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轉過頭去。
那是一個老人,面容枯瘦,做在一個陰影角落裡,神情隱藏在黑暗語音中,卻讓人看不清真面目。
見說話的人是他,所有人愣了一下,然後有轉過頭繼續討論。
他們現在可沒功夫聽些廢話。
現在皇上每天都過來纏着他們,唔當然說纏也不準確,但誰敢讓皇上一個人坐在那不搭理?“皇上怎麼辦,不可能一直將皇上晾在那吧?”
“招待?派誰去?你去嗎,還是他去?反正別找我去。”所有人面對蘇恆醒都感覺是面對一隻老虎,避之不及。果然應了那句話伴君如伴虎嗎,雖然這虎現在不會吃掉他們。所有人面面相覷,滿臉苦笑。
“皇上也是,怎會這麼閒,每天都過來。”
“丞相大人如今攝政,也不管管嗎?”
“說的也是!皇上現在就應該在宮裡學習功課,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們這,還不如多增長點知識見識。”
“我倒是覺着……這簡化,並非什麼壞事。”這次說話的不是躲在陰影裡的那個老頭而是翰林院供奉樑啓晨。
他陰沉這一張臉,摸了摸自己鬍子,沉吟片刻,遲疑道:“我見過皇上簡化的字,由繁到簡,方方正正,代表這公正,也更加規範。對以後編撰修訂……有更多的好處。”
“我們也見過皇上的墨寶,樑大人你是不是想岔了。現在不是說這字有什麼好處。祖宗的東西,可不能由這皇上瞎鬧。”
“這事兒這樣吵下去也沒個定數 那咱們現在就說說,不說其他,就說是偏向改呢,還是不改呢。”
“不改!”
“不能改!”
“哪能由着皇上瞎胡鬧!”
“下官到覺得,可以改。”
“哪裡瞎胡鬧了,我覺得改了後,要方便些。”
“可以改,我不反對。”
頓時見,室內的人分成了兩派,一派死活不同意修改文字,另一派是被蘇恆醒說動了,支持修改文字。
“皇上能鬧,但我們做臣子的,卻不能陪着皇上瞎鬧。正好現在大家都在,今日就在這做分定奪吧。改與不改,做個定數。”張君寶正好走了進來,聽見大家的爭吵,不由臉色沉了下來,目光如炬地掃視了一番所有人,視線在隱藏在陰影之中的老頭那頓了頓,提出建議。
“大學士。”
“大學士。”
所有人都要不約而同站起來,行了個禮,除了翰林院供奉和那個老頭。
“都坐吧。”張君寶擺了擺手。
他已七十高齡了,鬢髮皆白,臉上遍是皺紋,卻仍顯得和藹。
蘇恆醒最開始召見的便是他,當他見到那簡化的字時,是何等的氣憤,差一點將那張紙撕成碎片拋落在地,指着皇上的鼻子破口大罵了。他氣的鬍子都翹了起來,但卻沒有撕毀那張墨寶。
後來每次皇上召見他,都是一樣的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要勸住他。然後他藉口不舒服讓了樑供奉去。但現在想想,卻覺得那字,其實蠻不錯。
他看着分成兩撥涇渭分
明的人,輕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那你們就自己說說,爲什麼改或者爲什麼不改。打動對方,最後我們投票決定。可否?”
“行!”
“可以,很公平!”
“我先來吧。”有人道:“文字是先祖留下來的東西,怎能隨意修改。”
“就這個?每次就拿這一句話反反覆覆說。文字的確是先祖留下的東西。但你們應該知道,這傳下了幾千年,改動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怎不可以改了?”
“說改就改嗎,怎可如此隨性。先祖留下的底蘊,自然是要他發揮所有的作用。”
“你是想說朕太隨便了嗎。”蘇恆醒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聽着衆人們對話她都聽清楚了,當然這投票選拔雖然看起來公正,但卻並未完善。
她想了想,決定道:“若你們反對的能打動朕,朕便不修改這文字。”蘇恆醒環顧四周,看見那個完全講真幾隱藏在陰影中的老頭,不由一愣,卻是立馬反應了過來,淡淡道:“朕先問幾個問題吧。”
“爲何不同意修改文字?”
“這是老祖宗傳下的東西,聖人的代表。”
蘇恆醒點點頭,繼續道:“修改文字,會讓爾等喪失官職命途?”
“不會。”
“新型簡體字簡潔明瞭嘛?”
衆人對視一眼,無奈道:“是。”
“我是不是皇上,你們是不是臣子?”
“是。”
蘇恆醒猛的一拍桌子,大怒:“那你們還有什麼理由不改?!”
反對的人顯然被嚇了一跳,交頭接耳半天,纔有人遲疑道。
“皇上……這文字一改,那些讀了一輩子書的人怎麼辦?難道要他們再重新讀一次嗎?”
“這文字的改動,又得重新編撰書籍,重新修訂,發放全天下的書呢?如今國庫空虛,請陛下三思啊。”這些她還真沒有想過,現在聽這些大臣說,只覺得腦仁疼。
“皇上,這修改文字,雖然由我們掌管,卻還是要天下人的同意啊,不是我們說改便改,就算有皇上諭令,天下人也不一定全部支持,這內憂外患之中,政局不穩,還請皇上三思啊。”
“皇上,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簡化文字的確是不錯,可是,請恕老臣多嘴,皇上現在根基未穩,並非修改文字的好時機啊。”
“皇上,臣斗膽多問一句,簡化字體並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皇上是已經將所有字體簡化完畢,還是剩下的要由我們完成?”
“皇上……”
蘇恆醒揉了揉額頭,有些事情還還真沒仔細想過,現在聽這些大臣說出來,只覺得腦仁子疼。
“我們可以先做一個模板,將簡體文字慢慢流出去。”
“可以要求科舉時,使用簡體字,這樣他們不同意也得被迫同意。”
“你是否想的太簡單?科舉時要求寫簡體字,那那些學了幾十年的人呢?再學再改是不能的了,那他就不會簡體字無法參加科舉,這是斷他命脈,不瘋纔怪。”
“而且學了好幾十年的人居多啊,這個不
得不重視,一不小心,這簡化文字便和始皇帝焚書坑儒沒什麼兩樣了。”
“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皇上三思啊,萬一那些文人臣子鬧起來,想要推翻皇上,那可如何是好。”他這話說的有些逾越了,嚴重點是可以說對皇上的大不敬,只要蘇恆醒想,他立馬就會被下大獄。
兩方對立的人又吵了起來,蘇恆醒卻聽得鼻樑發酸,雖然是對立爭吵,可他們都在爲自己着想。
鞏固自己的位子,不宜衝動行事,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仔細思量,她這個皇帝,其實活的也窩囊。
“而且皇上……您還小,男子十五及冠,您才十四歲,如今丞相大人攝政,這些事情,應該丞相大人來做。”有人遲疑的思量了一下,咬咬牙心一橫對蘇恆醒說道。
要知道這些話,雖然大家都知道,但說出來便是打皇上的臉,雖說如今皇上沒有大權在握,但治罪的權利還是有的。
室內驟然安靜下來,徐徐的燈火被禁閉的門窗中漏出的微風吹的搖搖晃晃,四周懸掛的八盞六棱走馬燈滴滴的轉着。
所有人的臉上都陰晴不定,還帶着一絲不安。
皇上太安靜了……沒有說一句話,臉上也沒有流露出絲毫情感。
他們只覺得,這室內的溫度又降了一分。
“交給微臣吧。”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聲音平穩不帶一絲波瀾,裡面卻透着些微死寂。
蘇恆醒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到此言不由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是在陰影裡的那個老頭。
她最開始就很奇怪,爲什麼會有人甘願藏在陰影裡,恨不得所有人不注意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孤獨,與這個世界無關。
其他人也看過去,眼中多了一絲驚訝,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他是誰,但每次開這種會的時候他都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至於他剛纔說話,並沒有人搭理他。
張君寶卻是淚眼婆娑,臉上的激動顯露無疑。
“鄭老……”
那老頭卻擺了擺手,從陰影中走出,臉上皺紋斑駁,皮膚枯燥,頭髮花白,眼睛中盡是混濁,卻又很清明。
他未着官服,穿着一席青色布衣,衣袍陳舊卻很乾淨,腰上綁了根褐色腰帶,掛着個黑檀木塊。
給予別人莫名的信任和沉穩。
蘇恆醒聽完衆人的爭吵,也知道修改文字的利害,頓了片刻,沉吟道:“你要如何辦?”
“皇上可是已經將所有文字簡化?”
“只有三千左右。”這可廢了她好大功夫才完成。
雖說總的來說,一共大概有十萬文字,但一千字能涵蓋百分之九十的日常用語,兩千字百分之九十八,三千字百分之九十九。
別看只是三千字,她對這裡的字可是大字不識一個,每次都是找了一本書,讓會讀的內侍來讀,然後自己知道是什麼字了,纔開始修改。
“那好,修改文字便交給微臣吧。”
所有人都有些迷茫,他們是真不知道這人是誰。
“你到底準備如何做?”蘇恆醒再一次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