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人驚訝的則是,這次林家信出門來給大家致謝的時候,竟然沒有拄着拐,而是在林媛和林薇姐妹倆的攙扶下,一點一點慢慢走出來的!
衆人無不驚訝,沒想到曾經在炕上癱了半年的林家信,居然還有重新站起來和走路的時候!在給他恭賀喜得貴子之時,免不得也要恭賀他大病初癒了。
林媛這邊高興熱鬧萬分,自然也有不高興的。老宅那邊就是一例,再有就是陳柱子兩口子了,說得準確些,是陳柱的爹陳老頭兒不高興。
兒子進京考試這麼久還不回來也就罷了,家裡的房子因爲大雨坍塌還沒有修繕,他們也能容忍。可是現在呢,同是鄰居,小災星一家現在是福星高照啊,又是蓋新房子又是生兒子的。這怎麼不讓眼瞎又孤獨的陳老頭兒嫉妒?
所以,當林媛他們把桌椅擺到了他家門口的時候,他是百般阻撓,就是不同意。可是林媛要宴請整個村子的人,只用他們家門前那一點空地兒,還真是不夠。若是有別的選擇,她肯定是不願意把桌子擺在陳老頭家門口的。
村裡人聽說了這事,都暗暗指責陳老頭兒不懂事,紛紛猜測陳老頭兒此舉的目的恐怕是故意刁難林媛的,當初他死活不喜歡林媛,現在人家發達了,沒準心裡多麼後悔呢。
最終經過村長出面,陳老頭兒以一天一兩銀子的價格,將門前那塊空地出租給了林媛,這才同意她把桌椅擺在了那裡。
此事一出,村裡人更是快要笑掉大牙了,敢情這個陳老頭兒打的是這個主意啊!看人家發達了,就想着從中訛點銀子了,這麼不要臉的事他也做得出來,還真是老不知羞!
林媛卻是微微一笑,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跟一個瞎眼老頭子較真兒有用嗎?若是真的要較真兒,那陳老頭兒門前的那空地根本就不是他家的,而是整個村裡的公共用地。再有,她林媛搭的桌椅,又沒有在他門口,那裡空地不小,她特意把桌椅擺在了遠離他門口的地方,那裡通輛馬車都行。
不過,這些陳老頭兒啥也沒說,林媛也懶得跟他計較,就盼着陳柱子能考上個秀才舉人啥的,趕緊回來把這老兩口接走。省得這個怪老頭兒在村裡來回溜達的時候說各家人的閒話。
她都不知道這個陳老頭兒已經得罪了村裡多少人家了,要不是看在他是個瞎子,而且家裡條件又不好的份上,只怕早就動手揍他了。偏偏這個老頭兒不自知,還一副每個人都欠他銀子的模樣,見誰都不放在眼裡。
做滿月這天,劉家人全都來了,當然劉思齊和鄭如月也成了除了劉永嚴之外的焦點了。
範氏一見到兒媳婦兒就淚眼婆娑地拉住她的手,哽咽道:“好孩子,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聽到婆婆的話,原本已經情緒平定下來的鄭如月也開始眼泛淚花:“娘,兒媳不孝。”
“傻孩子,別說這種話。”範氏擦了擦兒媳婦兒的眼淚,笑着拍着她的手,“趕緊跟老二生個娃出來,娘給你們帶着。”
一聽生孩子的話,鄭如月臉蛋一紅,羞澀地垂了頭。
一旁的趙素新也高興得很,看她這個樣子,不禁打趣道:“你啊你,都這麼多年了還害羞呢?聽孃的話,趕緊着生個小侄兒出來,到時候大嫂也幫你帶。”
鄭如月沒有孩子,兩口子一直把老大家的兩個兒子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來對待。特別是鄭如月,根本沒有別的家裡的那些妯娌矛盾,更沒有嫌棄妯娌家孩子的事發生。
劉氏生兒子的時候,早就已經在村裡傳開了,一開始還有些看熱鬧的人說她這個兒子肯定會跟上個兒子一樣,不到三天就夭折的,沒想到竟然一直健健康康地到了滿月。
而其中最失望的自然就是老宅那邊的李鳳娥了,當初生孩子那天,她還氣呼呼地詛咒這娃兒活不了幾天,哪成想,這孩子不僅活下來了,還挺壯實。聽那些過來看過的人唸叨,說這孩子長得極俊,她聽了立馬就不高興了。那麼小的孩子能看出什麼俊不俊的。
不但如此,就在李鳳娥詛咒了劉氏的娃以後,人家孩子沒事,她自己的兩個兒子竟然出事了,先是林永喜從炕上掉了下來,額頭上摔了個大包,紫的跟葫蘆似的。禍不單行,還不等他好起來,林永賀竟然跌跌撞撞地掉進了洗衣服的大盆裡。
現在這天氣可不如之前了,眼看着馬上就要入冬了,這麼小的孩子掉進了冷水裡,渾身溼透,哪能不生病?當天晚上林永賀就發起高燒來,李鳳娥着急忙慌地抱着兒子就往駐馬鎮趕,可是大半夜能給瞧病的大夫也不多,兩口子抱着孩子瘋了似的滿街跑。最終還是去找了李鳳娥的孃家姑母,才託人給找了個大夫瞧了瞧。
雖然兒子沒事了,但是李鳳娥兩口子這次可是老實了,好生地消停了一陣子。連這邊過滿月都沒有心思過來鬧事了,整天裡就是抱着自己的兩個兒子,連上茅廁都得放到一邊看着。
馬氏守着傻兒子林永樂,李鳳娥守着兩個兒子不敢離身,倒是讓楊氏鑽了個空子。過滿月這天,偷偷地過來了,卻又不敢靠近,看着村裡人都在那高興地吃吃喝喝,她躲在暗處喝了老半天的涼風。
正打算回家的時候,就見到劉氏兩口子抱着個用小藍被子抱着的娃娃出來跟大家致謝了。
楊氏震驚地發現,林家信竟然能站起來走路了,雖然還不太利索,但是明顯是要痊癒了。還有劉氏,這些日子不見,她的臉蛋兒愈發白嫩,身子也圓潤了,她現在完全是個貴婦人的形象,跟以前那個唯唯諾諾身子虛弱不堪的劉氏,簡直就是兩個人。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此次來這裡的目的,她是想看看自己的小孫子的,只是,因爲太小了,根本看不到模樣,又因爲天氣涼,小娃兒帶着個紅彤彤的小帽子,把他整個小臉兒都罩在了被子裡。
楊氏踮着腳尖兒瞧了半晌,除了能夠聽到衆人的誇讚聲,別的什麼也看不到,最終也只能看着劉氏在衆人的簇擁下回了房間。她愣愣地嘆了口氣,佝僂着背,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秋風蕭瑟,她穿着一件半棉的夾襖,覺得渾身都涼颼颼的。
滿月宴辦的很好,只是沒想到,有個人竟然也來湊熱鬧,出去趕考的陳柱,回來了。
衆人正吃喝的時候,忽然見到一輛馬車往這邊走來,那輛馬車通身黃花梨,雖然不及林媛馬車,但是在駐馬鎮也算是個十分豪華的了。
因爲那馬車是往林媛這邊方向行來的,而這邊除了林媛一家就剩下陳老頭兒一家了,衆人自然而然地以爲,那是來給林媛賀喜的。有個婆子一看到馬車,就趕緊跑進了屋,給林媛報信兒了。
林媛一頭霧水,根本不記得自己邀請了鎮上的人來。不過聽說是輛特別好的馬車,還以爲是金府的金玉兒來了,就趕緊迎了出去。夏徵眨眨眼睛,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林媛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着出來了。
因爲馬車在林家坳裡也算是個稀罕東西,正在吃飯的人都不約而同往這邊看來,想要瞧瞧到底來人是誰。林媛出門時,正巧那輛馬車停了下來。
只是,沒有停到她家門口,而是停在了隔壁陳老頭兒的門口了。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都沒有想到,那個瞎眼臭脾氣的陳老頭兒竟然還有個這麼有錢的親戚。
林媛眉頭一挑,心裡一個念頭閃過:難道,是陳柱子考上了,現在衣錦還鄉了?但是也不像啊,這馬車一看就是個女子乘坐的馬車啊,陳柱子那樣清高又臭屁的人,怎麼會委屈自己坐女子的馬車?
正想着,只見馬車簾子被掀開,從裡邊走出一個身着淺紫色長衫的男子,那男子油頭粉面,舉止倒也文質彬彬,只是,讓人看了以後總是有一種小白臉兒的感覺。
那男子從馬車上跳下來後,先是在陳老頭兒的破舊不堪的門口前駐足片刻,他擡着頭,似乎在想念着什麼。因爲是側身站着,他的臉看不太清楚,只依稀能看出半個側臉來,林媛盯着他瞧了半晌,總覺得有些印象,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吃飯的人也沒有看清楚他模樣,就在大家嘀嘀咕咕的時候,馬車簾子又掀開了,露出一個女子的剪影,聲音也輕輕的:“世美,到家了嗎?”
世美?
林媛一愣,臉色有些古怪。
聽到這女子的聲音,那男子纔好像是猛然回過神來,轉身笑着點了點頭:“是啊,到家了。”
聲音不大,但是格外熟悉。
吃飯的人全都一愣,面面相覷,卻沒人開口說話。
那男子伸出手來,將馬車裡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攙扶下來,在車伕準備擺放下馬蹬的時候,男子嘴角一揚,擡手攬住女子的腰,將她抱了下來。
女子有些冷清的面容上頓時緋紅一片,落地後趕緊推開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而後看着眼前這個破爛的門房,神色恢復了清冷倨傲的模樣,聲音也冷了幾分:“這裡,就是你家啊?”
女子語氣裡的失落和不滿,男子哪裡聽不出來?趕忙解釋道:“嚴格地說,這裡只是我們落腳的地方。你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老家在南方,後來因爲遭了難不得已纔來到北方。其實我家在南方也算是富裕,只是,沒想到路上遇到意外,家財全都被偷了。沒辦法,只好,只好在這個小地方臨時落腳了。”
聽到男子語氣裡的低落,女子神色才稍稍和緩了一些,主動牽上他的手,柔聲安慰了一番。
男子感受到女子的溫柔,擡起頭來輕輕笑了笑。
就是這個笑,讓林媛身子猛地一顫,她記起來了,這個男人,不就是去京城趕考的那個陳柱子嗎?哎呀呀,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次回來居然變了模樣了!
不僅是林媛認出了他,對面吃飯的人也有不少認了出來,紛紛指着他說道:“這不是陳老頭兒家的陳柱子嗎?”
“是啊,是啊,哎呦,穿成這個樣子,俺差點都沒認出來呢!”
“嘿,柱子,你是不是考上狀元啦?瞧你穿的衣裳,嘖嘖,這麼好,還有這馬車,肯定是當了大官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陳柱子卻像是沒有聽到似的,只跟他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不過,他也是挺納悶的,他才走了幾個月而已,怎麼一回來旁邊的破落房子就變成了紅瓦高房了?跟那邊大房子一比,自己家這破爛小屋,還真是寒磣,怪不得王巧心一臉不高興呢。
陳柱子羨慕地瞥了一眼那房子,這才發現站在房子門口的林媛,雖然衣裳不再是打着補丁的破爛兒,臉蛋兒也乾淨了,但是林媛還是以前的樣子,只是白了些胖了些,好像,更漂亮了些。
見陳柱子正打量着自己,林媛淺笑,跟他打了個招呼:“你回來了?”
陳柱子臉上有一瞬地尷尬,乾笑着扯了扯脣角:“啊,回,回來了。”
“那你快回家去吧,陳叔和陳嬸子天天唸叨着你呢。”
陳柱子臉上更加尷尬了,咳嗽兩聲,點了點頭。扭頭看了一眼從她家門口一直襬到了自家門口的桌椅和上邊各式各樣的菜,有些疑惑:“這是,你家在辦喜事?”
說起這個,林媛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語氣也更加輕快,隱隱透着一股俏皮:“是啊,我娘給我生了個小弟弟,今兒是給他辦滿月宴呢。正好你回來了,等下過來一起吃飯吧。”
陳柱子一愣,沒想到那個只會生賠錢貨的劉氏竟然還能生出兒子來,而且還沒有被林媛這個小災星給剋死,還真是個奇蹟!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是他面上卻是沒有一點表現,點頭,又搖頭:“不,不了,我等下就要走。”
還要在說什麼,一旁一直靜靜看着的王巧心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的語氣裡明顯帶了對林媛的敵意和不滿:“她是誰?”
陳柱子乾咳了一聲,目光繁雜地看了看林媛,而後對王巧心討好笑道:“鄰居的,一個妹妹。”
王巧心倨傲地擡起了下巴,斜着眼睛看着林媛,故意拉長了聲音:“哦,原來,是妹妹啊。”
林媛被她這帶着火藥的語氣給逗樂了,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但是就這麼一個簡單的表情,在王巧心眼裡就變了味兒,這個小村姑,竟然看不起她!
王巧心眼睛一眯,心裡冷哼,似是宣告主權似的,將陳柱子的手緊緊牽住了,挑眉衝着林媛擡了擡下吧。
別說是林媛了,就連夏徵都對這個小姑娘的佔有慾之強有些無語了,擡手拍了怕林媛的肩膀,自然地牽上她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林媛一笑,也輕聲迴應了一句。
兩人如此親密又自然的相處,自然讓王巧心有些意外,陳柱子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兩人緊緊相握的手,心裡似乎有什麼地方被戳痛了。
後腳跟着出來的蘭花,一眼就認出了陳柱子,再看他身邊此時站着的那個女人,脣角的嘲諷一閃而逝,剛要開口說話,就被林媛一把拉住了,衝她搖了搖頭。
蘭花看了看夏徵,又看了看林媛,剛要出口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但還是沒有放過陳柱子,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目光。
陳柱和林媛之間的事原本村裡人並不清楚,要不是那天林建領帶着兩個兒子去林媛家裡捉姦,把陳柱子他爹孃也帶上了,恐怕到現在都不會有人想到他們倆會關係匪淺。
不過,現在看來,林媛身邊有了個極爲優秀的夏徵,而陳柱子也帶回來了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子,他們之間,應該就跟那天蘭花說的一樣,根本沒啥關係吧。
在村裡人各種揣測和好奇的目光下,陳柱子一陣心虛,趕緊攜了王巧心的手推門回家去了。
但是,平素一直不拴着的大門,今兒卻從裡邊插上了,他推了好幾下也沒有推開,沒辦法只好用手咣咣開始敲門了。
陳嬸子應了一聲,邁着小碎步過來開門。陳老頭兒的罵聲卻當先傳了出來:“不就是要了你一兩銀子啊,還一個勁兒地沒完了!敲敲敲,把門插上都不管用!真是一窩遭人心的東西!”
聽到陳老頭兒的罵聲,陳柱子臉上一紅,又羞又憤。
王巧心一愣,不確定裡邊說話那人是誰,茫然地看着陳柱子:“那是,在說誰?”
陳柱子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可能,可能是別人吧,你別放在心上,我爹他,脾氣不太好。”
爲了展示自己的寬宏大量,王巧心溫柔一笑,搖了搖頭,心裡卻是對這個還未謀面就開始罵人的未來公爹十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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