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三人就是殘殺方家百餘口的其中一些兇手了。”有捕快在仔細查看了那三個黑衣人手中所握的帶血兵器後,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對這一點,那些經驗豐富的仵作自然更有發言權,他們拿過了這三人手中的武器仔細辨認了起來,而後也忍不住點頭:“不錯,這三人手裡的兵器與前面被殺的那些方家之人身上的傷口很是一致。嚴老,您怎麼看?”
老嚴也眯着眼觀察了良久,然後也忍不住點頭:“此三人的確是死在這個人手中的刀下。”他說着指了指那個倒在方遠山面前的敦實漢子:“而他則是被人聯手所殺,腳上還有鞭索等軟兵器的傷痕,可致命之傷卻在心口,顯然是兩人配合着一起下的毒手。而方大人,則是死在了長鞭之下,被他絞喉而死。”
衆人自然不會懷疑嚴老做出的判斷了,可王固本卻還是有些想不通:“表面上看來,一切確如我們推斷的那樣,這幾個黑衣人便是其中殺人的兇手。可是……他們爲什麼還會被留在這裡呢?”
一語驚醒了其他人,他們也都露出了疑惑之色,是啊,這些兇手可是在天亮之前就把方家所有人都殺了的,他們可是有着足夠時間將死去的人的屍體帶走的,可怎麼就在這裡留下了如此破綻呢?
正當他們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的時候,一個人發出了聲驚叫:“咦……”頓時就打斷了所有人的思路,在其他人的注目下,這個捕快才說出了自己的發現:“王捕頭,這個人我記得的,他是當初在北邊犯下了許多案子的殺手劉思明!”他說着指向了其中一具屍體道。
“嗯?”王固本聞言一怔,作爲多年的老捕快,對這個曾在北方兇名極盛的殺手卻是有聽說過的。他不禁仔細打量起了那人的模樣來,而後點頭:“經你這麼一說,此人的確與曾經的海捕文書上所描述的劉思明的模樣很是相似。”
“可是,就小的所知,這個殺手早在幾年前就被人所殺了啊。”有人不解地道:“怎麼現在卻突然死在了這裡,而且還與方家的兇案有了關係?”
“這個……這個人我也似乎在哪裡見過他的畫像……”這時,又有人指着那個體形矮胖的屍體說道:“他似乎也是在衙門裡有着備案,是個通緝的要犯。”
王固本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看來,這些兇手的身份都不簡單哪。把人都帶回去,我們仔細查明瞭他們的身份後,再做判斷也不遲。”這一刻,他對許驚鴻的懷疑反倒是減小了許多,因爲他知道許驚鴻身邊可沒有這樣的人物。
當過了正午後,京畿府的這羣人便用大車拉了滿滿幾車的屍體返回了大梁城。
而在此時,廉重如卻已經在向吳敬淄請教如何應對此事了。聽完了他的敘述之後,吳敬淄也皺起了眉頭來:“你的意思是……他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此事與他無關?”
“是的。許驚鴻所提到的這些人身份都不一般,應該不會爲了他而說謊的。雖然下官沒有真去那些人的府上詢問,不過照理推斷,這話應該不會有假了。”
“如此看來,此事倒真有些蹊蹺了。”吳敬淄沉吟了一會道:“本來以爲是許驚鴻因爲忍不下氣而出的手,但現在看來卻不是了,那還有什麼人有如此深仇要殺方家滿門,還有最關鍵的是,誰有如此大的能力來做下此事?”說到最後,他的心裡出現了一道陰霾,真要說的話,他們這些世家豪門手中的潛在勢力是足以做下此事的,但那會是誰呢?
“是啊,事情越發的複雜了。”廉重如點頭嘆道,京城這水實在是太混了,便是他這樣的朝中高官,掌管刑獄的老手,在遇到這樣的事情時也不知該如何抉擇,唯一的辦法只有求助於自己的靠山了。所以他便把目光落在了吳敬淄的身上:“還請大人示下,我們究竟該怎麼辦?這許驚鴻和他手下那些人又該如何處置?”
“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方家已經倒臺,即便滿門被殺也翻不起太大的波瀾。但我還是以爲這會是個契機,能讓咱們在朝廷裡獲得更多的利益。”面對着自己的親信部下,吳敬淄說出了心裡話:“既然如此,那索性就讓這趟水變得更混,把更多的人捲進來。”
“那許驚鴻呢?若他沒有這方面的嫌疑的話,刑部可就要放人了。”
“誰說他沒有嫌疑了?”污敬淄斜睨了他一眼:“他從動機和其他方面來看依舊是最大的嫌疑犯,你們刑部自當用心盤問了。”
“啊?”廉重如似乎明白了什麼,但臉上卻露出了驚色:“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們對他……”說到這裡,目光下垂,手上作了個下切的手勢。
“刑部的大牢,在某些時候出些意外不是很正常麼?”吳敬淄最後只說了這麼句話,便把人給打發走了,要說的他已經說得夠多了,接下來就看廉重如怎麼做了。
回到刑部衙門,廉重如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他看得出來,許驚鴻背後也有一定的靠山,如果他真在刑部出了問題,自己所要擔的干係就太大了。但吳敬淄的意思他也不敢違背,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定了定神後,廉重如命人將地牢裡的管事叫了過來:“那幾個新關進去的人怎麼樣啊?”
“他們?還成,挺老實的。不知大人有什麼吩咐?”那管事不明白自家主官這麼快就詢問被關進去的犯人是什麼意思,小意地問道。
“先晾他們兩日,吃喝都給他們斷了。”在沉默了一下後,廉重如終於拿定了主意,眼中泛着絲絲寒光:“兩日之後,照進大牢的規矩好好地照顧他們。”
“是,小的這就去做準備!”管事這樣的小人物可不敢問問題,忙答應了後便想離開。
“慢着!”不想廉重如卻又把他叫住了:“此事必須由你親自來督辦,還有,內中之中不得讓外人知道,本官也沒有吩咐過你任何事情,記住了麼?”
“是是是,小人記下了。這一切都是小人爲了問出他們的罪行自己做的決定!”此人也是個善於看人眼色行事的,一下就掌握了廉重如的心思,忙答應道。
“下去吧,用心做事,本官不會虧待了你的。”在笑了笑後,廉重如才終於放了他離開。
刑部大牢之中,許驚鴻被單獨關在了一間牢房之中,他的那些兄弟則不知被關在了哪一邊,這讓他心裡產生了一絲不安。雖然在這次決定下手時,他就知道或許會有被人懷疑,然後受審的時候,可卻還是低估了對方下手的果斷。本以爲,有了那些人的證明後,只是會在牢裡住個半日,就會被放出去,可這都已經快一天多了,依然不見人來放自己。
“莫非那些公子哥們爲了怕什麼麻煩而不肯爲我作這個證麼?即便他們不肯,趙琮也不會推辭的,有他這個王爺的證詞,那些人也不會不作考慮啊。而且就是他們不信,也得把我給帶出去問個明白吧,怎麼這一關進了大牢就不聞不問了呢?”許驚鴻躺在潮溼的草堆之上,滿心的疑惑得不到解答。
其實對這樣的環境,許驚鴻是並不怎麼放在心裡的。當初傷了許世豪被關進的經籍府大牢都比這裡要差上一些,而西南礦場裡就更無法比了。但象現在這樣,外面發生了什麼全不知情,只有等待的感覺還是讓他難以忍受的。
在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後,許驚鴻才猛地發現了個怪異的情況:從自己被關進來後,就一直不見有人來過。無論是想問口供的,勸說的,還是送飯送水的,一個人都沒有來過。這實在太不尋常了,而且他也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飢餓和乾渴。
再又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判斷着應該已經被關進來將近兩日後,許驚鴻終於忍不住敲打着牢房前的柵欄,大聲喝道:“有沒有人哪,怎麼兩天了連個送飯的都沒有?”
聲音在寂靜而深長的地牢裡傳出了很遠,然後又有隱約的回聲傳了回來,可就是不見有人迴應。反倒是在一會後從遠處傳來了一個聲音:“是隊正麼,你在哪?”卻是熊庚那把粗豪的聲音。
許驚鴻和他對答了幾句,才知道雙方隔了有二十多間牢房,將近百來丈的距離。如果不是自己大聲呼喝,對方還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下落呢,而其他人也被零星地關在了他處。雖然知道了兄弟們的下落,可許驚鴻反而覺得更難心安了,因爲他們也與自己一樣沒人搭理,這其中若說沒有陰謀就太不現實了。
說來也怪,這地牢之中也就他們幾個人,就連看守都沒有。所以許驚鴻幾個還是可以大聲交談的。但這麼說話實在太也麻煩,再加上大家都有兩日未進水米了,所以在說了一些話後便沒了精神繼續,地牢裡再一次陷入了寂靜。
“這其中一定有着什麼問題,刑部的官員究竟想怎麼對付我?”再次靜下心來後,許驚鴻才發覺自己還是太過自信了,這些世家已經對自己產生了畏懼,現在自己親自送上門去,只怕想安全地出去就沒有這麼簡單了:“幸好此前就把孫先生給送了出去,他又不怎麼出現在人前,不然這兩天下來他就熬不過去了。”
在這麼忐忑不安地又過了半天后,即便許驚鴻有一身不錯的內力,也有些吃不消了。他的道門功法並不深湛,無法象某些有道之士般達到辟穀的境界,能不吃不喝多少天而不傷身。這吃也就罷了,可兩日不得水喝,對他來說也是極其難忍的,身體已經明顯出現了脫水的現象,渾身上下的氣力也所剩無幾。
“他們該不會就想這樣把我們給餓死渴死吧?”正當許驚鴻無力地躺在那裡,想着這個可怕的可能時,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了過來。他的六識還是很靈敏的,即便此時身體已經有些快受不了了。
腳步聲很快來到了他所在的牢房之前,然後一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道:“你就是許驚鴻吧?被關了兩日,你肯交代自己所犯之罪了麼?”
許驚鴻看了看這個臉色慘白,面無表情,就象一具殭屍般的人道:“我並沒有犯任何罪行,何來認罪之說。還有,你們這兩日裡爲何不給我們送水送飯?”
“因爲這樣對你們用刑的時候纔會更加的方便。”那人回答了一句,而後吩咐道:“把人帶去外面,我要好好地問一問他。”隨着他這一句話,幾條粗壯的大漢就已經打開了牢門,然後來到許驚鴻面前,扯着他往外而去了。
此時,如果許驚鴻想動手反抗的話,這幾人根本算不得什麼,即便他已經渾身脫力。但是在這個念頭一起之後,許驚鴻還是迅速將之按捺了下去,因爲如此一來,就真的坐實了殺害方家滿門的罪行,那他便是能逃出大牢,甚至逃出大梁,今後也只能亡命天涯,再難有所作爲了。所以雖然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於自己身上,他還是忍住了沒有反抗,而被他們拖出了牢房。
“隊正!”當許驚鴻被獄卒們拖着經過那些關着兄弟們的牢房門前時,他們都撲到了柵欄前大聲喝了起來:“快放了他,你們想做什麼!”那幾個性子急的,比如熊庚之流更是想用強破門而出——雖然他們未必能破得開這些足有人腰粗細的大木欄。但許驚鴻卻還是用眼神阻止了他們的動作,若反抗的話,一切就都功虧一簣了。
出了這邊狹長幽深的甬道,又過了三道門戶之後,許驚鴻便被他們押到了一間比較寬敞的,用石板和鋼鐵鑄成的房間之中。在這裡的牆上,掛着各樣的刑具,有的是他曾經見到過的,有的則從不曾見過。但這些刑具上所泛出的寒光和殘留的班駁血跡,還是讓許驚鴻的心裡一陣悸動。
人很快就被人綁在了一個刑架之上,而與之前許驚鴻對落在他手上的人犯用的手段不同,他是被倒着吊在半空中的。這樣不用太久,他就會因爲血液倒流而產生昏亂的感覺了。
在一切就緒後,那殭屍臉才嘿地一笑:“知道我是什麼人麼?”不待許驚鴻問,他便給出了答案:“我在這裡,被人稱爲閻王,所以這裡的人都管我叫鍾閻王!我想,以你的才智應該可以猜到我爲什麼叫閻王吧?
“所以,你若不希望自己嘗一嘗在地獄裡的感覺,還是趕緊把事實交代出來吧。我可以給你最後的一盞茶的時間考慮。”他說着已經端起了茶杯,慢慢地嘬了起來。
許驚鴻心裡一聲苦笑,這現世報來得還真快啊。自己在國安司裡審了好些個人,也用了不少的手段,沒想到轉眼間就應回到自己身上了。
半晌後,鍾閻王把已經喝乾了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然後纔開口:“怎麼樣?你肯說實話了麼?”
“實話就是……我壓根沒有做過這事,這一點有許多人可以作證,你們刑部的堂官廉重如也是清楚的。”許驚鴻不爲所動地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先給他來點鬆筋骨的小菜吧。”鍾閻王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
還沒等許驚鴻做好準備呢,一直站在他兩旁的獄卒就分左右拉下了綁着他的刑架上的機關。嘎吱聲裡,那看似尋常的刑架就開始向上下開始延伸,而許驚鴻被倒吊着的身體也隨之被慢慢地拉伸了起來。
開始時還好,他畢竟不是完全展開了綁着的,但半晌後,骨頭就被扯得生疼了。而這刑具還在不斷地向上下延展着,讓許驚鴻全身骨頭都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噝……”強忍着疼痛,許驚鴻沒有發出大的呼叫,但臉上的汗珠還是不斷地涌現了出來,臉上的肌肉也隨之不斷地震顫,顯然正承受着極大的痛苦。但那些人根本沒有在乎許驚鴻的感受,他們不斷地搖動着那刑架,讓他的身體承受更大的痛苦。
許驚鴻知道,如果再這麼下去,自己很可能就要被這簡單的一招給弄殘廢了,必須自救了。雖然他不打算反抗,但還是可以做點什麼的。拿定了主意後,他已經將內息迅速地調動了起來,氣灌雙手和雙腳,然後身體猛地向內弓去。
“嘎吱……嘎吱……”那刑架依舊在那兩名獄卒的搖動下向上下延伸着,但這一次的情況卻出現了些變化,它的動作變得緩慢了起來。然後,就在所有人吃驚於這個刑具出現了什麼問題時,這架足有百多斤重的刑架突然發出了一聲脆響,然後斷作了兩半。
許驚鴻也因此重重地摔倒在地,但這對他來說已經比剛纔要好過得多了,而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有點失措的人身上後,便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