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驚鴻的本意是來這大牢裡住上幾日,縱然吃些苦頭也就認了,只要最後查明當時自己確有人證,不可能滅方家滿門,就能出去。所以當他被人帶到這個刑室,進行用刑時還是想忍耐一二的。可對方的出手卻實在太過狠毒,若是真放任他們施爲,只怕他便是不死也要重傷甚至殘廢,那就真的成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了。
想通了這一點,許驚鴻便放棄了之前退縮的打算,轉而反抗。雖然之前被餓了兩日,體力已經大打了折扣,但他的一身精純的內力卻還是在的,更比當日在礦場時更強,故而在其全力施展之下,那以堅木製成的刑架也難以承受他的反力,斷裂開來。而許驚鴻本人也因爲驟然失去了平衡而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狽。
周圍的獄卒們何時見過這樣的情況,受刑之人居然能硬生生地將刑架給毀了,這得有多大的力量,這讓他們短時間裡有些錯愕,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直到鍾閻王醒悟過來,大聲喝道:“還不將人給我拿下!”後,他們才揮舞着手中的棍子和皮鞭圍了上去。
但這短短的愣神工夫已經足夠讓許驚鴻調整狀態,來迎接接下來的戰鬥了。在他們撲上來的時候,許驚鴻微一偏身便閃過了兩條鞭子,而幾條棍子抽在身上只發出悶響,根本傷不了皮肉。同時,他也展開了反擊,綁在雙手上的鐵鏈猛地被他揮了出去,雖然只有兩尺長,但還是命中了一人的胸口,那人當即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這也怪牢裡之人太過輕視許驚鴻的本事了,想着他一個少年人,而且被拿後也沒什麼反抗,便只是隨便用鏈子綁在了他的手腳之上,沒有更多的束縛。如此一來,雖然許竟鴻在行動上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對付眼前幾個獄卒卻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幾個照面,那些剛纔還氣勢洶洶,要把許驚鴻重新拿下的獄卒們便都被他打倒在了地上,有人因爲被他打中要害而昏了過去,有的則在地上滾動着,慘叫着。只可惜,因爲這刑房的隔音效果很是不錯,任他們怎麼叫,外面的人也沒有趕來看看情況,最多隻以爲是人犯被他們折磨得太厲害而慘叫呢。
而這,還是許驚鴻不想讓事情變得難以收拾而手下留了情的。不然,以這些人的本事,現在倒地的人有多半是不可能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了。如今他們只是受了些皮肉傷,或是骨頭錯位,已經算是得了大便宜了。
眼見得許驚鴻在脫困後迅速清理了七八個獄卒,鍾閻王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當他確信這是真的時,發現在這房中就只剩下自己和許驚鴻是站着的了。這下,這個對人用刑,哪怕對方被打得不似人形都不會眨下眼的閻王突然變色了。他沒有多想,轉身便朝門邊撲去,此時他的腦子裡只剩下逃跑,離這個兇悍的傢伙越遠越好。
但許驚鴻豈會放他逃走,幾個小碎步上去,在其將將要把門打開的時候,用手上的鏈子將鍾閻王剛纔喝過茶,放在几上的茶杯給打飛了起來,正中對方的背門。吃痛之下,鍾閻王腳步一虛,便倒在了門前,而許驚鴻隨後也來到了他的身邊,用冰冷的目光盯向了他。
“你……你想怎樣?這裡可是刑部大牢,你便是殺了我們,也是逃不掉的……”話裡雖有威脅之意,但從鍾閻王的語氣來看他還是怕了。
“放心,我不會要你的性命的。”許驚鴻伸手把人從地上提了起來,讓其與自己的距離變得更近,在盯了他半晌,讓其心中更是害怕後,才繼續道:“只不過,你如果不肯與我合作的話,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我……”鍾閻王想再硬氣一點,可是被人這麼看着,卻還是沒這個膽氣說狠話。他只是對別人狠,而當事到臨頭的時候,對自己的保護就變成第一位的了:“你讓我合作什麼?我可沒有權力把你從這裡放出去的。”
“如果我想出去,還需要你幫忙麼?我甚至連進都不必進來。”許驚鴻自信地說道,卻也是一句實話。
“那……那你想怎麼樣?”
“是什麼人要你對我用如此酷刑的?”許驚鴻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個……”鍾閻王想要找點藉口,比如這是刑部大牢裡的規矩什麼的,可在對方的逼視之下,最終不敢說謊,老實地道:“是上面的意思。他們說你犯下了大罪,更得罪了朝中權貴,這次如能將你的罪名坐實是最好,不然……不然……”
“不然就取我性命?”許驚鴻見其不敢把話說完,便替他補了一句。
“是的。他們還說,一個人犯在獄中突然暴斃是很常見的,便讓我們放手去做便是。”
“那個讓你這麼做的人是誰?”許驚鴻壓下了怒氣,問道。
“自然是我們這裡的管事黑老大了,他點頭後,我們纔敢對人犯用刑的。”
許驚鴻微一點頭,然後將其架了起來:“走,帶我去見那黑老大,我有些話要問一問他。”
“他現在並不在這裡……”鍾閻王到了這個時候變得極其合作,連許驚鴻沒問的都說了出來:“他說等晚上的時候,纔會來看看你有沒有招供……”
“很好。”許驚鴻滿意地用手拍了拍對方的臉頰:“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在這裡等着吧,我想等他來時,見牢裡沒有我在,必會來的。”
“想必……是的。”鍾閻王苦着臉道。他知道這次自己這份差事是徹底完了,不過丟了差事總比丟了命強,這個少年剛纔散發出來的殺氣實在太重了,讓他不敢懷疑若自己不實話實說的話,會受盡折磨。
刑房裡很快就安靜了下來,除了那些受了傷的人不斷髮出呻吟外,就沒了其他的動靜。許驚鴻坐在剛纔鍾閻王的椅子上閉着眼,似乎是睡着了。但站在他身旁的鐘閻王卻不敢有任何的動作,因爲對方的手可一直都扣着他的脈門處。
大概過了有兩個多時辰,外面才傳來了叫門聲,在許驚鴻的示意下,鍾閻王打開了那道沉重的鐵門。而後一個黑瘦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前,此人不待看清楚內中情況就問道:“老鍾啊,這都幾個時辰了,還沒問出些什麼來麼?這人還真經得起折騰……”話還沒有說完,他便急忙向後退去,卻是已經發現情況不妙了。
他行動快,可許驚鴻卻比他更快。因爲後者是蓄勢而動的,一見對方有意後退,他已經用力一推,將鍾閻王直推出去,撞在了黑瘦子的身上,然後他也隨之衝出了刑房,手中已經被解下來的鐵鏈揮舞間就將幾名上前來阻撓他的人給逼了開去。之後,又是一伸手,已經扣住了那黑瘦子的咽喉處:“黑老大?”
黑老大渾身一震,隨即艱難地從喉嚨裡吐出了字來:“你就是許驚鴻?”他的模樣可比剛纔的鐘老大要鎮定得多了,即便在性命操於人手時,依然不慌不忙。
“不錯,沒想到吧,你想殺的人反而先把你給拿下了。”許驚鴻一面用眼神阻嚇着那些想上來營救的獄卒,一面輕鬆地說道。
“你……你想怎樣?”因爲被人一直扣着咽喉,黑老大的聲音開始出了些問題。
“當然是想保護自己的安全了,所以只有委屈你一下了。”許驚鴻嘿笑了一聲,而後一手一個,將鍾閻王和黑老大給扯進了刑房。
“你是出不去的。”在進入這裡後,許驚鴻放開了扣在黑老大咽喉上的手,轉而按在其肩膀之上,後者才能繼續開口說話。
“這個我自然知道,但你也別想我會放了你。”許驚鴻淡然一笑,很是鎮定。
“難道你就想這麼耗着?你就不怕他們叫來兵馬來殺你?”
“聽說你在這大牢裡說一不二,這些人都對你很是服帖,現在你在我手,他們怎麼會冒着你被我所殺的風險來叫人來呢?”許驚鴻這話是刻意提高了嗓門的,卻是爲了提醒外面那些人,如果有什麼舉動的話,便是害自家管事了。
這一下,黑老大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了。半晌後才道:“想必你已經知道我們的態度了吧?我也是受上面的意思纔不得不這麼做的。”
“是廉重如讓你這麼做的吧?”許驚鴻問了一句。對方一怔,卻是被問住了,而他卻已經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了,這讓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絲殺機。
“正因爲我知道你們是受命而爲,所以纔沒有對你們下狠手。不過你們也該讓我有所補償纔是。”在過了一會後,許驚鴻纔再度開口:“外面的人聽着,想要你們的長官沒事,就去把我的那些兄弟都帶過來。還有,我們已有兩日未吃喝了,去準備些食物和酒水。”
這話出口,讓內外之人都大爲驚訝,到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惦記着兄弟也就算了,竟還想着吃喝,這得多不把這當回事啊?但現在局勢對許驚鴻有利,他們也不敢不從,短短的半個時辰裡,他所要的東西就都被送來了。
兄弟們並沒有吃什麼苦,只是因爲水米未進而有些虛弱,當他們吃下了那些由獄卒們送來的食物和酒水後,便恢復了一定體力。當然,在他們享用食物之前,爲了安全起見還是先讓黑老大他們做了一回小白鼠的,確認沒問題後,大家才把這些吃的都掃了個乾淨。
“隊正,早知道我們會被他們這麼對待,咱早就不該讓他們捉了去。”熊庚吃飽後大爲不忿地說道。他的話引來了許多人的附和,他們這幾日可是憋了一肚子氣了。
“是我欠考慮了,以爲他們不敢把我們怎麼樣。現在看來,有人是不打算通過正當途徑對我下手了。”許驚鴻說着一頓:“不過沒關係,現在我們不好好的麼?而且我想外面要救我們出去的也一定大有人在,兩日下來,應該有人開始行動了。”
“隊正是說……”王烈海很快就猜到了什麼,但在看了身旁的幾個俘虜一眼後,還是沒有把話說完。
“正是,他們的力量也不弱,應該會把我們救出去的。”許驚鴻信心十足地道。
此時,被他們綁在一旁的黑老大和鍾閻王卻是滿心發苦,這一次能不能保命還不好說,即便保住了小命,這責任也不小啊。“也不知道廉尚書若是知道事情的全部後,會怎麼處置我,想必這官是當不了了。”黑老大哀嘆道。
但他卻不知道,此時廉重如已經改變之前的想法了,已不打算要許驚鴻的命了。因爲他在公在私都受到了不小的威脅。
許驚鴻被關進刑部大牢後不久,朝中就突然有人站出來爲其說話,他們都說許驚鴻是被冤枉的,因爲案發之時,許驚鴻是與他們一一起。這些人本身倒是沒什麼勢力,都是些賦閒的勳貴,但他們在朝廷裡還是有一些影響的,這讓刑部就背上了一定的壓力。
而後不久,更多的人加入到了這個陣營之中。他們有的也是勳貴,有的則是沒了兵權的武將,還有一些看不出背後勢力的朝廷散官。如此多的人爲許驚鴻鳴不平,這實在大大地出乎了廉重如的預料,讓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該堅持了。
他去詢問了吳敬淄的態度,對方並沒有說太多,只是說讓他再拖兩日。可就在昨天夜裡,一件更讓他感到震驚和畏懼的事情發生了。
當廉重如夜半夢醒,想要入廁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牀前正站着一個黑影。這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盯着他,讓他渾身的寒毛都樹了起來:“你是什麼人?來做什麼?”
“廉尚書,今天某來此並無什麼惡意,只是想給你帶句話。許驚鴻不是你能動手除去的,若你還不肯收手的話,下一次我再來時就沒有這麼客氣了!”黑影在冷冷地丟下了這一句話後,便從廉重如的眼前消失了。
若非後來起身,發現在牀前的桌子上還釘着一把短刀,以及一張寫着威脅言語的紙條的話,廉重如都要以爲那是自己的一個噩夢了。而當確信這是事實後,廉尚書就更是擔心,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放?還是繼續把人關着呢?”這個問題,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了許久,直到發現天已黑,他纔想到自己之前的吩咐,這才立刻叫人去牢裡下令,暫時不要對許驚鴻等人用刑。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對自己最無害的一種做法,既不照吳敬淄的意思將人害死,也不放人,只等京畿府那邊得出最後的結論,然後才定是非。
同一夜裡,京城的另一端,一羣人也湊到了一起。他們商議的便是如何把許驚鴻從牢地營救出來了。這些人,便是以呂中和爲首的那些還想爲大宋皇權的再起努力的人了。
“許驚鴻的能力大家都見識了,方家因他而滅——雖然滅其滿門的未必是他,但他們畢竟是被他想法趕出京城的——我們之前所商定的將他拉進我們這一邊的決定是不是該下了?”之前的年輕人再次說道。
沉默了良久,纔有一人道:“的確,許驚鴻是一個得力的人選。不過……現下他卻被拿進了大牢,對我們可沒有任何幫助啊。”
“這纔是咱們把他拉進我們陣營的好機會啊。試問,他若一帆風順的,憑的什麼幫我們做事呢?”
“這也有一定的道理,那我們該怎麼幫他脫出大牢呢?”
“聽說他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自己在事發時留在城裡,我們只要和那些作證的官員站在一起,就能造成更大的聲勢,從而讓刑部難以堅持了。”
“如此一來,我們這些人可就有暴露的危險了。”
“還有一個辦法。最近京城之中盛傳着一個說法,說是那方家之人被殺的現場還有三具屍體。這三具屍體正是滅方家的兇手,而他們的身份則與京中的某個世家有着極深的淵源。只不過因爲京畿府尚未明言此事,再加上那世家勢力驚人,所以才一直不得作準。”
“你是說,我們把這一點捅出去,從而把水給徹底攪混了?”
“不錯,如此那些世家只會互相猜忌而顧不上我們了。”
“你所說的不過是謠言而已,真能起到作用麼?”
“當然,那三人我都是親眼所見的,不會出錯。”
這樣一來,衆人便達成了一致的意見,然後把目光看向了爲首的呂中和,等着他最後拍板。呂中和在思忖了一番後,終於點頭:“就照你們的意思辦吧,先把人救出來,我們再想法與之聯繫。”
一時間,圍繞着這個地位並不高的許驚鴻,京中各種明暗間的勢力都動了起來,一場新的好戲便也隨之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