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都司,兄弟們因爲恨不過那些傢伙累得幾十個兄弟傷亡,所以剛把他們帶進來就下手了……”他們不敢隱瞞自家上司,老實地把話說了出來,然後一臉的不安。
許驚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把門打開,我要進去見見他們。”其實他也可以瞭解兄弟們這麼做的心情,大家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之前那麼多的艱難都闖了過來,卻在這種小陰溝裡翻了船,他們自然心裡憤怒了。
“……是!”那幾個看守不敢再說什麼,麻利地把本來鎖着的地牢出入口打開,然後讓許驚鴻得以進入。本來他們還想給裡面的人傳遞下消息的,但見許驚鴻擺手示意後,便只有噤聲不言了,但眼裡卻不無擔憂。
經這麼一耽擱,本來許驚鴻心裡的怒意和急噪卻也不見了。剛纔衝到後面來,就是因爲他想到了這些人應該是能知道那毒藥的來歷的,所以纔會急着趕過來。可現在冷靜下來後,他又覺得自己不該如此急切,這樣或許會被這些人拿住了弱點,所以他必須用點其他手段了。
轉過念來,許驚鴻已經下到了地牢最底下,而那悶響以及喝罵便更清晰了。聽那聲音,顯然是皮鞭等軟物抽打在人體上所產生的,而那罵聲正是出自幾名手下:“你們還敢裝死?我告訴你們,這次你們傷了我這許多兄弟,可不是想死就能死成的!若是想讓自己有個痛快,最好還是乖乖把我們想知道的都說出來,不然,叫你們一直活受罪!”夾雜在威脅言語裡的,是不斷響起的啪啪之聲。
許驚鴻能理解他們需要發泄,但還是很快就推開那扇半閉的石門,走了進去。裡面的人聽到動靜,便是一怔,而當他們看清楚進來的是誰後,更是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一陣後,才由一人吃吃地道:“都司,咱們實在是……”他們知道這些人犯的重要性,若是因此壞了都司大人的大事,可就百死莫贖了。
“好了,不必解釋了,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今後不得再犯同樣的錯誤!”許驚鴻一揮手道。而後他便把目光落到了剩下的那幾個被死死綁在刑架之上,滿身滿臉都是血污的人犯身上。這些人此時已經都把臉上的面具取下來了,不過他依然認不出任何一個人的確切身份,而他們的身上都帶了傷,再加上剛受了重刑,所以那模樣就更見悽慘。
可許驚鴻與這些人的目光接觸後,便是心裡一沉,因爲他看出這些人已萌死志!無論是剛纔受刑時,還是現在與自己對視時,這些人的臉上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冷冰冰的,一如早已死去多時的屍體一般。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表情麼?”皺了皺眉,許驚鴻問道。
“……是的!”用刑的人這才注意到了這一點,人犯果然是一直都不吭一聲,就象壓根就不是活人一般,從他們沒有一絲生氣的眼睛裡,只看到了虛無。
“這是死士……”許驚鴻嘆了一聲,他感到很是無奈,看來這次策劃此次行動的人已經把最壞的打算都做足了,也就是如果萬一行動失敗,要確保這些人不會出賣自己,從而使更多更重要的人落入朝廷之手。
世家能存在百年,除了在朝廷裡有着不小權勢外,在廟堂外也必然有着勢力。而他們處於暗地裡的勢力,便包括了一大批肯爲他們去死的人,就是所謂的死士了。倒不是說這些世家能做到象春秋時的權貴般將一些勇士感化而成死士,而是因爲他們用了另一種手段。
每當災年時,這些世家便會在暗中把一些受災地區的小孩給收養過來,而這並不是說他們有多好心,卻是爲了培養出一批完全忠於自己的死士。這些人從小就接受着要徹底忠於家族的教育,到大了其思想自然不會發生改變,終其一生都只會爲了世家賣命,從不想自己的利益和將來。所以,雖然這些死士論戰力並不太強,可真要與之一斗卻也不容易。
好在此番朝廷對四家下手時一舉而定,否則光是這些人就夠讓人頭疼的了。可這些不安定的因素還是存在的,所以現在就讓許驚鴻感到頭疼了。
“死士?難怪被我問了這許多,還上了大刑,他們都不曾說一個字呢!”衆人這才明白問題所在,恨恨地盯着眼前這些人,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都司,那咱們該怎麼處置他們?”
“先看着吧,或許他們還會有一定用處的。”許驚鴻強自把心頭的不快壓下,在又一次叮囑他們不要再白費氣力地對這些人用刑後,纔出了地牢。一出地牢,失望的表情就完全在他的臉上展現出來了,他也沒有想到這唯一的道路竟也會被堵住。
“慢着,其實我還有其他辦法的!”許驚鴻心念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麼,直呼自己太過愚蠢了,有那些人在手,怎麼就捨近求遠去問這些死士呢?
他想到的便是那些已經落入他掌握裡的世家中人了,既然這些死士本就是他們的人,那象葉名揚這樣的人物自然是能掌握那毒針來歷的,只要能撬開他們的嘴,那問題就很容易解決了。這讓許驚鴻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但同時他也沒有急着去找他們問個究竟,畢竟這些人可一個個都是老狐狸,自己絕對不能給他們抓到任何的把柄。
而且,楚憐兒身上的毒暫時是得到了壓制,只要半月內能從他們那裡問出個究竟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現在最要緊的反倒成了如何對付那些剩餘的世家餘孽,他想趁着這個機會,把這些人以及庇護着他們的朝廷裡的官員一舉都給挖出來。
想明白了這些,他也沒有再回去看楚憐兒,而是轉身往關着刑部衆人的院落而去。要想找出這些人,就必須從這個最容易突破的柳開陽的身上着手,這是恢復了鎮定之後的許驚鴻立刻就做出的判斷。
被人識破了與世家尚有勾結的身份,而被關押起來後,柳開陽是又悔又怕。他現在真後悔自己之前因爲一點利益而做出的錯誤決定,這下好了,自己和柳家都完了。想到許驚鴻那瞥向自己的目光所包藏的歹毒之意,更是讓他汗溼衣背。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說?我還有辦法來洗脫這個罪名麼?”在被關起來的這段時間裡,柳開陽的腦子裡就只轉着這麼三個問題,直到那緊鎖的房門被人打開,他才驚地渾身亂顫,直往裡鎖着。
許驚鴻進入其中,看到他那狼狽的模樣,嘴角就閃過了一絲譏誚:“柳郎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現在才知道後悔和害怕,卻是太晚了。”
“許……許都司……我柳家與你一直無怨無仇,而且以前還曾幫過你不少……還請你看在當初的情分上,能夠高擡貴手,饒過了我吧。我答應你,只要你這次肯放了我,今後我什麼都聽你的,還有我們柳家,也一定會承你這分人情的……”現在他只有做最後的掙扎了,希望許驚鴻能被自己說服,從而放過了自己。
但許驚鴻卻完全沒有接他的話,只是在他身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才盯着他道:“事到如今,你還奢望可以脫罪麼?這麼多人都看到了我揭穿你的事實,而朝廷也知道了一切,你以爲我還會放了你麼?”
這話一說,柳開陽就徹底面如死灰了,他直愣愣地看着許驚鴻,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完了,我完了,我們柳家辛苦這麼多年,因爲我的一時貪念也徹底完了,我將成爲家族的罪人……”
許驚鴻欣賞着他的悔恨和絕望,心裡因爲楚憐兒的傷而起的憤怒才平息了一些,正是這個人的配合,纔會讓他們的行動變得如此順利,此人一定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行。但爲了自己的計劃,許驚鴻還是很快把這樣的心情給壓制了下去,而後才用平淡的語調道:“你雖然是罪無可恕了,但若想保住柳家卻還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能戴罪立功,我想朝廷應該可以寬恕柳家的罪過的。”
“你說什麼?”柳開陽本已死的心突然被他的這句話重新激活:“我們柳家還有生路?”
“不錯,只要你肯與我們合作,然後將世家餘孽掃淨的話,朝廷應該可以給你們柳家一個機會的。只不過這一切都要看你能立多大的功了。”許驚鴻心裡暗喜,但面上卻不動半點聲色。
“你想要我做什麼?”柳開陽的心一活,當即就問道。
“我要你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世家餘孽的事情都說出來,看能不能幫咱們把他們給挖出來。還有,朝廷裡還有哪些官員是與世家餘孽有可能勾結的,你也可以給我一些提示。只要在這次的事情裡你能立下功勞,本都司可以爲你向朝廷求情!”對方能如此合作,讓許驚鴻很是滿意,現在就看他能知道多少對方的機密了。
而這一點上,顯然柳開陽是要讓他失望了。因爲在其說完看向他後,柳開陽的臉上便現出了無奈:“我和那些人的聯繫只是通過一個叫葉超,而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一無所知……他們只是在利用我而已,根本不會把什麼要緊的事情讓我知道的。”
對於這樣的回答,許驚鴻是早有準備的。因爲柳家畢竟不是四家之一,柳開陽又不過是個小角色,實在沒有可能讓他們充分信任。但他在面上卻現出了一絲不滿:“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若只是這點的話,只怕你和柳家都是無法得到任何開脫的。”
“我實在是不知道那些事情啊……”連聲申辯中,柳開陽突然想到了什麼,急着道:“不過有一點我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朝中現在的重要官員裡也有他們的人。因爲我本來只是個尋常的六品官員,能被破格提拔爲刑部郎中,便是因爲答應幫他們辦事。”
“哦?”許驚鴻心裡一動,這的確是個突破口,只要順藤摸瓜,就能查出另一個人來了。他肯定地點了下頭:“你能想到這一點,還是很不錯的。不過這麼一點點的小事還不足以讓朝廷滿意,所以你還得再想。這樣吧,你就在這裡好好回憶,看以往和那什麼人接觸時曾聽說過什麼你當時不曾在意而卻有用的話,只要你能幫我們抓出幾個朝廷裡勾結那些人的官員,我就可以爲你說話了。”
“好,我一定盡力去想,一定盡力!”此時的柳開陽就象是個溺水的人,許驚鴻只是隨手拋下根稻草,他就會盡全力去拿住。所以許驚鴻對他的態度還是很有信心的。
處理好了柳開陽這邊的事情,許驚鴻纔想回去看看楚憐兒。不知怎麼的,這才與她再見,她又捨命相救自己後,許驚鴻對這個女子就多了一分牽掛,這讓本來還不曾對女子動心的許驚鴻頗有些難以適應。不過轉念一想,已過二十的自己對異性起了好感,也是再正常不過了,前世在警校時不也有了女朋友麼?若不是後來出了那檔子事情,只怕現在都已是爲人父的人了吧?
想着前一世的自己,許驚鴻的面上現過一絲溫柔的笑,但很快就被一名前來稟報的屬下給打斷了:“都司,孫先生又來了,正在書房等着您。”因爲許驚鴻早吩咐下去,無論什麼時候孫再元來找自己,手下必須立刻來報,並把他請到書房等候,所以孫再元現在也已經在書房了。
許驚鴻不知他此番的來意,所以沒有多耽擱,便直奔位於二院的書房而來。在讓親信之人守在門前之後,他才推門進入,朝着正坐着喝茶的孫再元一笑道:“怎麼,可是景王得了消息,讓你來我這裡探口風的?”
“這只是一個方面!”孫再元起身行了一禮,才接着道:“我此來也是因爲放心不下這裡的情況,不知主公可受了什麼傷麼?”說着上下打量起他來,見他全須全尾的,才放下心來。
“沒事,幾個跳樑小醜而已,能濟得什麼事了?”許驚鴻冷哼一聲:“他們也太小瞧我國安司的能力了,只幾十人就想把人救走,結果不但沒能救走人,反把自己也給折了進來。”
在頓了下後,許驚鴻才又道:“只不過,有人因爲救我而受了傷,現在體內還有一種極爲厲害的毒,讓我一時難以解決。”
孫再元忙詢問了具體細節,聽了許驚鴻的敘述後,他也有些後怕地道:“還真是危險哪,若不是這位姑娘以身相救,只怕主公……一旦是你中了毒針,只怕沒有人有這個能耐來及時幫你壓制毒性了。所以說,其實他們的計劃還是很周全的,因爲一旦主公出了事,那些兄弟的心必然大亂,他們便有機會把人都救走了。”
“是啊。”許驚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現在想來當時的確是僥倖才得以安然度過的。對了,孫先生可對毒藥有所瞭解麼?”
孫再元苦笑搖頭:“對這一點,我是真的無能爲力。不過吉人自有天相,楚姑娘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希望如此了。”許驚鴻有些失望地說了一句,才把話題拉回來:“你還沒有說出此來的真實目的呢?想必只因爲你不放心我,你是來不了這裡的吧?”
“是的,是景王派我來國安司的。一者,他是想趁機拉攏一下主公。”在許驚鴻面前,孫再元沒有任何的遮掩,直接把趙琮的心思說了出來:“二者,他也希望你不要錯過了這麼好的一個可以擴張自己勢力,以及打擊某些人的機會。”
“他的意思是,讓我藉着打擊世家餘孽的機會,把太子和雍王的人整下去一些?”許驚鴻一點就透,笑着問道。
孫再元點頭承認:“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契機。主公之前不是已經做出態度了麼,一定要把某些庇護世家餘孽的人給挖出來,這正是個不錯的罪名和藉口!”
“看來,景王已經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在如今的朝局裡攙上一腳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今太子和雍王的勢力如此之大,而皇帝又已年高若此,景王如不趕緊做點什麼,那些投效他的官員說不定就會另找靠山了。所以爲了能給下面的人一個希望,他必須把自己的意思亮出來了。”
沉吟了一番後,許驚鴻才點頭:“我可以幫他,但他卻不能把我給抖出來。至少在景王的實力還不足以和太子兩人一爭前,我還得保持中立才行!”
“這也正是我此來需要提醒主公的一點!”孫再元也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