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虎急得嘴皮子都哆嗦了。
“你這人怎麼能這樣？你這根本就是騙錢啊！”他大叫。
張二哥冷哼。“你說誰騙錢呢？年前是誰非說自己閨女在外頭受苦，哭着喊着求我借錢給他好把閨女給救回來的？我看在顧老二的面子上把錢借給你了，還說好了半個月內一文錢的利息都不要。你出去問問，這年頭放高利貸的誰有我這麼好心？結果現在你還錢晚了，就要多出點利息錢，瞧瞧你就急眼成什麼樣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早知道這樣，一開始我就不該答應借錢給你！搞得到頭來，反倒還是我落了不是了！哎，這年頭，做點善事怎麼就這麼難？”
他這一通反咬直接刺激得春枝爹渾身都開始發抖。
“你這人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啊！”可他畢竟是個老實巴交的村裡人，嘴皮子和張二哥這種走街串巷放印子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沒法比。被逼到這個地步，他也只能這麼弱弱的來回重複這麼一句話。
鬧出這麼一件事，春枝一家人的好心情也都煙消雲散。
弟弟春雷甚至啪的一下就摔了筷子站起來：“你欺負我爹，我和你拼了！”
“喲，小子夠血性啊！好啊，有本事你就來！咱們好好比劃比劃，看看到底誰能打得過誰。不過你可要想好了，你要被我給揍了，這醫藥費我可不付，你爹欠我的利息一樣要給！”張二哥根本不把他這麼個毛孩子放在眼裡。
春雷氣得掄起拳頭就要上去揍人。
春枝娘朱氏嚇得趕緊拉住他。“春雷你別亂來！”
“娘！”春雷大叫，“他現在分明就是和二伯合起夥來欺負咱們啊！”
“既然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就更不該瞎鬧騰了。”春枝也冷冷開口。
春雷連忙扭過頭。“姐姐？”
春枝卻擡眼看着張老二：“這事是你和我二伯早就商量好的吧？你們就等着我爹不能在半個月內還上錢，然後就好叫他乖乖的把我交出來給你們是不是？”
說着，她又眼睛一眯。“你和關田是什麼關係？”
“哈，小丫頭還真是聰明啊，難怪關田那小子對沒把你搞上手這事這麼放不下。”張二哥立馬笑了，“沒錯，關田就是我小舅子，我小老婆關氏是他姐姐。年前你爹孃到處求人借錢，他知道消息後就來找我，求我拿錢來救你出苦海。我耐不住他哀求，纔拿出來四兩五錢銀子給你爹拿走。本來我是想着，看他對你一往情深的，等你爹孃把你接回來了，我就再給他添幾兩銀子，當做聘禮叫他風風光光的娶你過門。結果誰知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把別人的好心當做驢肝肺，竟然把個真情真意的大小夥子扔到一邊不要，偏偏要跟着那麼個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小屁孩！”
小屁孩柴東聽到這話也怒了。
“我不是小屁孩！我十五歲了，我是她的相公！”他沉聲說。
張二哥卻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又扭過頭去了，以一種得意洋洋的眼神看着春枝，那眼神好像在問她——怎麼樣，現在你知道怕了吧？你後悔了吧？
春枝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在他嘴裡，關田簡直就成了有情有義有擔當的好男人的代表，自己不選他那簡直就是瞎了眼！可是，那個人什麼德行，她會不清楚？在她看來，柴東可比那個人好太多太多了，她一點都不後悔！
“你就現在這麼說吧！以關田的尿性，你和他是一夥人，那麼就算去年我爹把我接回來了，你們也不會光明正大的上門提親。你們會趁着我爹花光了那些錢、再拿不出錢來的時候上門威逼，讓我爹把我送到關家去抵債！既然我去年沒回，你們知道目的達不到了，那就又改換了辦法，就想趁機訛我爹一筆錢，順便報復我們家！”春枝大聲說。
張二哥聽了，他的臉色變了變，馬上就又揚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是這樣又如何，不是這樣又如何？反正現在，你爹沒在半個月內還上錢，如今利滾利欠了我二兩銀子是事實，他沒錢還我也是事實。我可是做正當生意的，當初借錢的時候我們也是簽了字句的。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就算上了公堂也是我佔理！”他昂着下巴大叫。
春枝連忙回頭看着她爹，就見顧大虎一張臉垮得不像樣子，那高大的身形也瞬息坍縮了不少，轉眼的功夫就變成了個皺巴巴的小老頭子。
春枝心口一縮，她就知道張二哥說的都是真的了。
她又忍不住握緊拳頭。
她爹可真是糊塗啊，再怎麼樣，他也不該去借高利貸啊！
只是，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張二哥這番話說出來後，眼看春枝一家人都一副慘遭打擊的模樣，他就更得意了。
“現在，擺在你們眼前的就兩條路。要麼籌錢還債，要麼……”他不懷好意的模樣又往亭亭玉立的春枝身上掃了掃，緊接着連小小年紀的春枝春芽都沒放過，才涼涼涼的繼續開口，“要麼，就把你這大閨女洗乾淨了送到我家來，我不嫌棄她是破鞋，照樣大操大辦嫁給我小舅子。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這筆錢當然也就算了。”
“你做夢！我就是死也不會把我閨女給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顧大虎氣得直哆嗦，好不容易纔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張二哥就臉一沉。
“不答應第二條？那好，你就想法子還錢吧！這四兩五錢銀子，還有二兩銀子，連本帶利，半個銅錢都不能少！”
說着，他已經把顧大虎拿出來的四兩五錢銀子揣進懷裡，轉身大搖大擺的走人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屋子裡就嚎啕聲一片。
“你這殺千刀的，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你哪能去借高利貸的啊！”朱氏拽着顧大虎就是一通推搡，“那些放印子錢的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那一個個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他真會一分錢利息不要就把錢借給你？他要這麼幹了，那肯定是還有後手在等着你！”
“你以爲我不知道嗎？可是、可是當時都已經那個情況了，我又能從哪變出四兩多銀子來？我又不能去偷去搶！再說了，當時他是二哥帶來的，二哥在我跟前把胸脯拍得砰砰響，說那是他的好兄弟，他對我和對別人不一樣。他還給了我半個月的期限，我就以爲……”顧大虎說着，也越來越垂頭喪氣。到最後，他直接長嘆了聲，雙手抱頭不說話了。
我以爲……多少人都是因爲一個‘我以爲’而去賭上一把，結果賠上了身家性命不說，還連妻兒都連累了。
春枝一直以爲，這事只有那些輸紅了眼的賭徒才幹得出來，卻沒想到今天這事會發生在她爹身上！
只是，她爹之所以這麼做，卻是爲了她……
春枝心裡又痛又氣，卻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
眼看她娘在她爹身上一通亂捶過後，就蹲下開始嚎啕大哭。春雷在一開始的怒氣過後，整個人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變得蔫巴巴的。至於春芽春葉他們幾個小傢伙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還小，也沒見過爹孃幾次爭吵。結果剛纔張二哥過來耀武揚威，然後整個家裡的氣氛都變了，他們都被嚇得呆呆的，站在那裡動都不知道動一下。
尤其是小五春芽，她甚至都還沒好利索呢！那小臉慘白慘白的，看起來可憐得叫春枝的心都疼了。
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就又睜開眼。
“爹，娘，你們別傷心了。這事既然是因爲我才鬧成這樣的，那你們別管了，我來解決！”
春枝孃的哭聲立馬停了，春枝爹也放下手。夫妻倆一起轉頭來看春枝，就見春枝定定點頭。“這事你們交給我好了。”
“沒錯。”
她話音剛落，柴東也沉聲接話。“這事我們來解決，你們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