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猛地迴轉頭。
“你說什麼?”
“不是你說的嗎?事情是因爲我們纔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那麼最終結果當然需要我們來承擔了。”柴東淡聲說。
春枝腦子裡一個急轉彎,她差點又被他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給拐跑了。
“我說的是這是我的事,和你沒關係!”她連忙和他強調。
柴東卻一臉鄭重。“你是我媳婦,你的事當然就是我的事。更何況,這事本來也和我密切相關。”
這小屁孩閒的沒事又來湊什麼熱鬧啊?春枝頭都大了。
現在她腦子裡還一團亂呢,結果他還非要來摻上一腳,他不知道他會把事情給攪得更復雜嗎?
“那好,你說你打算怎麼解決?”她問他。
“很簡單,還錢。”柴東立馬回答。
春枝一愣。“就這樣?”
“就這樣。”柴東點頭。
“可是,咱們哪來的那麼多錢?“
話音剛落,春枝就想到了——她婆婆王氏手裡是有錢的!年前從莊夫人手裡拿到的十兩銀子,就算置辦了年貨、再加上給柴東買紙買筆那些雜七雜八的開銷下來,現在她手裡應該也還落下了差不多五兩。
可是,錢既然進了王氏的口袋,她會同意拿出來嗎?那不是一塊蘿蔔糕一條魚,那是足足二兩銀子啊!有這個錢,她都能給柴東置辦多少好東西了?
春枝定定看着柴東。“是我想的那樣嗎?”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柴東點頭。
“你瘋了!”春枝低呼。
柴東卻又抿起嘴不說話了。
朱氏和顧大虎兩個人看着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每一個字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可爲什麼當這些字湊到一起,他們就聽不懂了?
春雷也聽得暈頭轉向的。
“姐姐,你們在說什麼?你們想到什麼解決的法子了?你們快和我們說啊!”他連忙跑到春枝身邊。
春枝又吸口氣,腦子裡還在考慮該怎麼向他解釋這件事,柴東就已經開口了:“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插嘴。反正你就是去找你二伯,讓他轉告姓張的,那錢我們還,三天內一定一文不少的交到他手上就行了!”
他話一出口,春枝爹孃就雙雙倒抽一口涼氣。
“春枝,女婿沒說瞎話吧?”朱氏雙眼都快瞪出眼眶了。
顧大虎也一臉的不敢相信。“那可是二兩銀子!三天時間,你們上哪弄那麼多錢去?”
“我們自有我們自己的法子。”柴東只這麼說了句,他就一把把春枝拉回到飯桌邊坐下,再對朱氏和顧大虎也點點頭,“爹,娘,你們也坐下吃飯吧!飯菜都要涼了。”
都這個時候了,他們還哪吃得下去?
只是柴東發話了,朱氏和顧大虎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雙腳就主動往飯桌那邊移了過去。
春雷卻沒動。他咬咬牙:“不行,我要去二伯家,我要找他們問個清楚,他憑什麼要聯合外人一起這麼欺負我們家!”
丟下這話,他就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春雷,春雷!”朱氏趕緊的叫,可他人都已經沒影了,她又哪還喊得回來?
“哎!”顧大虎見狀,他又長嘆口氣,腦袋耷拉了下去。
“沒事。”柴東見狀卻說,“他馬上就會回來了。二伯他們不在家。”
顧大虎又擡起頭。“你怎麼知道的?”
柴東勾勾嘴角沒再說話,春枝連忙幫他解釋:“二伯這個人爹你還不知道嗎?那次在柴家,他被你還有大伯幾個罵得臉都沒地方擱了,回來後他肯定也沒再在你們跟前露過幾次臉吧?可他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知道錯了沒臉見人,可私底下卻是在憋着壞呢!他忍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等到姓張的來找咱們麻煩了,他又怎麼可能還傻乎乎的留在家裡等着咱們去找?他肯定早悄悄找個地方躲起來,就等着暗地裡看熱鬧了!”
她剛說完沒一會,就見春雷又風風火火的衝了回來。
“二伯他們不要臉!他們竟然把大門關了,我再外頭叫了半天他們都不開門。還是七嬸子跟我說,他們一早上就出門了,現在一家人都不在!”他氣呼呼的大叫。
看吧,他們猜對了。
春枝也不禁長出口氣。
“既然找不到人,那就先別找了,吃飯吧!晚上他們肯定會回來,你們晚上再去把話交給他轉達就行了。”
說完,她提起筷子開始吃飯。
朱氏和顧大虎就算憂心忡忡的,可是現在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也沒別的法子了。又看春枝和柴東這小兩口還鎮定得很,他們的心態也不由自主的穩了些,夫妻倆也提起筷子勉強往嘴裡扒了幾口飯。
只是這頓飯是註定吃不愉快了。
春枝和柴東兩個人勉強填飽了肚子,就起身和她爹孃告別。
她爹孃現在滿心發愁上哪弄那二兩銀子去,也沒心思虛留他們,就爽快的放他們走了。
不過送他們到村口,朱氏還是又把春枝給拉到一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閨女,這事其實和你沒關係,一切都是你爹自找的。真算起來,那也是我和你爹一開始爲了救小五賣了你。既然都賣過你一次了,我們不會再賣你第二次。我看女婿對你真挺好的,你以後就和他好好過日子吧!這件事你們就當不知道,回去後什麼都別說,記住了沒?”
至於春枝和柴東都說要解決這事的話,她根本沒當一回事。
春枝好無奈。“娘,這事哪能和我沒關係?他們一開始設這個計謀就是爲了套住我。一次沒套住,他們又來了第二次。我都已經被牽扯進來了,又哪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那你又能幹什麼?你那婆婆厲害得很,你和她說這事,她肯定還要罵你,何苦來?”朱氏搖着頭,“反正就這樣,你什麼都別說了,就當這事和你沒關係吧,你爹一人做事一人當!”
春枝的心立馬就高高懸了起來。
“娘,你們打算幹什麼?”
“我們還能幹什麼?只能去想法子找人家借錢湊錢啊!”朱氏苦笑,就把她往柴東那邊推了把,“好了,你走吧!回婆家後好好過日子,和女婿倆好好的。”
“娘……”不知怎麼的,春枝就鼻子一酸,她想哭了。
這時候,一隻手卻從旁伸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走吧!”柴東拉上她,直接轉身就走人了。
這一路,兩個人都走得格外的平靜。
到了村口,王氏不出意外的已經站在那裡等着他們了。
遠遠看到柴東過來了,她就歡喜萬分的迎上來:“兒啊,你可算是回來了——兒啊,你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凍着了?還是他們顧家的人又欺負你了?”
“都沒有。”柴東搖頭,他主動攙上王氏的胳膊,“娘,我們回家,我有話要和您說。”
“好啊!”兒子願意主動和自己親近,王氏高興得不得了,趕忙點頭,嘴角也越咧越大,都快咧到耳朵後頭去了!
春枝見狀,她卻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暗地裡和他們拉開一點距離。
等回到家裡,關上大門後,柴東直接和王氏一起回了屋子。再過一會,王氏的大嗓門就從裡頭傳了出來——
“不行!我不給!咱家沒錢,二兩銀子,你說得輕鬆,我上哪拿去?我沒有!”
柴東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王氏的嗓門更大了。“就算我有,那我也是留着給你馬上去縣城考學用的,那是有正經用處的,別人誰都別指望挪走幹別的!”
‘挪走幹別的’這五個字她咬得死死的,而且聽聲音,明顯就是專門對着窗子喊、專門說給春枝聽的。
春枝肩膀一縮,她胸口悶得生疼,眼看也酸澀得不行,兩顆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可她咬緊牙關,強忍着不許眼淚掉下來。
那邊的柴東又和王氏辯駁了幾句,王氏的叫聲越來越大。反正,她就是咬死了她沒錢,有錢也不拿出來。到最後,她甚至大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現在都已經是咱們柴家的人了,幹嘛還要管他們老顧家的事?我就從沒聽說過嫁出去的女兒還能插手孃家事的!這事說出去,她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話落,她的語氣又柔和了不少。“還有你,兒啊,雖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可他們老顧家也不是沒親兒子啊!他們家現在遇到事,人家親兒子還沒站出來表態呢,你一個女婿就巴巴的說要幫忙,不知情的還以爲你要當他們老顧家的家呢!這話說出去可不好聽。所以這事還是算了吧,你別管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又是一個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看來,兩邊孃親的想法還真是出奇的一致呢!春枝心裡澀澀的想着。
她就知道,從王氏手裡掏錢是不可能的。也還好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報什麼希望,所以現在就算失敗了她也並不覺得多傷心,最多隻是有點失落罷了。
她擦擦眼角的淚痕,就昂起頭,正打算好好盤算一下怎麼去弄點錢,就聽屋子裡的柴東也陡得擡高了音量——
“娘你要是不答應,那今年的考試我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