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羣衆力量

——一蓬白色細粉從王虎膽手裡飛出,揚起一片煙塵,拿着棍子的兇徒有人大喊:“不好,是石灰!”

還有人喊:“快退!”

但他們人多,又是練好的步調,前面的人後退,後面的人會迅速補上,這個時候,只因爲前面的人根本就不是按照事先的步調來的,後面的人補充時便亂了套,自己人擁擠起來,結果石灰結結實實都落在他們的頭上臉上,有人咳嗽,也有人捂着眼睛喊疼,整齊的陣營立刻就亂了套,一下子全撤下去了。

“快撤,後撤!二彪,找水來,快找水來!”又是那個聲音,這回王虎膽看清了,是個尖嘴猴腮的黑衣人。

謝啓先不知何時跑出來,站在王虎膽身後,低聲說道:“這人是姚家的一個護院,平日裡三房去收租,都是他跟着,不知多少人被他打過。”

王虎膽沒有吭聲,這一架打完,他們就和這南港城的霸主姚家直接對上了,說不定都呆不下去了呢,他還不知道主子什麼打算,只好戒備地站在門口,並沒有乘勝追擊,去拿下那個黑衣人。

錢雋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嘴角微露笑意,從剛纔老婆讓王虎膽帶兩包石灰粉開始,他心裡就一直壓不住想笑,自己的女人這份機智,別說百裡挑一,就是萬里都難挑出一個來,石灰粉,真是打羣架時使用的利器。

付彪看到錢雋,和站在他前面的陳凱王傑等,附身在黑衣人耳邊道:“來了,就是他們幾個。”

黑衣人盯着錢雋看,他眼珠子發黃,眼神兇狠,看上去就像吐信的毒蛇,讓人看過去覺得特別不舒服,姚家近幾年的地租收的比較狠,多達七成半到八成,收租時佃戶反抗激烈,每次他一出場,對方都會軟下來。謝啓先一看到這雙眼,就感覺恐懼又噁心,卻沒法收回眼光,直到忽然彎腰吐了起來纔算解脫,王虎膽扯着胳膊,把他拉進院子裡:“能自己去洗洗不?”

“能,謝謝王大哥!”謝啓先聲音微弱地答了一句。

錢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沒想到在這天涯海角一般的偏遠地方,竟然還有練這種邪術的,南港城的人尚武,十來萬人口的一座城市,武館不下五十家,錢雋大致看過一遍,外家拳、內家拳、練刀法的練槍法的都有,唯獨沒聽說也沒見過練惑心術的。

好在黑衣人的功力一般,不要說錢雋,就是王虎膽、陳凱、王傑他們,都能夠定住心神,不爲所惑。

黑衣人眼皮耷拉下來,眼裡的那股金色兇光便消失不見,錢雋看到身前的幾個隨扈都下意識地揉眼,知道他們還是多少着了道,就在這時,黑衣人忽然猛地一揮手:“上!”

剛纔被石灰迷眼,現在已經恢復的打手又舉着棍子一擁而上,時間拿捏地很準,兩下配合也相當默契,看來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

錢雋身前的幾個隨扈雖然都移開手,不再揉眼,但他們的視力還是有些不正常,陳凱焦急地叫了一聲:“不好,我眼花!”

王虎膽猛地跑到最前面,手往上衣的口袋一插,對面涌上的人都以爲他又要撒石灰,忍不住擡手護眼,腳步也亂了,雖然王虎膽爲這邊爭取的時間,還不到一秒,幾個隨扈猛然甩頭,視力已然恢復正常,他們大叫一聲,衝了上去。

黑衣人帶的這幫打手,沒什麼功夫,或者說他們全靠配合取勝,錢雋剛纔已經看出他們使用的是軍隊裡的一個小陣法,冷靜地指揮着手下進行反擊,黑衣人顯然沒想到錢雋乃此中高手,見自己人還沒開打就潰敗下來,眼珠子一轉,便想開溜。

陳凱王傑他們如何肯答應,尤其是陳凱,跟一陣風一般,沾着即倒,謝啓先在一邊看了,急忙跑到家裡,叫來一幫家僕,拿着繩子把放倒的人挨個捆起來。

錢雋笑着指點了一句:“三個人對付一個,壓頭的,壓腳的,再加一個捆綁的。”饒是這些打手比一般人敏捷壯實,被這麼對付也毫無辦法,地上很快就東一個西一個的抓住了好幾個。

“結陣!小乾坤陣!”黑衣人還沒碰上過這樣的情況,焦急地大喊着,但他的人已經被衝散,沒法集結,喊也是白喊,陳凱離他越來越近,黑衣人氣惱地把身邊一臉驚慌的二彪推給陳凱,調頭想跑。

“你給我留下!”陳凱一把將二彪推給王傑,緊追黑衣人,眼看就要抓住他了,只聽有人大喊:“都給我住手!住手!”

一羣穿着灰衣的衙役跑過來:“住手!都給我住手!”這些衙役顯然訓練有素,迅速將所有的人都圍了起來。

一個像是個頭頭的人最後走來,圍着大家走了半圈,然後把目光狠狠地盯了一下錢雋才掉過頭下令:“都抓起來,帶到衙門去,打架鬥毆,私刑拘押,簡直不把咱們南港城的衙門當回事了。”

“慢着!”錢雋當然不能就這麼跟着走,衙門有多黑,他心裡門兒清的,不管不問,直接投到監獄裡,然後就那麼關着,十天半個月不聞不問是正常的,被糊里糊塗關幾年的都大有人在,今天這夥衙役,來的太是及時,令他不得不防。

“喲嗬,你敢讓咱們慢着?你是誰呀?”衙役的頭兒一邊陰陽怪氣地說着,一邊朝錢雋走過去。

“我是誰?你還不配問,去叫南港城的知府過來!”錢雋說完,一甩袖子掉頭就往回走,這下輪那個衙役頭子叫慢着了。

“大膽!不管你是誰,敢無視朝廷律法,打架鬥毆,死刑拘押,就該去衙門領罪!”

“打架鬥毆?我一直站在家門口,誰看到我打人了?”錢雋冷冷地問道。

那衙役頭兒被問住了,喘了兩口氣,才嘶聲喝道:“你縱奴行兇,一樣有罪!”

“你看到我縱奴行兇了?我怎麼行兇了?”

“你,你讓奴才打人!”

“我打誰了?”

衙役頭兒冷笑了幾聲:“事情明擺着,地上這些人,都是被你的奴僕打倒的吧?你還敢說沒有打人?沒有行兇?”

“你也算是官府的人,吃公家飯,爲何不問一聲,我家門前有這麼多人?這裡不是鬧市吧?也不是碼頭港口吧?我家的奴僕好好的在家裡幹活,爲何要跑出來呢?”

衙役頭兒嘴角抽抽了幾下,他心裡門兒清的,自然不能問,可現在被錢雋逼到牆角,理屈詞窮,便只有蠻橫不講理一條路可走了。

“這些是我們老爺問的,我只負責把人帶過去,走!”他又叫了一聲,“帶走他!”

錢家院子裡,又出來幾個隨扈,圍在錢雋身前,那些衙役和這幫打手顯然是認識的,他們之間還有小聲嘀咕着說話的,已經弄清前面的人不好惹,他們今天想要強行帶人,根本行不通,因而,衙役頭兒叫囂了好幾聲,也沒人上前去。

“你們——,你”衙役頭兒先指了一下自己人,見他們不停地使眼色,隨即狠狠地指了一下錢雋,這才跺腳道,“你想造反嗎?”

錢雋被逗笑了:“你知道我誰嗎?竟敢扣這樣的大帽子,你不想混了吧?”

衙役頭兒被錢雋這一身貴氣震懾,不由得有些心虛,隨即又暗罵自己:南港城最尊貴的人,乃是姓姚的,這個外路人,不可能是那個王公貴族,絕不會比姚家的權勢更大,他挺挺胸,色厲內荏地叫嚷了一句:“你能是誰?不過有倆臭錢,還想翻天不成?我告訴你,今天乖乖跟着去衙門,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是嗎?我今天不去衙門,就要吃不了兜着走?那你貪贓枉法,爲虎作倀,會不會吃不了兜着走呢?”

“我,我,哪有貪贓枉法?你血口噴人!”

“沒有貪贓枉法?那你爲何不問青紅皁白,一來就直衝着我呢?顯然你已經被那些惡徒收買。”

黑衣人見衙役頭兒如此沒出息,這麼長時間也沒把人帶走,早就一肚子火氣,現在又被錢雋定爲惡徒,更是不忿,指着錢雋:“你說誰惡徒?”

“你呀,你不是惡徒,爲何帶這麼一大幫打手,在我門前尋釁滋事?我聽這位謝先生說,你還把付成娃的房子拆了,並且付之一炬,我不明白,你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兒,衙役官差爲何視而不見,倒盯上我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了。”

謝啓先在一邊站了半天,趁機跑前兩步:“大人,官差大人,這個人,剛纔把付成娃搭建的樹屋拆了,還把人家的衣服燒了,鍋碗瓢盆砸得稀爛,官差大人,付家好冤枉啊!”

“官差大人,這有人喊冤,你是不是該秉公辦事了呢?他們欺壓良善,禍害百姓,我的僕人那是路見不平,你應該先把他們抓起來!”

陳凱和王傑、王虎膽趁機叫嚷:“對!對!我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一定要把這幫壞人抓起來!”

漢人的習性中,喜歡看熱鬧是其中一個顯著特點,這會兒,錢家門口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好大一圈看熱鬧的百姓,也有人見到了付成娃一家的慘狀,忍不住對身邊的人講述起來,人羣裡嚶嚶嗡嗡都在說此事,有膽大的,躲在人後,大聲喊道:“官差大人,這幫壞蛋確實把付成娃的樹屋搗毀了——”

還有人喊:“官差大人,你一定要爲民做主——”

錢雋聽到一聲故意放粗的喊聲:“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他循聲望去,趕緊給一個隨扈打手勢,讓他過去護着主子。

原來文瑾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溜出去,和春明夏陽四處煽風點火,圍觀的羣衆,好些都憤恨地瞪着那幫打手和爲虎作倀的官差,她的一句賣豆腐,引來一片笑聲,隨即,便有人附和着叫喊起來:“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

文瑾趁機又喊了一聲:“堅決要求官差爲付家做主,抓住兇徒,以正典刑——”

春明和夏陽舉起右拳,跟着呼喊,旁邊的羣衆覺得好奇,又覺得解氣,文瑾又一次喊口號時,他們便有樣學樣地跟着呼喊起來:“堅決要求官差爲付家做主,抓住兇徒,以正典刑——”

“堅決要求官差爲付家做主,抓住兇徒,以正典刑——”

“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

“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

文瑾低聲給身邊的隨扈叮嚀了幾句,那人猶豫了一下,便迅速擠到謝啓先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謝啓先鄭重地點點頭,便跳到錢家門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大聲說起來:“衆位大爺大叔,聽我說一句,今天的事由,都是小人引起的,在城東,有個付家餐館,是一對老夫妻經營的,他們只有一女,便在八年前招贅了個女婿,一家人辛苦砥礪,纔有了一個宅子,幾畝地,得以溫飽,不想付老爹前年急病而逝,那付彪兄弟,諾,就是站在那裡的一對大個子,他們和付老爹早就出了五服,平日也從不幫付老爹和付家妹子幹活,卻在這個時候跑出來,以子侄的身份強佔了付家的店鋪,還把付大娘和付家妹子夫婦、孩子都趕出了家門,付大娘沒法子,帶着一家人在城東的小樹林邊搭個樹屋居住,還被他們今天給拆了,他們還砸爛了付大娘一家的鍋碗瓢盆,這是把人往死裡逼呀——”謝啓先說到這裡,聲音都啞了,眼淚也忍不住流下來,四周看熱鬧的,也有人眼熱心酸,爲付家拘一把同情的淚水。

文瑾趁機叫喊了一句:“抓住壞蛋,爲民做主——”

“抓住壞蛋,爲民做主——”

“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

“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豆腐——”

“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不能冤枉一個好人——”

“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不能冤枉一個好人——”

這邊的喧囂,引來越來越多圍觀的人,謝啓先趁機又大聲訴說付彪兄弟的惡行,春明夏陽學着文瑾的樣子,在人羣裡四處鼓動,不時地喊幾句口號,事情到了這一步,那個衙役頭兒已經完全懵了,他明白無論如何也沒法把錢雋帶走,也明白今天姚家的這一幫打手,是絕對得去衙門走一遭。

他把事情想簡單了,以爲可以前門進入,後門放出,便悄悄給黑衣人使了個眼色,意思讓他配合,黑衣人哪裡肯答應?他知道今天碰上了硬碴兒,一直在想辦法溜走呢,若不是陳凱看的緊,他說不定都跑掉了。

錢雋看時機成熟,高聲質問衙役頭兒:“這位官差大人,爲何還不把惡徒鎖拿歸案?難不能你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貪官!打死這些貪官,還南港城清明天下——”春明讓文瑾想出口號內容,她來喊,畢竟是練有功夫的,她運氣發出的聲音,穿透力相當強,圍觀百姓立刻跟着呼喊起來,那個衙役頭兒嚇得不輕,唯恐今天被亂拳打死,也顧不得黑衣人是否答應了,他一揮手下令道:“把他們鎖起來,帶到衙門去!”

不等黑衣人反抗,陳凱立刻就動了手,把黑衣人撂倒在地,又幫着官差把他用鐵鏈鎖了,這才大聲喊着:“讓開,官差要把壞蛋押走了——”

衙役頭兒這會兒,已經完全由不得自己了,他和手下押着一幫姚家打手在路中間走,前後左右都是圍觀的百姓,人們對着這邊指指點點,付家的冤枉,很快就傳了開來,普通百姓沒有不義憤填膺的,越來越多的人都跟着走,希望能看到壞人被懲處。

錢雋好容易才把文瑾從人流裡挖出來:“快回家去吧,你也不怕有個萬一!”

“沒事,有春明和夏陽護着呢,再說,我也不是泥捏紙糊的。”

錢雋苦笑:“你還是回家去,剩下的事情,有我處理,我保證把事兒辦得妥妥帖帖。”

文瑾笑:“我好容易碰上一場熱鬧,還沒瞧夠呢。”

“我的姑奶奶,你什麼時候這麼好事了?”

文瑾大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長了一輩。”

見丈夫囧得一臉通紅,文瑾這纔不開玩笑了,她鄭重地捏了錢雋的手一下:“你儘量不要出頭,好嗎?我和孩子在家等你回來!”

“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他對文瑾做了個鬼臉,然後一笑,“你的法子我已經學會了。”

“那我就放心了。”文瑾也笑,這才帶着春明夏陽從人羣裡擠出來,往家裡走去。

回到屋裡,夏陽激動的情緒還沒法平復,她滿眼都是崇拜地看着文瑾,敬佩地道:“太太你好厲害,只喊幾句,就逼得那幫貪官污吏不得不把壞蛋抓起來。”“哼!就他們那點伎倆,還敢到咱家門上尋事兒,看我如何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是,是,嘻嘻,太太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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