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這廝,身上的秘密,忒多。
追蹤着他的氣味,果真來到了南天門。
天庭在什麼地方,我從未去過,只知曉那在三十三層天之上。南天門在什麼地方,我亦從未去過,只知道在天庭的南方位置。
我不曾知曉,但華陽顯然知曉,並且,絕跡昔日曾經來過天庭。
細細回想,老頭子待他,似乎與待我們四位不同,有幾次,還交予給他絕密的任務,也不曉得是去幹些什麼。
私下裡,我倒是偷偷向老頭子提及,讓他吐露一二。
你道老頭子是如何回答的,他答道:“終有一日,你全都會明白。”
若論故弄玄虛的本領,老頭子若稱第二,那這世間,絕跡無人敢稱第一。
其實,這也不能怨老頭子,這六界當中的大牛們,皆都喜歡故弄玄虛,皆都喜歡有話說半句,留半句。
譬如佛祖如來,他的口頭禪便是:“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破!”
太上真君的口頭禪則是,“道可道,非常道。”
意識一時有些走偏,趕緊回過神來,華陽這廝,我遲早得揭下他身上那層皮來,看看他究竟是個怎般的角色。
幾裡之外的地方,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
只見那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兩邊站立數十員鎮天元帥,一員員頂樑靠柱,持銑擁旄;四下列十數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
外廂猶可,入內驚人。裡壁廂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着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着彩羽凌空丹頂鳳。
天庭,總共有東南西北四個門,南天門爲正門。
看管南天門的,爲四大天王之一的增長天王魔禮青。
魔禮青,手持長二丈四尺,面如活蟹,須如銅線。手持青鋒寶劍,上有符印,中分四字:‘地,水,火,風’。這風乃黑風,風內有萬千戈矛。若人逢着此刃,四肢化爲齏粉;若論火,空中金蛇纏繞。遍地一塊黑煙,煙掩人目,烈焰燒人,並無遮擋,職風。
魔禮青爲四大天王之首,乃其餘三位天王的大哥,神通廣大,法力高強,在天庭當中,仙脈極好。
正是得益於這位大哥,魔禮紅終日裡才囂張放肆,不把別的仙神放在眼裡。
王五郎並不在南天門,華陽亦不在,想來應該是在魔禮紅所在的西天門。
還尚未驚動到南天門的天兵天將,那就說明,華陽或許已經憑藉他那副三寸不爛之舌成功說服王五郎與魔禮紅。
臨別之前,又朝南天門那塊牌匾看了幾眼,自打第一眼看到南天門這三個大字,心頭便涌上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總言而止,不是什麼好的感覺。
華陽沒有說錯,天庭這樣的地方,沒事,還是不要來,有事,更是不要隨便來。
許是離南天門距離夠遠,魔禮青並未發覺到我的存在,趁此,趕緊往西天門趕。
說來也屬稀奇,不止魔禮青沒有發現,千里眼似乎也未發現我,若不然,只怕早已有天兵天將出現在周遭將我緝拿。
南天門與西天門,看似不過短短几裡的路程,可飛行起來,才知曉有多麼的遙遠。
天庭有多廣饒,不是我這等凡人所能想象的。
原本想駐足觀看,看看那傳說當中的一百零八座寶殿,但又怕被千里眼或二郎真君給發現,只得急匆匆趕路。
出乎意料的是,王五郎亦不在西天門,華陽也不在西天門,甚至就連廣目天王魔禮紅,也不在西天門。
駐守西天門的,唯有十數名天兵,與南天門的天兵一般,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
不在西天門,這三個傢伙,究竟是跑到了何處去?
華陽的氣息,分明就在西天門附近,王五郎的氣息,亦在附近,可尋了一圈,就是找尋不到他們的身影。
華陽這廝,不會是算準了我會跟來,設了結界一類的東西吧?
結界,這可不是普通的道士所能擁有的本領,別說是道士,就連普通的仙,也未必會有這般的本事。
熟悉的咒語悉數唸了一遍,符也貼了數張,就是不見周遭出現別有洞天的場景。
結界,確乎是存在,只可惜,依我的法力,破除不了。
破除不了,只得乾等,又不能一味乾等。
這時,忽聽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哎,讓你千萬莫要跟來,趕緊下界去,若不然,被發覺,後果將不堪設想。”
這是華陽的聲音,是華陽用千里隔音的聲音。
讓我下界,他自己難道就不會被發覺麼?敢在天庭設個結界,被天帝老人家知曉之後,還不以謀逆罪論處,將他打入無妄道,魂飛魄散。
“務需擔憂,我自有分寸,趕緊下去,速度!”華陽催促道。
華陽素來做事胸有成竹,沒有把握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去做,更何況是這種會危及到他性命之事。
也罷,暫且選擇信任他,心裡想着,腳下駕雲離去。
待下界,驚覺自己上下天庭期間,大氣都未喘一個,更是不曾歇腳片刻。
有了這麼多的內丹傍身,其實成不成仙,似乎已經無所謂了。以後,橫着走,順着走,完全仰仗我的心情了。
天已然大亮,而翠娘,仍在洞內昏睡。
華陽並未扯謊,翠孃的五臟六腑,已經恢復七七八八,再有兩日,將會與尋常的凡人別無兩樣。
閒地無聊,順帶幫翠娘又看了一遍面相。
這一看,極爲震驚,那日,發覺翠娘還有四十多年的陽壽,可今日看來,她的陽壽,最多隻有十年。
究竟是我那日看走了眼,還是翠孃的命格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呢?
這其中的蹊蹺與異常,華陽想必知曉,即便不會知曉十分,想來也能知曉七八分。
翠娘醒來,瞧清楚眼前之人是我,有過一閃而過的訝然,但隨即,很快恢復平靜,“道長,怎麼會是你?五郎呢?”
“找魔禮紅,替你算賬去了。”我如實答道。
翠娘一怔,問道:“魔禮紅?道長所指的,是廣目天王魔禮紅?那羣士兵的首領,是天庭的廣目天王?”
“嗯。”我點了點頭。
翠娘嘴角,浮掠出幾絲苦笑,“原來如此,早就察覺五郎有不對勁的地方,也知曉他不是凡人。五郎的事情,我不想過問,也不想做太多的瞭解,只是懇求道長,是否能告知與我,五郎此次能逃過一劫嗎?”
這個問題,我該如何去回答,實因,王五郎的命運究竟如何,我當真不知,也無法篤定。
雖不知,但我相信華陽,相信他會幫我取回內丹,並且,相信他能將王五郎給帶回來。
然而,他所帶回來的,會是王五郎那個人,還是一具狼的屍體,只恐華陽自己,都無從確保。
“你既早已心知王五郎爲妖,難道就從未產生過逃離的念頭麼?”我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翠娘不帶思索,立即答道:“怎會沒有那樣的念頭產生?說不產生,絕對是假。最初,發覺五郎有異常之後,也曾十分害怕,但見着他對我一心一意,矢志不渝,想到,是妖如何,是人又能如何,有些人,禽獸不如,四處爲非作歹,別說是妖,連魔鬼都不如。
人當中,分好人與壞人,妖當中,也同樣亦有好妖與壞妖。無論是妖,還是人,只要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便都是好的。想通這茬之後,我就沒有那麼糾結了。”
紅狐是個怎樣的女子,我不得而知,但得知的是,翠娘顯然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
想我一介修道之人,都未看地如此通透,而她,今世不過一介普通的凡人,竟能說出這番具有哲理的話語。
數千年來,人與妖,可謂是勢不兩立。
在人的眼裡,妖爲異類,爲低等的生靈,更爲恐懼和害怕的存在。。
在妖的眼裡,人爲異類,亦爲低等的生靈,不過區區數十年的壽命,捏死他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般。
普通凡人,若是見到妖,只會有驚慌,有恐懼,有遠遠避之的念頭。
首先,妖具有超強的法力,與人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其次,妖是吃人的,並且是生吞活剝着吃的。
單就這兩點,都足夠人遠離之。
翠娘之所以看待問題與常人不同,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則是因爲張通那個人渣的緣故,使得她充分認識到上述的話語。
禍兮,福之所倚,經歷過慘痛的事情,有時,未必會是一件壞事。
“道長,道長,”
翠娘這幾聲呼喊,將我從分神當中拉了回來,趕忙看向她,問道:“你方纔問我什麼?”
“道長,五郎是否能平安回來?”翠娘問道,“您實話實說,不必忌諱。”
“會回來的。”我肯定道。
“道長何以如此篤定呢?”翠娘追問道。
“有我二師兄呢,有他在,你夫君一定能平安歸來。”我如實答道。
翠娘聽聞之後,輕聲一笑,“原以爲修道之人不會動情,如今看來,倒與我等沒有太大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