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這樣的態度,讓人倒不好再表示同情的情緒了,楊氏和馮氏都默契的不再提傷心事,而是說起了生活中的歡喜事來。
楊氏早已經在府城和何氏說了許久的話了,所以這會兒就去廚房忙活午飯,也沒讓旁人幫忙,中午已經說好了,吃些簡單的,晚上再吃頓好的。
等吃過午飯,太陽也難得的十分的暖和,楊氏便陪着何氏出門繞着村子走了走,一邊和她介紹着村裡的情況,最後去張家老宅那邊打聲招呼。
張沁兒一直跟在後頭,李子走在她身邊,高高大大的少年很有存在感,李子很沉默憨厚,絲毫沒有小時候的調皮搗蛋勁,張沁兒就說話打破靜謐:“李子,你現在每天做些什麼?”
“呃,就是在碼頭做事,扛東西。”
“你還沒有成年,怎麼就能扛東西?那些貨可重呢!”張沁兒蹙眉,李子和她同歲,如今也不過是十四歲的少年,怎麼就幹這麼重的活?也虧了他還能夠長的如此高高大大,脊椎沒有被壓壞了。
李子沉默了片刻,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也不是很重。”
爲了討生活,李子早早的褪去孩子的天真和玩耍性子,變成如今這樣沉默而穩重的少年,他低垂着頭,神色隱隱有些落寞。
張沁兒知道,這話再說,就要傷害這個童年玩伴的心了,於是故作輕鬆的說:“你爹做了工頭之後,你肯定就輕省了吧。”
“嘿嘿,那是。”提起他爹,李子終於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哪怕是一個小工頭,那也是有些小權利,能夠在範圍內給予家人一定的便利。
像李子年紀還小,那些輕一點的貨物,就讓李子去扛,或者遇到出手大方的商人,也讓李子去做,這樣一來,就能夠又輕鬆一些,又多賺那麼一些錢了。
話題打開之後,李子就和張沁兒說起碼頭上的趣事來,碼頭是最熱鬧的地方,每天人來人往,諸多新鮮事都是在碼頭髮生的。
張沁兒聽的津津有味,也從李子的訴說中感受到李子最真的喜悅。
想必在碼頭生活,他也是亦苦亦甜的吧。
所以纔會在張志仁和楊氏極力邀請他們到富足村生活時,拒絕了這個誘惑,而是選擇堅守本心,把一腔熱血都付在自己的生活中。
等到了張家老宅,躺在牀上休息的張老頭聽到昔日幫助過他們的人來了,頓時枯瘦的臉上多了幾分激動的生氣,一面爬起身來,一面忙請何氏和李子他們進來說話。
何氏進來後,很客氣的喊了張老頭和連氏一聲,然後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
幾年不見,當初那個沉默木訥,但是做事勤快的張老頭已經失去大部分生氣,病歪歪的躺在牀上,一雙老眼鑲嵌在枯瘦的臉上,臉上皺紋橫生。
而一旁盤腿坐在炕上的連氏,則沒有多大的變化,只頭上多了不少銀髮,她依舊穿着體面,板着一張臉,一雙眼睛一如既往的精明,閃爍着寒意。
“嬸孃啊,您瞧着還是很健朗。”何氏笑着說了句,連氏回了句:“你也不錯。”
連氏的態度冷淡,很是一般,但是張老頭則十分的欣慰:“上回聽志仁說在府城碼頭遇到你們,我心裡就高興的很,當初得了你們的幫助,如今我們一家纔有了現在的日子啊。”
“哪裡的話,咱們以前是一個村的,自然要互幫互助,也因爲幫了你們,我們一家也才能夠避開洪災,這啊,就叫做因禍得福!”何氏爽朗的笑着,不肯接受張老頭的感謝。
說起當初的事情,那也是張沁兒先救了她兒子,這纔有了後頭的事情,如今真說不上是誰感謝誰了。
她和她男人之所以不肯到這富足村來過日子,因的就是這點。
“大家都活着就好,哎……我老了,能夠看到你們幾個熟人,心裡也高興的很。”張老頭衰老的聲音滿是低落,人啊,總有老了的一天,只是張老頭沒有想到他會老的這麼快。
“都高興呢,聽說您以前還是這富足村的里正呢!那可真了不起!剛纔我在村裡轉了轉,嘖嘖!你說這是難民一起開墾出來的村子,還真沒人信怕!居然家家戶戶都是青磚大屋!這放在以前,哪裡敢想喲!”
何氏誇張的說着:“可見您的本事大着呢,這才能夠帶領一羣難民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呢!這要是旁人,可絕對沒有這個本事!”
張老頭被她說的也豪氣萬丈起來,說起張老頭的一生,他也是以富足村爲傲的,能夠成爲富足村的里正,看着富足村從那樣的情況變成如今的模樣,說沒有成就感,那絕對是假的。
就算現在很多人都認爲田老頭當里正比他更有魄力,也不能否認他當里正時對村裡的貢獻!
“這也是大家努力。”張老頭眯眼笑着,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覺得後腦勺隱隱作痛,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何氏注意到張老頭的變化,趕緊問候:“您怎麼了?”
“頭疼,老毛病了。”張老頭忍着痛,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連氏在一旁說:“人老了,身體沒用了,總是有些頭疼上風的病。”
何氏點了點頭,無奈的說:“那也是沒法子,只好將養將養,好在您二位如今生活不錯,這身體總會好起來的。”
連氏嘴撇了撇,似乎有些不以爲意,但是也沒有再開口。
張老頭又和何氏說了幾句,見過高高大大的李子之後,何氏看他一臉不舒服的樣子,就趕緊帶着李子出門了。
等出了門,何氏才仔細問楊氏張老頭的病情來。
張老頭的病情會牽扯出張志廉的混賬事,楊氏也不好說仔細,只是選擇性的說了一部分,又說:“這腦袋的病最難治不過了,志禮沒了法子,請了幾個別的大夫,也都說沒有法子。”
這個時候,沒有b超,沒有c,更沒有射線,自然無法清楚的知道顱腔裡面的情況,而顱腔的一些病都是要開顱做手術,此時也是沒有這個條件的。
張沁兒猜測是那一棍子造成腦震盪,然後顱腔裡頭還有部分淤血,所以張老頭纔會時不時覺得頭疼的很。
這樣的病很棘手,張沁兒又不懂醫,只好看着張老頭一天一天忍受着病痛了。
有時候覺得張老頭可憐,有時候又覺得可恨。
儘管如此,張老頭從來沒有指責過張志廉一句,並且還替張志廉百般遮掩,讓知情人看了,嘆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