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廂房裡,圍堵着不少人。
珍珠好奇的往裡探了探頭。
一個老大夫正給炕上的傷號清理傷口。
一盆盆鮮紅的血水端出,讓珍珠看得心驚膽跳,是受了多重的傷,纔會流了那麼多血。
“那還是個孩子呢,看着十二三歲的樣子,被打得骨頭都斷了幾根,真可憐。”廚娘操着口音濃重的官話,嘆息的說道。
這麼小就做了暗線?還被發現了,唉,真慘。
“是給他們燒的開水麼?我給他們端過去吧。”珍珠看她盛好了一杯白開水,自告奮勇的說道。
“是啊,大夫交代了,那孩子失血過多,需要喝點糖水。”廚娘往裡面添了一把糖,用勺子攪拌開。
“大娘,我來,我給他端過去。”既然是隊友,能救就救。
她端着溫糖水,走進廂房前,摻進去不少靈泉水。
廂房內,圍觀的士兵都散了,剩下剛纔進後院稟告的那個士兵立在炕前,低頭傾聽老大夫的交代。
珍珠瞥了一眼炕上的傷號,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媽呀,這是下了多狠的手呀,那孩子的臉,簡直沒法看了。
額頭似被人用力砸在牆上過,拳頭大的血窟窿猙獰血腥,兩隻眼睛被打得紅腫充血,臉頰嘴角一片青紫,耳鼻間都是血污。
“唉,他撐着一口氣逃到良山鎮,已經很了不起了,手腳都有骨折,內腑亦受到重擊,能不能撿回一條命,還很難說。”老大夫搖頭,他常年收治病人傷號,傷得這般慘烈還能活命,實屬罕見。
“大夫,您救救他吧,阿七是個可憐的孩子,他母親被韃子姦污,生下他沒幾年就鬱鬱而終,他很小就在邊城四處流浪,靠着一條忠心的老狗活到了現在,如今被韃子打成這樣,哎,也是他命不好啊。”
“老狗?”珍珠聽得入神,失聲問道。
那士兵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是羅璟的貼身小廝,沒太在意。
“是啊,一隻會捕獵的老狗,時常能給阿七捉只兔子或者田鼠,靠着這些,阿七纔沒餓死。”
“嗯,動物也有感情啊,這隻老狗稱得上是忠僕義士了。”老大夫感嘆,“老夫盡力而爲,還得看他的造化了。”
“那,現在那隻老狗呢?”珍珠忍不住問道。
“不清楚,阿七被韃子逮住,老狗可能也被韃子打死了吧。”士兵搖搖頭。
“……,那真是太可惜了。”珍珠眉眼就耷拉下來,一隻這麼好的忠犬被打死了。
老大夫長嘆一聲,他們這一行見多了生離死別,此時也只能哀嘆一聲了,他把手裡的藥方遞給了那個士兵,吩咐他去藥鋪抓藥。
士兵應聲而去。
“大夫,您要的糖水。”珍珠把糖水遞了過去。
老大夫沒接,站起身子,坐上炕沿,扶正了阿七的頭部。
“傷得這麼重,也不知道能不能喝得下,你舀一口試試看。”
珍珠連忙舀了一勺糖水,小心喂進了阿七的嘴裡。
老大夫仔細觀察了幾眼,臉上露出了喜色,“好,喝下去了,快,接着喂,能喝下去就好,哎呀,這孩子命硬啊,能自己吞嚥下肚,說明還是有意識的。”
珍珠忙又餵了一口,沒爹沒孃的孩子自己努力活到了現在,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她心中憐憫,手裡的動作越發輕柔仔細。
一碗糖水,餵了半刻鐘。
士兵抓藥回來後,老大夫交代了熬煮的方法,便起身告辭了。
珍珠溜回了後院。
“怎麼去了那麼久?阿七的情況怎麼樣?”羅璟坐在書案前,擱下手裡的筆。
“不怎麼好,傷得很重,大夫說,熬過了三天,就有可能留下一條小命。”她進屋後左顧右盼,“玉生,參片呢?給我兩片,那孩子傷得太重了。”
羅璟打開了抽屜,從裡面拿出墨竹罐。
“十三拔箭那天,用了不少,所以參片不多了。”
原本滿滿一罐參片,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嗯,人沒事就好,人蔘什麼的,沒了可以再挖。”
珍珠倒出兩片,然後把墨竹罐隨意往桌上一放,就跑了出去。
“……”
說得極品人蔘好像菜地裡的白蘿蔔一樣,吃完了隨手又挖一株,羅璟無奈地搖搖頭。
他哪知道,對於珍珠來說,極品人蔘可不就和白蘿蔔差不多麼。
往阿七嘴裡塞了兩片參片,珍珠心裡鬆了口氣。
從廚房裡端出半盆熱水,珍珠開始給他擦拭臉上的血污。
“喲,你不是大人的貼身小廝麼?怎麼還管起這小子的死活來了?”門口立着一個半大的小廝,臉上有些忿忿的嘲笑。
他是看門小廝王小強,對突然空降的珍珠,有些敵意,大約是覺得她侵佔了他們上升貼身小廝的機會。
珍珠回頭看了他一眼,王小強十三四歲的模樣,個頭瘦小,長相周正,看着還挺順眼的,就是一臉稚嫩的嘲諷破壞了他秀氣的面容。
“小強,別陰陽怪氣的,好好一張臉都扭曲了。”珍珠直接戳着他,“我不是說過了嘛,我在你們這待不了多長時間,等大人的傷養得差不多了,我就該走了,來,幫我把水倒了,再端一盆過來。”
小強嘴角直抽搐,一邊指責他,一邊使喚他,他腦門抽了纔會幫忙。
“這孩子是個可憐人,沒爹養沒娘疼,傷成這樣,咱們不幫忙誰幫忙,小強,放着不管,你忍心麼?”
“這西北地界,可憐的人多了去了,是你不忍心就管得了的麼?”小強嘟嘟囔囔的,最終還是幫她換水去了。
噗,也是個嘴硬心軟的。
換了三盆水,才勉強把他的臉清理乾淨。
回到後院,天色漸沉。
小黑蹲在牆頭“喵喵”叫喚。
在召喚它的小夥伴?它哪來的小夥伴?
珍珠轉頭一看,哎,一隻雪白的長毛貓站在牆頭另一邊。
居然是波斯貓!珍珠眼睛一亮,好漂亮的波斯貓,毛髮光澤蓬鬆,一看就是經常打理過的。
小黑的身軀在貓羣中,原本還算大塊,與這隻毛髮蓬鬆的波斯貓一比,就顯得不夠看了。
一黑一白在牆頭交相輝映,白的雪白,黑的幽黑,看着既逗趣又養眼。
“雪球?它怎麼跑出來了?”羅璟走到了門口,聲音帶着詫異。
“你認識那隻白貓?”珍珠向他走去。
“湯兆府上的貓,一家人都寶貝得很,輕易不讓它離開院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隻波斯貓在潼臨城的大戶人家比較有名,因長得雪白漂亮,時常被它的主人,也就是昨天來探病的湯二小姐湯芸,帶出門四處炫耀,有一次,雪球不甚走丟,湯大人調動了一隊人馬在城內搜尋,幾乎驚動了城內所有的人。
自此後,雪球的名聲就很響亮了,潼臨城內的百姓都知道,城守湯兆家養了一隻雪白漂亮的波斯貓。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珍珠瞥了一眼牆頭上,與雪球戲耍的黑球,定是這貨勾搭來的唄。
羅璟顯然也想到了,他轉眼看向珍珠,“湯大人府內怕是亂成一鍋粥了。”
你看,怎麼辦好吧?他眉梢一挑,用眼神問她。
“咳~”珍珠乾咳一聲,掩飾臉上的尷尬。
“小黑,雪球出來多久了?它家裡該找過來了,快讓它回家去。”
“喵~”它不想回家,小黑挨着雪球回話。
“……,還不是你在這撩撥着它,你把它拐出來,等會兒它主人來找我算賬,我上哪哭去?”珍珠勸說道,“天黑了,今天先讓它回去,明天你再找它玩吧?乖,聽話。”
小黑不情不願的與雪球交流,雪球圍着小黑轉了兩圈,這才依依不捨地躍下牆頭。
“那是隻母貓麼?”珍珠問羅璟。
“……,應該是吧。”羅璟似笑非笑。
“難怪了,春天到了,小黑髮情了。”珍珠感嘆。
“……”
羅璟扶額,這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麼。
珍珠笑嘻嘻的回望他,一蹦一跳進了屋子。
酉時的潼臨城,已經陷入一片沉寂。
戒嚴時期,入夜後的街道,除了巡邏的士兵,基本沒有行人四處走動了。
珍珠餵了小金,從前院提水給羅璟洗漱。
一樣一樣弄好後,纔打算去提水洗淨臉上的易容粉。
她力氣不小,一桶水提進提出並不費力。
廚娘看她個子瘦小,卻能提動滿滿一個木桶的熱水,顯得很驚奇。
這裡的木桶,都是厚實的木料製成,光提着木桶都覺着沉手,加上一桶熱水,廚娘五大三粗的塊頭,往後院提一桶熱水,也得費不少勁。
“小真,你個子雖小,力氣倒是大得很啊。”
“嘻嘻,那是,飯可不是白吃的。”珍珠做了個大力水手的姿勢。
“哈哈,你這孩子。”廚娘挺喜歡她,開朗好說話,也沒什麼架子。
“大娘,那個阿七醒過沒有?”
“沒呢?喂藥的時候,倒是很配合,就是沒醒過來。”
“大娘,晚上你辛苦些,注意看着點,大夫說了,他要是發燒,要另熬一副退燒藥的。”珍珠交代。
“哎,我知道,放心好啦,大娘照顧過不少傷號,知道該做什麼。”廚娘點頭。
那孩子喝了靈泉,含了參片,應該無性命之憂。
珍珠舀好了熱水,打算提進後院。
前院大門處,傳出一陣騷動聲。
“操,我說什麼東西老抓門呢。”
“是什麼?哇——”
“哎!它衝進來了——”
“快,快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