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跑出屋子,卻發現外頭已經沒有了柴東的身影。
該不會,這小傢伙被自己幾句話給傷到了,現在已經找個地方悄悄抹眼淚去了吧?春枝左看看右看看,心裡悄悄想着。
嗯,其實想想,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似乎是太狠了點。柴東從小就被他娘捧着慣着,一句重話都不敢說的,這隻怕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給罵成這樣吧?
本來她還以爲當時柴東聽她那麼說要氣得跳起來打她的,結果誰知道他竟然沒有,只是變得呆呆的,還連問了她好幾個問題,然後就更蔫了。
看來,這孩子心地並不壞,只是給王氏給慣壞了而已。
心裡一邊想着柴東現在那小狗一樣可憐巴巴的樣子,春枝一邊左顧右盼,可她依然沒有看到柴東的身影,反倒是看到王三家媳婦從前頭過來了。
兩個人見到面,面上都有些尷尬。
不過頓一頓,春枝就衝她揚起了笑臉:“三嫂子,早啊!你這是要去打水?”
“可不是嗎?”王三媳婦也勉強揚起笑臉,“你呢?這是要幹什麼去?”
“找我男人。”春枝無奈的說,“剛纔我和他拌了幾句嘴,結果他就氣得跑出來了,我趕緊出來找。要是不把他給找回來,我今天就不用進家門了,我婆婆肯定要打死我的!”
她悄悄衝自家那邊使個眼色。
王三媳婦豎起耳朵一聽,王氏還在屋子裡頭罵呢!她就不禁撲哧一笑。
“那你趕緊去找吧!東小子他出門的時候不多,我記得他以前就喜歡往村頭的小河那邊去,說不定他這次也往那裡去了。”
“是嗎?那謝謝你了,我這就去看看!”春枝趕緊點頭。臨走前她又衝王三媳婦道謝,“昨晚上多謝你們及時趕過來幫忙,不然我們一家子……”
“不用謝不用謝!都是鄉里鄉親的,說這些客套話幹什麼?”王三媳婦趕緊擺手。
春枝又笑笑。“之前對你們家做的那些事是我婆婆不對,可錯都已經犯下了,我現在也只能代她向你們認個錯。反正以後我會看着她,不讓她再那麼亂來了。”
“真的呀?那可真是太好了!”王三媳婦連忙歡喜的點頭。
就算春枝不能說到做到,可就衝着她現在這個態度,她就已經很滿意了。
春枝連忙點頭,正要轉身去找柴東,沒想到王三媳婦又叫住了她。
“那個……王老九他們一家子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你不是貓妖,我信你。”她小聲對春枝說。
春枝愣了愣,馬上臉上就泛起一抹開心的笑。“三嫂子,謝謝你。”
“不用謝,我早說了你是個好姑娘。”王三媳婦衝她擺擺手,“你快去找東小子吧!他可是他孃的心頭肉,他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就要遭殃了。”
可不是嗎?今天她居然敢大着膽子來罵柴東,春枝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不過,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她也不後悔。像今天這樣的事,她經歷過一次就已經夠了,下次她可不想又落到那樣的境地去!
只是這大冷天的,現在站在外頭一會,感覺到冷風呼啦啦的往身上吹着,凍得她渾身直髮抖。再聯想一下柴東那小小的個頭,他肯定更凍得厲害吧?自己可得快點把他給找到帶回去才行。
這麼想着,她連忙和王三媳婦道別,就朝着村口方向去了。
沿着王三媳婦的指引,她走到村口,再沿着村子外頭的小河走上一段,果然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團成一團蹲在那裡。
他本來就瘦小,現在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人還縮成一團,就更顯得小得可憐。就像只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奶狗一樣,別提多招人疼了。
春枝看着,她的心也軟成了一灘水。
放慢了腳步,她悄悄的走過去,卻發現這個人並不是縮成了一團在哭,而是拿着一小節木棍在地上挖着什麼。他跟前的雪都已經被扒開了一小塊,就連下頭的土塊都被扒拉起來了,都在一旁把雪都給染黃了。
“找到了!”
忽聽一聲歡喜的低呼,柴東手裡抓着一棵野草,滿臉都盪漾着歡喜。
“這是什麼?”春枝小聲問。
柴東被嚇了一跳,回頭發現是她才放鬆下來。
不過馬上,他又臉一沉、嘴一抿,就扭過頭去繼續低頭在地上翻挖。
春枝有些訕訕的。
她在柴東身邊蹲下,厚着臉皮主動和他說話:“我知道我剛纔的話是說得重了點,其實你也不是那麼沒用。好歹你和娘兩個人能安安穩穩的在村子裡活這麼多年,光靠孃的厲害是不行的,這裡頭少不了你的幫忙。只是你都這麼大了,娘年紀也不小了,你還一直讓她這麼在外頭吵吵鬧鬧的,不大好。而且你明知道她是什麼性子,還放任她出去亂折騰,我知道你是想叫她先吃點苦頭,從那裡頭得到教訓,然後她就老老實實的不敢再那麼幹了。理是這個理,可事情不是這麼幹的啊!她是你娘,你怎麼能跟教兒子似的那麼教訓她?你就不能換個委婉點的法子嗎?”
“反正,在你眼裡我就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混蛋。”柴東幽幽說了句。
春枝一噎。
“其實也還沒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她乾笑着。
柴東冷哼了聲,又從雪地裡刨出來一株野草,然後換個地方,繼續挖雪。
春枝小聲問他:“你在找什麼?要我幫忙嗎?”
“不用,這是我弄來孝順我孃的,不需要別人插手。”柴東冷聲說。
春枝就訕訕收回手。
她站在一旁,看着柴東又連挖了好幾株野草,其中有一個東西她認識——“這不是黃花菜的根嗎?你挖這個幹嘛的?”
柴東看她一眼。“黃花有消腫止痛的效果,不過現在天涼了,沒有黃花了,那就只能挖來它的根莖。這些東西也有點效果,只是比不上黃花。”
“原來還有這個說法啊!”春枝連忙又問,“這是書上寫的?”
柴東點頭。
原來書上還有這些呢!春枝雙眼都變得亮晶晶的。“相公你真厲害!”
柴東扯扯嘴角。“我有什麼厲害的?之前幫不了娘什麼忙,現在也只是現學現用書上的東西而已,我其實什麼自己的事都沒幹。”
“沒有啊!你能活學活用書上的東西,那就已經很厲害了!而且這大冷天的,你還親自出來幫娘挖草藥,娘知道了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呢!”春枝笑着說。
柴東又看了她一眼。“你這是在故意安慰我嗎?”
這個人可真難伺候。
春枝輕出口氣:“你心其實還是好的,只是這麼長時間一直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事情,沒有站在別人的地方考慮過,所以你纔會犯這樣的錯。可是現在我和你說了,你不是就已經反應過來了嗎?所以說,你還是很聰明的。”
“哼,聰明有什麼用?在這個村子裡,聰明還比不上力氣有用!”柴東悶聲低哼。
這個小心眼的傢伙,居然還記得她之前故意刺激他的話。而且還把這話反過來對付她了!
不過,記得也好,這就說明他把她的話都給聽進去了,那自己就還是能對這個人抱上幾分希望的!
春枝想着,連忙幫他把已經挖出來的草藥給收撿在一起。
柴東看到了,這次總算沒有拒絕。
沿着小河堤挖了一炷香的功夫,柴東已經挖了一小捧野草。他回頭看看數量,才站起來。“差不多了。”
春枝就捧着野草去河邊洗乾淨。
昨晚上一場大雪下來,河面都結冰了。不過好在冰不厚,撿一塊小石頭往上一砸,就聽嘩啦一聲,冰面上被砸出來一個窟窿。緊接着咯吱咯吱幾聲響,窟窿的四周的冰面上已經裂開了好幾條縫隙。
春枝拿手一掰,就掰下來大一塊,河面上立馬露出來一塊光禿禿的水面。
春枝正要彎腰去洗,柴東走過來。“我來吧!”
“還是算了吧!河水涼,你手上細皮嫩肉的,肯定扛不住。再說了,你真要被凍到了,回去娘看到了肯定又要說我!你有這份小心來給她找草藥就不錯了,其他的事情就讓我幹吧!”春枝沒好氣的說。
柴東一怔,這纔不堅持要求了。
春枝在水裡小心的把草藥上的污泥都給洗乾淨了。結果剛洗完,就聽到啪嗒一聲,竟然是一條魚直接從這個孔洞裡跳出來!
魚兒落在冰面上,還在不停的跳躍着,眼看它身下的冰層就要破了。
春枝和柴東兩個人都開始雙眼放光。
“快找根樹枝過來,快!”春枝連忙大叫。
柴東也趕緊轉身撿了一根長長的枯樹枝遞過來。春枝接過了樹枝,小心翼翼的把那條鯽魚給扒了過來。等到了近手邊,她直接上手,就把這條魚給抓在了手裡。
“看,野鯽魚!今天咱們有魚湯喝了!”把魚高高舉起來,春枝開心的對他宣佈。
柴東也興奮的臉上亮光閃閃。
“快給我!”他伸過手,春枝遞給他。
柴東小心翼翼的捧着魚,連忙又用一根樹枝穿上,才皺皺眉:“還是少了點。”
鯽魚本來個頭就不大,大冬天的它在河裡也吃不上什麼東西,就比平時還要瘦點。現在就這麼小小的一條,只怕還不夠一個人塞牙縫的。
春枝也發覺了——就這麼一條魚,以王氏的性子肯定是要全都給她的寶貝兒子吃的。可是她辛苦了這麼一場,可沒打算回去後幹瞪着眼睛看別人喝湯!
可是王氏她又鬥不過,那就只能……
“咱們再抓幾條吧!”她說。
柴東又目光閃閃。“好!”他點頭,可立馬又眉頭一皺,“可是……怎麼抓?”
“咦,這個書上沒教你嗎?”春枝好奇的問。
柴東搖頭。
春枝立馬得意的眉梢一挑。“我爹教過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