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還是情不自禁地將達來帶回了那個下午,他與司涵遠站在凝芙的房門外進行了一次懇談。
“御醫已經說了,凝芙的臉傷恐怕難好了,註定要留下印記了,就像你一樣,註定了要永久地留在她心裡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大丈夫敢作敢當,我說了會對她負責到底,就一定說到做到。”
“可是凝芙不希望強迫你,她想要你心甘情願地留下,而不僅僅因爲什麼責任,而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心裡恐怕還沒有她的位置,你也不是真的想留下來。”
“那你認爲我應該怎麼做呢,達來王子?收起你們的道貌岸然吧,你們從一開始不就千方百計地想讓我留下嗎,如今我這麼做了,難道不是正中了你們的下懷嗎?”
“你錯了,我可沒想要干涉你的決定,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替你擔憂,接下來你該如何是好?”
“如果我說我想回去呢,帶着凝芙一起回去,這樣我既能照顧她,又能離開這個地方了,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作爲朋友你願意替我向卓力格可汗求情嗎?”
“我覺得這個主意很糟糕,父汗一定不會答應,而且對於凝芙來說,這樣的安排也太過草率,如果她的容貌真的有失,她想她必然更不會想要離開家鄉的。至於你,我想你應該明白爲什麼父汗要殺你的原因吧,凝芙可以救得了你一次,卻不能救得了你每一次,除非你做了他的女婿,否則你休想隻身離開百越,你知道太多不屬於你的秘密了,任何一條都是你不能存活於世上的理由。”
“所以你給我的建議,要麼留下做凝芙的丈夫,要麼死在卓力格可汗的刀下?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對嗎,我的朋友,達來王子?”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留下來並不一定是壞事,我沒有力挺你逃走,是不想你白白送死,也等於辜負了凝芙的一片苦心,但是如果你留下來,可以有更大的作爲,這份意義不僅僅是你個人的一己私利,而是普渡衆生的功德了,從小處講,你報答了凝芙對你的大恩大德,從大處講,你緩和了兩國的間隙,甚至平息了一場大戰。”
“平息了一場大戰?你的意思是讓我打消卓力格的軍事計劃,放棄攻打皇上?”
“沒錯,這纔是你應該做的,百越的形勢你也看到了,大哥都日並不受父汗重用,我的身體又每況愈下,父汗的大業總要有人來繼承,凝芙雖然深得寵愛,但畢竟是女流之輩,父汗和百越都需要一個調兵遣將的大人物來統領一切,而你無疑就是最佳的人選,你只有成爲了凝芙的丈夫,得到了父汗的青眼有加,才能實現和解不戰的大計。比起你對遠在家鄉的心上人的割捨不想,和對凝芙的愧疚不安,一國的責任和百姓的安危恐怕纔是真正的責任吧,在這大是大非、大仁大義前面,相信你的那點個人委屈和幸福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了吧。”
“這麼至關重要的決定就係於我一個人了嗎,爲什麼是我,彷彿生生死死都在我的一念之間,可是我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又如何掌控別人的命運呢?”
“天意本就弄人,該怎麼決定,就看你自己了。”
司涵遠對着達來遠去的身影發呆,他的話已經深深地戳進了自己的心裡,他多麼想對這一切擺佈說不,但一想到身在遠方的司曼柔和尚仙,他的心又軟了下來,即便不能常伴她們左右,但至少希望她們能時刻平安無恙。隨即推開了房門,鄭重其事地對凝芙道:“嫁給我吧,讓我做你的額駙,照顧你一生一世,好嗎?”
凝芙只是喜極而泣,一句話也沒有說。
“將軍,這是二哥派人遞來的條子和藥汁,有了它們,明天姐姐來的時候我們安全過關了。”凝芙拉回了司涵遠的深思。
“恩,字條交給塔娜保管,順便讓她熟悉技藝,藥汁就擱在梳妝檯的顯眼處吧。”司涵遠悠悠說道。
第二天,司曼柔如約而至,進門一擡眼卻看見塔娜正手法純熟地爲凝芙上着藥汁,驚異不已:“原來神醫就是你的宮女嗎,弟妹?”
凝芙立馬對答如流:“不是的,姐姐誤會了,替我醫治的乃是一位雲遊四方的老者,他不願意受到宮裡的拘束,替我瞧完病後,便開了方子,又手把手地教着塔娜如何上藥,關鍵的要點都寫在了方子上,一看就會的呢。”
“那這麼說來,治好達來王子的方子想必也是出自此人之手吧?”司曼柔好奇地問。
“正是,姐姐猜得一點沒錯,可惜他已經離宮多時了,不然我們還想留他在宮裡擔任御醫長呢。”凝芙不無惋惜地說道。
“哦,這麼奇怪的大夫,這方子恐怕少不得美容養顏之法,弟妹可否借給我一看?”司曼柔期待地問。
“當然可以,姐姐何必客氣,自己拿就是了。方子就放在妝臺上,那個正打開着的紫檀匣子裡。”凝芙漫不經心地說道。
司曼柔慢條斯理地從匣子裡拿出字條,展開一看,滿紙都是百越文字,頓時傻了眼,多少有些尷尬道:“這方子倒是把我難住了,盡是百越的文字,叫我如何能讀得懂。”
“是我一時疏忽了,大夫是寫給塔娜看到,姐姐若要這方子,我改換漢字再寫一張給您可好?”凝芙真誠地看着司曼柔。
“弟妹真是太客氣了,實在不必興師動衆了,想必這上面記載的也不過是一些手法,還不如我就這麼看着塔娜的動作來得清楚明白呢。”司曼柔婉言謝絕了凝芙的好意。
“那這藥汁姐姐若喜歡,也可以拿些回去試試倒也無妨的。”凝芙又客氣道。
“真的不用了,妹妹剛上了藥,不宜說那麼話,好生休息吧,回頭我再來看你。”司曼柔見無功而返便想要離開了。
“塔娜,送送皇后娘娘。”凝芙微笑道。
司曼柔失望之極地回到了房間,禕徵見狀便問道:“曼柔,怎麼了?”
“皇上,臣妾剛從凝芙那裡回來,已經得知醫治好凝芙公主與達來王子的確是同一人,但據凝芙所說卻是一位老者,而且就是百越人,臣妾便藉機看了他開的方子,確實是百越的文字,且絕對不是尚仙的字跡,看來確是像男子的筆跡。難道我們猜錯了嗎?尚仙確實沒再這裡出現過?那她會去哪裡呢?”司曼柔好不失望地嘆道。
“不,朕的直覺不會錯,尚仙一定來過這裡,只是她可能已經不在托克托行宮裡了,但一定還在百越。況且能有如此精湛醫術的人,世上除了她,恐怕也沒幾個人了。”禕徵堅定地說道。
“可是,如果尚仙來過這裡,爲什麼不和涵遠見面,卻又離開了行宮?臣妾已與涵遠推心置腹地談過了,可是確定他們沒有見面,涵遠是不會騙我的。尚仙會躲在什麼地方呢,是誰將她藏起來了呢?”司曼柔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他們真的沒有相見,藏匿起尚仙的也一定另有其人。凝芙與涵遠已經成親,如果尚仙貿然出現,對他們毫無好處,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得知了尚仙來到百越,便將她藏了起來,目的就是不讓她與涵遠見面,再找機會送走她。”禕徵大膽地分析道。
“可如果是這樣,您剛纔說的治療診斷要如何進行,如果凝芙與達來王子的病是尚仙治好的,那又怎麼可能瞞得了所有人,尤其是讓涵遠矇在鼓裡呢?那個藏匿尚仙的人又會是誰呢?凝芙本來應該是最有可能的人選,但如今她又接受了臉傷的治療,這樣就不可避免地會讓尚仙與涵遠見面,那她又何必費盡心思地藏匿起尚仙來呢?”司曼柔滿腹疑竇叢生地說。
“那就是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他們的病確實是其他高人治療,尚仙來到百越被發現了,所以爲了不讓涵遠知曉,有人將尚仙藏匿了起來;第二種可能:他們的病是尚仙治好的,尚仙與涵遠已見過面,兩人化解了恩怨情仇,可汗王后爲了報答尚仙,所以將她藏了起來,並且對我們隱瞞了一切,就是爲了給尚仙自由選擇的機會。如果是第一種,那麼尚仙就面臨未知的危險,如果是第二種,那麼證明涵遠對我們撒了謊,而且有了他們的掩護,尚仙更難現身了,別說是跟朕回宮,恐怕連見上一面的機會都微乎其微。當然,除了以上兩種的可能性,還可能會有第三、第四、第五種可能性,但都逃不出這兩種的發展路線。”禕徵憂心忡忡地說道。
“既然如此,不如皇上就將此事對卓力格可汗如實相告,請他協助找出尚仙,這樣纔是最省時省力的捷徑啊。”司曼柔提議道。
“可如果他有意偏袒尚仙,故意對朕含糊其辭,拖延時間,朕也拿他沒有一點方法,反而不利於事情地進展,如若不然,就會打草驚蛇,會更快地給尚仙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禕徵爲難極了。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對尚仙,我們就只能守株待兔、坐以待斃了嗎?皇上您一定還想到了什麼其他的法子,對不對?”司曼柔充滿希望地問。
“曼柔,稍安勿躁,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靜觀其變了,我們這剛到這裡,對這裡的情況也一無所知,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絕對不能自亂陣腳,在確保我們不出任何問題的前提下,可以給對方製造一些問題,有時候,當我們無懈可擊的時候,往往對手自己反倒會出現問題。”禕徵意味悠長地說道。
“皇上,您的意思是?”司曼柔突然想起了什麼人來。
“沒錯,他就是我們的突破口——斯欽都日。”禕徵信心滿滿地說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