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寶瑛這話只有楊氏和劉嬸聽到,劉嬸聽得心底發寒,害怕地鬆開了拉着楊氏的手。
楊氏則一張臉慘白,她沒有想到這一番精心的算計,竟然被一個小丫頭說透……
眼前的人,真的是過去那個懦弱柔順、不諳世事的顧寶瑛?
可一個十一歲的小丫頭,又能懂什麼?
這些話一定都是徐氏教她的!
“啪”的一下!
楊氏終於還是惱羞成怒,一巴掌重重扇到了顧寶瑛臉上!
然而當她對上那一雙漆黑幽深、暗藏譏諷的眼睛,又禁不住心生恐懼,腳步連連後退。
“寶瑛!寶瑛!”徐氏一聽到掌摑聲,着急的雙手摸索着想趕緊找到女兒在哪裡。
“娘,我在這兒呢。”顧寶瑛轉過身來,一張嬌俏小臉上帶着一道鮮紅的巴掌印,對上來看熱鬧的鄰居們,抓住徐氏的雙手,眼淚就開始啪塔啪塔地往下掉。
“大伯孃,我不過是出於好心,才提出把堂兄接到我家去住的,你爲了面子好看不肯同意,氣不過打我一巴掌也就算了,可天這麼冷,堂兄又受了風寒,你把他丟到這外頭吹冷風,這不是讓他死嗎?” 顧寶瑛言語急切,帶着委屈的哭腔。
衆人一聽,一眼瞥到寒風瑟瑟下,睡在走廊底下木板牀上的顧羨,正壓抑不住的咳嗽着,各種鄙夷指責的目光,就紛紛落到楊氏身上。
虎毒都還不食子呢,可這楊氏,竟然狠心到要將自己的兒子活活凍死!
“你說什麼?”楊氏被這麼多目光看着,頓時氣得心口一滯,一口氣差點提上不來,兩撇刻薄的高眉挑的老高,雙眸怒瞪,猛地往前走了一步。
顧寶瑛這死丫頭前一刻扮狠,後一刻裝乖,到底唱的哪一齣戲?
“大伯孃,您還是同意讓我把堂兄接到我們院裡照顧吧!”顧寶瑛卻一副被她打怕了的,趕緊縮到徐氏懷裡,大聲哭喊着道。
“你……你這個小賤蹄子!”楊氏氣得怒罵。
“楊氏,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寶瑛到底還是一個純善的好孩子,自己餓着肚子也知道心疼她堂兄,不像你,連親兒子都想弄死!”
“我昨兒就聽說,顧羨病了幾日,楊氏連口熱水都不讓他喝,當時還不信,現在看來,你這個當孃的,還真就那麼狠心!”
大家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卻沒有誰像楊氏那樣,要放棄自己的孩子。
一時之間,楊氏受了千夫所指,這種感覺,就彷彿身上的衣服被扒下來,內裡的醜陋被人看的一清二楚,臉面蕩然無存!
“好!你喜歡管顧羨,那你就管吧!你別後悔!顧羨雙腿殘廢等於沒有勞動力,可這不單是多了一張吃飯的嘴,他還不能人道!”楊氏陡然一聲,猶如平地驚雷,驚得衆人一個個張大了嘴。
不、不能人道?
那豈不是意味着……
“你,還有你,你們幾個都是有兒子的,應該明白,生兒子就是爲了傳宗接代!這世道,活着比什麼都難,他都這樣了,老孃就算繼續養着他,又有什麼用處?難道還能指望他給老孃養老送終?那我還不如指着我女兒來的有用!”楊氏氣得連連怒吼。
她擡手指着另外幾個婦人,說得對方心中微惱,卻又有幾分同情夾雜嫌棄的目光悄悄瞥向顧羨。
一個男人不能人道……那和宮裡的太監又有什麼區別?
可他若能送進宮當太監也能賺一些銀子了,偏生又腿殘了,可不就是一個累贅嗎?
此時,顧羨一張臉刷白,胸口緊揪着悶痛不已。
是啊,他一個廢物,活着幹啥?
“大、大嫂,你怎麼、怎麼能這麼說!”一旁,徐氏聽到這話,氣得結結巴巴的出聲。
不能人道這種事關男兒尊嚴的話,她竟一點不顧母子情面,還當着寶瑛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的面,就這麼說出來,也不怕別人看笑話!
這話若是傳出去,叫羨兒以後怎麼面對村子裡的人?
“我怎麼不能說?他是我生的,老孃白養他十幾年,難道還不能說上幾句了?”楊氏掐着腰,趾高氣揚的回了一句。
“那你也不能逼着他死!”顧寶瑛突然也是大喊一聲!
她這一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震得楊氏一下安靜下來。
此時她小臉緊繃着,尚有些虛弱的身體,微微喘氣,稍微平復了一下,纔是搖搖頭,一臉失望和說不出來的難過,道:“如果是你殘了,難道我堂兄也逼着你死,好少一個拖累?這世道是艱難了一些,可越是這樣,越是不能拋棄親情,否則,人心裡一點親情都沒有,單爲了活着,跟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大伯孃,你真不配當我堂兄的母親!”
“以後,堂兄的死活,我和我娘管!堂兄和你斷絕母子關係,認給我娘當兒子!”
“什、什麼?寶瑛,你堂兄……咱們……”徐氏正氣憤中,聞言驀地一驚,慌忙緊緊拉住女兒。
這把顧羨接到家裡暫時住着照顧他,跟讓他和楊氏斷絕母子關係,徹底跟着她們孃兒倆,可是不一樣的啊!
她們娘倆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可若是大嫂嫁給老鄭頭,羨兒跟着過去,至少還有一口飯吃,沒準老鄭頭還會出錢給他醫病,這、這怎麼都比跟着她們強吧!
寶瑛這孩子,到底在胡鬧些什麼!
楊氏怔住,顧寶瑛鬧了半天,難道就爲了攬過一個快要病死的殘廢?
她當然是真的不想再管這個廢物兒子了,可誰知道這死丫頭是不是想借此耍什麼花招害她?
若是如此,那她寧願將顧羨困死在自己身邊!
“這事,還是要看羨兒的意思!他若不願意,難道我還能攆他走?他畢竟是我的親兒子!”楊氏眸中精芒一閃,說道。
顧寶瑛看出來她的打算,走到堂兄顧羨的身邊。
剛一靠近,一股難聞的尿騷味撲鼻,怕是連急着如廁,家裡都沒人搭理他,一個大男人,只能這麼屈辱的……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楊氏真狠心,徹底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