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平嘴角抽了抽。
“你還真做到了！”他小聲咕噥着，失望的擺手，“不就是兩塊門板嗎？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回去跟我爹說，今天就請工匠來給你家量尺寸，行吧？”
“你要嫌煩，直接給錢也行。”柴東慢聲說。
王宗平眼睛一瞪。“柴東，你什麼時候和你娘一樣這麼見錢眼開了？”
“我又沒說給我不是見錢眼開的人。”柴東淡淡瞥他一眼。
“嘖嘖嘖。”王宗平不禁咋舌，“柴家小媳婦，你現在可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你確定以後要和一個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
好端端的，事情怎麼又扯到她身上來了？春枝很無語。
柴東聽了這話，他立馬一把把春枝給拽到身後。“我家的事，和你沒關係。你缺媳婦的話，叫你爹你爺爺給你找去！”
“我倒是想娶一個啊，可是這世上有幾個小媳婦能懂貓的話，還能一口氣叫來那麼多貓？要真能給我娶到一個這樣的，就算她是貓妖我也認了！”王宗平怏怏低叫。
春枝心裡猛地撲通幾下，她下意識的往柴東身後又退了兩步。
柴東早氣得臉色鐵青。他直接一扁擔揮過去：“滾！”
“哎呀呀，好好的說話就說話，你幹嘛打人啊？柴東，你真越來越像你娘了，你以後肯定也會變成個潑男！”王宗平嚇得趕緊後跳，那張賤兮兮的嘴巴卻還沒停。
柴東冷笑。“潑男也比你這種嘴賤男好！”
“你你你……”王宗平氣得直跳腳。
可看看柴東手裡的扁擔，他還是沒敢再湊過來，就只又巴巴的盯着春枝腳邊的小三子看了眼，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村裡人見狀，他們也趕緊後退一步，都打着哈哈的走了。
王氏早在柴東回來之前就已經在門口守着了。
好容易等那些閒人都走了，她立馬哀嚎一聲撲過去。“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呀？我不跟你說了叫你好好在家看書，別出去的嗎？這些下等事哪是你該做的啊！”
說着，她又操起掃帚要來打春枝。
“都是你！不知道你給我兒灌了些什麼迷魂湯，你看看我好好的兒子都被你給教成什麼樣了！我打死你算了！”
“娘！”她的手剛舉起來，柴東就上前一把把掃帚給扯下來了。
“事情和她沒關係，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你自願纔怪！肯定是她挑唆的！”王氏依然氣呼呼的。
“不是，就是我自願的。”柴東卻堅持這麼說着，就又輕出口氣，“這樣不挺好的嗎？您看，王宗平今天都被我給嚇跑了。他以前可不是這樣。”
“那又怎麼樣？我也一樣能把他給嚇跑！”王氏低叫。
“那不一樣。”柴東搖搖頭，又拿起扁擔想繼續擔水。
王氏哪還捨得啊？
“兒啊，這桶你就放下吧！你身上髒了，趕緊回房去換身乾淨衣裳，把臉也給洗了。看着你這樣，孃的心都要疼死了！”
可柴東堅持緊抓着扁擔不放。“今天我要把水缸給裝滿。”
然後，不管王氏怎麼苦勸，他死活又歪歪倒倒的提着兩隻桶進了廚房，把水給倒進水缸裡。然後又提着空桶，踩着外頭的泥巴路去接着打水了。
王氏看着他這樣，一張臉都心疼得變形了。
可是她太愛兒子，又捨不得和兒子對着幹，就只能又把火氣發到春枝這個兒媳婦身上。
而一對上王氏眼底的怒火，春枝立馬跳起來：“娘，我去給相公幫忙！”就趕緊又跑出去了。
想當然，柴東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弱弱小小的，可是心智卻出乎春枝意料之外的堅定。他既然決定了要親自把水缸給挑滿，那就說到做到。春枝就算跟在他身邊，也不能碰到扁擔一下。
就這樣，柴東挑着扁擔來回好幾趟，中間也摔倒了好幾次，可他還是堅持爬起來，一趟一趟的把水缸給裝滿了。
等到最後一趟回來，看到水缸被裝得滿滿當當的時候，他才終於鬆了口氣，人就往門框上靠了過去。
老房子年久失修，本來就已經很不結實了。他這麼重重的一靠，頓時整個屋子都在搖，廚房上頭那個窟窿裡也一陣雨雪交加，一股腦的往下掉下來，砸了春枝他們一頭一臉。
春枝趕緊捂頭，王氏則是撲過去抱住柴東。
“我可憐的兒啊，你今天可是受了大苦了！”
她連忙扶着柴東往他房裡去，這次柴東終於沒有反抗了。
早在柴東進進出出的挑水的時候，王氏就已經燒好了熱水了。看王氏扶着柴東回房了，春枝很自覺的去倒了一盆熱水給端過去。
端着水盆進屋，她就發現柴東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王氏被扒得差不多了。外頭的棉襖上頭裹滿了泥水，都已經看不出樣子了。裡頭的中衣也不知道是被水還是汗浸的，溼漉漉的掛在那裡，褲子也一個樣。
他赤條條的裹着被子，人還在瑟瑟發抖。
王氏也抱着他，心疼得哀嚎個不停。“我可的兒啊，你可真是受大罪了！你瞧瞧你，肩膀都青了！以後你不能再幹這種事了，你以後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柴東緊抿着嘴不置可否。
看到春枝進來，他臉一紅，趕緊把頭扭向一邊。“你出去。”
“出去幹嘛？她是你媳婦，看你的身子不是應該的嗎？”王氏卻不答應，直接招呼春枝，“快把水給我兒端過來！”
春枝低着頭把水送到牀邊。
王氏按着柴東的雙腳進了水盆，春枝才發現他的雙腳連同雙腿都已經被凍得青紫了，雙腿還在不停的發抖。可即便這樣，他還是堅持來回挑了好幾趟水，其中還失敗了七八次也不放棄。這份毅力……春枝自愧不如。
發現她正盯着自己的腳看，柴東忍不住縮了縮腿。
只是凍得冰涼的雙腳還是貪戀熱水的溫度，他終究還是沒有把腿給從水盆裡移開。
頓一頓，他還主動擡起頭看着春枝。
“怎麼樣？”他連嗓音裡都帶着顫，可是雙眼卻亮晶晶的，眼底帶着一絲明顯的期盼。
春枝立馬點頭。“你很厲害，的確有男子漢的擔當。昨天是我錯了。”
“那還用說？我兒本來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王氏趕緊大叫。
柴東卻撇撇嘴，又把頭別開。“我頭也髒了，我要洗頭。”
王氏又瞪春枝。“沒聽到你男人說話啊？”
“聽到了！”春枝趕緊退出去，又打了一盆水來給柴東洗頭。
當然了，伺候兒子洗頭擦頭髮這麼精細的活計，王氏肯定不放心交給春枝去幹。而這麼貼身的事情，春枝也幹不來。趁着他們母子倆忙碌的時候，春枝幹脆抱着柴東的衣服出去河邊洗。
雪天路滑，這兩天摔跤的人可不少。春枝到了河邊的時候，發現已經有好幾家的媳婦都過來洗衣服了，其中又有王三媳婦。
她見了春枝，立馬滿臉堆笑。“春枝你來洗你男人的衣服？”
“是啊！他剛纔跌了好幾跤，衣服全髒了。正好這兩天太陽大，我趕緊洗了晾上，他過兩天就能穿了。”春枝小聲說。
王三媳婦的笑容裡就帶上了幾分揶揄。“他爲了你們那個家那麼拼命，你也是該對他好點才行。”
其他人看她們倆這麼自如的聊天，又見春枝還是這麼溫溫柔柔的樣子，哪像貓妖了？她們也紛紛放下了心頭的芥蒂，來和春枝說話。鄉下婦人本來就好打聽，剛纔春枝過來的時候，她們在說的也是柴東突然轉性的事。現在既然現在柴家的人就站在眼前，她們少不得要問春枝：“東小子他這是怎麼了？這麼多年了，我都沒見他幹過活，怎麼今天他就轉性了，還開始挑水了？”
“是啊是啊！我還以爲他最多就和六小子賭口氣，把那一擔水挑回去就不會再挑了。結果誰知道他後來還又挑了那麼多趟！摔倒了又爬起來接着挑，明明疼得眼眶都紅了也不哭，那還是他嗎？”
聽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春枝又發現了一些她剛纔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她想到柴東剛纔那倔強的小模樣，她也不禁嘴角彎彎，開心的笑了。
王三媳婦見狀，她也掩嘴笑了起來。“還用說嗎？東小子他會變成這樣，肯定是他媳婦調教的！梨花姑那麼疼他，肯定不捨得他吃一點苦受一點累的。可是東小子都那麼大的人了，現在都娶媳婦了，他要不再展現出一點男子漢氣概那怎麼行？春枝你說是吧？”
春枝被她的話都弄得臉上發燒。
她連忙低下頭。“我昨天是說了他幾句。”
一羣女人們中間頓時嗡的一聲炸開了鍋。
“東小子媳婦，幹得好！”大家忙對她豎起大拇指，甚至還有人和她說，“你怎麼和東小子說的？你和我說說，回頭我告訴我閨女，也叫她去這麼教訓她男人去。她那男人喲，不是我說，太沒上進心了！”
“嗨，別說你女婿了，我那女婿不也一樣？我都後悔死了，怎麼就把閨女嫁給他了？”
……
話沒說兩句，大家就已經開始說起自家的八卦，還不忘興致勃勃的互相交換八卦。
春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其實我也沒說什麼，我男人他能突然奮起，那是因爲他知道我們家就他一個男人，他要不站起來，我和娘就一直要糟欺負。他都這麼大的人了，哪能還一直讓娘護着？我隨便說幾句，他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當然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哎，也對。”大家點頭，又繼續八卦起來。
春枝吐吐舌頭，就連端着盆到了王三媳婦身邊。
王三媳婦往旁讓讓，給她空出一點地方，就也衝她豎起大拇指。“你可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