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雅被山賊綁架,縣衙便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混亂。
所有的官吏都遵守上衙放衙時間,可是縣令花晴風誰都指使不動,以前雖然被人架空,但是面對這位七品主官,還沒有哪個小吏敢踩在花晴風頭上。現在葫縣正印已經是縣內老百姓口中的一個笑話,那些懼怕朝廷官秩的小吏,現在敢在花晴風面前毫不掩飾地笑兩聲了。
這種情況自然落在孟慶唯眼中,讓他更加鄙視這個兩榜進士出身的縣令,也難在拿花晴風當個對手。
可轉頭就傳來齊家產業被封,家丁被抓入縣衙的消息,孟慶唯在驚訝之餘,還做着從齊花二人爭鬥中漁利的美夢,誰知當範雷真求到他門下之時,他卻因風寒錯過了機會,沒成想匆匆歸來的齊木被縣衙打了出來,不得不再次登門求聯手,這令孟慶唯喜出望外。
可是孟慶唯一直有個奇怪的感覺,花晴風在赴任之後,不知死活與王寧和自己皆掰了掰手腕,卻被兩人打了臉落了面子,後來更是被齊木壓制,連老婆都被搶走了,自己成了葫縣一大笑話。
這一連串的打擊,孟慶唯自問即便是自己也會變的小心翼翼,但是那個花晴風依然奮起餘勇,趁齊木不在之際,對齊府下此重手,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
如今,花晴風一頓喊冤,孟慶唯終於發現勇敢的不是縣令,而是一直沒有被自己放在眼裡的典吏——王晨!
王晨哪來的膽子?這是孟慶唯第一個念頭。
“縣尊此時還在誆騙下官,”孟慶唯直視花晴風的眼睛,企圖從中看出破綻,道:“若是此時坦誠,下官還可以斡旋一二。”
可是他失望了,花晴風眼神清澈,毫無動搖:“此事我絕無虛言,縣丞若是不信,在衙中隨便一問,便可知曉。”
“這……”孟慶唯猶豫了,他這段時間重病,雖然不至於對縣衙內一無所知,但也稱不上靈通。
“不需要贊府麻煩,的確是下官所爲!”王晨在外面朗聲答道,闊步走了進來。
現在王晨在三班衙役之中聲望很高,畢竟棍掃齊木,打出了衙門的威風,衙役們個個敬佩的不得了,在一些小事情上甘願爲其效力。
所以孟慶唯剛進大門時,王晨便得到了消息。
此時王晨還在享受激情後的餘韻呢,得了消息也知不可大意,便立刻起身闖進後宅來。
孟慶唯轉身直視王晨:“你可想清楚了,這不是你一個人能承擔起的!”
王晨微笑的對孟慶唯施了一禮:“贊府可是不信區區一介典吏,豈能做如此大的事情?”
見孟慶唯未置可否,王晨毫不在意,朗聲道:“此案自惡霸李大當街調戲良家婦女始,到齊木被打出縣衙,皆乃本人與縣衙同僚共同努力,聽命行事。”
“你居然如此膽大妄爲,見王晨毫不猶豫的承認了,”孟慶唯憤怒的指着他,怒道:“不知齊先生爲本縣士紳,你這等刁難不怕朝廷責怪嗎?”
“齊木在葫縣爲非作歹,勾結貪官坑害百姓,王某身爲朝廷命官,見上官與其沆瀣一氣,自然要挺身爲葫縣百姓除害,爲朝廷分憂。”
“你……你……”聽着話裡話外諷刺自己,孟慶唯指着王晨的手都有些顫抖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你給我小心點。”
說完,便逃跑一般的轉身離去。
卻聽後面王晨道:“贊府慢點,小心門檻。”
聽着遠去的腳步聲,王晨回頭看着花晴風:“太爺,下官也要回前衙安排下,防止那個齊木再打上門來。”
花晴風一臉憂色,將其送到月亮門,道:“一切拜託王典吏了。”
“你還真是慘,”華慶峰亦並肩站在月亮門門後,看着大勝而歸的典吏,道:“這次交手的二人,沒一個真拿你當事。”
花晴風沒有理他,自顧自道往自己房間走去。
回房間時,看到月舞提着裙角,略帶羞澀的笑容,輕快地從外衙走進來。
“哎!”花晴風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真是個無憂無慮的福氣人!”
華慶峰手打涼棚,飄起來一瞧,瞧見俏女僕穿過月亮門,朝東廂房而去。
“不過她臉怎麼紅紅的?”
聞言,花晴風也注意到了,怪道:“這丫頭,怎麼面帶桃花,莫非是思春了不成?”
孟慶唯臉也紅紅的,不過他不是思春,是憤怒
離開內宅的縣丞深知自己的劣勢,雖然他官比較高,但在威望上無法與趕走齊木的王晨相比,所以不敢在衙內久留,只得逃也似的坐馬車離開。
馬車並未返回孟府,經過幾條街後,停在齊木家門口。
在孟慶唯將事情向齊木說清楚以後,齊木、範雷都先是不信,後來才慢慢醒悟。
“我說這花架子性子軟弱,怎麼這麼短時間內就振作起來了,原來根本就不是他!”齊木首先明白過來了,他一直把花晴風當成自己的對手,想把縣令打趴下,結果發現抽自己的對手居然不是花晴風,怪不得自己老是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範雷也是明白了,立刻建議道:“老爺,此人不除,終究是個禍害。”
齊木聞言卻陷入了沉思。
自古什麼豪強大佬看起來威風八面,但是他們內心中也充滿了恐懼。
老百姓常常幻想天上掉下個青天大老爺,微服私訪後,整治惡霸流氓,但實際上他們最怕的不是什麼清官高官,因爲官員地位再高權力再大,也不可能將無賴流氓斬殺殆盡,他們可以蟄伏起來,一旦形勢有利,比如官員卸任,便可以立刻東山再起。
只要老百姓害怕他們,他們就無往不利,所以他們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帶着百姓不再任他們予取予求,因爲他們實際上是靠在老百姓的恐懼,來支撐自己虛弱的內在。
可一旦他們虛弱的內在被展示於大庭廣衆之下,普通老百姓不再害怕他們,那麼這些人也就什麼都不是。
像王晨這種敢直面齊木的人,最爲齊木所忌憚,只有將這種人打趴下,踩腳底下讓他尊嚴喪盡,才能重塑他貌似強大的外殼。
本來齊木以爲花晴風會仗着官身,成爲揭破他虛弱的人,所以一直以來他都無所不用其極地打壓花晴風的聲望,甚至鋌而走險綁架朝廷命婦,來向所有人展示這個知縣是個連老婆孩子都無法保護的懦夫。
也正如此當花晴風到他府上一哭二鬧三上吊,他纔會收手,不是因爲齊木突然天良發現,而是因爲經過這些鬧騰,花晴風成爲了笑話般的存在,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就選擇一條安全的道路來結束罷了。
可是王晨出現了,他毫無畏懼的帶領着懦弱的衙役們,在衆目睽睽之下,把他連滾帶爬地打出了縣衙,他本想把幕後黑手花晴風給壓制之後,再把王晨剝下官服趕出葫縣,以報這羞辱之仇。
可現在高舉反黑大旗的居然是王晨,這令齊木有些措手不及,雖然他本能的開始想整治王晨,但有種狗咬刺蝟,無從下口的感覺,因爲他對王晨毫不瞭解。
“這個王晨……是什麼人?”半晌,齊木終於開口道。
手託茶杯,孟慶唯邊想邊答:“王晨此人是舉人出身,貴州本地人,因家貧放棄科舉,正巧葫縣建衙,就被舉薦爲本縣典吏。”
“我不是問他出身,你們官場那些東西,我不關心。”齊木不悅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要知道他一些具體的情況,貼身的,比如……”
“比如他家裡有什麼人,可曾婚配?”
雖然貪贓枉法,但是孟慶唯依然保持了官場的思維模式,所以一提起某人,習慣性的先從其籍貫、功名開始,而齊木說白了就是黑幫老大,他只關心如何從人心當中最柔軟的一面下手,如何最小付出博取最大利益。
孟慶唯倒吸了口涼氣,心道:你這是要先從他的家人下手啊。
文官之間鬥爭講究個體制內,即便手再黑,也要講個規矩:就是不能用私下的黑手來解決政敵。
所以構陷也好,彈劾也好都是官面上的文章,能將政敵害的家破人亡,纔是高手,而綁架、刺殺反而落了下乘
可是轉念一想,這不是齊木的拿手好戲?自己見他也不是玩了一兩回了,心中也就理解了。
“此人父母不在本縣,人應當在他老家。”放下茶杯,孟慶唯摸着下巴道:“除此之外,他未曾娶妻,聽說有個妹妹,也不知是真是假。”
見齊木臉色依舊,又補充道:“他倒是可能有個親戚在葫縣”
齊木聞言立刻來了興趣,瞪着眼看着縣丞。
“嗯,可能是個表親。”
“表親啊,遠了點,是表姐還是表妹?”
“貌似是表弟……”
齊木和範雷同時搖了搖頭,範雷道:“男人派不上用場啊。”
齊木贊同道:“的確如此,用男人親屬很難威脅到男人,除非是他老爹或兒子。”
“一定要是女人,最好是他老婆,親媽親妹妹也行,只有女人才能是男人心軟的一面。”範雷補充道:“抓住他的女人,就像踢了男人下面一腳,再硬的漢子也要軟下來不是。”
齊木道“不過還是聽一聽吧,說不定能派上用處,他那個表親在哪裡啊,姓什命誰?”
孟慶唯嘴角應付公事似得勾了勾:“據我所知,應該就是本縣衙役,林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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