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羣災民之中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艾琳第一反應就是吃驚,因爲那聲音是聽起來非常熟悉的女聲。然後循聲望去,最先看到的是一隻小手在人羣裡揮着,顯然是因爲那人的個子不高,所以沒有辦法露出腦袋來。
不過,看到人羣中微微騷動,就知道是那個叫自己的女孩正在擠過來。然後最前面的幾排向兩邊分開,一個少女就從人羣裡站了出來。
“克爾麗娜!”艾琳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再次看到克爾麗娜,難怪剛剛聽着聲音那麼熟悉呢,只是因爲實在沒有想到會是她,所以艾琳一時纔沒有想起來。
“是我,艾琳。”克爾麗娜也衝出人羣,向着艾琳跑過來。站在艾琳身邊的迪克認識她,所以沒有動,而艾琳身後的兩個侍從微微向前一點,但看到對方居然是一個和艾琳差不多高的少女,而且還非常的瘦弱,也就只是加緊了提防,沒有抽出佩劍。(解釋一下,這些侍從並不都是從城堡裡來的,而且克爾麗娜之前是在廚房工作,不認識也並不稀奇哈。)
“克爾麗娜,這裡就是你的家?”艾琳看着面前黑壓壓的一片人羣,再看看他們身後隱約破落的房屋,就知道克爾麗娜的家確實很窮苦,而且也知道爲什麼她還這麼年少就要出來工作了。
“是啊,我的家就在這兒。可是因爲距離城堡實在太遠了,所以沒有時間回去看你;而且家裡的情況太糟糕了,我媽媽已經病倒了,現在村裡和附近都找不到食物,我和弟弟妹妹們都在想辦法,可是最後也只能捱餓。”克爾麗娜說着,低下了頭,或許是不想讓艾琳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又或許是不想要艾琳給自己什麼同情吧。
“放心吧,我就是來解決這件事情的,你看迪克和他父親也在,這裡是托馬斯大人的領地,他不會讓自己的人民捱餓的。我已經想了辦法,直接煮好了稀飯給大家分發下去,然後再領着大家做一些自救,相信饑荒一定可以馬上過去的。”
“煮稀飯?”克爾麗娜似乎有些不解,擡頭看看艾琳,又看看自己手裡的小口袋,艾琳就知道她應該是來領糧食準備回家的。
“不是你們原來想的那樣,因爲糧食實在有限,所以要按時、按量供應,由我們統一分發管理,這樣應該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浪費。克爾麗娜,你相信我嗎?”艾琳拉着克爾麗娜,很認真的看着。
“當然。”克爾麗娜看着艾琳,很認真的點點頭。
艾琳也拍拍克爾麗娜的肩膀,微笑的對她說:“有你就好多了,如果你願意,可以繼續來幫忙,幫我們把煮粥,然後分發下去。當然,你一個人還是不夠的,能不能再幫我找幾個可信的朋友,來幫忙?另外,最好能夠把這裡的村長介紹給我認識,我想要和他商量一些事情。”
克爾麗娜依舊點點頭,她對於艾琳是相信的,甚至有點盲從;不過艾琳對於克爾麗娜來說,也有着另外的一種意義:除了是好朋友之外,還有那麼點小仰慕。因爲克爾麗娜多少知道一點艾琳的近況,尤其是艾琳和托馬斯大人之間的。
很快,克爾麗娜就找來了村長,這個其實不困難,其實維德之前也聯繫過村長了。不過因爲克爾麗娜總算是村裡的女孩,所以村長對於艾琳以至於之前對維德的那種牴觸情緒沒有了,而是很認真的看了艾琳一會兒,然後點頭同意聽她提出一些建議。
而另一邊,克爾麗娜已經帶着幾個她認爲可以信任的人,幾個少女和兩名中年的婦人開始來幹活了。因爲女人對於生火做飯再熟悉不過了,所以晚餐煮稀飯的事情進行的更加順利。
“艾琳小姐是吧,對於您的建議,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實施起來也許就不是那麼順利了。因爲對於土地,我比你要了解的多。”村長聽了艾琳的建議之後,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他不是全盤否定,而是多少認爲艾琳有些過於樂觀了。
“我知道,村長先生,實際上我根本都沒有種過莊稼,前陣子在維德農場裡幹活算是我第一次參加幹農活的勞動。不過,就是因爲您對於這裡的土地更熟悉,所以我纔想要和您商量一下的。”艾琳用了一個很巧妙的奉承,把眼前看起來很執拗,而且有點自以爲是的老頭說的眉毛一跳,頗爲受用。
或許是艾琳是被爺爺帶大的,雖然爺爺並沒有和其他老頭那樣的偶爾怪脾氣,但艾琳也會知道,老年人會對年輕人有一種特別的輕視和不屑,那不是針對着某一個人的,而是跨越了兩個時代的人之間所產生的一種代溝,是個自然而且無法避免的情況。
所以有時候艾琳對付老年人會用一種平等的語氣,稍稍加一點奉承很肯定。先把對方的那種不屑擴大,讓他知道自己的認同,然後再小心的迂迴一下,把自己的意思用他們能夠接受的方式說出來,這樣多半就會成功的。
而眼前的老頭顯然有一種“別拿村長不當幹部”的想法,對於維德都是一臉的不屑,何況艾琳這樣的小丫頭的。但艾琳既然捧着他說話,他當然就受用起來,隨着艾琳的話點了點頭。
看到村長點頭了,艾琳知道可以進一步了,然後用一種詢問的口氣,帶着滿眼的求知慾,問面前的老頭兒:“那您覺得,馬鈴薯和胡蘿蔔的種植會有什麼樣的困難呢?土地的問題嗎?還是其他的什麼?”
艾琳這又是一個小小的圈套,她沒有給這個老頭兒另外的選擇機會,如果要種,那就從馬鈴薯和胡蘿蔔中間來選擇好了。而且艾琳的腦子裡有一份關於愛爾蘭的歷史,那就是愛爾蘭的土地很適宜種植馬鈴薯,在今後的幾百年裡,馬鈴薯的種植將達到整個愛爾蘭種植作物的百分之九十;而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纔會因爲單一種植而造成一次大面積的饑荒。
換句話說,這個種植馬鈴薯的計劃不是由艾琳提出的,但是如果實施起來一定是有歷史依據並且可以成功的,那麼雖然明知道最後會有的那一次饑荒作爲後果,可相對於現在到幾百年後的這段時間來看,能有數不清的人不至於餓死,那活下來的人的數量遠遠要比之後的那次饑荒的受災人數更多的多,所以艾琳也不管那麼多了。
計劃既然可行,又不是她一人的倡導,反正她不提出來今後也會有人那麼做的,歷史上所說的饑荒也難以避免,那就讓她也來分一杯羹,暫時把計劃提前用一用好了。
“土地不是問題,關鍵是我們要那麼多馬鈴薯和胡蘿蔔幹什麼呢?如果我們可以養牛或是種點大麥,最後牛奶和麪粉總算是必須品,可以做成麪包或是奶酪;可土豆、胡蘿蔔呢?我們要成堆成堆的土豆、胡蘿蔔幹什麼?每天只吃土豆泥或是胡蘿蔔醬嗎?”
村長用一種很吃驚的口氣看着艾琳,覺得這個小丫頭肯定是腦子壞了,沒聽說只因爲一種作物適宜生長就單一種植的,難道她不知道麪包或是稀飯都和馬鈴薯、胡蘿蔔這種東西沒有關係嗎?誰聽說過土豆包或是胡蘿蔔包?
“呃,目前來看,總比餓死的好吧。我們現在不能勉強去做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比如這裡根本種不出大麥來,而且也沒有那麼多的牛讓我們飼養,雖然這裡牧草多的是,可難道我們也每天只喝牛奶嗎?”
艾琳嘆了口氣,這確實是個嚴重的問題,首先肯定是人們的習慣問題,然後就是單一作物之後產和銷都是問題,總不能這裡的人天天吃土豆、胡蘿蔔活着。
或是……艾琳猛然想到一個似乎可行的辦法,對那位村長建議着:“我想第一個問題可以解決我們的溫飽,土豆的做法多樣,胡蘿蔔營養豐富,總比我們餓肚子強。”
艾琳說着,看到村長點點頭,證明這個確實可行,然後才繼續說道:“另外一個問題我也想到了,胡蘿蔔的營養價值比牧草要高的多,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更大面積的種一些胡蘿蔔,然後做成飼料,去飼餵我們的家禽和家畜,當然,如果有奶牛的話也可以吃,餵馬也可以,吃這種美味胡蘿蔔長大的動物肯定比光啃牧草長大的動物肉質鮮美,奶質更濃。我們發展一下特色養殖,把這種吃胡蘿蔔長大的動物賣給那些有錢的、喜歡新口味而不吝嗇價錢的有錢人,這樣用金幣來換取糧食,是不是更有效一些?”
“什麼?”村長的臉抽搐了一下,很明顯的有些無法消化艾琳的建議,但一雙眼睛來回的轉動着,證明他在思考,而且從第一感覺上來看,艾琳認爲這個老頭兒還不是那麼固執,算是可以接受一些新事物的。
只要他肯動腦子想一想,然後就有可能接受這個建議,如果採納的話,總是會有些成果的。而最起碼的,這裡的村民還能夠得到很多的土豆和胡蘿蔔不是嘛。
如同艾琳仔細觀察之後猜到的那樣,這個村長老頭想了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然後看着艾琳,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語氣對艾琳說道:“小姑娘,我認爲你的想法很古怪,但不得不說的是,這個方法比較可行。因爲我知道一些很好的馬就是吃胡蘿蔔和雞蛋的,而現在如果擴大一些,來餵豬或是羊的話,那麼效果一定會更好,起碼那些家畜多長几斤肉,多下幾個蛋,都是一種收益啊。”
“哈哈,我就認爲可行嘛。村長先生,您是我見過的最前衛的老頭兒,完全可以接受新奇的事物。這真是太好了,對於你領導的這個村子來說也是一種進步,我替你的村民因爲有您這樣的一位好村長而感到高興。”
艾琳笑着讚揚着,幾乎開心的想跳一下,這個老頭兒看起來確實不那麼好相處,可事實證明,他還是很會替村裡人着想的。
村長老頭對於艾琳的極力讚美顯然更開心了,但又馬上嚴肅下來,對艾琳說道:“小姑娘,不要認爲我老了,但我的閱歷還在,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會幫我們把後續的事情做好,對嗎?”
“後續?什麼後續?”艾琳眨巴着那雙漂亮的黑眼睛,明顯是被將軍了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當然是你說的,把那些喂飼了胡蘿蔔之後長的又肥又壯,肉質又鮮美的家畜賣給那些有錢人的後續工作了。我覺得這樣的事情你做應該更合適啊,因爲我們這個村子太貧窮,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個小莊園主,更不要說什麼真正的有錢人了。而你應該不一樣吧,起碼你是從城堡來的,如我所知,單單托馬斯大人飼養的純血馬就有幾十匹,如果馬場需要胡蘿蔔餵馬的話,是不是……”
“哈哈哈……”村長老頭還沒有說完,艾琳就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這個老頭真的很精明啊,竟然已經開始打起托馬斯錢包的主意了。不過,這也確實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想了一下,艾琳才說道:“我只是一個在城堡裡幫忙的,說的好聽點算是一個管家,不過我大部分還是隻能管管廚房的那些女傭而已,這樣的事情我也不能做主;但我可以建議一下,看看可不可以以後用這個村子裡種植的胡蘿蔔來抵消你們需要交給托馬斯大人的的土地稅。當然,我也會把你們飼養出來的特色家畜推薦給托馬斯大人的。如果還有其他渠道銷售的話,我也會努力推銷的,你看這樣可以嗎?”
艾琳說的很嚴謹,她確實不能自以爲是的替托馬斯決定什麼,不過以物抵稅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如果這些人真的拿不出大筆的錢來繳稅,相信託馬斯肯定也不會爲難他們來逼債的,但能拿到點實用的東西總比一分錢都拿不到要好吧?
“好吧,我相信你,小姑娘。”村長點點頭,對於艾琳的話也很贊同。起碼艾琳這樣說是真心誠意的能夠幫忙,總比一些人滿口答應下來,最後拍拍屁股就走人,空許了大話最後什麼都沒有做的好。
況且,艾琳的建議也是給這位村長提了個醒,發現改變一下思路,把種地只爲填飽自己的肚子,變成種地可以填飽那些牲口的肚子、然後可以得到更多的收益也不錯啊。
“維德、維德,辦妥了。”和村長老頭達成協議之後,艾琳就一路歡跳着跑去找維德了。而在這期間,迪克一直好像一個忠心的小親兵一樣,跟在艾琳的身邊,不出聲,只是看着她,跟着她。
“艾琳,什麼事情辦妥了?”維德看一眼已經準備去派發稀飯的幾個女人,還以爲艾琳是爲了這件事情開心。因爲維德仔細留意了一下,這次做出的稀飯只用了不到一袋的米,而應該可以供給這些村民這一次的晚餐了,確實比每家每戶去派發一次要節省很多。
如果按照原來的想法,整個村長髮一圈下來,每家一碗米來計算,起碼也要兩袋米了。當然,這不是說煮成稀飯之後就可以讓每個村民都吃飽,起碼統一的分配一下之後,省下來的米可以在早上或是中午的時候加餐,讓大人幹活的時候更有力氣,這也是不錯的辦法。
“我是說特色養殖啊,你有沒有試過給咱們農場的奶牛吃胡蘿蔔?給羊和豬也吃胡蘿蔔,那樣它們肯定長的更好,肉質更鮮美。這裡就是我和村長研究後決定的第一個特色養殖基地,如果可行的話,我會建議托馬斯把這樣養殖出來的家畜運到英格蘭去,給那裡的貴族也嚐嚐我們特別飼養的美味,然後就可以直接換回糧食了。”
艾琳笑眯眯的說着,而迪克則是在一旁使勁兒的跟着點頭。要知道,當時村長給艾琳潑冷水的時候,迪克是最新泄氣的一個。可迪克沒有想到艾琳腦子一轉,竟然就想出了這樣的辦法來。
“確實可行,艾琳,虧你想到這樣的辦法。”維德也仔細的想了一下,肯定的點了點頭。因爲他的農場裡種植的胡蘿蔔大部分就是直接運到了托馬斯的養馬場,那裡的馬要求很高的營養,而有些東西還需要從英格蘭海運過來,如果這裡可以解決的話,又給托馬斯大人節省了不少的金幣呢。
“啦啦啦,我就說行嘛。走吧,迪克,我們去四處看看,研究一下今年的收成,計算一下我們前期的利潤。”艾琳的眼睛閃閃的,就差直接飛出一大堆金幣了。
尤其是得到了維德的肯定之後,艾琳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要擴大生產,讓這種特色養殖繼續加大力度的推廣起來,也許所能得到的收益是她之前所完全想象不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