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問心

當天事發之後,家裡頭略略緩過勁兒來,秦老孃剛從地窖中出來,就曾讓姚氏過去袁氏家探望安撫。

生怕她們娘幾個着了驚嚇。

只姚氏過去的時候,袁氏的態度仍是一貫的冷淡。

饒是姚氏素來大度,面對這世上自古千難萬難的婆媳、妯娌關係上都能相處融洽,不管是她爲媳婦還是身爲婆婆,可這心裡仍是不由感到心寒的。

確實仍舊想不明白,這隔壁親戚處的,怎的還不如村那頭的鄰舍了呢!

李巡檢帶領弓兵趕到的時候,也就天微微亮的辰光,兩灣裡好些個手握鋤頭,守着家門的婦道人家們,揣度着應當太平了,又見有人帶頭,就一個接一個的大着膽子過來秦家探看。

雖然還未走近就能聞到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兒,再一瞧秦家門口,幾乎是斷臂殘肢的狼藉,真是沒有一個不腿肚子轉筋的。

嚇都嚇傻了。

這一撥青壯俱都生在太平年月,這輩子遇見過的最大的災禍,或許就是那年輪番上陣的旱災水患了,哪一個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場面的,就是老少爺們都覺得心裡發毛,更何況婦道人家。

待回過神來後,登時嘔吐聲一大片。

可到底吐着吐着腦子清明後,滿心裡更多的還是關切。

知道秦家守住了堡牆,還生擒了匪首,闔家大小俱都無恙後,自是長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給秦家燒水煮飯的忙活開了……

可相較而言,隔壁的袁氏不但大門緊閉,始終沒有露面,饒是姚氏這都上門了,仍舊冷冰冰硬邦邦,連句寬慰的話都沒有,如何能不叫人心寒肉冷的。

既然如此,也就沒甚可說的了,姚氏將秦老孃的關情一五一十的帶到後,也就告辭回來了。

只家來後,姚氏一切如常,並沒有多說些甚的。

沒旁的意思,就是不想叫秦老孃再惦記,也不想叫妯娌們跟着心裡頭不舒坦。

可郭氏還則罷了,到底過門年月淺,又同一幹妯娌們差了一轉甚至還多的年歲,雖然平日裡相處的還不錯,又共同經歷過這一次的生死攸關,交情確實攀升,可還沒有這樣的心有靈犀的。

不過郭氏同只相差幾歲的侄媳婦左氏倒挺聊得來的,而左氏也挺喜歡這個性格爽朗的嬸孃的,並不把她們之間其實也算牽絲絆藤的關係放在心上,交情莫逆。

但杜氏幾個都同姚氏十來年的妯娌了,每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說句實在話,已經比之親姐妹還要了解對方了,端看神色,就能琢磨出一二滋味兒來了。

羅氏同沈氏都是沒甚脾氣的人,雖然心裡頭確實不大適意,卻也沒說甚的。可杜氏卻咽不下這口氣的,何況她本就同袁氏也算是拐着彎的親戚,這會子肉冷起來自是更甚,不禁當着妯娌們的面嘀咕道:“這人啊,一變就變,一步錯步步錯,到如今已經面目全非了……”

這些花椒因着昏睡的緣故並沒有親見,都是之後香葉嘀嘀咕咕小鴿子似的告訴她聽的。

花椒聽過之後,也就罷了,並沒有擱在心裡。

這世上,饒是看不見摸不着的“緣分”二字,亦是需要珍惜同經營的。

不管缺少哪一環,或許都會變得有緣無分。

闔家闔家這些天來都沒閒着,她們姐妹亦是如此的。

不但要幫着整頓家裡頭這些日子以來幾乎處於半停擺狀態的家事,還要同小小子們一道總結這次老母雞變鴨的實戰,總結經驗、教訓、得失等等,重新設計一系列的守城方案,並繪製守城機械、製作模型……

尤其還有一衆小小子們統一用來習武的衣裳大多都在這次對戰中被扯壞了,她們姐姐自告奮勇,正忙着給他們裁剪縫製新衣裳,成天忙忙兜兜的,只覺得時間不夠用,暫且還真沒顧得上紅棗姐妹的。

秦老爹這麼一說,他們姐妹三人齊齊一愣,方纔回過神來。

好似自打家裡頭停了他們小字輩們的補習學習之後,她們姐妹就再沒見過紅棗姐妹了。

香葉就略有些遲疑的看了看花椒,又看了看丁香:“我們要去隔壁看看紅棗姐,還有花生桂圓嗎?”

卻是一想到紅棗,就能想到秦連彪,心裡頭是說不出的彆扭。

丁香也略有些遲疑,可到底家裡頭五姐妹之間,她同紅棗的交情最好,即便心裡確實對身爲長輩的袁氏頗有些微詞,也同石榴處不來,可想到紅棗,還是一點頭,跟兩個妹妹說:“我們就去看一眼。”

花椒無可無不可,同香葉齊齊應下。

翌日同長輩們打了個招呼,就往隔壁袁氏家去。

這大白天的,袁氏家竟然大門緊鎖,丁香拍了半晌的大門都沒人應聲,正納悶她們娘幾個如今哪兒還有地方走動,饒是同袁家巷都不大來往了……袁氏出來應門了。

只卻站在大門口,硬邦邦地推說紅棗姐妹正在做功課,沒讓花椒姐妹進門,還道:“待她們做完了功課,再去找你們玩兒。”

花椒同香葉、丁香就齊齊一皺小眉頭,她們可是自來沒在袁氏這吃過這樣的閉門羹的。

即便這幾年來,袁氏待她們也是淡淡的,可她們姐妹,尤其丁香過來找紅棗的時候,她是從來不會阻攔的。

說到底,上一輩的事兒,同她們小一輩的是並不搭界的。做長輩的不應當牽連,當小輩的也沒必要插手。

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緣故,香葉正直覺袁氏的反應不大對頭,花椒已經同丁香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警惕。

丁香下意識地牽住了兩個妹妹的手,正要說話,花椒仗着自己年紀小,已經搶在她之前踮着腳尖大聲朝裡嚷嚷道:“紅棗姐,你在家做功課嗎?”還故意嘟着小嘴嚷破道:“族伯孃不讓我同姐姐們找你們玩兒,我們不是朋友了嗎?”

香葉瞪圓了眼睛,望着花椒,想不明白花椒怎的忽就變了一個人了。

丁香卻是心知肚明花椒的用意的,看了她一眼,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了喉嚨口,餘光在袁氏面上一掃而過,又看向院中的正房。

卻並沒有聽到紅棗的回覆。

丁香就抿了抿嘴,牽着兩個妹妹往後退了一步。

注意力卻仍在眼前的院落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見正房堂屋的門簾子忽的動了動,丁香又牽着兩個妹妹往後退了一步,卻見紅棗耷拉着腦袋慢吞吞地走了出來,擡起頭有些勉強的同丁香姐妹打了個招呼。

香葉放下心來,喊了聲“紅棗姐”,又問她在做甚的功課。忽的想到花椒方纔的話,靈機一動,還跟着問了一句:“紅棗姐,你不同我們玩了嗎?”

丁香同紅棗年歲相仿,打小一道長到的,哪能看不出她狀態不對的,雖然沒再往後退,可整個人就跟繃緊了的弓弦一樣,蓄勢待發。又盯着紅棗,可紅棗卻始終沒同她對上眼,也沒給出甚的提示來。

花椒的注意力卻放在了磕磕巴巴同香葉說着話兒的紅棗身後,腦子裡瞬間有無數畫面閃過。

輕輕捏了捏丁香手,又往後扯了扯,丁香會意,同紅棗,還有袁氏打了聲招呼,就往家跑。

徑直去找秦老爹,告訴他聽:“……族伯孃太奇怪了,不肯讓我們進門。紅棗就更奇怪了,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她們家肯定出事兒了!”

秦老爹還未回過神來,丁香已是道:“祖父,您說,會不會有匪徒……”說着又指了指隔壁,做口型道:“藏在家裡……”

別說秦老爹了,饒是花椒同香葉都被丁香的異想天開驚着了。

只香葉恍然大悟,附和着丁香直點頭。

花椒亦是恍然大悟,卻有些愣怔。

其實她方纔也是同丁香一模一樣的揣測,突發奇想,覺得袁氏同紅棗娘幾個會不會被匪徒劫持了。

可這會子被丁香說破後,腦子忽的就靈醒過來了。

她雖沒親見,可秦老爹同李巡檢一衆人也擔心有落網之魚,是特地再三再四的清點過人頭的,就連藏身在兩三裡地外蘆葦叢中接應的幾個匪徒都被一舉拿獲了,按說是不可能有人逃脫藏匿的……

秦老爹也是這樣認爲的,不過按着丁香三人的陳述,袁氏同紅棗的狀態確實不大對頭。

索性家裡頭正有意尋了袁氏說話,秦老爹就遣了秦連虎秦連豹兩口子過去袁氏家,把他們昨晚商議的事兒轉告給袁氏。

秦連虎四人應了下來,花椒就拉着秦連豹說話:“也可能是族伯孃同紅棗姐意識到咱們家的匪禍是,是那個誰招來的,所以感覺擡不起頭來。”

這是花椒的猜測。

只羅氏聽到花椒以“那個誰”來稱呼秦連彪,不由告誡的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不許胡說。”

秦連豹卻是立馬幫腔道:“已經出族了,自然不能再稱呼族伯族叔的。至於稱呼甚的,咱們沒提過,椒椒自然不知道。”

羅氏哭笑不得。

只花椒並沒有猜對,袁氏並不知道鬧得天翻地覆的運河匪首“單隻手”是秦連彪招來的。

畢竟早在舊年,秦家通知袁氏,秦連彪正關在新安府大獄裡的辰光,似乎是並沒有提到“單隻手”的,只說他在運河上落草爲寇了。

倒不是刻意不提,而是當時闔家都以爲秦連彪不過是蝦兵蟹將,確實沒有多想。哪裡知道看如今這架勢,或許秦連彪還是又有把交椅的。

而“單隻手”及其同夥被擒後,秦家同李巡檢也沒有將之前秦連彪附匪的事兒說出去。說句實在話,實在是說不出這個口。

所以袁氏並不知道這裡頭的前情後狀,這會子聽說後,整個人就呆在了那裡。

姚氏同羅氏看着憔悴呆滯,比實際年紀恨不得老上十歲的袁氏,這心裡頭自然不好受,可在說句實在話,心裡頭同時也是有些安慰的。

總算不是個木頭人。

而秦連虎秦連豹兄弟在姚氏羅氏同袁氏說明緣由的同時,已經把屋裡院外俱都打量了一遍了,並沒發現甚的異常,對視一眼,放下心來。

只一顆心剛剛落定,內室忽的傳來小姑娘的哭聲。

兩兄弟猛地站了起來,攔住了就要往裡頭去的姚氏同羅氏,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地就往內室去。

袁氏回過神來,似乎是想站起身來,可不知爲了甚的,又卸下肩膀,仍舊端坐在那裡,眼睛直直地盯着當地。

秦連虎同秦連豹已經打了聲招呼,挑開簾子進了內室,就見屋裡,三個小姑娘都在慟哭。

二人將整間屋子巡視了一番,尤其還上手碰了碰窗戶,見一切無恙,就退了出來,換了姚氏同羅氏進去。

妯娌二人一進內室,就見花生正撲在牀上失聲痛哭,旁邊紅棗同桂圓坐在一旁,齊齊把腦袋埋在膝蓋上,桂圓在放聲大哭,紅棗卻只見肩膀聳動,不聞哭聲。

妯娌二人心底說不出的酸澀,趕忙上前安撫她們姐妹三人。

只姚氏的手剛剛觸到桂圓的肩頭,桂圓就像受到了驚嚇似的,猛地瑟縮了一下,哭聲都噎在了喉嚨口,被口水嗆住,咳嗽了起來。

姚氏只道自己驚着了桂圓,就坐在牀沿上,拍着桂圓的後背安撫她:“不怕不怕,是伯孃。我們桂圓這是怎的了,有甚的跟伯孃說……”

可桂圓卻只是搖頭,且把腦袋緊緊埋在膝蓋上,不肯擡起頭來,不過哭聲卻是漸低了。

撲在牀上的花生也漸漸收聲,可不知怎的,渾身上下都哆嗦了起來。

羅氏看着就坐在了紅棗的身邊:“伯孃同嬸孃知道你們心裡委屈,想哭就哭一場吧,別憋在心裡憋壞了……”

埋頭在膝蓋上的紅棗感受着身邊傳來的溫暖的氣息,咬緊牙關纔沒讓自己哭出來,可一顆心就像被人捏在手裡似的,就連呼吸都不能自主。

她只覺得頭腦中有一個聲音在慫恿她承認錯誤,告訴羅氏同姚氏,她們曾眼睜睜地看着匪徒從自家院牆翻牆進入隔壁。可還有一個聲音卻在警告她,她們眼睜睜地看着隔壁陷入險境卻一聲不發,一旦隔壁知道了這個事實,叔祖父、叔祖母、族伯、族伯孃、族叔、族嬸孃,還有一衆兄弟姐妹們,又該如何看待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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