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國安司的人用刀槍架在那些重新從地上起來的人犯和受傷的灰衣人的脖子上,然後用繩索把後者也給緊緊的綁縛了起來,以防他們再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這些灰衣人此時已如鬥敗了的公雞般,再難生出一點反抗之心了,如此巧妙的刺殺都失敗了,還憑什麼與國安司的人鬥呢?
而場中,受到衝擊最大的卻是刑部的那些衙役們。他們都是從不曾上過戰場,只在京城左近追捕過犯人的公差而已,實在沒有親身經歷過這樣血腥而殘忍的搏殺。這國安司的人實在太厲害了,讓他們看這些人的眼神裡都帶上了三分的敬畏。
柳開陽也是心神難定,半晌才緩過氣來。直到此時,他才記起幾年前靈州城外的一幕。那時候,許驚鴻手上的人馬還不如那些馬賊呢,他都敢帶着人對敵發起衝鋒,將幾百馬賊殺得全軍覆沒,那今日藉着兵力的優勢,自然更不可能出差錯了。這一刻,他爲自己之前沒有因一時的衝動而貿然讓手下出手對付國安司的人而感到慶幸,幸好自己沒有鬼迷心竅,做出自尋死路的事來,現在至少還能安然離開。
在略一定神後,柳開陽才勉強帶着笑意來到了許驚鴻跟前,衝他一拱手道:“國安司果然戰力驚人,讓下官等是大開眼界哪。現在人犯已經交給了許都司了,我等便也告辭了!”
“怎麼,柳郎中打算就這麼走了?”許驚鴻的眉毛一挑,似有所指地問了一句。此時的他渾身都沾滿了血,有敵人的,有楚憐兒的,也有他自己的,顯得格外猙獰,這話又帶着絲絲的寒氣,竟讓柳開陽都生出了驚懼來。
“都司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什麼要見教麼?”硬着頭皮地,柳開陽還是問道。
許驚鴻手裡把玩着那根已經被送過來的圓筒,看着對方:“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麼?一個由你們刑部的人押來的人犯,怎麼身上竟還有這樣犀利的暗器,這一點你總不能說自己不清楚吧?”
“這……”柳開陽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對方顯然是想明白什麼了。可他此時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否認,所以立刻搖頭道:“這個下官委實不知了。之前我們在外面曾遭遇到同樣打扮的人襲擊,或許他們就是趁機調的包吧……”
“是麼?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在你們刑部之人的看守下,即便有人襲擊,也最多是救幾個人走,怎麼卻能在讓人不知不覺間多放一人進來呢?”在仔細查看之後,他們已經能確定剛纔暴然行刺的傢伙不是人犯之一,所以許驚鴻纔會這麼說。
柳開陽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是緊張,好半晌才道:“那都司大人是怎麼看的?難道你以爲是我們刑部的人在其中動了什麼手腳麼?如果真是這樣,剛纔你們和賊人交手時,我們就應該幫着他們纔是,不會袖手不理了。”
許驚鴻笑了起來:“這也正是本官想問一問柳郎中的地方了,爲何剛纔你刑部之人不幫着捉拿行兇者啊?你我都是朝廷官員,見此情況當然是要幫手了,可你們卻只是作壁上觀,這實在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我……”柳開陽當即就詞窮了,他剛纔在作那決定時的確沒有想到這一層,卻在現在成了他的一個漏洞。但他依然嘴硬地道:“我們不過是插不進手而已,畢竟我刑部的人只會抓些尋常的蟊賊,卻沒本事和這樣的兇徒交手。說不定我們上前反而會耽誤了國安司的兄弟們和兇徒作戰呢。”
“是麼?看來柳郎中這麼做還是出於爲我們考慮了。”許驚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才又道:“其實你我說這些都不過是猜測和一面之詞而已,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確定這一切,不知柳大人可敢一試啊?”
“……清者自清,我有什麼不敢的!”事到如今,柳開陽便是知道前路危險也只有上了。
“那好,你隨我來。”許驚鴻說着拉起了柳開陽的手,和他一道來到了正被牢牢看住的那些灰衣人的跟前。在確認這些人能聽到自己的話後,許驚鴻才用滿意的語氣道:“柳郎中,這次真是多虧了你,我們才能順利將這些世家餘孽給擒下了。這次你立下大功,朝廷一定會重重賞賜於你的……”
話音剛落,那邊幾個被看管住的灰衣人中就有兩人變了顏色,當即有一人便轉過頭來,死盯着柳開陽半晌,然後尖聲道:“原來如此!原來是你出賣了咱們,所以他們纔會有所防範的!柳開陽,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一定不得好死!”
“……”柳開陽本來因爲緊張而呈現白色的臉剎那間就變得沒有了一絲人色,他用絕望的目光盯着那個一語道破一切的人,幾乎要軟倒在地了。
“柳郎中,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啊?”許驚鴻滿意地看了那些憤怒的灰衣人一眼,又用調侃的語調問道:“其實我早知道你與他們有着勾結,卻沒想到這麼一詐就讓他們把你給供了出來。看來,你和他們之間還是缺乏必要的信任哪!”
此時的柳開陽已經聽不進任何的話了,他的腦海裡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完了。甚至是整個柳家,他想要用自己的選擇來振興的柳家,只怕也要徹底因這次的失敗而垮掉了。
沒有再理會這個失神的人,許驚鴻對身邊的兄弟下了命令:“好好地包紮處理一下傷口,把人犯和這些兇徒都仔細看管起來,不得讓他們再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然後讓人給朝廷報信,把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報於皇上知道。”
“喏!”兄弟們當即動了起來,或是爲受了傷的人醫治,或是押着沒精打采的犯人去了後面的牢房處,還有人則開始着手向上報信了。而許驚鴻則在命人將柳開陽以及其他刑部的人單獨看押起來後,便匆匆往後院的宅子而去。
在戰事得到控制後,爲了讓楚憐兒不再有任何的危險,國安司的人已經將她送到了後面的廂房裡養着了。現在許驚鴻便是急着去看她的情況的,至於其他的問題,就留待之後再去解決吧。
熊庚摸了摸自己雜亂的鬍鬚,有些不解地問身邊的老狗:“老狗,你說隊正怎麼來這麼一出啊?咱們不是早知道姓柳的和那些賊人有勾結麼,直接抓了就是,何必還用話來逼着他現出原形呢?”
“這就是隊正高明的地方了。”老狗嘿嘿笑道:“我們查到的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憑這點還不足以定他的罪,也不可能讓他在之後的訊問里老實作答。可現在這麼一搞,情況可就不同了,知道自己已經被徹底暴露的情況下,他的精神可不如之前般堅定,想問什麼就不用太費力了。”
“原來如此。我還有一件事情也鬧不明白。”說着,熊庚不無後怕地道:“剛纔那刺殺真是險哪,怎麼那個女人會突然撲出來救隊正呢?她不是世家的人麼?”
老狗笑了起來:“這個,老狗我也不明白了。你要不待會自己去問隊正?”
熊庚想了下,還是搖頭:“我看還是算了,隊正這麼着緊這個娘們,說不準他們之間還有點什麼,我還是不去觸這個黴頭了。”
當兩個手下在那裡說着風涼話的時候,許驚鴻已經來到了楚憐兒的跟前,仔細端詳着她的臉蛋,發現依然帶着青黑之氣。雖然已經沒有了剛纔那般的嚇人,可這依然代表着她體內有着居毒,想要保住性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了?”許驚鴻問身旁一個略懂些醫術的手下。而那人卻是一臉的無奈和擔憂:“都司見諒,這位姑娘身上的毒實在是太重了,屬下實在是無能爲力,只有先用針止住毒性的擴散和蔓延,然後再另想他法。”
許驚鴻點了點頭,他明白身邊的人並沒有精於這一道的人物,現在能保住楚憐兒的命已經很幸運了。但她也拖不起太久,,所以便立刻給門外的人傳令:“現在你們就去京城各大藥鋪和醫館,把這城裡最好的大夫都給我請來,一定要快!”
“是!”門外衆人答應一聲,便也急急出去了。不單是楚憐兒一人需要大夫的醫治,現在國安司裡的其他兄弟也都負了輕重不一的傷,也是需要大夫來處理一下的,只靠自己衙門裡的這點人手顯然是不能滿足的。而且,這個女人之前又救了許驚鴻一命,在大家的眼裡,她的地位自然也是不同的,更是人人上心。
在確認楚憐兒暫時沒有了生命危險後,許驚鴻纔算是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這才走回前面,對剛纔英勇作戰的兄弟們大加讚賞:“各位這次果然沒有讓我們國安司的威風被掃,反倒是打出了我們的名聲來。我相信,經此一戰之後,咱們國安司一定會讓朝野都不敢小覷的,沒有人再敢輕易冒犯咱們了。
“別的虛言我也不多說了,今日在場作戰的兄弟,每人都有五十兩的賞銀,另外朝廷若有封賞,我也不會拿一文,全部分給兄弟們!”
“多謝都司大人!”所有人一聽這賞賜,都大喜過望,在這個平均一個兵士一年只能拿到十五兩銀子餉銀的年月裡,他們所得到的可算是一筆鉅款了。大家以前也都知道許驚鴻出手極其大方,卻沒有真個見識過,這次算是領教了。所以即便不少人都受了傷,可依然士氣高昂,只想和敵人再來一場廝殺!
安撫了兄弟後不久,朝廷的人便比大夫先一步趕到了。在得知國安司受到兇徒襲擊之後,各處衙門真是好不緊張,象刑部和兵部等與此事有着直接關係的衙門自然是第一時間派人過來了。而他們纔剛到不久,皇帝也派了宮裡的人趕來詢問事情的經過了。
在得知只有十多名國安司的兵士犧牲,另有五十多人受了傷,而來犯的兇徒卻是全軍覆沒之後,這些官員們纔算是放下心來。而後,大家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這次的襲擊怎麼會發生的這一點上來了。
“……想必各位已經知道在此之前刑部於道上遭遇襲擊的事情了吧?其實這兩件事情是有着極強關聯的……”許驚鴻便仔細地將自己所判斷和推測出來的整件事情完整地說了一遍:“……所以,這次我們不單把兇徒都給拿下了,而且刑部的那些人也被扣下,必須進行盤問之後才能決定是否讓他們離開。”
這話是對趕來的刑部侍郎所說,他本來還對國安司的所爲不滿呢,現在一聽是這麼回事,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了。要真如其所言,刑部上下必然會被人所懷疑,到時候自己這個侍郎都不得安生,所以最好還是表示支持,以與之撇清關係。
“另外,本官要說的是,倘若連刑部的郎中都與那些餘孽有着勾結,這京城大小數十個衙門內部恐怕也不會太乾淨了。所以……”許驚鴻說着拿眼掃過所有人:“本官的意思是要在近段時間裡對在京的官員進行覈查的。當然,這是指如果陛下准許的話,而若我們真這麼做了,希望各位大人能在各自的衙門裡幫爲說項一二,讓大家不要太過擔心。”
“……”所有人都因這最後的話而變得怪異了起來,他們沒想到這個纔剛重新立起來的國安司竟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對所有的衙門下手。但看其一本正經的模樣,大家還是信了他的話,同時也開始擔心之後可能出現的各樣問題了。
許驚鴻在之後又說了一堆話,但其他的人卻已無心細聽了,他們都開始琢磨起了皇帝在此事上會有什麼態度,如果真讓國安司查,會不會使他們的權力再次膨脹?所以在一番話後,衆人便紛紛離開,只是走時的表情都很是凝重,卻不知是爲賊人的猖狂擔心呢,還是爲這即將到來的核查傷着腦筋。
送走這些人後,許驚鴻才急回後面,想必那些請來的大夫已經開始爲楚憐兒診斷了。急急趕到,他正看到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搖着頭從楚憐兒的身邊站了起來,便有人焦急地問道:“大夫,她……她怎麼樣了?”
“哎……這傷者被一種古怪的毒藥所傷,本來早就死去了。卻因爲一股不屬於她的力量給硬生生奪了回來,再有那精於用針之人封了她的經脈,所以短時間裡是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只是……”說到後面,老者又嘆了一口氣,卻住口不說了。
“大夫有什麼話但請直言!”許驚鴻大步走了過來,直看着老者道。
“這位想必就是許都司了,老夫有禮了!”老者朝許驚鴻施上一禮,卻被許驚鴻一把攙了起來:“大夫不用說這些虛的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那老夫就直說了。”老者摸了摸鬍鬚,很是爲難地開口道:“傷者體質雖然不弱,但終究不是習武之人,所以這毒對其身體的傷害是極大的。而那股力量,只能維持一段時間,一旦它虛弱下去,毒性就會再起,到時候她只怕就……”
“大夫可有救治的方法麼?”強自鎮定之後,許驚鴻才用平靜的語調問道:“只要您有辦法,什麼我都可以做到。”
“毒性猛烈若斯,人力終有盡時。在沒有找到針對此毒的解藥之前,老夫能做的就是續住她的性命。只不過,是藥三分毒,老夫用的藥對傷者也有一定的傷害,所以若是在半個月內找不到根治的法子,只怕這位姑娘就……”
“那大夫可知道此毒是什麼麼?”許驚鴻渾身一震,不知怎麼的,想到楚憐兒可能要因此送了命,他的心就象被刀割一般的疼。
“老夫從六歲從師學醫,到如今已有一個甲子了。可說見過的病症和毒傷也有幾千,但這毒卻是從不曾見過的。”老大夫用無奈的聲音道:“此毒剛發時猛烈,可一旦被外力壓制,就又在體內生根了,這卻與一般的劇毒不同了,倒象是那些慢性之毒。所以實在是古怪異常哪。如果能知道此毒是由什麼製成的,或許還能以相生相剋的方法來用藥,可惜,現在卻是一無所知哪……”
身邊的衆人也都因這話變了臉色,這個老大夫已經是京中能找到的最能解毒之人了,現在連他也解不了毒,就真的無能爲力了。
“……”許驚鴻沒了話說,對方已經把話說明白了,此毒連這樣一個老大夫都不曾見過,試問還能怎麼救人呢?突然,許驚鴻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過了身,朝着後面的院落跑去,而大家在一怔之後,纔想到原委,現在的確只有從那些灰衣人的口裡去問出這毒的來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