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並未察覺到這個戴着長長的白色假鬍子,紅色帽子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叨了好幾個小時的父親,只當那個存在於童話故事裡並且每年都會給自己送聖誕禮物的聖誕老人終於出現了。
小丫頭錯愕不已的瞪大了眼睛,小手緊緊的抓緊了蘇小萌的衣服,另一隻手則是捂住了嘴巴,她激動的已然說不出話來!
聖誕老人朝她們走過來……
雙雙震驚過後,立刻就跳下了牀,直接奔到了“聖誕老人”跟前,一把抱住他,
“我抓到你了!聖誕老爺爺,你和我想象中一樣的高大!”
“……”
“我爸爸就是這麼高的!聖誕老爺爺,謝謝你一直送禮物給我。”
雙雙激動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殷時修蹲下來,和小丫頭目光直視,替她抹掉眼淚,壓了下聲音,認真的問她,“那……你這會兒是比較想見到聖誕老人還是……你爸爸呢?”
雙雙愣了一下,這顯然是個比較讓人糾結的問題,但……
“聖誕老爺爺,我已經見到你了……今年的聖誕禮物,我就想見到我爸爸,他已經出差一個多月沒有回家了,我和媽媽都很想他。”
“那……你先轉個身。”
雙雙眨了眨閃着水光的眼,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從見到聖誕老人的興奮和驚喜中緩過來,
“我轉過身,你會消失麼?”
“你轉過去就知道了。”
雙雙吸了吸鼻子,還是特別期待的轉過身來,她雙手捧在心口,滿心滿臉的期待。
蘇小萌就坐在牀邊,看着殷時修在雙雙轉過身之後摘下自己的白鬍子……四目相對,她早已認出了殷時修,而殷時修在看到蘇小萌的表情的時候,便知道自己這小兒科的裝扮逃不過枕邊人的眼。
他深吸口氣,其實有些忐忑,怕雙雙轉過身後看到的人是自己而不再是聖誕老人後……會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也許……他這個小驚喜設置的有點不夠縝密。
“好了,你轉過來吧……”
雙雙轉了個身,在看到戴着紅帽子的殷時修的剎那……
“爸爸……”
殷時修道,“merrychristmas!mybaby。”
“爸爸!聖誕老人真的把你變出來了!”
雙雙興奮的喊着,上前就撲進了殷時修懷裡。
殷時修支吾了一下,道,“唔……其實……爸爸是裝成了聖誕老人……”
“哈哈,我知道啊!爸爸,我好愛你哦!”
雙雙的神情裡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失望,也許童話故事裡那個會給小朋友們送聖誕禮物的聖誕老爺爺並沒有出現,但……這世上再驚奇的人,也比不上遠在千里之外的父親出現在自己面前。
“爸爸,這真的是我收到的最好的聖誕節禮物!”
雙雙完全無法抑制住自己狂喜的心情,抱住殷時修就湊上去狂親了幾下,親的殷時修都有些回不過神。
蘇小萌拭去自己沒忍住掉下來的眼淚……
殷時修是個合格的父親,一直以來都是……
這個在旁人眼裡異常冷情的殷家四少,是個給足子女溫情的好父親。
小萌想,對於年幼的雙雙來說,殷時修裝成聖誕老人的樣子躍進她眼裡的那一剎那,就是把她送進了童話裡,親手爲她築造了一個童話城堡。
而若干年後,雙雙終是知道,西方聖經故事裡的聖誕老人只是一個神話,一個童話,也知道,那是爲人父母用善意的謊言守護着他們純真而美麗的幻想。
當雙雙爲人父母時,她會想起自己的父親用心爲她做的這一切。
會想起那一句……父愛如山。
雙雙不捨得殷時修脫下這身聖誕老人的衣服,就讓殷時修穿成這樣哄着她睡覺,蘇小萌摸着殷時修的這一身衣服,衣服上沾着的全是外頭的涼氣。
雙雙睡着着,嘴角都是上揚着笑着的……
小萌和殷時修去洗澡,偌大的浴缸裡,堆着厚厚的一層泡泡,殷時修人靠在浴缸邊,懷裡摟着蘇小萌,這是真正的溫香軟玉在懷,
“我說怎麼給你發信息你都不會呢,從上午給我留了信息說晚上會和雙雙視頻之後就再找不到你人了。”
“本來還有一個會議要開,時間是訂在明天,我提前到今天一大早,算了一下,開完會上飛機來得及就回來了。”
蘇小萌撐着他的胸口,轉過身趴在他身上,手裡捧着泡沫輕輕點在他鼻子上,細細看着他的臉……
“皮膚都粗糙了好多。”
“我又不是女人。”
“可是以前你的皮膚比女人還好呢!算不上白白嫩嫩,但是膚色很好看,皮膚也很有彈性,毛孔也很細,摸起來滑溜溜的。”
蘇小萌手臂交疊着橫在殷時修胸口上,她笑着看着殷時修。
殷時修摟着她的腰,大掌在她光滑的背上來回摩挲着,看着她帶着些溼意的短髮沾在臉上,有些胖圓的面孔被歲月削尖了下巴,五官竟是愈發的精緻。
她的眼裡不再只有那些青蔥少年少女們記掛的吃喝玩樂,考試掛科。
這些年,他親眼看着她被困難鞭策,被生活錘鍊,被歲月打磨,親眼看着她這一步一步的走來……
七年……
她已然有了自己的一番作爲。
七年……
她成了一個毋庸置疑的優秀的人。
七年……
只可惜,他這個做丈夫的卻始終沒有資格去判定她是否有過的比十九歲認識他之前更幸福快樂。
許是他盯着她看的目光有些過於灼人,又許是她自己情難自禁,蘇小萌這一低頭就擒住他的脣……
————
隔天,聖誕節。
君苑庭院裡的所有裝飾都還在,後半夜下起了雪,庭院裡便又像是穿上了一層白色棉襖,梧桐樹上掛着的鈴鐺飾品也都蒙上一層薄雪。
殷時修起的早,鍛鍊完回來,正好碰到準備做早餐的阿素,阿素見到殷時修也是嚇了一跳,
“四少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到的。”
阿素依舊眨巴着眼睛,驚訝的很,“沒聽少夫人說過您昨晚會回來呀。”
“沒告訴她們,我是提前回來的。”
阿素聽完,一臉瞭然的表情看了看殷時修,“那少爺早餐想吃什麼,我這就去做。”
“隨意就好,阿素,我問你點事。”
“恩?”
“昨天……有人來家裡做客了?”
“昂,是少夫人的一個朋友,拖家帶口一家子一塊兒來的,那一家有一個男孩兒,和雙雙似乎玩的很好,說是一起過聖誕,晚上吃了飯才離開的。”
“一家三口來的?”
“恩,一對夫婦還有一個孩子嘛,那位先生應該是姓肖。”阿素回想着說道。
“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他們經常來家裡玩麼?”
“也不是,應該就昨天來玩過一次。”
“來玩過一次,雙兒就和那男孩兒玩的那麼好麼?”
阿素又仔細的想了想,而後道,“之前每個週六,煌煌小少爺去學鋼琴,少夫人都帶着雙雙外出,雙雙小姐說是和什麼小弟弟玩兒,應該也是那一家的孩子吧。”
“每個禮拜……”殷時修喃喃。
阿素打趣道,“您又不在家,少夫人可不就得給雙雙小小姐找個伴兒。”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恩,好。”阿素並未多想,她在殷時修和蘇小萌身邊工作的時間實在是夠長了,壓根沒想過殷時修會這麼問可能時間存了什麼疑心。
而殷時修呢……
有些嘲弄的笑了笑自己。
人家是一家三口一起來,你還擔心這個突然和你妻子關係好起來的男人,能有什麼匪心麼?
都說,人過四十而不惑,在事業上,他的確是沒有可疑惑的,可在其他方面,他竟是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這該如何是好……?
雙雙吃完早飯,便和殷時修一起去了正苑,雙雙立刻就獻寶一樣和爺爺奶奶說起昨晚爸爸回來給她驚喜的事情。
殷紹輝和周夢琴看向殷時修,
“你想給孩子驚喜是好事,但是那麼晚,你要回來也不先和家裡人打招呼……”
殷時修笑笑,沒有說話。
蘇小萌人還在君苑書房裡備着下週的課,到吃午飯時間到了夢琴苑,從吃飯的時候雙雙就開始興奮……
這個聖誕節對她來說似乎太美妙了些。
她心心念的小小布今天下午就會被人送過來。
午飯後,寵物醫院的工作人員便拎了一個小籠子,籠子裡裝着一隻毛茸茸,白白的小奶狗,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也能搖着尾巴走來走去了。
雙雙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籠子一開,就把小小布抱進了懷裡。
而此時籠子裡另外一隻黑白相間的小奶狗見小小布被人抱起來,他也有點嗨,狂搖着尾巴,似乎也想得到雙雙寵愛。
小萌也受不了這麼萌的小傢伙,趕緊把黑白相間的小奶狗給抱了起來,
“哇塞,看來醫生真的是把你們兄弟姐妹幾個照顧的好的不得了啊,一個個的,肚子都吃的這麼圓滾滾的啊。”
小萌感嘆着對殷時修道,
“你記不記得你走之前,這幾隻小狗都奄奄一息的樣子,我還以爲都活不過來呢!”
殷時修看看雙雙,又看看蘇小萌,母女倆的表情幾乎是一模一樣……
這殷紹輝和周夢琴看着這兩隻小奶狗……似乎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遲疑了好一會而才問,“這個叫小小布,那……這個呢?”
“淘淘。”
蘇小萌忙道。
“你取的?”
“哪是我取的,是你那乖兒子取的,估計是因爲人家給她那狗取了黃黃,他就要給這狗取名叫淘淘。”
“……”
兩隻的狗的狗窩,上週,蘇小萌就已經找人在君苑做好了,雙雙抱着小小布都不捨得鬆開,催促着小萌回君苑會看狗窩。
她們帶着狗走了以後,周夢琴才問殷時修,
“雙雙和煌煌養狗……他們還這麼小,這狗……”
“寵物醫院都把疫苗打全了才送過來的,之後年年做體檢,打好針,沒問題的。”
“雙雙說這狗是從孤兒院裡領養過來的……哪個孤兒院?是煌煌跟着周老上課的孤兒院?”
“恩。”
“那小萌剛纔嘴裡唸叨的那個淘淘……是誰啊?”
周夢琴一時間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而殷紹輝也是緊緊的看着殷時修,眼神裡全是好奇,殷時修都看樂了,“孤兒院裡的一個小女孩兒,周老很喜歡的一個小丫頭。”
“這個……煌煌經常和這些人在一塊兒玩,會不會……”
“媽。”
殷時修喊了周夢琴一聲,打斷了老人家接下去的話,“您老也八十了,不必操的心就不要操了,好麼?”
周夢琴瞥了殷時修一眼,
“我就是八百歲,我也是你媽媽,是不是?什麼叫不必操的心?你啊,實在是對小萌教育孩子這問題上太放心了……”
“小萌又怎麼了?”
殷時修人靠在一邊,見二老露出一樣隱憂的表情,頗有些無奈的問道。
“我不是說小萌怎麼了,我就是覺得在雙雙和煌煌交朋友的問題上,她實在是太不在意了。”
殷時修聽着二老說的話,他不是不明白二老話裡的意思,只是……
“小萌有小萌的教育方式,我覺得至少到目前爲止,雙兒和煌兒都挺好的。”
“現在挺好的,以後呢?雙兒和煌兒是我殷家的孫子,總是和孤兒院裡的一些孩子待在一起……我不是說孤兒院裡的孩子就不配和我殷紹輝的孫子孫女交朋友,只是孤兒到底是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有差別,他們在心性上就自卑敏感,性格上也會有問題,他們可憐是一回事,但……也保不齊有一些孩子出於不純的目的接近雙雙和煌煌,你作爲父親,是不是應該替你這一雙兒女防備一下?”
“……”
“他們本就是不同階層的人,可能他們現在都是天真無邪,可這短暫的友誼對雙雙和煌煌來說,究竟是新鮮的體驗還是爲他們將來埋下的禍端?”
周夢琴補充道。
其實二老說的道理,殷時修也是認同的。
階層……就是一堵實實在在的牆,很多人想要以感性的力量忽視這堵牆,最終都是撞得頭破血流。
“並不是小萌帶他們去孤兒院,而是周老,煌煌跟着周老學鋼琴,也是你們同意的。你們不能因爲自己說服不了周老換一種教育方式,就把責任堆到小萌身上。”
殷時修看着二老。
婆媳關係,永遠都是這世上極微妙的其中一種。
她們有可能也會像親母女一樣處的來,彼此照應,但婆婆終究和親生母親不一樣,而兒媳婦兒也始終無法和親女兒一樣。
就好比現在,二老在教育雙雙和煌煌的問題上對小萌有所不滿,但他們礙於身份,已經不適合再當着小萌的面直截了當的指出。
“就算不是現在,長大以後他們也會遇上形形色色的人,雙雙和煌煌已經受到了太多的保護,現在你們能控制他們和什麼人交朋友,以後呢?”
“你這話擺明了就是向着蘇小萌。”
“媽,我說的是事實,給你舉個實例好了。”殷時修脣角輕輕一勾,周夢琴看向殷時修,似乎在等殷時修的這個“實例”。
殷時修驀地一笑,指了下自己,而後就轉身離開了,留下面面相覷的二老。
顯然,蘇小萌和殷時修,殷家二老是無論如何也管不了了。
————
關於肖言和肖言的兒子肖小昂,殷時修不是沒有放在心上,他在美國出差的同時早已經派人去查了肖言的底細。
一個二十五歲的單身父親,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很有故事。
兒子肖小昂是他和一個叫沈喚的生物醫學領域的年輕科學家,十九歲在美國生下肖小昂,回國不到一個月就因爲實驗室事故感染病毒死亡,後肖言又帶着肖小昂回到美國,兩年前回國在中心醫院任外科醫生。
當殷時修得到這些調查資料的時候,唏噓了好一番,這肖家是既出情種又出異類。
肖安和首當其衝是一個,他的兒子肖言也不逞多讓。
陳瀾問起殷時修爲什麼要調查肖家的人時,殷時修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好的藉口。
就因爲肖言的兒子曾一通電話就把小萌從孤兒院叫走,就因小萌和肖言父子一起逛過一次夜市,殷時修就已經把肖言這兩個字列入了自己的情敵名單裡……
明明這中間的種種緣由,小萌已經向自己詳細解釋過。
可……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把和小萌相關的人,事都瞭解個透徹,這是職業病,本不該用在自己最親近的人身上,可他就是改不了。
其實自己想想,都覺得幼稚又不自信,一點兒也不像他殷時修。
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牽強到有些可笑。
他說到底也是好面子的人,假想着如實告訴陳瀾,那他該會被這個單身主義者笑話上多久。
陳瀾刨根究底的問,殷時修也愣是沒搭理他。
也正是因爲調查過肖言一番,這之後,殷時修也一直沒有太把肖言父子當一回事。
就如小萌所說,可能是因爲小寶的緣故,她纔會覺得肖小昂格外惹人憐愛……
殷時修心下忖着,或許找個空閒的日子和小萌去見一下那個叫肖小昂的孩子。
只是在此之前,他和小萌先去看望了殷小寶……只有一個刻着名字的牌位靜靜的立在殷家的祠堂裡。
他們實在沒有多少話可以和這個孩子說起,談起她的哥哥和姐姐,這孩子會不會覺得更難受?談起爺爺奶奶……談起別的什麼……似乎都與這個孩子無關。
他們夫妻倆唯一能和這個孩子說的也就是小萌懷胎的那九個月……
可是那九個月裡……能說的,這些年,他們已經說了太多次,以至於此時此刻再站在這裡,殷時修和蘇小萌似乎都顯得有些沉默。
他們站在“殷小寶”的牌位前,待了半個多小時,說的話卻寥寥無幾。
小萌也是站在自己早夭的孩子面前,才恍然意識到……她可能想錯了。
潛移默化裡,她似乎已經把肖小昂當成了小寶的替身,似乎想要把那些沒來得及對小寶的好,全部放到肖小昂的身上……
可是站在這裡站定的這半個小時,小萌覺得……小寶可能只是想借小昂來提醒一下她和時修,他們已經很久沒來看她了……而不是要她把那些本該屬於小寶的好給別人。
肖小昂似乎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是,只要他願意,他會有一個媽媽,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比起她的小寶,小昂已經幸福太多。
活着就已經是一種幸福,更遑論還生在肖家,打小吃穿不愁,還有一個從未計較過他出身的爺爺。
從祠堂出來的時候,蘇小萌眼睛裡還有些溼意。
殷時修只是幫她把圍巾給繫好,摟着她的肩膀慢慢走下山……
本是想順道去看一下外公,又想起一個多月前父母已經把外公給接下了山,不管外公如何不願意,白思弦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把外公一個人放在山上。
“那外公去市裡住還習慣麼?”
殷時修問道。
“和我媽媽一起住,他一準兒習慣,就是這一下山之後,也不知道那些政治官員是怎麼得到這個消息的,常常就有人去拜訪他老人家。”
蘇小萌撓撓頭,“誒,外公在山上住的時候倒是沒見他們拜訪的這麼勤快……”
殷時修輕笑,“上山下山的跑對於那些官員來說,總是麻煩,外加那麼多雙眼睛都是互相盯着的,往山上跑怎麼都是一個顯眼的動作,現在下了山到了市裡,那自然就方便多了。”
“外公都已經退下來那麼久了,他們還找外公……我也是想不明白。”
殷時修揉揉她的頭髮,“你想不明白的還多着呢。”
蘇小萌睨了他一眼,殷時修轉而握住她的手,輕問,“冷不冷?”
小萌揉了揉鼻子,“唔,有一點兒。”
殷時修牽着她的手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
煌煌今天從巴黎回來了,周老直接把人送到家就走了,等殷時修和蘇小萌回來的時候,煌太子已經到家有一會兒了……
這本是一件挺高興的事兒,可煌太子卻是一臉的不高興。
蘇小萌正準備湊過去好好問個原因,卻被殷懷瑜反問了一句,“爲什麼帶雙雙去見肖小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