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驚鴻的住處,他正凝神聽着身前的一個兄弟郭少平講述着他們在白天所遇到的情況。
獲得許驚鴻許可,可以自由活動的這些兄弟們在睡到中午後,便三五成羣地外出了。有從靈州方家搶來的不少錢財,再加上這是第一遭來京城,大家的興致都很是高昂,除了王烈海、田大虎等少數幾個持身較正的人沒有跟着去外,二十多人都去了風月場所。
而郭少平等幾人去的便是京城南邊的一座規模還算不小的賭館,在那裡玩了起來。一開始,這些人的手氣都還不錯,贏了不少的銀兩。就在他們洋洋自得,加大注碼,想要再狠賺一筆的時候,運氣卻變得一落千丈了。不但把之前所贏的都吐了出來,而且還賠了不少的錢出去。
聽到這裡,許驚鴻的面上便有些難看了:“賭博便是如此了,有贏有輸。怎麼?可是你們輸了之後心下不忿,從而得罪了某些人嗎?”
“隊正,你這也太小瞧兄弟們了!”郭少平搖頭道:“只是輸點銀子,兄弟們是不會當回子事兒的,可問題是他們贏了錢後還總是譏笑咱們,說咱們這些軍漢根本不會耍錢……”
“嗯?”許驚鴻詫*看了一眼郭少平的裝扮,並沒有穿軍服啊,對方是怎麼看出他們的身份來的?不過他並沒有開口打斷對方的敘述,只是留了個心眼。
“兄弟們雖然心下惱恨,可依然沒有想到動手。可沒想到這些人卻是有意要挑釁咱們,再又勝了一把後,從他們的袖子里居然掉出了幾粒色子。卻原來他們一直都在出千,只是大家都不曾察覺而已!而他們出了千,卻依然大剌剌地拿咱們的銀子,完全沒有一點自覺,這下兄弟們就忍不住了……”
這些兵士本就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人,如何能忍受對方的此種無賴行徑和挑釁呢,他們當即就上前一把按住了那些注碼,大叫對方出千。
那些人顯然是早有準備的,一見兵士們阻攔,便搶先動了手,一條板凳不知道怎的就砸在了一個兵士的身上。這下可就捅了馬蜂窩了,那些兵士本就有同袍情誼,現在又在火頭上,自然不會忍由自己人吃虧,怒喝聲裡就也掀了賭桌,和那羣人打在了一起。
“然後你們就這樣被他們打敗了,然後還折了幾個兄弟進去?”許驚鴻適時地問了一句,卻看不出他的喜怒來。
“當然不是!那些傢伙怎是咱們兄弟的對手,一場亂仗下來,那十來個傢伙就全被咱們打倒在了地上,他們靠出千所贏的銀子也被我們都給搶了回來!”
“既然如此,你怎麼又說咱們的兄弟被人所傷,還被人拿下了呢?”
“這事的確有些古怪,當咱們教訓了那些人一頓,拿了銀子出賭館後,迎面就有一隊官兵衝了過來。當先引路的一個傢伙指着咱們兄弟大叫什麼鬧事的就是他們,那些官兵就拿起兵器把咱們都給圍了起來。
“兄弟們因爲剛剛在裡面打了一場,心裡還有着氣呢,見官兵上來就要對咱們不利,一時沒忍住便主動跟他們交上了手。可因爲隊正你吩咐過不得帶兵器外出,我們徒手不是幾倍的官兵對手,最終才讓不少兄弟受了傷,並且被他們給徹底圍住了。
“眼見得這種情況,毛順便讓我先走,他則繼續帶了人和官軍周旋。不想最終兄弟們還是落在了那些官軍的手上,連毛順這樣的好手都沒能逃出來。”說到最後,郭少平依然滿是不忿,顯然他認爲只要自己手裡有兵器,這一戰還不定誰勝誰敗呢。
許驚鴻在聽他把一切都說出來後,卻變得有些沉默了。半晌後,纔看向了王烈海:“你怎麼看此事?”
王烈海不假思索地道:“這分明就是一個針對咱們兄弟的圈套了。我們的人不動手便罷,只要一動上手,那些官兵就會及時趕到,從而把人拿下!”
“我也是這麼想的,兄弟們這是被人算計了啊。”許驚鴻也點頭道,隨即又問郭少平:“知道那些拿了咱們的人的官兵是什麼來路嗎?”
“聽守衛看熱鬧的人叫他們什麼巡城營的,不知是也不是。”
“應該便是了,而他們的身份也更讓我確信判斷沒有錯了!”許驚鴻嘿地笑道:“巡城營雖然也有緝捕犯事之人的大權,但一般是不會輕易出動的,除非真有什麼大的變故。一般來說管這種街頭鬥毆都是京畿府捕快的事情,這次顯然是他們覺得京畿府的能力不夠,纔會動用巡城營的人馬。”
“什麼?原來這一切都是有人在算計着咱們,這卻如何是好?”一聽這話,老狗便也皺起了眉來。而其他的兄弟反應就更爲激烈了:“豈有此理,這京城果然沒有好人,隊正咱們可得趕緊動手救人哪!”
“動手救人?怎麼動手救人?”許驚鴻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當自己還是在西南呢!這裡可是京城,想用武力解決問題只會讓事情更糟,只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其他那些人聽了這話,當時便不敢叫嚷了。他們也聽得出來,若不是賭館裡的兄弟沉不住氣動起手來的話,或許還真不可能出這樣的大問題。
但老狗還是有些不以爲然地道:“可是隊正,咱們總不能不救那些兄弟吧?若真如你所說的,他們是有意對付咱們,那些兄弟落在人家手裡可不好過啊!”
這話再次挑起了部分人的情緒:“不錯,隊正咱們趁着天黑救人,怕他何來!我們連蠻人都打勝了,還怕這些從沒上過戰場的老爺兵不成?”在邊軍的眼裡,駐守中原的人馬都是老爺兵,根本看不上眼。
“好,我答應你們去救人,但你們誰能回答我幾個問題。第一,巡城營把兄弟們關在了哪裡?第二,他們在那裡又有什麼樣的佈置?第三,一旦救了人後,我們又該如何自處?要知道這裡不是西南,是京城,我們這麼做可是觸犯王法的!”許驚鴻說着冷冷掃過了眼前這些人的面孔。
這下,衆人可就真的無言以對了,他們只想着逞一時之快,把兄弟救出來,卻沒想過其他更深的問題。現在被許驚鴻如此一問,才明白這其中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那隊正認爲咱們該如何是好?”終於,郭少平第一個提出了問題。
許驚鴻並沒有立即給出解決的方案,而是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待我想一想再說。”
大家對他的能力還是很信任的,既然他發了話了,便是心裡有多麼的急切,還是答應了一聲後出去了,房中很快就只剩下了王烈海和許驚鴻兩人。
“烈海,你在京中可有熟識可靠的人嗎?”在思忖了良久後,許驚鴻突然問道。
“我祖父在京城還是有幾個老兄弟的,不過他們的勢力已經隨着從軍中退出來了而消散,在此事上只怕幫不上什麼忙啊。”王烈海有些慚愧地道。
“這個不要緊,我只要知道巡城營是什麼人主事,他又身在哪裡便可以了。我想只要是在京城有些職位的,對此應該不會太難。”許驚鴻卻道。
“這個的確不會太難。我等下便去找這些老前輩問上一問。”王烈海說着有不無擔心地道:“隊正,你莫非要對那人下手嗎?這隻怕不成吧,對方可是京城有勢力的人,一旦真下了手,咱們可就真的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放心吧,我還沒有這麼不顧一切!”許驚鴻笑了一下:“而且那個設計對付我的人,也是希望我這麼做的,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他如願!好了,你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只要幫我把這個消息探聽回來便成了。”
“好,那我這就去!”見許驚鴻如此急切,而且看着又還算鎮定,王烈海便也不再勸說什麼,而是去做事了。
許驚鴻繼續在堂中靜靜地坐着,好半晌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次的事情倒未必是什麼壞事!有了今次教訓,我想兄弟們今後在京城便會收斂一點了,那以後再有人想從這方面對我不利就很困難了。”看他的模樣,似乎對眼下的局面已有了解決的辦法了。
“哈哈哈,這次能成事,本公子還真要多謝洪老闆和張將軍的鼎力相助哪!來,我在這裡敬兩位一杯!”隨着一聲興奮的笑,三隻杯子就碰在了一起。這是一間裝飾很是雅緻的酒樓雅間,滿桌的山珍海味和美酒,但食客卻只有三人。
這三人的身份看上去也頗爲怪異,主位上的是個二十多歲的華服公子,兩個客人,下首的是個精明的中年人,雖然衣着也自不錯,但看上去卻沒什麼貴氣,而在上座處的客人則更是和兩人格格難入,卻是個粗魯的武人。
此時,兩個客人見華服公子喝完了杯中酒,也忙把酒喝乾了,一亮杯底,看他們的模樣,顯然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意思在的。那華服公子見了他們的神態動作,嘴角微微一揚,顯然很是滿意,便又道:“這次你們能幫我方家對付這些人,將來我方家必有重謝!”
兩人忙道不敢,隨即那武將便又開口了:“卻不知方公子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哪?是把這幾人給定罪了,還是交由你們處置?”
“不急,這次的事情纔開始呢。”方公子嘿嘿一笑:“拿下那幾個人,爲的只是引人出手。只要他們忍耐不住,來你們巡城營救人,那纔算真的成功了呢。”
“原來公子打的是這個主意,這幾個人還只是誘餌啊!”洪老闆恍然道:“卻不知是什麼人能讓方公子如此行事呢?這京城竟還有方公子不能明着對付的人嗎?”這卻是在套對方的話了。這個洪老闆乃是白天那家賭館的老闆,受方公子所託纔會讓一些裡面的老千設下計來激郭少平他們動手的,只是一動起手來,他卻發現對方很不好對付,這讓他覺得似乎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了。爲了能有所準備,他不得不打聽一下。
不想方公子卻只是淡淡地道:“有些事情還是少知道得好,不然對洪老闆來說絕不會有好結果。張將軍,這幾日卻要辛苦你們那的兄弟了,務必不能給人以救人的機會。”
洪老闆面上有些難看,但還是強忍了下來,對這個方公子他還是頗爲忌憚的。而那張將軍卻是豪爽地一笑:“放心,咱們巡城營拿過許多作奸犯科的人,看人有的是人手。那些人的同夥不來便罷,一來就要讓他們全折在咱們手中!”
“如此本公子便把一切都交給你了!”方公子最後喝下了一杯酒後,起身衝兩人一拱手:“兩位,本公子尚有他事,你們請慢用。今天這明珠樓裡的一切花消都算本公子的,兩位不用客氣。”
兩人忙道聲好,那方公子便已出了雅間了。他來到外面,立刻就有幾個孔武有力的隨從湊了過來,簇擁着他離開了這座京城有名的銷金窟。
坐着馬車沿着京城寬闊的街道行了有半來個時辰後,方公子纔來到了一座宏偉的建築物之前,這裡便是他的家,京城七大世家方家在京城的大宅了。
“公子回來了!”門房處,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一見這馬車就連忙迎了出來,然後又稟報道:“公子,老爺已經等了你好一陣了,趕緊去書房見他吧。”
“唔。”方公子點頭後,便從車裡下來,然後在幾個隨從用燈籠的引路下,來到了一處幽靜的小院,這裡便是方家家主方遠山的書房了。方公子來到院中那間寬敞的房屋門前,小聲地道:“父親,孩兒靜守請見!”方家家規很嚴,便是他這個深得家主喜愛的兒子,在進門時也得先請見。
“進來吧。”裡面傳來了方遠山沉穩的聲音。待其進去之後,方遠山看了他一眼後又道:“怎麼,你飲酒了?”
“正是,孩兒陪兩個朋友喝了點酒。”方靜守應了一聲。
“你之前讓人給我帶話說已經有對付許驚鴻的法子了,卻是怎麼回事?”方遠山在品了口茶後,把問題引到了正事上。
“這正是孩兒和人飲酒的原因所在了。”說着,方靜守便把自己的設計原原本本地跟自己父親說了出來。先是在賭館裡設下局,使許驚鴻的兄弟憤而出手,然後再以巡城營的人馬出手,把他們全部都給拿下了。
說到這裡,方靜守又笑着道:“如今人已經落在了咱們手裡,以許驚鴻以往的作風,必然會想盡辦法來營救他們的。而這裡可是京城,他一旦出手救人,便是犯下了大罪,就是被巡城營的人當場格殺也是咎由自取!所以孩兒以爲這次一定能剷除了這個禍患!”
“唔,這個設計的確不錯。不過若他也瞧出了這是個陷阱,從而不動呢?那你下面的佈置可就無法動了。”
“這個孩兒也曾考慮過。雖然他救人的可能要大許多,的確也不能不考慮他爲了保證自己安全而不動手。可如此一來,他的實力也就被我們削弱了,而且我們今後還可以用一樣的手段再對付他的人,隨着他身邊可用之人不斷減少,我想他也很難在此立足了。另外,如果他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所擒而不出手搭救,他其他那些兄弟又會怎麼看他呢?”
“好,如此一來,無論他做何反應,都將逃不出咱們的手心了。守靜哪,這次你做的不錯,若真能成功,就是立了一樁大功勞了!”方遠山也不禁讚賞地點頭:“那這幾日你就多在此事上花點心思吧,其他在衙門裡的差事就先別管了。”
“是,孩兒會照父親的意思做的。”方靜守見父親如此誇獎也是大喜,忙答應了一句。
“隊正,你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王烈海在三更左右趕了回來,一見許驚鴻便道。雖然已經是半夜了,可許驚鴻他們卻沒有一點安歇的意思。兄弟落在人手情況不明,讓他們很難安下心來睡覺。
“怎麼說?”許驚鴻忙站起了身來問道。
“巡城營的主將是守備孟虎衝,不過咱們和他卻沒什麼交情,想要從他下手着實有些困難。至於把我們的人拿下的主使,我也查清楚了,是巡城營裡的一個副將張赫。”
“看來王兄還是很有收穫嘛,出去一趟就把一切都查明白了。”許驚鴻呵呵笑道。
“那麼,隊正打算怎麼做呢?”王烈海這話一出,兄弟們都把目光落在了許驚鴻的身上,大家都充滿了期盼。
許驚鴻淡淡一笑:“辦法我已經有了,不過現在卻不是說出來的時候。你們就先歇息去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救人。我想,不用兩天,毛順他們就能安然回來了!”
雖然他沒有說出自己的辦法,可大家見他一副把握十足的模樣還是相信了,紛紛答應後便回去睡下了,只留下許驚鴻看着星空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