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語,我……”唐寧的手在夏千語的臉上胡亂的擦拭,卻是越擦淚越多。
夏千語拉下他的手,雙臂用力抱緊了他,將臉埋在他的懷裡,用力的吸了好幾口氣後,才鬆開擁着他的手,聲音嘶啞的說道:“唐寧,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那你……”唐寧看着她紅透的眼圈,心裡的震憾不比看到她少時爬過的樹時更少。猶豫良久,仍是輕輕點頭:“好。”
“對不起。”夏千語側眸看向旁邊,不想看他目光裡的溫柔與妥協--是她一再相逼、不許問不許說不許越界。
那麼多不許,真是爲難他了。
所以……
她的生活,大約是不應該有感情的。
*
“沒關係,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對待我,但你要知道:不愛你的人、遺棄你的人,只有一個。不要因爲她,而放棄你生活的另一種可能。”唐寧沉眸看着她,極其認真的說道。
夏千語輕扯了下嘴角,繞過他的身體走到窗邊,沉默的看着窗外。
“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來接你去公司。”唐寧走到她面前,俯頭在她的脣間輕吻了一下後,才擡步離開。
當然,他並沒有拿走自己的行李箱。
他原本沒有打算離開,只是她突來的眼淚,讓他慌張得不敢堅持。
如果說看到、聽到她的小時候,讓他的情緒久久不能平靜的話,那麼看到她的眼淚,他越發知道了那段過去,對她的影響有多深。
並不是他說一句沒關係、並不是他說我會一直陪着你,就能讓她重新建立起被破壞的安全感、重新相信生活、相信愛情。
今天在山上的時候,他想了很多
對於夏千語要的安全感,除了陪伴還是陪伴。
她不需要那些所謂的浪漫,因爲她比誰都知道生活的不易;她也不需要他的甜言情話,因爲她比誰都知道安全感的本質是什麼。
除了陪伴,只有陪伴。
唐寧擡頭看着天空,濃郁的黑暗中透出微弱的星光,單顆看來明亮閃耀,成片的看去,卻弱質得不成氣候,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被這濃郁的黑暗給吞噬一般。
*
唐寧離開後,夏千語一個人站在窗前良久。
看着窗外壓抑的黑色,濃郁得象要把這世界所有的明亮全吸進去一樣;就象……
就象那個被人追蹤的夜晚,她一個人跑在諾大的山裡,只有樹、沒有路,六歲的她,就象不知道害怕一樣,一心只知道要跑、不停的跑。
天上的星星給了她最好的保護,星點撒在樹林裡,斑斑駁駁,以至於手電的光也顯得不那麼聚攏。
小小身體在星光下跑動,手電照到的時候一閃而過,就象星光明明暗暗的閃爍一樣,給了她很多次的機會。直到她爬到高樹上躲藏起來,看着那些人自她的腳下空行而過,心裡在害怕與緊張之餘,又開心着。
之後三天的時間,她不敢回院長那裡,只在樹林裡遊流蕩蕩,摘些果子以裹腹,聽到動靜就爬到樹上,直到院長和小莉找到她。
回想起來,其實也該感謝付慧珍吧,小時候帶着她看了許多野生動植物的繪本,以至於她能準確的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東西。
“或許我這個女兒在你心裡並不算什麼,可我兩次生命,卻都是你給的。”夏千語低低的說道。
看着夜空許久,夏千語深深吸了一口氣,去到浴室洗了臉後,回到房間換了一身便裝,拿了車鑰匙便出門了。
*
“唐寧?”站在通往停車場的路上,夏千語看見唐寧正靠在一棵樹邊,一邊抽着煙、一邊擡頭看着前方--她公寓所在的方向。
“你怎麼出來了?要去哪裡?”
聽見夏千語的聲音,唐寧忙將目光從房間的窗子上收了回來,在看到夏千語後,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指尖的香菸,神情不禁有些尷尬。
“怎麼沒回去。”夏千語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低頭看着他指尖還冒着紅星光點的煙,聲音不禁微微的發哽。
她是要將這個溫潤少年,逼成一個蒼桑男人嗎?
“別抽了,我不愛看你抽菸的樣子。”夏千語輕輕拿起他的手,將他指尖的香菸拿了下來,蹲下來在地上按熄後,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直到她重新站起來,唐寧才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下巴輕輕磨蹭在她的頭頂,低低的說道:“千語,我想好好的疼你。”
“……先回去吧。”夏千語只是低低的說道。
“你去哪裡?我不放心。”唐寧搖頭。
“傅陵那邊,有點事找他。”夏千語伸手推開他,看着他輕輕搖頭:“回去吧,我現在想一個人。”
唐寧沉沉的看着她,良久之後,沉沉點頭:“那你去吧,晚上開車小心些。”
說完後,慢慢往後退去,一直退到兩米開外,才慢慢轉身。
夏千語就這樣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慢慢後退、慢慢轉身、慢慢上車、慢慢離去……。
“讓你失望了,對不起。”夏千語對着唐寧離去的車影輕聲說道,然後利落轉身,快步走到自己的車邊--開車、離去。
而方向,並不是傅陵公寓的方向。
*
漆黑的山路,對於夏千語來說,如白天般毫無阻礙。
這條路,在那六年的時間裡,她走過太多次了--白天、黑夜、春夏、秋冬。
孤兒院還是老樣子,破舊的房屋、沒有遮攔的水池、屋外參天的大樹,還有他們小時候常玩的草坪。
……
*
山間的日出,比城市要早二十幾分鍾。
所以在5點30的時候,整個孤兒院便籠罩在清晨的陽光裡,還有樹間跳躍的露水折射出陽光的溫度,讓人感覺到一股山間獨有的清新與跳躍。
“夏琳姐姐?”
早起運動的小男孩看見坐在孤兒院大門石階上的夏千語,驚喜的喊了一聲。
“你好。”夏千語輕聲招呼,卻發現喉頭嘶啞聲難成調。
“夏琳姐姐好早啊。”
“夏琳姐姐爲什麼不進去,是沒有鑰匙嗎?”
“這是我的鑰匙,夏琳姐姐下次來了就不要坐門口了。”
“快起來吧,地上好涼的。”
小男孩子將一把大鑰匙塞進夏千語的手裡,然後用力的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謝謝你。”夏千語低低的說道。
“我去告訴院長奶奶。”小男孩伸手抓了抓頭,笑得明媚喜悅。
“不用,我有事先走了,別對院長奶奶說我來過。”夏千語輕扯嘴角,勉強笑了笑,將手中的鑰匙塞回到小男孩的手中。
在回頭看了一眼孤兒院破舊的大門,轉身疾步離去。
於這裡,她並不留戀,也並不排斥,是一種說不表道不明的感情,總惦着、護着,卻又疏離冷淡的不願親近。
*
“院長奶奶,小強哥哥,那是夏琳姐姐的車。”小男孩看見院長和小強出來,立即用手指着還沒開遠的、夏千語的車說道。
“夏琳姐姐說什麼了?”小強沉聲問道。
“沒有,我早上來的時候,姐姐就一個人坐在這裡。我問她要不要進去,她說不要告訴奶奶,她來過,然後就走了。”小男孩將經過說得很清楚。
“她知道那個叫唐寧的來過了。”院長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輕輕的說道。
“是不高興我們向唐寧說起她的過去嗎?”小強的臉色很冷,還有些受傷的感覺。
“她在害怕。”院長低低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你也看到那個男孩子了,長得又好、性子也好、還出身富貴之家,他的父親曾經是夏琳的救助人。”
“這些……會讓夏琳自卑。”院長在目力所及的範圍看不到夏千語的車子後,仍然極力看向前方,不知道她看見了什麼?
只是她的聲音裡,卻是濃濃的心疼與嘆息--夏琳、夏千語,再優秀的現在,也抹不去她曾經經歷過的流離失所與擔驚受怕。
“她現在的光芒足以讓任何男人失色。”小強不認同的說道。
“那又如何?關鍵在她的心,她心的顏色是灰暗的,而那個小夥子心的顏色是明亮的,這就是差別。她的外表再多的光芒,也照不開她心裡的灰暗。”院長輕輕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小強、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小男孩子,心裡越發疼惜起來:
“這種感覺你們應該很清楚。”
“而夏琳,她經歷得比你們還多得多。”
“我們……”小強張了張嘴,終是再無話可說。
成長於這裡的孩子們,有幾個可以光明向陽的呢……
*
“這麼早?”夏千語在門口看見唐寧的時候,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怕你半夜回來會怕黑,所以希望你任何時候回來,這裡的燈都是亮的、這裡都有我在等你。”唐寧輕聲說道。
“你很會說話。”夏千語的嘴角輕扯了一下,拿了門卡刷開門後,徑自走了進去。
“你在排斥我。”唐寧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順手將門關上。
“我去洗澡。”夏千語丟下這句話,便回了房間。
唐寧徑直去了廚房,做了簡單的早餐後,去將扔滿菸蒂的菸灰缸洗掉,然後將客廳的行李箱拿回到房間裡,將自己的衣服又一件一件的掛回去。
夏千語洗完澡出來後,看了他一眼,淡淡說了一句:“我要先睡會兒。”
“我家裡還有衣服,所以這些先放在這邊,這段時間晚上我不過來。”唐寧轉身看着已經上牀的她說道。
“好。”夏千語點頭。
“吃了早餐再睡。”唐寧說了一句後,便出去將放在餐盤的早餐端了進來。
“你--”夏千語睜大眼睛看着她。
“我下午有會,所以你的午餐就沒辦法準備了。”唐寧無視她的表情,直接將餐盤塞進她手中。
夏千語低下頭,沉默的將一份吐司香焦吃完後,喝了一半的果汁。
正想說不吃了,唐寧已經過來將餐盤拿了開去。
夏千語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接過他遞過來的紙擦了嘴角的殘屑後,便關了燈躺了下去。
七點多的天氣,拉上窗簾的房間並不太明亮。當然也不會太黑。
只是她關燈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只要他在,她就習慣了關燈,這個習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唐寧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她關燈的手上,並未多作停留,端着餐盤轉身出去。
再進來時,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情,夏千語也睡着了--她原本不是這麼容易就睡着的,更何況現在的她還有這麼重的心事。
所以想想,也只能是她一整夜都沒有睡了。
唐寧站在牀邊,低頭看着她半晌,伸手想去撫她的臉,又擔心弄醒了她,想了想便又將伸了一半的手收了回來。
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後,便拎着電腦在旁邊的書桌旁坐了下來。
*
“唐總,什麼時候來公司?”
“新辦公室的隱蔽工程已經結束,牆體和天花部分的裝飾也已完成。現在做功能區的分割和地板安裝,這周可以完成。下週辦公傢俱進場,到週三就可以進駐辦公了。”
“新公司的行政主管已經工作一週半,我安排了她向您做工作報告。”
“項目組五位同事,夏小姐手把手培訓了一週,現在已經開始接觸傑安地產的項目。與您有能一次面對面的溝通也很有必要。但是沒有您最近的行程表,所以不好安排確定的時間。”
“英國那邊的有郵件過來,我看到您已經閱讀過了,請問後續是否有需要我跟進的地方?”
“另外,這邊的工作行政王經理已經完全接手,我是否回寧達辦公?”
“……”
郵箱裡有一封安安發過來的長郵件,然後是安閣項目組發過來的簽約安排郵件,這個郵件加了密,所以安安進入他的郵箱也沒有看到。
另外標識重要的,還有張之南在京城的項目進度報告--一個月的時間,大樓的隱蔽工程改造已經完成,內樓的設計圖紙也已經進入第三次修稿中,附件中有修稿圖紙及他自己做的分析說明。
唐甯越來越覺得,張之南已經完全可以撐起老業務的板塊,其能力比以前的肖奕更加全面,而且更懂工程。
不知道爲什麼當年父親重金挖他過來,卻只放他在商場系統呢,當真是大材小用了。
或許這裡面,會有肖奕的原因吧。
唐寧暗自想着。
第一時間回了安閣項目組的郵件,說是文件收到,明天會發詳細的簽約說明書。然後給公司項目組寫了簽約準備事項清單,安排今天下午2點開討論會。
接着在仔細看了京都未來城的內部三稿設計圖後,一一對照着張之南的分析,打印出來做了詳細的批註,以及技術要求,然後掃描發了過去。
……
夏千語半睡着眼睛,看着唐寧忙碌的背影,偶爾電話裡壓得極低的聲音,怎麼看都那麼溫暖。
說實話,唐寧是真的從未讓她失望。
那麼的……
遷就她,包容她。
若他不如此,他們之間或許也走不到今天。
所以她對未來纔會越來越沒有把握。
早早說好,他們的關係不要未來;早就知道,在一個適合的時候,她會全身而退。
現在……
竟生出些許的留戀與不捨……
“唐寧,該有一個如蘇蔓一樣明媚光亮的女孩,與你的明亮相互照耀,而不是用我的灰暗去吸取你的能量。”
“所以唐寧,我們都不要走得太遠,我們的關係,就留在現在吧。”
夏千語輕輕閉上眼睛,心裡竟有種悲從中來的心灰意冷……
*
唐寧在處理完所有郵件後,擡腕看了看時間,離夏千語所說的兩小時已經過了半小時。
他收起電腦回到牀邊,伸手輕輕拍了拍夏千語,湊脣在她的耳邊輕輕喊她:“千語,去公司了。”
夏千語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放大在眼前、他溫暖柔潤的臉,不禁有那麼片刻的失神。
“起牀了。”唐寧微微笑了笑,臉慢慢向她靠近、貼上、輕輕磨蹭……
“起牀了。”夏千語低低說了一聲,用手撐着牀面坐了起來。
唐寧轉過臉去,溫柔的看着她,滿眼的溫柔讓夏千語有種想逃的衝動。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的看着彼此,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一語不發。
直到唐寧緩緩移脣,輕吻住她……
“唐寧,我沒有你想象的理智冷靜、也不是你看到的無所不能。”夏千語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知道得太晚了。”唐寧停下親吻,雙手撐着牀頭,就這麼安靜的看着她。
“所以你別逼我現在就做出與你分開的決定。”夏千語輕聲說道。
“你開始的時候就是這麼和我說的。”唐寧點頭,心裡算是暗自吐了口氣--還好,沒有說現在就要分手。
“你覺得現在……”
“我同意你的決定,ok,我們和開始一樣。共同生活而已,沒有別的。”唐寧將食指放在她的脣間,做了個‘噓’的動作,溫柔說道:“你所有不想要的,我都不會強求;你所有害怕的,都不會發生;可以嗎?”
“恩。”夏千語的眸光微閃,輕聲嘆息--他又妥協。
他如果堅持說不好、堅持要改變,她是不是就可以狠狠的讓他離開?
在她還在責怪他不給自己一個絕決機會的時候,他溫柔的吻侵襲而來,由脣到舌、那樣繾綣纏綿、不絕不休,好象就這樣柔柔的吻着,就可以一輩子……
*
夏千語終究還是沒有讓唐寧送她。
兩人在停車場分開,各人開着自己的車,去往自己的辦公室。
對此唐寧並不介意。
他已經想得很明白,如果夏千語只是對未來沒有把握,他們之間就不談未來;能夠一直相愛着,形式婚姻有什麼重要--只要她在身邊,只要他能陪着她渡過每一個害怕的日子。
*
寧達公司。
“唐總,你可算來了。”安安看到唐寧,立即抱着文件夾衝進了他的辦公室。
“沒報人口失蹤罷?”唐寧開玩笑的說道。
“聽說夏小姐也同時失蹤,嘿嘿。”安安笑得一臉的溫暖。
唐寧微微笑了笑,從她手裡接過文件夾,邊看邊往自己辦公室走去。安安已經非常習慣的以一路小跑的速度跟在他的身邊。
“項目組的會議,有跟進安排嗎?”
“已經安排好了,各人的問題我已經收集完畢,2點可以開始。”
“行政經理的見面安排在4點。”
“好的。”
“新公司傑安地產項目組成員見面安排在5點。”
“是在傅總那邊,還是咱們自己辦公室?”
“傅總那邊。”
“好的。”
“你在新項公司的工作持續到辦公傢俱進場,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
“幫我約傅老大那邊,新公司的安保人員由他安排,合同由你整理,與新的行政經理商量。”
“好的。”
“其它還有什麼事?”
唐寧從安安手裡接過簽字筆,在文件夾裡的幾份文件上籤了字後,連筆和文件夾一起遞迴給她。
處理完這些事情,他們剛剛走到大辦公桌前。
“暫時沒有。”安安迅速將唐寧簽字的文件看了一眼後,便合上了文件夾,看着唐寧利落的答道。
“ok,準備會議,我2點差10分會到會議室。”唐寧點頭。
“ok。”安安利落的轉身,快步往外走去。
*
carlyle公司,夏千語辦公室。
她意外的發現在金融版塊有林柏文的一則個人專訪。
這並不意外,做爲carlyle總部外派的專家來接手中國公司的一個合資項目,其實在外人看來有些大材小用的味道。
而懂得這其中奧妙的人都知道,這是carlyle總部對中國公司下手的很明顯的一步,也從這個動作上揣測顧止安在總部的鬥爭大約並沒有那麼順利,而夏千語在中國公司的地位也並不牢不可破。
所以在這時候做這樣一個個人專訪,借他的口來澄清一些事情,再傳遞一些信息,以擴大他在中國金融業的影響力,這是很成熟的一個做法。
而讓夏千語感到奇怪的,是他在記者讓他評價carlyle中國公司時,他順便提了一下項安。
很隱晦的說項安是因爲違反了公司的管理原則而離開。
他的隱晦,表面上來看似乎是爲了保護項安,而實際上能讓人有無限的聯想--違反公司管理原則,可以是無關緊要的行政規則、也可以是極其嚴重的資金規則、又或是商業機密規則,等等等等。
所以這對於項安來說,等於是置他於死地了。
“他爲什麼這麼做?”薛濤疑惑的看着夏千語。
“應該是針對中國公司而來。”夏千語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想了想說道:“或許他想和項安合作什麼,但被項安拒絕了,所以他便曝光了項安。”
“逼項安走投無路,只能與他合作?”薛濤沉眸看着夏千語。
“有可能。”夏千語點頭。
“項安還有一條路,就是回中國公司。”薛濤的沉聲說道。
“不可能。”夏千語搖頭:“他說了是違反公司管理規則而被動離開,我可以讓他自已打自己的臉,但公司不可以。”
“他就是算到這一點,纔敢這麼步步緊逼。”薛濤點頭。
“也不一定,我認爲項安對他來說已經是棄子,他這麼做只是小小報復一下項安的拒絕。”夏千語搖頭說道。
“棄子?”薛濤不明白。
“上次審計的時候,他對中國公司的項目和財務已經瞭如指掌,所以項安在這方面給不了他什麼幫助;那麼項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老同事的關係和對中國項目組的熟悉,提供中國公司後續所有項目的信息。”
“而他要這些信息做什麼?有可能是破壞項目、也有可能是找到我們的錯處,再來一次萬無一失的審計。”
夏千語輕扯了下嘴角,淡淡說道:“所以現在我們不用猜他與項安到底談了什麼交易、項安的後路會如何。”
薛濤點頭,看着夏千語說道:“我們需要關注所有項目和財務信息的保密程度。”
“沒錯,所以你知道怎麼做了?”夏千語看着薛濤問道。
“知道。”薛濤點頭起身,想了想又問道:“既然我們能想到,他也應該能想到,但他還是選擇曝光項安,這裡頭還有什麼是我們沒想到的呢?”
“想不到就暫時不想,先堵住想到的缺口。”夏千語淡淡說道。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薛濤點頭,利落的轉身,快步離去。
*
薛濤最後的疑問,夏千語自然也想到了。
更何況夏千語知道的信息比薛濤更多,所以考慮的維度也就更多。
所以……
林柏文的目標並不是中國公司的項目,而是夏千語的漏洞--他一個下屬合資公司想要與整個中國公司抗衡,若從項目竟爭或破壞入手的話,能量不夠、效率太低。
所謂擒賊先擒王。
所以無論在公還是在私,只要拿到夏千語無可辯駁的把柄,他就能將中國公司順利的收入饢中。
“所以你還真是對我動過心思,所以在做安閣項目的時候,只留後手,而沒有攻需我個人是嗎?”
“這麼來說,倒真是要感謝你了。”
夏千語一陣冷笑,將林柏文的心思算了個透徹。
只是她沒有想到,在林柏文的這許多算計裡,對她也還是有一份真心與期待的。
而她在對唐寧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單純到只考慮感情。
當然,在剛與唐寧接觸的時候,她也這樣想過他,當時唐寧是發了大脾氣的。
“其實你的脾氣也不怎麼好。”
“好象沒見你對蘇蔓發過脾氣?任何時候見你們在一起,你都是溫柔又耐心的模樣。”
“所以還是我不好,總能將你性子裡暴躁的一面激發出來。若是蘇蔓這樣的女孩,你便永遠有風度、永遠溫柔,多好。”
夏千語自然的又想到唐寧,嘴角卻是空洞的苦笑。
*
傑安公司,成傑安的辦公室,潘亮正和他談合資共建的事情。
“我們carlyle還沒有與人合作拿項目的先例,但這次不同,我們的全資公司寧達拿下了安閣項目之後,同時還要籌建未來城,已經沒有餘力再做別的項目。”
“而品稀獨立出去,爲的是給中國公司下馬威,所以作爲夏小姐一手培養起來的越秀,我必須幫她將中國公司發展的一切干擾聲音排除在外。”
“所以這個別墅項目是我用來向夏小姐表態、向品稀宣戰之作。於你我來說,越秀有錢、傑安現在需要錢,我們合作,理所當然。”
潘亮將資金計劃書直接推到成傑安的面前,其中將傑安公司的銀行帳期、貸款計劃、現金流計算得清清楚楚。
而越秀可以出的錢,無論是從數額還是支付週期和方式上,正好解決了傑安的資金困局。
“你的談判方式,真是和夏千語一模一樣,又專業又強勢,還讓人害怕。”成傑安狠狠的盯着那幾頁紙上,關於傑安公司的數據,心裡不禁又恨又怕--carlyle總能將收購對象的財務狀況摸得一清二楚,只要他們出示了這樣的數據,便代表着他們收購的決心。
這一次,他們不是要收購,而是要合資……
“有興趣收購傑安公司嗎?”成傑安擡起頭來,眯着眼睛看着潘亮問道。
“沒有,傑安公司不是我們的目標,那塊別墅用地是。”潘亮曬然一笑,搖頭說道。
“競拍的時候爲何不加價拿下?”成傑安再問。
“我繼續競價,成總可能會再加價,最後得益的是拍賣方,沒必要。成總以合適的方式拿下地、我以合適的價格投資這塊地,我們雙贏,豈不更好?”潘亮邏輯嚴密的分析着,在得失利蔽的分析上,與夏千語的談判方式,如出一轍。
“有道理。但我就算要賣股份,也不會賣給夏千語,我討厭那個女人。”談到這個地步,成傑安仍是一口回絕了潘亮。
聽到‘女人’兩個字,潘亮的臉色微微一變,瞬即又將眼底惱怒的神色掩了下去,只是看着成傑安淡淡的說道:“在商言商,成總也是一個成熟有爲的商人,該爲公司的發展而做最有利的選擇,義氣用事不該是我們商人會做的事情。”
“所以說不按你們的思路來,就是義氣用事?不與你們合作就是不爲公司發展考慮?”成傑安冷笑一聲,起身走到門口,將辦公室門打開後,看着潘亮說道:“我成某人不是第一天做生意,不用閣下來教我怎麼做。”
“既然這樣,今天我就不繼續打擾了。我們是有合作的誠意的,希望成總仔細考慮,在我這筆錢沒有投出去之前,成總還有機會。”潘亮微微一笑,拎起公文包從容離去。
給成傑安的計劃書,不知道是遺忘了還是故意留下的,總之是在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拿走。
潘亮剛走出辦公室,成傑安‘啪’的一聲關上辦公室的門,恨恨的哼了一聲後,快步走到辦公桌前,抓起桌上那幾張紙,又仔細的看了一遍,仍覺得背心直冒冷汗。
*
“不賣?”
夏千語輕挑了下眉梢,淡淡說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情到此爲止,後面我會安排其它人接觸。”
“到此爲止?”潘亮疑惑的看着夏千語--她可從來都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他這種人,智商有限,一根筋下去,真的會因爲我是夏千語,而放棄與你合作。”夏千語笑笑說道:“寧達城開業,找個裸男來鬧場子的事都能做出來,我對他沒有更多的期待。”
“ok,我知道了,股份資料我都準備好了,稍後會發到您的郵箱裡,後續應該用得着。”潘亮點頭,將包裡的紙質文件交給夏千語後,並沒有多問夏千語的計劃。
對於夏千語在收購項目上的手段,他向來心服口服,所以夏千語說不用他再跟進,他就相信夏千語有更好的辦法拿到傑安公司的股份。
對於他這個年輕的Boss,他從來都是這麼信任。
*
“唐寧,你安排項目小組以新公司的名義,做一個傑安公司競拍地產的商業價值分析,側重點你應該明白。”夏千語當即給唐寧打過去電話。
“他拒絕潘亮的合作提議了嗎?”唐寧當即瞭解了事情的進展。
“是的。”夏千語點頭。
“ok,我這就安排。”唐寧立即說道:“第二天讓傅陵放出他行賄的消息,讓他不敢去找上頭的人找資金。”
“同意,稍後我將購買文件發給你,你今天與新公司項目組成員見面,找準時機,讓他們介入。”夏千語利落的說道。
“ok,我明白。”唐寧點頭。
兩人溝通了一下新聞的側重點與後續時機後,便掛了電話。
*
其實現在放出傑安公司實際帳目與公開財報不符的消息,就能完全堵住成傑安的融資通路,但他們又擔心節奏不好把握,證監會要求立即停牌審查的話,股份買賣與流通股的收購就無法進行了。
*
唐寧剛纔是從會議中臨時出來接的夏千語的電話。
在通完話後,他擡腕看了看時間,當即給新項目組寫了郵件,給了他們寫報告的方向和側重維度。
以他們現在對項目的瞭解程度,唐寧知道他們能看得懂自己的郵件。
“項目按計劃推進,由這份分析報告開始,已經完全轉到我們公司。這是公司的第一個項目,務必全力以赴。現在特殊時期,我未及與各位見面,但夏小姐有向我轉述各位的情況,我和夏小姐一樣,對各位完全的信任。”
唐寧知道來不及見面後再安排工作,所以在發了工作要求後,便匆匆寫了這份郵件。
5分鐘後,收到項目組長的回覆--項目爲重,感謝夏小姐與唐總是信任。
回覆得很快,也利落簡練。
唐寧微微笑了笑,起身回到會議室,繼續安閣簽約文件的討論。
*
傅陵同時也接到了唐寧的另一封郵件,以及給項目組郵件的秘密轉發,所以當即也開始着手安排曝光的資料與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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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傑安方面,則找到了林柏文--對他來說,所有夏千語的對手,就是他的朋友。
而林柏文也有錢,他知道。
------題外話------
唐寧的懂,換來他對這段感情模式的認同。所以表面上似是又回到最初,實際上兩人對感情有了共同的規劃後,相處起來則要順利得多。
收購傑安公司的計劃開始,與安閣項目同時進行,真是要忙得腳不沾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