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嘆了一口氣道:“你想叫人家貼心肝地伺候你,你得問問你自己,從前有沒有貼心肝地伺候過你婆婆,那道理都是一樣兒的。媳婦過門,不能全當了自己的閨女,畢竟是人家父母生養了十幾年的,跟你沒那份母女之情。但凡是能相處得下,又不跟你使臉色頂嘴的,那就該偷着樂了,還指望跟自家閨女似的巴心巴肝地處着?我是沒那麼想過的。你瞧瞧對門黃大娘,從前跟好月天天冷臉子吵架,那日子過得跟一鍋漿糊似的。現下娶了丁圓,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地照應着她,她自家都說滿足了,勝好月千百倍呢。”
一席話說得許真花開不了口了。許氏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從前跟你姐夫的娘也不對付,鑽一堆兒就吵嘴,爲的就是雞籠門朝東還是朝西,菜刀把該上柳木的還是柏木的,淨是些雞皮算毛的事。後來你姐夫把我罵了好幾回,又拿剛纔那些話勸了他娘,我和他娘後來也相處得不錯。我現下照搬了跟你說,就是想提醒你,將心比心,曉得了不?綠兒真是不錯了,好好想想吧!”
許真花沒開口,好像心裡仍舊有些不樂意了。可她還是點點頭道:“行,我想想吧,可你不許吆喝上了。”
“全憑小滿自願,我吆喝啥呀?吃飽了撐着了?過了明天妹夫的壽酒,我還要往珠兒那邊住幾天呢!好久沒見了,得送些東西過去,也不曉得伺候珠兒那媳婦周到不周到。”“我給香珠的娃兒做兩雙棉鞋一衣襖子,你一塊兒帶了去,算我一份心意了。”
“行,回頭找你拿去。”
再說,香辛這幾天爲了廖慶的事一直心情悶悶不樂。今天聽說綠兒來了,她這纔算打起點精神,興沖沖地跑到了蒙香樓裡。一進門,她就聽見小鹿的聲音:“那堂上要記不過來,你是不得叫犯人先停下來,等你記完再說呀!”“也不能一應事情都記下來,得挑揀要緊的記。在堂上,縣大老爺不發問,師爺是不許說話的。”說話的人居然是廖慶!
香辛整個人頓時愣在了門邊,眨巴眨巴兩下眼睛,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這時,雨竹捧着茶具從後院走了出來,瞧見了香辛,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朝偏廳裡喊了一聲:“少奶奶,香辛姐來了!”香辛這纔回過神來,心裡頓時生起了兩個念頭,要麼硬着頭皮走進去,要麼轉身跑出去。沒等她那糾結的心得出個結論,香草已經走出偏廳,上前拉着她笑道:“你還不來我都得叫亭荷去請你了!那邊的事做完了?”
香辛往偏廳裡瞟了一眼,抿着下嘴脣小聲問道:“廖慶在裡面?”香草點點頭,拉着她往二樓走去:“在呢,剛纔跟蒙易他們一塊兒來的,給姨夫送一副字畫算作賀禮。我們剛纔還問他做師爺好玩不好玩呢!”氏一情養竟。
香辛本來以爲香草會領了她去偏廳裡,誰知道香草卻帶着她上了二樓。她有些詫異,卻又稍稍放下了心,畢竟不用因爲彼此忽然見上面而尷尬。
上了二樓後,樓下傳來了廖慶跟蒙時告辭的聲音。香辛心裡忽然就落了空,心想香草大概是一片好意,廖慶怕是不想再見她了。香草站在窗邊,看着蒙易的馬車送了廖慶離開,回頭對她笑道:“走了,估摸着一個時辰就能到城裡了。”香辛低着頭,臉上淨是失望的表情,隨口答了一句:“這跟我有啥干係呢?兩個時辰到,三個時辰到,與我也是無關緊要的!”
香草回頭笑道:“從前你這麼說也就罷了,現下可不能這麼說了!”香辛擡頭問道:“爲啥?”話音剛落,小鹿蒙易亭荷綠兒幾個全都一涌而上,嘻嘻哈哈地跑到了香辛跟前,伸着手要喜錢!香辛頓時愣住了,拍了拍小鹿的手心說道:“這娃兒又說起胡話來了吧?問誰要喜錢呢?要問也得問你自己要吧?”尋梅向香辛道了個萬福,把香辛嚇了一跳,忙起身說道:“這是做啥呢?你們這是整哪出傀儡戲呢?”尋梅樂道:“往後這禮兒你受得起的,只當我想先巴結了你吧!”
幾個人都一起鬨笑了起來,把香辛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尋梅又說道:“橫豎你晚這頓酒你是跑不脫了!現下就交出現銀來,少奶奶再添補些,往汪富順家買些鹿肉回來,再去汪嫂子家整兩缸子酒,今晚可得好好喝一回!”
“啥呀?”香辛一臉茫然地看着這幾個笑呵呵的人。
蒙時問尋梅:“那汪富順上哪兒弄的鹿肉去?”尋梅道:“上山打的,他們邀約了幾個人,冬天裡專做這行當,肉賣給城裡酒樓,皮子另外再發脫。我今天路過汪嫂子酒坊時,正好聽見他說今天打了兩頭手氣不錯,可得趕緊去勻半頭來嗎?”她說完攤開手往香草身邊湊過去笑道:“少奶奶,您多添點,這可是您家的大事呢!我跑一趟路,再咋樣也得給個跑腳費吧!”
亭荷笑得彎了腰,說道:“這準是跟寶兒爺學的,看準點就討彩錢呢!又不止你一人長腿兒了,我們也有腿兒呢,爲啥跑腳費都給你一人掙去了!少奶奶,那可不行!”
香草笑道:“不急不急,跑腳費叫尋梅掙了,一會兒給我爹孃報喜的活兒就交給你了,還怕我爹孃不打賞嗎?”雨竹和聽雨鬧了起來,紛紛說道:“還有我們呢!”
香草點頭道:“你們倆一會兒在竈屋裡忙了活兒,領竈前的打賞,這算公平了吧?”幾個人都歡呼雀躍了起來,唯獨香辛眼神呆滯地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樂什麼。綠兒挽了香辛的胳膊,忍俊不禁地笑道:“瞧把我們香辛姐都嚇糊塗了!少奶奶,您莫賣關子了,說出來叫她自家樂一樂吧!”
香草笑道:“我們家可算齊全了,要生病害瘡找我二哥去,要擺席請酒只管來找我,要想吃果子,那得找珠兒去;要是惹上官非,就只能找我大姐夫去!”
“說啥呢?”香辛壓根就沒往那邊想去。
香草從袖子裡取出一張庚帖遞給香辛笑道:“你自己是認字兒的,好好看一眼上面的字兒!”
香辛接過那紅色封面的庚帖,心跳忽然加速了,似乎預感到帖子裡寫的是什麼東西,可又不敢輕易地往那兒想。當她雙手顫抖地打開了帖子一看,上面赫然寫着廖慶的名字和一串生辰八字!她霎時驚呆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香草等人都抿嘴看着她那又驚又喜的表情,不亦樂乎。過了好一陣子,她纔回過神來,擡頭問香草道:“這是啥……啥意思呀?”
“還問啥意思呢?”香草笑道,“這不明擺着嗎?剛剛廖慶上門給姨夫送字畫的時候,給我遞了這帖子,請我做箇中人,轉交爹孃問個話呢!我們家還剩幾個姑娘呀?數來數去不就是你一個了嗎?”
香辛捂着嘴,驚得又說不出一句話來了!她幾乎不敢相信香草剛纔說的那番話,彷彿忽然從地面飛到了雲端!尋梅湊過來笑道:“香辛姐,庚帖你自家慢慢瞧着,銀子可得先拿出來,我去置辦那鹿肉和酒去了!”
香辛還愣着呢,半天沒回過神來。香草吩咐亭荷拿了十兩銀子出來給尋梅,然後對亭荷說道:“你腿腳利索點,拿了庚帖去送給我爹孃,把剛纔廖慶的話再跟他們說說。趁着人多,都一塊兒熱熱鬧熱鬧!再跟她說,我們幾個也不過去了,就在這兒置酒席先樂上了!”
亭荷點頭答應了,轉身飛快地跑下了樓。小鹿也跟着去了,蒙易在後面喊她:“你去做啥呢?”小鹿在樓下擡起頭笑道:“不是要吃鹿肉嗎?我問吳良傑配着椒鹽碟子,一會兒沾了吃!”
“不是有雨竹嗎……”沒等蒙易說完,小鹿一溜煙就跟着亭荷跑了。蒙易有些失望,沒有跟着追下去。
亭荷去時,許氏還在院子裡陪着張家的客人聊天呢!她見了亭荷來,忙問是不是香草有什麼事。亭荷上前就給她道了個萬福,遞上庚帖道:“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許氏不認字,接過帖子問道:“這是啥東西呀?誰送來的?”亭荷道:“是剛剛廖慶舉人老爺送來的!”
“廖慶?”許氏一聽這名字忽然激動了起來,打開帖子看了一眼沒看明白,着急地問亭荷:“你這丫頭曉得我不識字還叫我看呢!快說說到底是啥事?”
亭荷故意笑道:“那不得先給了打賞再說話嗎?”
“打賞?哎喲,等等!”許氏一聽這話就知道有眉目了!她忙從錢袋翻了幾顆碎銀子出來,挑揀了兩顆最大的塞到亭荷手裡問道:“快說說,到底是啥事呢?”
亭荷收了銀子後笑道:“剛纔舉人老爺來了,除了送了副字畫給姨老爺之外,還請少奶奶做箇中人,跟您提他和香辛姐的事。他說自家就一個人,再無旁人可託付,又不懂請媒問聘的事,全憑您和親家老爺做主就行了。”
賀氏忍不住驚呼道:“這是要入贅嗎?連庚帖都先行送來了?”原來這是本地的風俗,但凡是想入贅的人必須先遞了庚帖給女家,由女家合了八字再做決定。
亭荷點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舉人老爺說了,入贅也可,不計較那些,但求您和親家老爺許了這門親事!”
“哎喲!”許氏激動地拍起大腿兒,笑面如花地說道,“這有啥不許的呀?我許了!你現下就去跟他說,我許了!”“人先走了,得趕回衙門裡呢!許也不急這一時吧,少奶奶說了,那禮節上可得做足了,省得旁人說香“對對對!”許氏拿着庚帖樂得在院子裡直轉圈呢,引得旁邊的人全都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她擡頭喊了一聲香附,香附好像沒在家裡,又着急地往外尋人去。
許真花見她樂得沒分寸了,忙笑着拉住她說道:“你急啥呀?那女婿都自己送上門了,還怕他跑了不成?我早說了,你一準做完進士老爺的丈母孃,又得做舉人老爺的丈母孃呢!就爲這句話,你也該打賞我一回纔是!”
許氏樂得合不攏嘴,手舞足蹈地說:“我得跟你姐夫說說這事,好叫他也樂一樂!早先就說了不嫁了香辛出去,招個上門的女婿,誰曉得真能把廖慶招了!我可不得趕緊問了你姐夫的話,給人家廖慶回個話嗎?哎喲,我這會兒子腿腳起不動了,直打顫呢!你跑快點,去尋了你姐夫回來!”
一羣婦人都鬨笑了起來。賀氏笑得東倒西歪,說道:“這是身份太高了,許大姐禁不住高枕頭呀!你要不嫌棄,讓我家老幺給你尋去,回頭也得個賞就行了!”許氏忙道:“行,趕緊去吧!我家老頭子她該認識的,只怕就在前院子裡轉悠呢!”
賀氏忙叫了自己的幺女兒跑去找香附。亭荷隨後說了幾句恭喜的話,然後就走了。許氏匆匆忙忙上了樓,拿香辛的庚帖去了。賀氏趁機問許真花:“那舉人老爺在哪兒高就呢?我聽着說是回了衙門,莫不是個官吧?”
許真花道:“不是個官,是個師爺,新去衙門裡的。”賀氏吐吐舌頭道:“師爺也不錯呀,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呢!不圖他眼下,就圖他往後也是不錯的!真花,你瞧見沒?這就是福氣滾滾來!先前香草嫁了個好人家,結識得了那些人,要不然山窩窩裡你認識啥舉人老爺去?都說一人得道,連雞犬都昇天呢!你趕緊把小鹿和蒙易少爺的事定下來,我可指望着你呢!”
許真花抿嘴笑了笑說:“這事我心裡清楚呢!你也得幫襯着我,要成了,我往後指定得好好謝謝你!”賀氏笑米米地說道:“都是一家子妯娌,說那謝的話就見外了。小鹿是我親侄女兒,我能不幫襯着嗎?你放心吧,我回頭就跟你大哥說說這事!”
第一卷 第三百四十九 熱鬧夜忽現盜賊
這晚上最熱鬧的當屬蒙香樓了。小滿和小盤想去湊熱鬧時,老遠就聽見尋梅和小鹿那“張狂”的聲音了。兩人把門敲了敲,不多時,香草開門出來了。小滿笑道:“喲,今天還勞煩您親自來開門呀?那幾個丫頭都醉得稀裡糊塗了?”香草抄手笑道:“費那麼多話做啥呀?幹啥來的?說吧!”
小滿往裡瞅了一眼,指指香草又指指自己,一臉堆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唄!就讓我們進去吧!”香草拿手一擋,衝小滿眯着眼笑了笑說道:“啥心知肚明呀?跟我打官腔呢!綠兒進了我這樓,可就沒那麼容易讓你見了!沒明媒,沒花轎,休想見到綠兒,回去吧!躺牀上數綿羊去!”
“大表妹向來都是通情達理的喲!”小滿奉承了一句笑道。
香草單手叉了腰,學剛纔小滿的腔調說道:“我有時候也不會通情達理的喲!你小子學滑頭了是吧?居然借我哄了綠兒來這兒,想媳婦都想到這份上了,單是瞧兩眼咋行呢?橫豎沒聘嫁,我可不會讓你見綠兒的!歇着去吧您!”她說完衝小滿身後的小盤笑道:“我可不是趕你,只是不巧今晚裡面全是女眷,沒個男人呢!”
小滿叫屈道:“蒙易不算男人嗎?”香草挑了挑眉毛,哼哼了兩聲道:“我說他不算就不算,你咋的?晚安吧!”她說完把門關上了。
“晚啥安吶……”香草轉身笑了笑,沒管小滿怎麼抱怨,直徑回了偏廳。偏廳裡,香辛正給尋梅舀湯,並說道:“真打算讓那兩罈子酒見底兒呀?你跟酒拼啥命呢?騰點肚子喝口湯吧!”
香草瞧了尋梅那酒紅飛頰的模樣,說道:“真是我出錢,你出命呢?喝得快飄了吧?”
尋梅託着下巴,眼神漂浮地說道:“明早……明早起得來呢!我這會……會兒都是清醒的!您看這個——”她用手指了指旁邊趴着的亭荷說道,“她才醉了呢,連聲兒都沒有了!”
亭荷醉醺醺地擡起一張粉紅的臉問道:“少爺還……還沒回來嗎?我記得……竈上給他溫了鹿肉湯呢!”旁邊雨竹也喝好幾杯,腦袋直髮漲,正低頭養神呢,一聽尋梅這麼說,她立刻搖晃着身子起身問道:“少爺回來了嗎?嗯……那我得去竈上看湯了……”“去啥去呀?”香草笑道,“聽着風就是雨,果真都醉成一堆兒了!歇着吧,我去樓上取些九制陳皮來給你們泡茶喝喝,省得明早個個都叫胃疼呢!”
香辛起身道:“你就不必去了,爬上爬下多麻煩。告訴我在哪兒,我去取了來!”
“行!就在我房裡進門左邊的那百寶櫥上,帶梨花兒圖案的匣子裡。”晚熱出呀多。
“你先坐着,看着這羣酒鬼,綠兒往竈屋那兒盛稀飯去了。”香辛說完就往樓上走去。她來過香草二樓很多次,知道香草的房間在那兒,所以很自然地走到房門前。擡手正要推時,手指肚先輕輕地碰了門一下,門居然微微地動了一下,彷彿原本就是鬆動的。
她知道香草向來做事都很細緻小心,不會輕易讓門只是掩而不關。這瞬間,她忽然有所察覺,立在房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猛然踢開了房門!
就在她衝進去的當口,一個黑影迅速地閃過,飛快地往窗戶那兒奔去!她疾呼了一聲:“啥人?”然後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想伸手去抓扯那黑影人,卻僅僅抓了那黑影人腰間的一個小袋子。
黑影人動作迅速地跳下窗戶,飛快地消失在了那條巷子裡,往後院的方向而去。香辛本打算跟着跳下去,可好幾年沒幹過翻牆越瓦的事了,身手早不如從前了,她只好忍下來,急忙跑下了樓,把剛纔的事告訴了香草。
香草大驚,沒想到居然有毛賊“光臨”自己的臥室!這一驚嚇叫那幾個昏沉沉的人都清醒了許多。蒙易特別激動,跳起來抹了衣袖嚷道:“賊呢?抓着沒有?”
香辛無奈地笑笑:“技法身手都生疏了,想抓也抓不着呢!單曉得身材嬌小,像是個女人!”香草到底還有些嚇着了,忙叫蒙易去作坊找蒙時回來,自己先上樓去查看有沒有掉東西了。香辛和綠兒陪着她上了樓,亭荷和尋梅幾個在後面踉踉蹌蹌地跟着,嚷着要抓賊。
香草進了房間,問香辛:“剛纔那賊在哪兒找東西呢?”香辛指着百寶櫥轉角處放着一排紫檀雕花架說道:“我闖進來的時候,那賊就是從那個方向往窗戶衝的。我估摸着她該是在那處找東西。你瞧一眼,有沒有掉啥東西?”
那排紫檀木架上面幾層上擱着蒙時喜歡的玉石原石,根雕擺件,刺繡小屏風等物件,下面一層放着三個膝蓋高的上了鎖的箱子。箱子裡全是賬本契約現銀,以及各種值錢的東西。香草細細查看了一回,發現只有那雕了水仙花的箱子的鎖頭被人打開過。
她眉心忽然一緊,轉身對香辛說:“姐,趕緊去良坤哥家找他,讓他跟你一塊兒去鎮口瞧一眼,是不是有馬在那兒候着!”
“東口還是西口?”香草沉吟了片刻後說道:“西口!”
香辛沒有猶豫,雖然不清楚香草的目的,但她還是立刻轉身跑去找良坤了!小鹿叫嚷着要收拾那毛賊,想一塊兒去湊熱鬧,卻被香草叫住了!
小鹿回頭噴着滿嘴的酒氣說道:“大表姐,你放心,不就是個毛賊嗎?看我逮了回來給你狠狠收拾一番!”香草輕聲喝道:“叫你站住你就站住!你以爲是小毛賊嗎?萬一出去撞見了,出了事我咋跟姨娘娘交代呢?趕緊一邊待着,哪兒也不許去!”
小鹿見香草神情凝重,不敢不聽,便坐在了二樓的榻上乖乖待着了。香草又吩咐聽雨道:“挨個扶了她們三個回房去吧,莫在這兒添亂了。”
綠兒問道:“少奶奶,您咋曉得不是小毛賊?”香草盯着那箱子輕輕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楚,橫豎覺得謹慎點好。小鹿又喝了酒,沒準撞石頭都能碰出一頭血。”
“您先清點一下,看東西少沒少。”
等蒙時趕回來時,香草已經清點完了這個箱子裡的東西,沒有一樣遺失的。當時她看見那鎖頭還掛在上面時,就料想到那賊應該還來不及帶走任何東西。
蒙時見了香草便着急地問:“你傷着哪兒了嗎?”香草搖頭道:“沒傷着哪兒,是姐上樓來取東西的。要是換了我,不曉得是啥後果了。”蒙時氣憤道:“這偷東西都偷上這兒了?我住在這鎮上快一年了,從來沒聽說過有賊呢!莫不是特爲我們家而來?這地方民風還算純樸,賊從哪兒來呢?”
香草微微皺眉道:“你這話很對,那賊有可能真是衝我們一家來的。”蒙時問道:“爲啥這麼說?”香草用手在那被動過鎖頭的箱子上輕輕地來回摩挲幾下,說道:“這箱子裡裝的是些首飾現銀和稍貴重點的衣料香粉,而又擱在最裡面。三隻箱子除了外面的圖案不一樣之外,形狀大小都是差不離的,爲啥那賊偏偏挑了這一個呢?要論方便快當,該從窗戶過來第一個着手,她挑啥呢?我想她是在挑花紋圖案!”
蒙時問道:“偷盜還要挑圖案?這是啥說法呢?”香草轉身問綠兒:“你最貴重的東西通常擱在啥地方?”綠兒隨口答道:“我也沒啥貴重的東西,橫豎就是些首飾和積攢的銀兩,都鎖在我隨身帶着的荷花紋兒匣子裡。”香草又問稍算清醒的聽雨:“你呢?”
聽雨道:“我就更沒啥值錢的,橫豎就是些小錢和幾樣銀飾。上回少奶奶不要的那海棠雕花盒子我撿了去,裝在裡頭,外面拿了把小銅鎖鎖住了。”
香草又問她們兩人:“爲啥不選旁的花紋兒的匣子,非得選那荷花的和海棠花的?”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我們喜歡唄!”
蒙時想了想,問香草:“未見得自己喜歡哪種花,就會把東西擱在刻了那圖案的匣子裡吧?”香草點頭道:“沒錯,這不絕對的。可你不瞭解女人,但凡是有她們中意的匣子可挑揀,那絕對是會挑揀自己喜歡那種花色的,因爲喜歡所以會把自己心愛的或者貴重的東西放在裡面。我上次也丟了兩個其他花色的,可聽雨就挑揀了那海棠花的。”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賊曉得你喜歡水仙花,所以一進門就往雕了水仙花的這個箱子奔來?”“沒錯,我是這樣想的。”
蒙時點點頭道:“這也說得過去,至少讓我們明白了爲啥那毛賊直接奔向了最裡面那個箱子,而不是採取就近原則。這屋裡值錢的東西不少,百寶櫥上還擱着好幾個上了鎖的小匣子,可那賊卻偏偏視而不見。有點意思!”
正說着,香辛和良坤良傑一塊兒趕回來了。香草忙問道:“姐,瞧得咋樣?”
香辛喘了兩口熱氣道:“我和良坤良傑用燈籠仔仔細細地在鎮西口外面茅草亭旁邊尋了一回,良坤說上回捉了那叫蒙沂的大少爺就是在那兒,可沒見着啥馬蹄印兒。我想這事怕沒這麼簡單,就繼續往前走了大半里,終於在一棵芙蓉樹下找到了些清晰的馬蹄印兒,印兒清晰,卻不太能分辨得出是啥時候弄出來的,可我瞧了瞧馬蹄痕跡,應該是兩匹馬。”
良坤接過話說道:“想來該是有個人守了馬在那兒等她。一旦得手或失手,她都可以跑到那兒騎馬逃走。如此費時費力,先前肯定是想好了的。”
“對了,”香辛拿出了從那賊身上抓下來的那個袋子說道,“這裡頭有些東西,你們瞧一瞧,還大有文章呢!”她將袋子裡東西倒了出來,是幾支長短不一的細金棍子。每根棍子的一頭是圓的,另一頭卻是尖的。
香草拿起來看了看說道:“這麼粗肯定不是用來鍼灸的了,姐,是啥東西?”
香辛笑道:“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往常我還在跑江湖的時候,天天都得帶着這東西呢,不然見着鎖頭就混不了飯吃。我們行話叫這爲鎖冤家,意思是專門對付鎖頭的冤家。”蒙時點頭道:“我瞧出來了,就是小偷用來開鎖的,不同的長短對付不同的鎖,倒想得周到,還很費了些本錢。姐,你往常也用這種金的?”
香辛搖頭說道:“我可沒那閒工夫,也不願花這本錢打製這麼一套玩意兒。我隨身的就兩根鎖冤家,一長一短,還是偷了人家的挖耳勺子改的呢!這一套像是專門打製的,雖然我說不清楚是哪兒的賊祖宗,可至少能斷定絕對非一般的賊,想來該是有些來歷和身手的。”
香草問道:“你還能不能從你往常的同行那兒打聽到些事情?”香辛搖搖頭說道:“我自打來了這兒,就沒再遇着個往常的同行了。要是能遇上,興許可以套個交情。香草,你是不是心裡有譜兒了?”
“是有譜兒了,可現下還不好說。這樣吧,讓良坤哥和良傑先送了你和小鹿回去,這事暫時不要叫娘和姨娘曉得了,省得她們又驚慌。”
“那你們自己小心點!”
“放心,東西沒偷着又打草驚蛇了,那賊暫時該喘口氣,想想後招了。”
聽雨和綠兒送了良坤香辛等人下了樓。香草關了門後,對蒙時輕聲說道:“你猜着了嗎?我想應該是她了。也只有她身邊的曦兒問過聽雨我喜歡啥花,喜歡啥樣兒的木頭。上次我叫尋梅回去問過二嫂,自打我走之後,管姨娘就去過一次。之前在蒙府時,我總覺得她是有目的才靠近我的,現下想來她這目的真是叫人有些不寒而慄!”
蒙時抿嘴笑了笑說道:“你猜到她想偷啥東西了嗎?”
“能費了這麼大週摺來偷的東西必定非平常之物。想來想去,你我手裡還有啥東西這麼引人注目呢?不過我很奇怪,她爲啥要來偷這個東西,肯定不是她自己用的,應該是有人派他來的。是你三叔還是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