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暗紋的厚棉衣,瓜皮小帽,黑色短靴,一個臉色暗黃的瘦小少年出現在羅璟面前。
“……,你怎麼隨身還帶着那種易容粉呀?”
隨時準備搗鼓變裝麼?羅璟一臉無奈。
“嗯,用得上的東西,當然要帶着。”珍珠笑嘻嘻地轉了一圈,“怎麼樣?可以安心出門了吧。”
“……,你人生地不熟的,出門找不到回來的路。”羅璟不死心勸阻。
珍珠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三歲孩童,會找不着回家的路,我出去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哪有那麼多事。”
羅璟脣角翕動,到底沒有再出聲,小丫頭生氣的表情,還挺有威懾力的。
珍珠得償所願,雄赳赳氣昂昂提着竹籃出了後門。
小灰的腦袋從籃子裡的花布下探了出來。
爲了出這趟門,她把這小傢伙叫了起來。
羅璟最終頂住了她的氣勢洶洶,堅持要求她帶上小灰或小黑。
兩人互不相讓,大眼瞪小眼,最後,互瞪了許久,珍珠眼皮抽搐敗下陣來。
哎,終於出門了。
她穿着男裝,邁着大步,大搖大擺拐上了街道。
潼臨城的街道很寬綽,卻不怎麼熱鬧,去年的戰爭,深刻影響了百姓的日常,因擔憂潼臨城被破,很多百姓向腹地遷移,今年雖然一直未開戰,可韃子就駐紮在距離不遠的荊縣,隨時有捲土重來的危險。
所以,搬遷出去的百姓,只有極少部分人回了潼臨城裡。
西北的民俗服飾與鄂州完全不同,女子身上的衣裳頭飾色彩豐富,款式鮮明,流行戴各種彩色的面紗和帽帷。
珍珠走在街道上,興致勃勃左顧右看,不少年輕的女子,都是一身色彩分明的特色服飾,看得她心頭有些癢癢,要不要買上一兩套回去,做個紀念也不錯。
她在賣成衣的鋪子外看了一圈,又覺着色彩太過豔麗,不適合日常穿着,買回去不穿就是佔地方,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
繞過寬綽的商鋪區,拐進了小攤小販集中的市場。
潼臨城內,吃食上以麪食羊肉爲主,各種麪條、饃饃、囊,珍珠隨意閒逛了一圈,稀稀拉拉的攤販,人流也不多,人羣的氣氛亦是低迷沉重,城內依舊籠罩在戰爭的陰霾中。
珍珠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瘦小男孩,一路逛下來,沒遇到什麼特別的事情,等她把城內最熱鬧的城區走完一遍後,意興闌珊的回了羅璟的住宅。
唉,兩方交戰,受苦的總是黎民百姓,韃靼瓦刺結盟,搶了夏國的兩座城池,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敲響後門前,把空間裡的雞蛋裝滿了整個籃子,小灰抱着圓滾滾的雞蛋有些垂涎欲滴。
“小灰,你要吃生雞蛋麼?”珍珠納悶。
“吱吱”要的,小灰忙不迭點頭。
“……,煮熟了再吃還是吃生的?”
生雞蛋黏糊糊的,小灰怎麼吃?
“吱吱”就要這個,小灰抱着懷裡的雞蛋不撒手。
“……,呃,好吧,等會兒給你,你到邊上吃去,省得弄得滿地雞蛋液。”珍珠聳聳肩,人也經常吃生雞蛋,小灰愛吃也不奇怪。
她剛想叩門,後門已經拉開了,羅璟棱角分明的臉出現。
“你不會一直在門後等着吧?”珍珠瞪大眼睛看着他。
羅璟擡起手腕就在她腦門上扣了一下。
“快進來!”
珍珠吐吐舌頭,溜了進去。
“你等會兒,我去把雞蛋放好,然後過來扶你。”
等她把雞蛋放在屋檐下,回頭找他時,羅璟已經走到她跟前了。
“你這人,耳朵怎麼這麼硬呢?不是讓你等我過去嘛?”珍珠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瞪着他。
一個臉色暗黃的瘦小少年,叉着腰瞪着眼,聲音清脆,還帶着幾分嬌嗔,這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
羅璟強忍着嘆氣的衝動,把手遞給了她。
“嗯?怎麼啦?哪疼麼?”珍珠忙扶着他。
“你出去那麼久,就買了一筐雞蛋?”羅璟看着滿滿一籃子雞蛋有些無語。
“呃,人家主要是去感受一下西北的民風啦,而且,我告訴你哦,我想到了一個好法子,嘻嘻。”珍珠挑眉笑得極爲開心。
“什麼好法子?”他疑惑,這丫頭怎麼一會兒一個主意。
“咳~”珍珠挺了挺胸膛,低啞着聲音,拱手行禮,“小子胡小真見過少爺。”
羅璟一愣,頓時領悟,她是想以男孩子的模樣待在他身邊。
他沉吟,覺着這個辦法不錯。
冬日衣服厚重,看不出身段,珍珠的臉又塗得蠟黃,戴上一頂刮皮小帽遮住秀氣的眉目,整張臉不細看,就似個瘦小的男孩子。
只是她聲音清亮嬌柔,帶着少女特有的甜糯,就算啞着嗓子,照樣掩飾不了。
“怎樣?我當你幾天貼身小廝總是可以的吧?”
珍珠嘴角上揚,臉帶得色。
“就你這音調,還能當我的貼身小廝?”羅璟哂笑。
“……,很明顯麼?那我當個啞巴小廝也行,不說話就成了。”她的聲音太女性化了,想壓都壓不住。
啞巴小廝?虧她想得出來,羅璟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讓她扶他回到屋裡,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這是他從江湖幫派底下買的,專門用來改變人的嗓音,屬於易容藥材中的一部分。
珍珠聽完,眼睛一亮。
“是不是在京城買易容粉的時候一起買的?”
羅璟點頭。
“居然現在纔給我,早該給我了。”她睨了他一眼,從他手裡拿過小瓷瓶,笑着問道:“怎麼用的?”
羅璟翹着嘴角,眼中盡是寵溺的無奈,“用水化開服下。”
藥效果然很好,細柔的少女聲變成了略微低啞的男子聲。
她一開口,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哎喲,這藥效也太好了吧,哈哈~連笑聲都是暗啞的。”
珍珠得意大笑。
羅郎將在潼臨城的宅院裡,來了個新的小廝,據說是羅將軍特地從嘉晉城派來照顧羅郎將的。
這個名叫胡小真的小廝,身材瘦小,臉色暗黃,戴着一頂黑色的刮皮小帽,遮住了半邊眉目,顯得甚爲不起眼。
爲了方便照顧羅郎將,他直接住進了後院的廂房裡。
這個胡小真,爲人機靈活波,沒多會兒功夫,就與前院幾個的小廝廚娘混成了一片。
“來,雞蛋羹。”珍珠用托盤端上兩碗滑嫩的雞蛋羹進來了。
改變身份,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隨意進出廚房,打着羅璟的旗號,自己開個小竈。
羅璟這座宅子的廚娘,是本地土生土長的西北人,廚藝只能說過得去,好吃卻是談不上的。
“喵~”貓也要,小黑竄了過來。
嘖,就屬你鼻子最靈,只要是空間產的東西,一聞一個準,珍珠拿過它的小碗,從自己碗裡扒拉了一半給它。
“嗷嗚~”這個好吃,小黑吃得舒爽。
“快吃,冷了有腥味。”
珍珠舀了一勺放進嘴裡,果然好吃,她笑眯了眼,她雖然不常下廚,手藝還是不錯的。
羅璟溫柔一笑,他這裡條件不好,讓她跟着吃苦了。
“西北的飲食比較粗糙,你吃不習慣很正常,要不,我讓湯兆,把他家廚娘借過來幾天?”
湯府的廚娘是特地從京城帶來的,手藝比他宅子裡的廚娘好上不少,珍珠千里迢迢跑過來,他卻連一頓像樣的伙食都招待不了她,羅璟有些愧疚。
珍珠搖頭,她又不是來度假的,“不需要,幹嘛沒事欠人情,要吃什麼我會自己動手做的,嗯,難道你是覺得我的手藝不好麼?”
她咬着飯勺,橫睨了他一眼。
“當然不是,你的手藝很好。”羅璟忙舀了一大勺雞蛋羹放進嘴裡,香軟滑嫩,果然好吃。
“那不就成了,我在家裡雖然比較少動手做飯,可廚藝也是頂好的。”珍珠臉上就帶上了得意之色。
羅璟滿眼皆帶笑,他是知道的,珍珠不喜歡廚房油膩膩的活計,從前迫於生計,切肉灌腸做了好長一段時間,雖然她沒明說,但是看得出來,她是真不喜歡滿手油膩的狀態。
她不喜歡,他亦不想讓她動手。
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應該捧在手心好好呵護,而不是爲了照顧他,親自動手做羹湯,去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她的性子有些矛盾,有時候很嬌氣,有時候很能幹,時常表現得像只聰明狡猾的小狐狸,偶爾又迷糊懵懂的像個不解世事的小姑娘。
“晚上,我給你燉一鍋雞湯,你家廚娘燉的雞湯油膩膩的,讓人看着就沒什麼胃口。”她絮絮叨叨着,計劃晚餐的菜譜。
羅璟心中一片溫暖,他所期待的生活,很簡單,有她陪伴在身旁足以。
院外突然響起一片吵雜聲。
“嘭嘭”院門被拍響。
珍珠忙跑去開門。
衝忙走進院子的士兵,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快步進去稟報。
“大人,阿七被擡了回來,身上的傷勢很重。”
阿七是誰?珍珠立在屋外豎起耳朵。
“去請大夫,務必把人救回來,上次計劃失敗,是我們拖累了他。”羅璟的語氣有些沉重。
“是。”
士兵應聲而退。
“阿七是誰?”珍珠進屋收拾碗筷,順口問道。
“一個暗線,被韃子發現了。”羅璟臉色有些沉,上次的計劃失敗,牽扯出了阿七,這條暗線就算廢了。
珍珠點頭,原來是臥底呀。
被暴露的臥底,下場不言而喻。
珍珠默默爲那個阿七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