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行,太危險了,你這是送死。”永昌帝說完就後悔了,錢雋善用奇兵,錢雋既然出手,肯定有了幾分把握的,但公然讓錢雋涉險,還是有多半的可能會送命,永昌帝又不敢這樣,他捨不得,也不敢捨得,怎麼說也得做出一副愛惜臣子的模樣。
“那怎麼辦?”錢雋略一思索,“皇上,臣推薦林立虎代臣前往,北疆兵將中,臣只看好此人有臨危不懼,應變迅速的優良品質,他再不忠心,也不會投靠韃子,但此事成了,朝廷不僅得一馬場,還得一勇士,何樂不爲?”
永昌帝沒想到錢雋又推薦此人,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派誰去,都不如錢雋去讓他放心,可事已至此,他也無可奈何。再說,皇帝也不能再讓錢雋立功了,他必須培養一個新人,培養更多新人,不然,錢雋功高震主,他也活得不安生。
永昌帝眨眼想了想:“先皇的時候,曾開過幾科武舉,有幾個武進士在北疆,你有沒考察過,他們如何?”
“兩個武狀元都不錯,石宗漢善於防守,關琳琅則善於進攻,只是他也有些太穩妥,不如林立虎常有奇思,皇上,這兩人都可以重用,微臣曾經推薦他們分別爲北疆正副元帥。”
永昌帝有些羞慚,董進才說關琳琅平庸無功,提拔起來難以服衆,他給採納了:“過去的事情就算了,這次讓他出面,林立虎協助,你看如何?他們若是成功,今後的北疆大營,就交給他們。”
錢雋思索了一下,鄭重地道:“可以試試。”
“你去北疆,親自部署,如何?”永昌帝恨自己,爲何就是離不開錢雋,可是戰事之前,他誰也信不過,只有錢雋能讓他安心。
“臣,怎麼說?這個時候換帥嗎?”
永昌帝覺得不合適,想了想:“你做監軍吧。”
“臣遵旨。”
錢雋是悄悄走的,帶着皇上給他便宜行事的聖旨。這小小的一卷錦帛,跟可以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沒有兩樣,從這個角度來說,皇帝對他所寄的希望不可謂不大,對他也可以說是十分信任的。
想到自己裝着受傷,文瑾牽着錢錢,抱着子夜,身後還跟着金金,送他到莊子的大門口,一家人依依惜別的情景,錢雋的心十分沉重,他這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孤零零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和他同呼吸共命運。愛,原來是這樣的,不僅是心悅,是喜歡,還有相互依賴,相互扶助,共擔風險。原來這就是風雨同舟,想起在南疆時,文瑾毫不猶豫拿出自己的嫁妝爲他籌資,現在,又憂心甚至有些霸道地要求他必須活着,不許涉險,錢雋的腦海,不時浮現出妻子兒子站在一起的身影。
“放心吧,我一定活着回去。”錢雋暗下決心。
等他到達北疆時,巨榮的軍隊已經深入五百多裡,佔領了大黑山馬場的一小半,但整個部隊,卻沒打幾次仗,消滅的韃子軍,竟然只有千把人,錢雋對這個數字都不能完全相信,巨榮軍隊的將領,最喜歡誇大冒功,這一千多人,實際上不知道有沒有幾十人。
“世子爺,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元帥向進軍很謙虛地徵求錢雋的意見。
“你是元帥,如何排兵佈陣,是你的事兒,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啊?哦,是,世子,我給你彙報一下,卑職以爲,不可貪功冒進,應該穩紮穩打,讓他們停下腳步,肅清後方,先安營紮寨,穩住再說。”
“好的。”錢雋點頭,“兵兇戰危,的確應該先求穩,這件事情,你一定要做好。”
“是!”向進軍嘴上答應,心裡卻十分驚訝,他以爲仁親王世子肯定反對他的這個提議的,韃子的軍隊,到現在都沒怎麼出現,世子是巨榮的戰神,他肯定會急着和敵人交手,大打一場,那樣,不是應該快點進軍,打韃子一個措手不及嗎?還有,仁親王世子一向以用兵詭詐出名,他最成功的幾個戰例,都是奇襲得手的。
錢雋的監軍大帳,就安在元帥營帳的不遠處,遠比元帥的營帳小,只有一百多的親兵護衛,向進軍向他彙報軍情,他就聽着,不過來,他也不要求,態度特別的隨和,向進軍忐忑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以爲錢雋是來搶功的,必然指手畫腳橫加干涉,誰知,完全和他的想象不一樣。
錢雋派人和呼倫爾接觸了一下,這個已經成爲韃子大王的青年,雖然年紀還輕,卻在戰火中迅速成熟,他嚴格按照錢雋的要求保密,竟然真的派人送來一大羣牛羊和美酒,說是送給巨榮監軍樑竹輝的。呼倫爾的特使就是當年也和錢雋交情不淺的坎坎,這天晚上,錢雋在帳中擺了一桌宴席招待客人,竟然沒有要陪客,他和特使吃喝說話,直到深夜。向進軍悄悄寫了一封密信,夾在北疆將士的家信中,讓驛站送出去,卻在第一關,就被挑了出來,壓下了。
第二天,呼倫爾的特使走了,深入大黑山的軍隊,卻傳來不好的消息——冒頓的大軍發動了,整個深入的巨榮軍隊,被分割包圍在大黑山的山谷中,元帥向進軍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不得不跑到監軍大帳,向錢雋請教下一步如何辦。
“不是說穩紮穩打,在佔領的土地上建起防禦陣地嗎?如何冒頓的軍隊出現在身後?”錢雋皺眉,問向進軍。
“冒頓的軍隊太快了,我們的陣地根本守不住。”向進軍惶恐地回答。
“根本守不住?豆腐做的陣地嗎?你是如何訓練將士,教給他們建陣地的?連一個晚上都堅守不住?”
向進軍臉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錢雋剛來時,他還十分逆反,覺得人家就是來搶功勞的,現在,他不這麼認爲了,守着戰神,他的軍隊絕不會全軍覆沒,北疆大營也不會被輕易攻破,有錢雋在這,他說不定就能保住項上人頭。
“你是元帥,你說吧,現在該怎麼辦?我是監軍,請不要把你的責任強加到我的頭上。”
向進軍目瞪口呆,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把責任劃分如此清楚。從監軍營帳退出來,他回到元帥打仗,一羣謀士,正吵得一塌糊塗見到向進軍,立刻停下爭辯,急忙詢問:“監軍大人怎麼說?”
“監軍大人說,他是監軍,不是元帥,更不是將軍。”
衆人大失所望,有人憤憤地抱怨:“他這是什麼話,難道他不是巨榮人?他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將士身陷險地,卻無動於衷?還是宗室的人呢。”
“怎麼辦?元帥,監軍不管,我們就得想辦法的。”
“元帥,讓被圍困的兵馬原地堅守,吸引冒頓的兵力,北疆這邊再派兵繞路襲擊冒頓身後,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行,不行,大營再派兵出擊,這邊就成了空城,萬一冒頓沒有被拖住,忽然來個快速突擊,打進關內怎麼辦?他們地形熟悉,還有快馬,我們根本放不住。”
“是啊,咱們這邊的軍隊行動遲緩,根本追擊不上,阻止不了冒頓的,這個計策,風險太大。”
“那怎麼辦?”
“讓他們突圍,咱們這邊做適當的接應,先守住國門再說。”
“指望他們從包圍中突圍,絕不可能,還是請發援兵吧。”
“哦,對,請求朝廷支援。”
“哪裡能來得及?奏摺進京,再調派軍隊,起碼得四五天,四五天吶,我們的人能頂住嗎?冰天雪地,凍也凍死了。”
“那怎麼辦?”向進軍也傻眼了,但他是北疆元帥,心還是很硬的,很狠的,他最後咬着牙:“派人通知楊將軍,讓他們想辦法突圍。”
一羣幕僚有人目瞪口呆,有人低頭,他們中間有能人,無奈被向進軍壓制着不許露頭,只能無奈嘆息。
關琳琅,此刻也站在這一羣幕僚中,他氣憤地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元帥,下官還有一個辦法。”
“說,快說。”向進軍立刻指着他,一疊聲的說道,手指頭都有些發抖,他知道,關琳琅是有能耐的。
“監軍大人是皇上派來的,代表朝廷,你去向他求援。”
“廢話,我已經去過了。”
“不,元帥,你剛纔去,是向他討教,現在,你正式行文,請求支援,他來時的聖旨上,皇上有一句說:‘如朕親臨’現在,監軍就是皇上的化身,讓監軍大人想辦法支援咱們。”
“這樣行嗎?”向進軍有些不確定。
“行不行,試一試才知道。”這一回,元帥府的這些參議,不管是不是向進軍的心腹,異口同聲,表示贊同。
“好,李光明,起草奏摺。”李光明立刻應了一聲,走到一邊的桌子邊,就那麼站着,一手漂亮的館閣體,流水一般地寫了出來,他停了筆,仔細檢查一遍,這才吹乾墨跡,雙手提着,走過來。向進軍看過,用了印,疊好,也沒和手下人多說什麼,帶着親兵匆匆出了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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