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羣的包圍裡出來,許驚鴻的嘴角依然帶着一絲笑意,看來很快地整個京城上至達官顯貴,下到黎民百姓都將知道自己到來了。而且此事還沒有過分的得罪楚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倒也與之後自己將要做的不謀而合。如此一來,許驚鴻的腳步就更加的輕快起來,徑直往租買宅院的牙行而去。
出了這一段後,利人市擁擠依舊,遠遠的百姓們並沒有把過多的精力放到那邊的動亂裡去,依舊各自買賣,好不熱鬧。而許驚鴻一行也花了不少的力氣才終於來到了一家看着比較大氣的牙行跟前,打了招呼後便叫來了一個看房的經紀。
那經紀見是一個要租大宅子的,自然很是熱情。大梁乃是大宋國都,地價極高,普通人也都是租房的,這租住的生意倒也紅火。不過象許驚鴻這樣需要一處面積廣大,且傢俱等一應俱全的客人卻還是少數,畢竟這樣的房子租金也自不低。不過這也正是牙行眼中的大主顧,租價越高,他們的收入自然也高了。
所以,雖然許驚鴻對這住宅有着諸多的挑剔,那經紀依然是一派熱情,經過一番仔細的介紹之後,許驚鴻終於看準了其中的三處宅院。看着天色尚未黑,經紀便帶了他們前去其中一處看個究竟。
這是一座位於城南的清淨宅院,周圍除了部分民居外,也沒什麼閒雜之人。而且這房子也很是周正,三進的院落,一切的傢俱都保存着,正是許驚鴻想要的。看着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大家總要一個落腳的地方,許驚鴻便問了價。
“這處宅院乃是京中的一位大貴人名下房產,閒置着也沒什麼用處,纔會想着租出來的。您看這裡的一應物件都很新,周圍環境也不錯,這個價格嘛……卻也不是太低。”那經紀本來的意思是讓許驚鴻租下後面那兩處的,但見對方已經有了意,便也實話實說了:“若您只租三個月到半年的,每月就須五十兩;若能租得更長些的,則可以酌情減低一些。”
這個價格已經很不低了,尋常人家十兩銀子能用上半年,而這處宅院一月的租銀卻要五十兩,這的確很是嚇人。但對此,許驚鴻卻沒有過多的考慮便點頭道:“那我便先租半年吧,若是需要再加長年限便是。”
“客倌豪爽!”那經濟還真沒見過如此大氣的客人,因爲在京城租房的多是尋常百姓人家——真正的豪門都是買房的,根本就用不了他——而尋常人家有哪一家不是把錢仔細算過又算的呢?所以見許驚鴻連眉頭都不皺地就應承下來,讓他也大爲吃驚。
不過他卻不知道許驚鴻的身家現在已經不下於京中富商了,靈州方家那裡,他可是得了數十萬兩銀子的,自然不怕在這上面多花些了。而且他來京城可不是來過日子的,能有個舒心的家宅,今後做事也能放開手腳,這便算是先期投資了。
見經紀喜笑顏開,許驚鴻便又加了一個條件:“不過我卻希望今天就能讓我們入住,不知你能否把一切手續都辦妥啊?”
“這個……京畿府這個時辰已經閉衙了,想要把文書籤下來怕是不成了。”經紀爲難地解釋了一句,然後又道:“不過小的卻可以做主讓客倌今天就入住此處,只要小的去跟這裡的本家說上一句,付了定金,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好,那就照此辦吧。不過明天我卻有事外出,後日再去衙門辦理一應事務吧。”許驚鴻也不多說,點頭道。
“成,那小的這就去給你們說一說。另外,這院子有段日子沒人打理了,客倌可需要僱人來打掃一番嗎?”
“不必,咱們兄弟自會動手!”許驚鴻笑着拒絕,然後就從懷裡取出了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遞了過去:“事成之後自有賞賜!”那經紀接過後,立刻再奉送上了一片阿諛之詞,然後就屁顛屁顛地去忙活了。
當華燈初上後,經紀就趕了回來,把尚未去衙門辦理的文書拿了來,上面已經有這宅子的本家簽下名了。對方並沒有來和這個客人見上一面,或許對這樣的大富人家來說,區區一座宅子的租借根本算不得什麼吧。
此時宅子裡已經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幹活景象了,對這些兵士們來說,能在京城有一處落腳的地方已經很不錯了,更不要提這麼大一座宅子了。他們的幹勁自然很足,希望趕緊將這裡打掃乾淨了,大家也好正式成爲這宅子的主人,從而有了自己的家。
許驚鴻在接過那份文書後,便把目光落到了最後的主人簽字之上,隨即他的目光裡流露出了一絲好笑的神情。但隨後,這種似是揶揄的笑容又不見了,他很是迅速地將自己的大名也簽了上去,然後一切就等京畿衙門的作準了。
打發了經濟後不久,大家也已經將前面的兩進宅子打掃乾淨了,許驚鴻便把兄弟們叫到了一起,然後鎖上門後,直殺向了不遠處的一座酒樓,該是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時候了。
席間,許驚鴻又宣佈了一件讓大家高興的事情:“之後三日,大家就隨意在京中玩玩,儘量的放鬆心情,同時也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大家都記住了嗎?”
“喏!”縱然已經出了軍營,說的又是這樣輕鬆的話題,兄弟們依然不改本色,齊聲答應。不過他們的臉上也是樂開了花,一直跟在許驚鴻身邊,大家自然無法自由和痛快了,現在能有三天的假期,那在以往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如此一來,大家的酒興便更高了,又大叫着讓夥計上了幾罈子的烈酒,觥籌交錯了起來。
一頓酒直喝到了一更將盡,大家才搖搖擺擺地回了那宅子,隨意的分配之後,便各自進房歇下。這時,許驚鴻便把王烈海和老狗、田大虎三人叫住了:“咱們也算是真正在京城有了根了,不過這只是個開始,所以兄弟們在放鬆之餘,我們可不能大意,京城畢竟不同其他地方,這裡的水可比西南要渾得多了。”
“隊正這話說的是,京城我們都不熟,而且初來乍到的全不知該怎麼做,的確應該小心一些纔是。不知隊正打算怎麼做?”王烈海忙附和地問了一句。
“先看看吧。明天我將會去兵部報備,然後等着朝廷的安排。至於這段時間裡嘛,便還是以讓大家熟悉這裡的一切爲主,我想很快地大家就會知道京城不好待了。”許驚鴻目光閃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
次日一早,許驚鴻便換上了新的軍服,在熊庚的陪同下往兵部而去,此時其他人因爲宿醉之故,尚在夢裡呢,便是熊庚也是被許驚鴻強行拉起來的。
“呵欠……”出了門後,熊庚依然是大大地打了個呵欠,然後纔不解地道:“隊正怎麼這麼早就去兵部呢?”
“這是規矩!兵部衙門受理地方事務就在這早晨的兩個時辰裡,若去得遲了便什麼都做不了了。你當現在還是西南嗎?”許驚鴻沒好氣地看了熊庚一眼。
“還說今天要讓咱們自己活動呢,卻又把老熊我給拉了來,這不是玩咱嗎?”熊庚在心裡咕噥道,但面上卻不敢有絲毫的表露,隨在許驚鴻的身後向前趕去。
此時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也並不多,所以許驚鴻他們能很快就來到了兵部衙門跟前。而在緊閉的衙門門前,已經有不少穿着新舊不一的軍服的漢子等在那了,看來許驚鴻所說的的確是真的了。
“看來那人的作派兩年來沒有任何的改變啊。現在已經是卯時過半了,依然不見開衙,真是隨意得很。”許驚鴻看着周圍等候的那些將士,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但卻不是對這些人的,而是在譏嘲那個掌管一部之務的那個人。
又過了兩刻後,纔有一臺四人轎子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裡,然後從剛剛開啓的邊門擡了進去。如此又是一陣等待,到了將近辰時之前,那扇門才終於打開了。一隊兵丁隨着大門的打開也跑了出來,只是看他們呵欠連天的模樣,卻也沒有半點威風。直到他們都各就各位,纔有一個青袍小吏走出了門來:“有公文的就遞過來吧。”卻是連一句抱歉遲到的話都沒有。
看着這一幕,讓許驚鴻不禁想到了後世的某些政府衙門,那些百姓要辦事的所在,裡面的辦事人員說是什麼公僕,可所作所爲卻是和這裡的官吏一般無二其拖沓的行爲,無禮的舉止更是這裡行爲的翻版。看來這官本位的思想,無論是在哪個朝代,換了誰來主政都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
那些將士可沒有許驚鴻那麼多的想法,他們只急着把自己的文案遞進去,能夠讓兵部早日給自己安排一個位置,從而好安定下來。爲此,他們免不了就得給這個根本無任何官階的吏員一些好處了,所以不一會兒,那吏員已經一手公文,滿袖銀子了。
直到大家都遞上文書,然後散去後,許驚鴻才也把自己的文書拿了出來,放到了那小吏的手上:“煩請進去稟報一聲,就說西南許驚鴻奉命前來京城聽候差遣。”
“什麼通傳?這麼多人難道咱們都要通傳不成?你就等着吧,若有你的份,每日下午自然便有人公示出來!”那小吏見許驚鴻沒有給自己任何的孝敬,便只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回去。
“你他孃的給我站住!”見對方竟對隊正如此無禮,熊庚登時便怒了:“你耳朵裡塞了驢毛了,沒聽清我家隊正是奉了聖旨來京的嗎?竟還敢如此遷延!”
聽到聖旨兩字,那小吏還真停了一停,隨即回過頭來,滿是譏諷地道:“別拿聖旨說事,這裡是兵部!而且你們若真是有聖旨,豈會需要通過兵部勘合?直接就可以有位置了!一個小小的隊正竟如此大的脾氣,在京裡等待調遣的都統都有好幾十呢,啥時候輪到你來放肆了!”說完,不再多言,轉身徑直進了衙門。
“你……”見那小吏如此奚落自家隊正,熊庚更是怒火中燒,拔腿便要上去教訓於他,卻被許驚鴻一伸後給攔了下來,然後拖着他便走。見他們離開了,那些已經握緊了手中長矛的兵士才放鬆下來,顯然熊庚要是趕衝過去,這些人便也會動手了。
拉着熊庚的手,直走到了旁邊的一處拐彎,許驚鴻才放開他。熊庚呼哧喘着氣道:“隊正,你攔我做什麼?那小子如此無禮,我不該教訓他嗎?”
“這裡是兵部衙門,你上去就是衝撞官衙,可是大罪!”許驚鴻冷冷地道:“你想自己來京城第二日就進大牢裡去嗎?”
“可是這也太不象話了!咱們在外面等了良久,結果什麼都等不到,真是忍無可忍!”熊庚說着便盯向了許驚鴻:“隊正,咱們在西南時多麼自在,便是葉浩,方家這樣的大傢伙都被咱們給拿下了,怎麼一到京城你卻變得如此膽小了呢?昨天那件事情便不說了,今天這個小子又出言不遜,實在該打!”
“京城是京城,西南是西南。”許驚鴻苦笑地衝他搖了搖頭:“這其中的道理,你一時是想不明白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句話,在西南我們可以放任着自己的性子來,即便殺人滿門只要作足了準備也無不可。但來到京城便不能如此了,一切都須小心爲上。”
“這……卻是爲何?”見許驚鴻說得鄭重,熊庚也不禁有些嚴肅起來了。
“因爲西南的勢力最大的還是軍隊,可京城卻不是。那裡還是以武力爲尊的,但京城卻是以勢爲尊。在咱們沒有自己的勢力之前,只有先蟄伏起來,吃上些虧也是無法避免的。不過我想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既然有人把咱們從西南調來,就一定不會坐看着我們一直無所事事的,很快我們的派遣就會下來了。”
“希望如此吧……”對此,熊庚很沒有自信地說了一句。
兩人隨後又在京城裡隨意逛了一下,直到夕陽西下,纔回到自己的住處。一進了院門,就有兩個兄弟急步奔了過來:“隊正大事不好了,咱們有五個兄弟被人打傷捉去了!”
皇宮大內,皇帝正傾聽着黃越給自己講述許驚鴻於兵部吃癟的事情。當聽到最後他竟帶了人離開,並沒有任何舉動後,皇帝的目光裡就多了分欣賞:“好,他果然沒有讓朕失望!”
“陛下,老奴卻有些看不明白了。何以這個許驚鴻在西南時的所做所爲與來京後全不相同呢?在西南他可是連滿門百口都敢殺的,可到了京後,不但在街上不敢與楚家的人發生大的紛爭,便是連那區區一個小吏都不敢得罪了。這樣的一個許驚鴻,可不是陛下希望讓他來京做事的人哪。”黃越似是迷惑地道。其實他心裡早已有了判斷,但爲下人者,必須給上位之人一些表現其才智的機會,即便他與皇帝主僕多年,這一習慣也不會改。
皇帝也欣然接受了這個機會,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鬚道:“這正是朕確定此子可用的地方了。若他來京後,也一如在西南般猛打猛衝,朕反而要擔心所託非人了。因爲那樣,此人只是一介莽夫,縱然能有所作爲,終究無法對那些人構成威脅。可現在看來,這個許驚鴻是很懂得進退的,在力不如人時絕不輕舉妄動,這樣當他有了一定力量後才更是可怕。好,如此人才若能爲我所用,必能讓那些不臣之人知道厲害。”
“陛下英明!”黃越忙適時地讚了一聲,又道:“那陛下打算怎麼用他呢?”
“這個現在卻還不急,他纔來京城,究竟有什麼本事朕還需要一些時日的觀察。此人究竟能力如何,是否忠心可用,都是必須詳加查察的。”
“如此一來,他在京中不是有段日子無法舒展嗎?兵部可不會讓他有任何職位的,長此下去,只怕消磨了此人的意志哪。”
“若真如此,此人也不可用了。朕要的是一個行事果敢,忠心可靠,又能穩重自處之人,此三點缺一不可。先晾他一段時日,對觀察此人的品性也大有裨益。而且,他在京城越是無所事事,那些本就與他有怨的人就越會爲難於他,也就越能體現出他在劣境中處事的本事來。更且,當他發現滿京城都是與自己爲敵之人後,朕卻突然提拔於他,讓他有了一定的勢力,你以爲他會不會對朕大爲感激,從而爲我所用呢?”
黃越這才恍然道:“原來如此,陛下果然深謀遠慮,老奴服了。那咱們就先晾他幾日吧。”
“對,先晾着,不過他的一切事情,無分鉅細你都要及時稟報,我趙家能不能奪回大權,就要看這一遭了!”皇帝說話間,眼睛裡冒出了幽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