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聽到這話愣住了。
“你不會真發燒了吧?”她伸手想去摸他的額頭。
柴東冷着臉推開她的手,然後順手還把水桶和扁擔都從她手裡接了過來,自己挑在肩上。
只是他第一次幹這種事,扁擔放到肩上後就一陣前後亂滑,兩隻水桶也跟裡頭裝了幾十只青蛙一樣,來回擺動個不停,柴東手忙腳亂的折騰了半天也不行。
春枝看着好笑,趕緊過去按住他,把扁擔給他調整一下位置,再拉着他的手放在扁擔的前後位置上。“這樣,不就好了?”
經過她的一通調整,扁擔果然不滑了,水桶也不亂晃了!
柴東眼睛一亮,又忍不住多看了春枝兩眼。
不過,當對上春枝滿是得意的雙眼的時候,他又目光閃了閃,趕緊扭開頭,自顧自的挑着兩隻空水桶就往前衝去。
“這小子!”春枝見狀,她不禁撲哧一聲,但馬上又收起笑,也擡腳去追柴東了。
這時候,村口的水井那裡又已經排上了長長的隊伍。柴東挑着扁擔出現,這一畫面立馬就引起了轟動。
“這是……梨花姑家的東小子?”一個人不可置信的低呼。
其他人也紛紛把他給上下打量了好幾遍,又小聲問他:“你以前不是都不幹活的嗎?今天怎麼自己來挑水了?是你娘叫你來的?”
“不,我看是他心疼媳婦,所以纔來的!”
“可他娘捨得?王梨花有多寶貝這兒子,咱們可都看在眼裡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興奮,就差過來搖着柴東的肩膀讓他老實交代了。
可不管眼前這些人怎麼猜測,柴東都只管安安靜靜的站在隊伍後頭。那張臉依然繃得緊緊的,嘴巴也緊抿成一條線,依然跟枝凌霜傲雪的青竹一樣,根本不被身邊這些紛紛擾擾所驚動。
大家問他沒有答案,也就把目光轉向了跟在他身邊的春枝。
可是這話叫春枝怎麼回答?她只能傻笑,然後和柴東一樣閉緊嘴巴當啞巴。
鄉親們看得不到答案,也就只能悻悻的轉過頭,繼續小聲和前後的人討論這件稀奇事。
慢慢的,前頭的人紛紛打水走了,總算輪到了春枝和柴東兩個人。
剛纔前頭的人打水的時候,柴東自己盯着看了一會。所以現在輪到他了,他就學着他們的樣子搖着軲轆把桶放下去,然後再慢慢收起繩子把桶給拉上來。等拉到跟前的時候,那桶裡就已經有小半桶水了。
“相公你真厲害!”春枝見了,她忍不住對柴東豎起大拇指。
這小子的確是聰明。以前都沒打過水,現在就看了幾眼別人怎麼做的,然後自己再上手,居然就能成功的把水給打上來了!
要知道,當初她剛開始學打水的時候,可是失敗了好幾次呢!
後頭的人見狀,他們的眼睛裡也露出滿滿的驚訝。
“東小子還真有點本事啊!第一次打水就打上來了,我還以爲他怎麼也得折騰一會才行呢!”
柴東嘴角一扯,輕輕逸出一聲低哼,把小桶裡的水倒進自己帶來的桶裡去,就繼續彎腰去打水。第二次他打上來的水比第一次還要多,第三次更多。
也就打了五六次,兩隻水桶就已經裝得半滿了。
柴東再用扁擔挑起水桶,就歪歪倒倒的想要往回走。
春枝連忙攔住他。“今天還是先讓我挑吧!路不好走,你又第一次幹活,當心摔跤。”
她說的是真心話。雪化了一天一夜,現在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只是村裡的小路因爲被雪水浸泡了這麼長時間,現在泥濘不堪,手上不提東西都走得格外艱難,又更何況挑兩桶沉甸甸的水?
可柴東覺得她這話是在羞辱他!
“我能行。”
他冷冷說着,堅持挑上水就走。
然而這麼重的兩隻桶,他光挑起來就嘗試了好幾次。好容易站起來了吧,他的肩膀都快被壓塌了!整個人都往右邊歪了過去,眼看就要栽倒過去了。
村子裡的人看在眼裡,都忍不住低叫:“要倒了要倒了要倒了!”
可是左右劇烈的搖晃了好幾下,柴東愣是站住了,沒有倒下去。
其他人看在眼裡,都由衷的爲他鼓掌加油。“東小子,有你的!你可真厲害!”
柴東大受鼓舞,連忙把下巴一擡,又擡腳大步往前走去。
然後——
啪嘰一聲響,他就連人帶桶一起摔在了地上。
人摔了個狗啃泥不說,兩隻水桶也落到地上,裡頭的水全都撒了出來,把他的衣服都給打溼了。
“哈哈哈!”
村裡人看到這一幕,他們立馬毫不客氣的大笑起來。
柴東頓時臉都脹紅了,眼眶裡也隱隱有兩抹水光開始閃動。
春枝看在眼裡,她也心疼得不行,就連忙走過去把他扶起來。“我一開始不就和你說了嗎?今天路不好走,還是算了吧!我來挑水,你先看着,等哪天天氣好了你再來挑。”
“不,我能行。”可柴東還是這句話,都不用她扶,愣是自己撐着地下的泥爬起來了。
他提着桶又去隊伍後頭排隊。
“東小子,你別排了,直接過來打水啊,我們不和你搶!”已經排到的人樂呵呵的對他說,其他人也都點頭。
看着這一雙雙興致勃勃的等着看好戲的眼睛,柴東牙齒一咬。“我不去。”
哎!
大家好失望的嘆口氣,只能低頭挨個去打水了。
不過,等這些人打完水回到家裡,就把柴東居然陪着他的小媳婦去村口打水的消息帶了回去。然後,村子裡就有許多人跑過來看熱鬧了。
看熱鬧看得最兇的不出意外就是柴東的死對頭——王家村族長的親孫子王宗平。
“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消息後趕過來,當看到柴東那麼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王宗平笑得格外的兇殘。
“柴東啊柴東,沒想到你小子也有這一天啊!不過,你聽我一句勸,還是老老實實的把扁擔還給你媳婦吧,挑水這麼難的活計可不是你能幹的。而且你這麼瘦小……”他不懷好意的把柴東上下打量了一通,“你確定你就算現在挑得起來,你能堅持挑回家去?別一會走到半道又摔了。而且你摔倒了不要緊,要是把桶給摔破了,你娘可是要找人賠都沒得找,你們家一會連水都要吃不上了!哈哈哈!”
柴東被他笑得臉都紫了。
“那你就等着看我行不行!”他咬牙切齒的說。
“行啊!”王宗平歡快的點頭,“不過嘛,既然是打賭,這中間沒個賭注怎麼行?這樣吧,要是你真行,我送你家兩塊新門板。可你要是輸了……”
他又往春枝身上看了眼。“你要輸了,就讓你媳婦去我家幫我帶一天貓,怎麼樣?”
柴東立馬眼神冷冷的掃視過去。
王宗平一臉揶揄。“怎麼,賭不起?”
“我不拿我媳婦做賭注。”柴東冷聲說,“而且,我也一定能贏。”
“喲,口氣倒是挺大的啊!”王宗平笑了,“你要這麼說的話,我倒是真要看看你這小身板能不能把兩桶水給挑回家了!”
“那你就等着看好了。”柴東垂下眼簾。
說話間,正好又排到他了。柴東依然有些手腳生疏的打滿了兩桶水,然後用扁擔挑上。把扁擔放在肩膀上,他深吸口氣,然後一咬牙腳一蹬,兩隻水桶就慢慢的離開地面起來了。
只是他這次把水打得這麼滿,他剛一動,水面就晃晃悠悠的,潑灑出來不少。
春枝看得心焦,忍不住想伸手去給他幫忙。
王宗平看見了,他嘴角就咧得大大的:“柴家小媳婦,這是我們男人間的賭局呢,旁人不能插手的。你要插手,你男人就輸了喲!”
柴東也對春枝搖頭。“你別管了。”
春枝無奈,只能收回手。
這樣,她現在只能眼睜睜看着柴東這麼瘦小的身體挑着滿滿兩桶水,腳下踩着泥濘的泥巴路,一搖三晃的往回走。
好幾次,他眼看都要摔倒了,連人帶桶都往旁歪了過去。
每當這個時候,王宗平都會異常歡喜的大叫:“倒了倒了,馬上就要倒了!”
可是柴東就是不倒,他愣是又往反向一歪,艱難的穩住,然後又慢慢開始往前邁步。王宗平頓時失望的扁扁嘴:“真是的,怎麼不倒呢?”
就這樣,柴東拼着一口氣死活往前挪,王宗平則在一旁製造干擾。兩個人一路走着,又吸引了不少人過來圍觀。這一雙雙眼睛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柴東,眼巴巴的等着他在他們跟前摔倒,這壓力……要是換做自己,春枝想她只怕都已經承受不住了!
可是柴東卻愣是憑着他的一股韌勁給扛下來了!
儘管再走得艱難,可他還是一點一點的挪到了自家門口,把兩桶水都挑進了家門。
咚的一聲,他把水桶放在院子裡,連臉上的汗都來不及擦一下,就擡頭看着一路跟過來的王宗平:“我贏了!兩塊門板你打算什麼時候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