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怒劍

夜,很深,月,欠圓。

兩個人一壺酒那是絕對不夠的,何況還是兩個愛酒的人。對於愛酒的人來說永遠不會嫌多,只會覺得少。

蕭浪囊中羞澀,所以只好將就了。他囊中羞澀是因爲他把十年的積蓄都花了,花在明天的酒宴上。

十年來蕭浪做過很多職業,他打獵買過虎皮;採藥買過靈芝;做過護衛保過人;甚至給別人看過家護過院。十年的積蓄全花在了明天的酒宴上,那是一席殺頭盛宴。

蕭浪第一次和別人同喝一壺酒,他問:“你知道一個人喝酒與兩個人喝酒有什麼區別嗎?”

陸仲少笑道:“一個人喝酒嫌多,兩個人喝酒嫌少。”

蕭浪問:“爲何嫌多,誰會嫌酒多?”

陸仲少道:“一個人喝酒是想醉,可是一個人喝酒最不易醉,越喝越清醒,越清醒也就會覺得酒越多。”

陸仲少繼續問:“你呢?你認爲有何區別?”

蕭浪悠悠道:“一個人喝酒再熱的天也會覺得寒,兩個人喝酒再冷的天也會覺得熱。”

夜深,熱鬧的衆人散了,勤快的酒保困了,後院的廚子歇了。

蕭浪和陸仲少的酒已盡,菜已光,蕭浪早已結了賬,昏暗的燭火即將熄滅。

有些慵懶的陸仲少整理一下儀容,飄在面前的幾縷亂髮已經不見了,藍色布條繫着髮髻忽然間有了一種整齊自然的感覺,背上的長劍已經取了下來,他再拍了拍身上的風塵,整個人忽然間變了,彷彿散發着一中高傲的貴氣。

蕭浪不瞭解他,這個昨天剛認識的朋友有着怎麼樣的過去?怎麼樣的人生?怎麼樣的朋友?

陸仲少緩緩地站了起來,左手拿着劍,向櫃檯處走去。

一樓酒樓的掌櫃是笑娘,此時,她正低着頭笑着臉撥弄着珠算計算今天的收入。

陸仲少的腳步很緩慢,好像每一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一生。腳步緩慢帶着絲絲聲響,青色的布鞋踩在青色的磚石上,腳步剛提起,青色的磚石上頓時留下了一個一寸來深的腳印。

昏暗的燭火閃爍不定,忽然間噗嗤一聲響,燭火具滅,只剩下高處掛着的燈籠發着紅光,紅色的光芒照耀,紅得就像是鮮血,整個酒樓大廳忽然間有股森森的冷氣。

笑娘卻是已經笑不出了,從來都是笑面如花的笑娘此時就像是一朵狂風吹過的殘花。她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陸仲少,早已忘了微笑,臉上只剩下驚恐慌亂。

陸仲少是一臉正色,好似他在做一件神聖無比的事,任何的喜怒哀樂都要控制,以示尊重。

“你想幹嘛?”笑娘不笑,她帶着急切和驚恐問道。

陸仲少終於走到了櫃檯前,他答道:“我來赴約。”

笑娘實在弄不明白此人的來意,她根本就不記得約過任何人,即使是大掌櫃也沒有聽說約過人,樓主那就更不要說了,若是樓主約了人他怎麼會不在呢?

笑娘:“什麼約?”

陸仲少道:“二十年前的生死約。”

陸仲少說完,手裡忽然間多了一張請柬。請柬是紅色的,黃金鑲邊,三個黃金色的字“英雄帖”。笑娘認得出,這是英雄樓發的帖子,可她記得最近一次發的‘英雄帖’是兩年前爲了誅除邙山八怪發的。

笑娘還愣着,陸仲少已經把帖子遞到了她的手裡,她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餘聞,怒劍山莊,朔北寒光,心嚮往之,然近來事物繁雜,已於洛陽籌建英雄樓,廣結英豪,煮酒論劍,還望不吝賜教,不見不散。單外樓敬上。

笑娘看了看陸仲少,良久才恢復了笑容道:“閣下是怒劍山莊的人?”

陸仲少正色道:“怒劍山莊現任莊主陸仲少。”

笑娘道:“據我所知,怒劍山莊已於二十年前消失了,據說是天降怒火,整個山莊幾十口人無一倖免。”

陸仲少臉色不變道:“那是上天嫉妒,山莊可毀怒劍不滅。”

笑娘只是個掌櫃,她雖然有不凡的過往,然而怒劍山莊名震江湖時她還不到十歲,此事她已經無法做主,只有請示大掌櫃,或許連大掌櫃都無法定奪。

大掌櫃當然是整個英雄樓的大掌櫃,在英雄樓除了單外樓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可以說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大掌櫃此時還不明白髮生了何事,他是被酒保從被窩裡請來的,他的被窩裡還有一具渾圓而又成熟的迷人銅體。所以,大掌櫃的心情糟道了極點。大廳裡的紅光讓他很不適應,他響酒保喝道:“怎麼搞的,爲什麼不點上燭光?”

大掌櫃發怒,遭殃的當然是酒保,酒保無奈只好找來蠟燭重新點上。看見燭火閃爍明亮,大掌櫃的心情才稍微平靜些,他問笑娘:“有什麼急事,大半夜的還不讓人睡覺。”

笑娘把‘英雄帖’遞給他然後恭敬的站在一旁,大掌櫃看了看纔開口道:“這事我管不了,我掌管的是英雄樓的生意,英雄樓的英雄可不歸我管,還是去找葛夫子吧!不過他不在,他和樓主一起出去了。”

陸仲少道:“沒關係,我可以等,無論多久都行。”

陸仲少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用匕首輕挑起桌上的宣紙,然後肆意地在紙上輕輕一劃,再噗地吹一口氣,宣紙上忽然間就多出了一個‘劍’字。他把劃有字的宣紙交給大掌櫃道:“煩你轉交給貴樓主。”

大掌櫃不是習武之人,他不懂這是要幹什麼?不過要交給樓主的東西他還是不得不謹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大掌櫃走了,蕭浪還在,陸仲少走過來坐下,他問蕭浪:“你不問點什麼?”

蕭浪道:“用不着,若你想說自然會說,若你不想說問了也沒用。”

陸仲少道:“你不願意我勉強?”

蕭浪:“是。”

陸仲少道:“一個不願意別人勉強的人一定也不是別人能勉強的。”

蕭浪道:“好像是這樣,人絕不能勉強。”要麼瘋狂地活着,要麼壯烈地死去,千萬不要勉強,不要勉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