擰着帕子,細細地在蘇恆醒臉上擦着,一邊笑着應道:“是,皇上束髮了,行事可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了。”
蘇恆醒卻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有一時忍不住歡呼:“朕,束髮了。”
束髮就代表着有自己的行爲主見了,雖然不是及冠,但也是比較重要的時期了。
及冠還有五年,可五年太長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想要擺脫鳳無華,自然是愈早愈好,這束髮,就是一個極好的時機。
素蘭也笑了,皇上果然就還像是個孩子似的,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 ,還是隨意的表達,想到什麼就是什麼。
可即使是這樣的皇上,看起來極其不穩重。
但在處理政事的時候,卻是另一番風景了,那個時候的皇上,認真嚴肅,處理起事情來,不優柔寡斷,絲毫不拖泥帶水。
素蘭覺得,這樣有着兩面性的皇上,還是蠻不錯的。
溫熱的帕子帶着絲絲的熱氣,沾惹在蘇恆醒的臉上,舒服極了,就像躺進了溫柔鄉一般,睜眼閉眼都是愜意。
她忍不住哼哼幾聲,帕子敷在臉上,也讓她更清醒了幾分。
她喝的是果酒,西北道進貢過來的,果酒香甜醇厚,沒有烈酒的辣味,也沒有清酒那般溫和。絲絲甜味洋溢在脣齒之間,回味無窮。所以她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這果酒雖是當場好喝,可後勁極大,不像烈酒那般當場腦子一熱就過了,回去安安穩穩地睡一覺,第二天起牀神清氣爽。
這果酒的後勁就像是一條潺潺溪流,慢慢累計起來,成爲一灘水痕,一窪水坑,一汪深潭,從微不足道,到不容小覷。
雖被溫熱的帕子敷得清醒了幾分,可那朦朧的醉意卻愈發強烈,她烏黑的眸子雖明亮的幾分,然後又迷糊起來,帶着些微撩人的媚意,一顰一笑之間,自有一股獨特的韻味。
蘇恆醒感覺自己輕飄飄的,被一陣清風託上天空。
如憑虛御風,飛往九天之上。
身邊雲霧繚繞,冰冰的,帶着一絲涼意,浸到她的肌膚之下,可蘇恆醒非但沒有清醒,還更加沉迷了。雲霧擦過她的臉頰,朝後面滑去,她捏了捏一起來的素蘭的手,軟軟的,滑滑的。
遠處粉紅一片,她眺望着,看着天際粉紅閃閃,嚴肅道:“去那邊。”
“嗯?皇上?”素蘭神情有些疑惑,不過看向趴在牀上的蘇恆醒,又有些瞭然。
皇上這是在說胡話呢。
不過她心裡又有些自豪,她知道蘇恆醒已經醉了,可醉了也醉得這麼安靜呢,她可是知道有些人一旦喝醉就會發酒瘋,胡踢亂打,亂吼亂叫,可下人了。
而皇上簡直安靜得不像話。
這個時候的蘇恆醒,整個人埋在錦被裡,被酒醺紅的小臉無意識的蹭了蹭,像一隻貪睡的小獸一般。
蘇恆醒踩着一團又軟又白的雲團,彷彿這雲團可以將她託走一般。
湊近了看,她才發現這是一片桃林。
十里桃花鋪滿地,帶着一股誘人的香氣。桃樹上碩果累累,水靈靈的,微青的果皮上透出粉紅,誘人得緊,讓人忍不住就想要一口。
她甚至能想象出一口咬下豐滿的果實,濺出來的汁水沾染在嘴角,香氣撲鼻。
“桃子!”蘇恆醒滿臉的欣喜。
她最喜歡的水果就是桃子了。
素蘭被蘇恆醒突然的一聲嚇了一跳,最後哭笑不得。
“素蘭走走走咱們去摘桃子。”
“這……哪裡有桃子啊。”素蘭看着自己被捏住的手,愈發想笑,輕輕地將蘇恆醒的手指掰開,將她的胳膊放到被子裡,緊了緊被角。
“哦?原來皇上喜歡桃子?”
素蘭嚇了一大跳,看向身後的人忍不住驚呼:“丞相大人?!”
蘇恆醒閉着眼皺了皺清秀的眉,嘀咕道:“素蘭朕讓你去摘桃子,你叫那個奸相干嘛。”
鳳無華感覺這個額頭青筋跳了跳,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蹲下來看着龍塌上的蘇恆醒,輕聲道:“來幫皇上摘桃子啊。”
“住手!不許動朕的桃子!誰讓你摘了,朕要自己來摘!”
“皇上剛纔不還是說,讓素蘭幫你嗎。”
蘇恆醒死鴨子嘴硬:“素蘭是朕的人她摘當然等於朕摘,你誰啊?靠一邊去。”
素蘭在一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鳳無華轉頭看了素蘭一眼,臉上也浮現起一絲笑意,他摸了摸蘇恆醒的額頭,有些溼溼的,她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鳳無華問素蘭:“她回來後就一直這樣?”
這是蘇恆醒突然手舞足蹈的:“對對,就是那個,那個最大!”
鳳無華無奈得一把握住蘇恆醒的手臂,看着素蘭。
素蘭不知道鳳無華是什麼意思,愣了愣道:“是,皇上晚宴的時候多喝了些果酒,路上還沒怎麼樣,回來後就醉了。”
鳳無華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看着蘇恆醒:“我見她在筵席上沒什麼事,但喝了那麼多酒,想着可能會醉,卻沒想到,醉得這麼深……”
想了想覺得自己這趟算是白來了,鳳無華的眼底一抹陰沉閃過,他站起身來,對素蘭道:“好好照顧皇上。”
說着便起身朝外面走去。
素蘭一臉的莫名其妙:“丞相大人怎麼了?”
陌語也是愣愣地看着素蘭,剛進來的他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我也不知道啊……”
清晨,天白一抹魚肚白漸漸浮現起來,開始朝霞紅轉變。
長孫玲瓏沿着御花園青石路慢慢的走着,身後跟着一行的宮女和冰兒
。
青石路的兩邊是各種正在茂密花開繁盛的樹木草卉,好多也已經結了累累碩果,比如旁邊幾株茂密的大榕樹,此時枝頭已經擁擁簇簇的掛滿了紅色軟軟的小果,清風吹過,綠油油的樹葉和果子會隨着風飛落下來。
長孫玲瓏慢慢的觀賞着,一路往前,不知不覺中就離坤寧宮很遠。
冰兒這時突然提醒她道:“娘娘,我們不能再走了,再走就到了外宮了,不屬於後宮的範圍了。
長孫玲瓏停下腳步來,“哦”了一聲。
過了一會,她突然又有些好奇的指着前面矗立在水上的一條橋問道:“這是安河了吧??”
冰兒笑着回答道:“那是安河,過了安河這條橋,往外就是皇上辦公的青雲殿還有六部的府衙,以及御林軍的營房等等。它的河水會流到宮外去,連接京畿的護城河。”
冰兒有些不解,按理說皇后娘娘應該是知道這些的呀,雖然是女子,可她也是出身將門,將門之女,對這些或多或少會有些關注的,更何況冰兒是跟着長孫玲瓏從長孫家出來的,這些事情,娘娘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長孫玲瓏扶着腰有些心不在焉道:“原來是這樣。”
橋下面傳來湍急的流水聲,嘩啦嘩啦的,像是清脆悅耳的音樂,讓長孫玲瓏反而有一瞬間的寧靜。
長孫玲瓏走到了橋上,卻沒有走過去的慾望,就站在橋上,沒有越界。
橋下是有些湍急的流水,撞擊在岩石上,捲起一片的雪白的水花,流水的兩邊甚至還有青青的水草,看着不像是皇宮裡被人精心打理的河水,反而像是深山裡幽靜的澗河。
她站在橋上低頭看着湍急的河水,一會兒便失了神。
在灞河橋的另一邊,沈括遠遠的看着橋上站着的女子,微眯了眯眼睛。
一開始他還以爲是後宮哪位散步的娘娘散到了這裡來,可想想當今皇上後宮只有皇后一人,先皇后宮倒是充盈,可這娘娘也不是太妃的打扮,想了想,他微微眯起雙眼,眼底閃過一絲精芒。越看越覺得覺得身影有些熟悉。
幾乎是剎那間就認想了起來,然後不由笑了一下。
他的同僚轉頭看着突然笑起來的他,問道:“你沒事突然笑什麼?”
沈括沒有回答他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帶着其他人繼續巡邏吧,我一會跟上。”說完便走了。
同僚看着他走遠的背影,簡直覺得莫名其妙。
長孫玲瓏在橋上站了好一會,擡起頭深吸了口氣,這幾日她要下定決心了。
皇上其實是公主扮的,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就皇上平時的舉止作爲,在有心人眼裡,處處都在暴露自己。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爲自己的孩子謀個好前程。
但若是蘇恆醒被發現了,那全都泡湯了,所以,她要讓蘇恆醒,消失。
可這幾日也不知怎麼回事,她總是有些心悸。
長孫玲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聽着嘩嘩的水聲,就彷彿自己到了深山老林,沒有紅塵束縛,她的心情也變開闊了一點,沒有了原先的心悸之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